薛云卉听了卢婶的话,便道:“我去西院看看。”
可薛云卉快步到了西院,却正瞧见阿荞孤零零站在树下,躲着脚,抹着泪,抖着声同苟氏理论。
“……我爹爹病得那么厉害了,我找人替我跑一趟,婶婶为什么不让?!我爹爹可怎么办?呜……等我姑姑回来,我要告诉她!”
薛云卉听得一阵揪心,刚想一步上前,只听那苟氏道:“哎呦,还你姑姑呢!她都快成了别人家的奴婢了,那还管的了你?”
“你胡说!你才是奴婢!”
苟氏一听就怒了:“死丫头,说谁呢!”
她言罢就要上前。
薛云卉已是在门口听得怒极,当下两步冲了上来,将阿荞挡在身后。
“怎么?二嫂?这么能耐,欺负小孩?!”
苟氏见了她大吃一惊:“你……没被抓走?!”
“抓走?”薛云卉冷声笑了:“那你现在看见的人是谁?!”
苟氏目瞪口呆。
阿荞打眼看见了薛云卉,眼睛一亮,鼻头一酸,泪水哗啦哗啦落了下来。
“姑姑!姑姑!”她大哭着扑了上来。
薛云卉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见她小脸全是泪水,方才同苟氏争吵时,还强撑着不哭出来,现下见了自己,却泣不成声了。
薛云卉抚着她的后背,不由心一揪一揪地疼,再看到苟氏那张嘴脸,想到她还坏了自己的事,心中更是火大。
今次,若不治得苟氏跪地求饶,她便是枉来人世走一遭!
第011章 苟氏的嘴脸(下)
“你……你……到底怎么回事?侯爷怎么可能放过你?!”苟氏见她毫发未损地站在这里,难以置信,指着她又问。
“啧,只你这等蠢人,才以为泄个密就能如何了我,蠢不可及。”薛云卉眯了眼,讽了她两句。
苟氏方才被阿荞情急说了句“奴婢”,现下被薛云卉骂了句“蠢人”,又想到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心下十分不爽,一叉腰便道:“你可别嚣张,看看你们东院都破烂成什么样了,任谁都能来踩一脚!你逃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你以为人家侯爷是吃素的?!你等着吧,你们一家都跑不了!早晚抄家流放!”
她越说越是来劲,说道抄家流放,阿荞竟然一下听懂了,抱着薛云卉的脖子,便是一个哆嗦。
薛云卉又是气又心疼,连忙拍了阿荞的小后背,哄她:“没事,没事,别听她的!有姑姑在,别怕哦……”
“哎哟,就是有你这个姑姑在,才害了你们!阿荞哟,快让你爹爹把你姑姑撵出去,指不定,侯爷能放过你们……”
苟氏这么一说,薛云卉可气笑了,苟氏又骂又吵不说,还敢教唆小孩子?
薛云卉慢慢收了面上火气,仔细打量了苟氏两眼,开口打断了苟氏的话。
“哎,二嫂可赶紧闭嘴吧!你看你这面相,牙疏面尖,嘴角向下,这可是明摆的是非啄了,口舌生非懂不懂?无端招惹祸端呢!”
苟氏听了一愣:“你胡说什么?你出门行骗那一套,别来骗我,我可不信!”
她虽是这样说的,却禁不住咽了口吐沫,抿了抿嘴。
薛云卉见她这般,又继续道:“看你眼神不聚,眼皮下垂,可不正应了此兆?二嫂今日便犯了口舌的忌讳,说不定,立时就有现世报喽!”
一听现世报,苟氏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踉跄了一步,瞪眼:“我不信!你再胡言乱语,我让人把你打出去!”
不信?现世报一下,可不就信了?
东西两院之间那棵梧桐树被风刮得沙沙作响,薛云卉侧眼瞧了一眼,然后屏气凝神起来,不言不语。
苟氏还以为自己吼了两声,就把薛云卉镇住了,刚松了口气,想昂着头笑话东院两句,忽觉后背一阵邪风吹来,吹的她脊背一阵发凉。
她刚扭头欲看,只听什么物什破风的声音传来,她拿眼去瞥,正见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树枝,只奔着她疾飞了过来,苟氏下意识就想躲开,却来不及了。
“啊!”苟氏惊诧大叫,可在她的惊叫中,只听砰得一声传来,这树枝被风猛地刮来,竟一下抽到了苟氏的后背上,当即透出棒打皮肉的声音。
“哎呦!”
苟氏被抽得一个踉跄,一旁的丫鬟红喜没能扶住她,苟氏后背生疼,重心不稳,膝盖一弯,人跪在了青石板上不说,还发出一声脆响。
被薛云卉抱在怀里的阿荞听了,不由脱口道:“疼!”
薛云卉抿着嘴笑了。
可不是疼吗?这声音都这么脆了。
“二嫂向我和阿荞行这么大个礼,可使不得,二嫂快起来。红喜,快扶你奶奶起身。”薛云卉佯装着急地说道,可眼神,却透着看笑话的意思。
苟氏来不及管她,只觉后背疼得火辣辣的,膝盖更是都疼得发麻了,她抖着声连声惨叫,红喜上前扶她,没想到她一分力都使不上,那膝盖刚起来一点,又扑通磕了下去。这一下把红喜也拽着,摔到了地上。
阿荞又听了一声磕碰,又是小脑袋一缩:“疼死了!”
苟氏被她这么一提醒,更觉得疼得挠心挠肺,哎呦呦地叫个不停。
薛云卉忍不住咧了嘴笑了,点了点阿荞的鼻尖,然后面朝苟氏,扬声道:“祸福随善恶,谁都别想逃。二嫂这么快就遭了报应,还不信我说的话么?”
“你……你……是不是你作法害我?!”苟氏瞪着眼睛,指着她道。
“呀!二嫂不是说我都是骗人的把戏么?怎地又能作法害人了?”
苟氏听她这口气,心中更怒,不由抖着声骂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小蹄子,你就是个妖道!你早晚遭报应!”
薛云卉一声冷哼,心道姑奶奶还就是妖精了,今日不制服你,愧对妖精二字!
她这边一抿嘴,院子里又刮起一阵风,那苟氏刚挣扎着站到一半,见邪风又起,当即便是一声惊叫。
她假忙转身去看,唯恐又挨一道抽,可转身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她刚松了口气,还没回过头来,就觉左脚踝上又是一阵刺痛。
“哎呦!”她一声尖叫,腿一抖,扑通一声,一双膝盖又砸到了地上。苟氏疼得直接歪在了一旁,转眼之间方才抽她那树枝,竟是个尖尖的头,直刺到了她脚踝上。
苟氏这回憋不住了,又痛又惊,哇哇地大哭起来。
薛云卉见了,哼了一声,端出了她薛道长高深莫测的法相来,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可知道厉害了?”
苟氏这下,还有什么猖狂的,她背疼膝疼脚踝疼,一颗心狂跳不止,再给她个胆子,她也不敢逞口舌之快了。
“姑娘!姑娘!姑娘饶命!我知道厉害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苟氏伏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嘴上来来回回地求个不停。
薛云卉看着,不由解了口气,又别开目光,突然道:“红喜。”
红喜一个激灵,她见薛云卉朝她看来,不由吓得哆嗦了起来。最初趴在墙角听壁的,可是她呀!
薛云卉冷冷地看了她几息,只看的她腿晃着也要跪地求饶了,才开口道:“立即去请大夫到东院来。”
红喜听她并非问罪,如蒙大赦一般又惊又喜,嘴上急忙应着“是”,连苟氏也顾不上管了,撒开腿就往外跑了,只留着苟氏疼得呲牙咧嘴。
薛云卉也不耐再看苟氏嘴脸,一面替阿荞擦拭脸上的泪痕,一面抱着她回家去了。
“姑姑,”阿荞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紧张兮兮地问道:“姑姑不会被人抓走吧?”
“怎么会呢?姑姑是无量天尊座下弟子,谁敢抓我?放心吧!”薛云卉笑着哄了阿荞。
阿荞闻言,甚是信服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在薛云卉耳边,小声道:“姑姑,是不是梧桐树仙来帮忙了?你是不是又要昏睡了?”
她这么一说,薛云卉目光柔和起来,顺了顺阿荞的细发,暗叹没白疼了她一场。
话说薛云卉在城中作法行事,大多都是带着阿荞的,有时候迫不得已用些灵力,自然瞒不过阿荞的眼睛,所以便骗她说自己能召唤梧桐树仙,免得漏了馅。
今日一连动了两次灵力,即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反噬屡试不爽。别说她了,便是大罗神仙在凡间也不敢乱动法力,人间自有人间的一套法则,乱不得。
要不,她薛云卉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薛云卉掐着指缝露了些灵力,肉体凡胎受不住,一通昏睡缓解少不了。
她心中有数,此事按下不提。
只说红喜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看了薛云沧,替他扎了几针,薛云沧便立时缓过来不少。大夫又替他增减了几味药,便走了。
薛云卉拿药去煎,这才得了空闲,细细想了想之后的事情。
薛云沧说的法子自然好,让侯夫人开口放了她,她也就恢复自由身了。可这鬼侯爷分明对她恨意甚深,这侯夫人说话到底管不管用,就不好讲了。
若不管用,那她还得跑路,不论是跑一时,还是一辈子,这庄子却是跑不了的。她不能带走庄子,只有偷偷放在自己名下,才能放心些。
因而薛云卉盘算来盘算去,觉得攒钱把庄子债钱还了,才是当务之急。
现下她手里有二百多两银子,还有二叔一张九十两欠条。这笔钱能不能全讨回来,真不好说,薛云洋是个无底洞,西院能存下几个钱来?
薛云卉只当能讨回一半来,再去了日常花销和跑路的盘缠,最后给薛家留下些应急的,那她能用来还债的,也就这二百两了。
也就是说,她要在这七个月里,赚上三百两银子!
啧啧,这债钱可跟大山一样重呀!
薛云卉一阵头疼,心道明日赶紧去东边桥头摆个摊,好生听听哪里有生财的门路吧!
第012章 道友指路
今岁的石竹花开的早,薛云卉住的西厢房窗下,种了一丛粉白杂色的石竹花,卢婶替它起根分种了,因而长得格外茂盛。
这会儿天色刚刚擦黑,石竹花没得了日光,便懒散起来,花瓣儿半蜷了身子,跟这屋主人一般,像是要睡了。
薛云卉颇有自知之明,用过晚饭,便带着阿荞洗漱,这会儿都拾掇好了,便上了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今日早睡了大半个时辰,阿荞自是不困的,她随薛云卉上了床,便翻了个身,趴在绣了鲤鱼纹样的枕头上,凑在薛云卉耳边,小声喊:“姑姑?”
薛云卉没睁眼,“怎么了?”
阿荞嘻嘻地笑,歪了脑袋,“姑姑睡吧,梧桐树仙还在梦里等着姑姑呢。姑姑见了仙子,别忘了替阿荞问她好!”
薛云卉笑抿了嘴,应了阿荞,一转眼,陷入了无梦无神的黑乡。
她整整昏睡了七个时辰,比以往都要长些,阿荞见她还不醒来,便将早起看书的薛云沧拉了过来。
久病成良医,薛云沧自然不例外。
他翻了不少典籍,也没发现薛云卉所谓的梦会树仙是个什么病症,只她除了昏睡不醒,也没旁的,可今日到了辰正,还不醒来,却有些异常了。
薛云沧替她把了把脉,脉象平稳;翻了翻眼皮,眼珠黑白分明;又看了看她的手掌,掌心润泽光亮,色泽均匀。可以说什么病症都看不出来。
薛云沧沉吟了一下,正一筹莫展之际,阿荞突然惊喜地叫道:“姑姑醒了!”
薛云卉一睁开眼就被她喊了一嗓子,吓了一跳,再一看,薛云沧也在,颇有些诧异。
“我睡了很久吗?现下什么时辰了?”
“辰正了。”
薛云卉惊讶地“哦”了一声,转眼瞧见薛云沧面有担忧之色,连忙道:“就是昨日太累了,没事的!哥哥回去吧,我起身了。”
她这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薛云卉自己自然不担心,薛云沧也只能私下替她留意着。
薛云沧走了,薛云卉让阿荞将她那靛蓝、铜绿并石青色交错缝起的衲衣拿来,她今日去桥头,自不好穿的太过体面。
阿荞也找了一套水洗地发白的道袍换上,兴高采烈道:“也不晓得关阿翁的桃木剑做好了没?”
薛云卉被她一提醒,想了起来,回屋拿了个陶瓶揣袖子里,这才带着阿荞去了城东的平水桥。
阿荞离桥还远,便迈了步子蹬蹬蹬往桥头跑,这边刚近了桥头,便引得桥上两个摆摊打坐的老道士朝她招手。
“荞丫头来了!”一个年纪大些、头发都白了大半的老道士,坐在树荫下眉开眼笑道。
“关阿翁!”
阿荞直冲他跑了过去,关老道一手揽了她,一手掏了个同她胳膊一般长短的桃木剑,献宝似地递给她:“来来,荞丫头,挥两下看看好使不?”
阿荞眼睛亮晶晶地,接过剑来,有模有样地挥了两下,便咯咯笑道:“好使,好使!阿翁手艺真好,阿荞喜欢极了!”
关老道被阿荞这般甜着声一夸,一双眼睛瞬间笑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阿荞喜欢就好”,又点了对面坐着的老道士,“老刘,快快教咱们阿荞两招!”
对面坐着的正是刘老道,年岁比关老道略微轻些,却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那刘老道想是早就等着了,当下便起了身,见着桥上没什么人,手上木剑一提,就手便是两个剑花,配着稳健的步子,极为潇洒。
薛云卉从旁拍手叫好,转眼也已来到了桥头。
她掏出袖子里的酒瓶,扔给了关老道:“料酒又不是酒,怎吃得这般快?拿去!”
“薛道长体恤我年纪大了,口味重,那饭菜不够味,怎生得吃?”
关老道说了这句,一边看着刘老道教阿荞使剑,一边同薛云卉闲话:“今日怎地过来了?初九上梁那日进项不少吧?”
他说着,抬手指了斜对面的空地,“老邓便是那日入了人家的眼了,今日又招了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