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乞丐,都是这么过来的,对新来的心慈手软,他们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别说有没有好果子吃,光是想把自己受的罪,再从别人身上讨要些回来的心思,也拦不住那些人将刀磨得光亮,下手的时候,一眼不眨地看着新来的人惊恐喊叫,却躲不过一刀两刀的命运,血流满地,哀嚎遍野……自此,同平常人再不一样了。
若不是这么下狠手,哪来的钱供上头的人花呢?
采生折割,千百年来不曾断绝之事……
不过今年倒是奇了,上头的人接了个大活,说是今年拍花,得花心思了,要专门抓了那纯阳和纯阴命格的来,就按人头算,得的越多,分的钱就越多!若是有那纯阳的男娃和纯阴的女娃,那分得可就更多了!
七夕前半月,他们就沿街打听,到了七夕那日一并动手,这才有了今日在保定汇合的事。
可昨夜,宫道士带着另一队人一走,这些千里遥远忙活了月余的乞丐,可就浑身上下地痒了。先是有两伙人拼了一架,好不容易镇下来,土丘那边却出了事。
夜晚的林子里黑黢黢的,乞丐们心烦手痒,两句没说完,两个乞丐便扭在了一处。两伙人各帮个的,乱成一团。
山丘底下绑了从南边西边送来的孩子,全都绑了手脚捂了嘴,拢共四五十人之多。大的小的都有,几天下来,眼泪都快哭干了去,个个眼神呆滞,神情恍惚,外边闹腾起来,也是恍若未见。
绝大多数孩子皆是如此,不过其中倒有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子,精气神比旁人强些,一路虽并不折腾,却一直留心周围的乞丐。外边一闹,那撕打辱骂的声音一经传来,那男孩便是眼前一亮。
很快,外边乱成了一团,树林里停歇的鸟都扑棱棱飞跑了去。这男孩不知何时藏了一块尖石子,那石子磨着身上的绳索也不知多久了去,当下用力一挣,绳子立时被他挣开了!
四处伸手不见五指,男孩浑身兴奋,猫着腰便蹿进了黑影里边。他想着,远远地跑开,能跑多远是多远,到了这群乞丐想起他来,他早就不见影了!
可他跟着这群乞丐好几日了,根本吃不饱饭,跑起路来脚下虚浮,而夜间的树林什么都瞧不见,脚下一块突起的石头,一下子就把他绊到了。
扑腾一声,这声响立时在林子里传了出去。
那边还闹着,自然没人听见,可他极不走运,正巧有两个过来放水的乞丐,听着这声响,跟了过来。这男孩被吓着了,若是趴那不动便也罢了,偏他一惊,爬起来便跑。
他一个几日没吃一顿饱饭的人,哪里是这两个乞丐的对手,况方才摔倒,腿还被磕到了,当下瘸着腿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去。
男孩哪里肯屈服,况他还有拳脚功夫在身,使了劲去挣开这两人。两人一看不得了,两嗓子喊开,打架的人也聚了过来,男孩可再跑不脱了。
这男孩正是魏卿眉的弟弟,魏卿末。
*
*书中魏卿末由书友Emp’零友情出演。
第180章 一泓清泉
魏卿末被扔在地上,周围站了一整圈乞丐,那些乞丐浑身的难受劲头无法纾解,眼看着还有个敢趁乱逃跑的,一个个摩拳擦掌地靠近。
男孩身上有功夫,若不是腿磕得厉害了,加上几日没吃饭,身上无力,怎么可能被抓回来?当下乞丐步步逼近,倒把他身上藏着的愤恨激了出来,只瞪着眼低吼这些人莫要靠近。
有人偏要靠近,魏卿末立时打了上去。靠近的人没想到他还真敢打,直被他一拳砸到了肚子上。他这一拳可不简单,靠近的乞丐立时就捂了肚子。
“小兔崽子!敢打你爷!”乞丐缓过劲骂起来,忽地夺过旁边一人手上的棍子,手一挥,砰地一下砸在了魏卿末腿上。
男孩不及躲闪,发出一声痛呼,腿上的疼意直冲全身,瞬间脸刷白,后背冷汗冒了出来。
他呼痛,那些子乞丐却是都笑了。抡棍打人的乞丐还欲再打,旁边一人却拉住了他的胳膊。那人道:“若我没记错,这可是纯阳的男娃,可值钱呢!别打死了!白费钱!”
那乞丐一听,立时收了手。他不再打,旁边的人却是起了哄,那乞丐一急,砰地将棍子扔到了一边,嚷道:“不打就不能治他?!都给我起开,我得让这小兔崽子知道知道厉害!”
言罢,竟一把拽开了裤带!
众人哄然大笑,笑过,忽然有人眼神热了起来,一个个转过头去,往山丘下藏着人的地方看……
宫道士回来的时候,那些人正撕扯着几个女娃往林子里各自找地方。魏卿末忍着腿疼与那乞丐厮打不休,他奋力抗争,凭着两只拳头,乞丐半点没讨到便宜。只是那乞丐却心狠手辣,一脚往他伤腿上踹去,直疼地男孩声声怒吼。
宫道士正因不放心才专程回来一趟,不想正看到这般场景。他怒火中烧,飞奔上前,脸上的面纱飞起也顾不上了,一个利落的腿法击出,那还欲伤人的乞丐瞬间跌开一丈远,砰地砸在了地上。
乞丐一口血吐出来,一眼看见是宫道士,倒抽一口气:“宫……宫道长!”
魏卿末方才便看着此人身法利落,武功不低,这会儿一听是什么宫道长,连忙记了下来。那宫道长面纱飞起的时候,他正巧扫见了一眼他的面相。
只是那乞丐却不似魏卿末一般镇定了,当下哆嗦了一下。
宫道士是替后边的金主前来花钱的,几个乞丐头子都对他恭敬有加,加上他自来此持身份,在乞丐眼里跟那些四处抓人的军官差不多了。
他哆嗦了,可没等再喊一声“宫道长”,只觉眼前冷光一闪,瞬间已是毙命。
后边的事,已是极明了了。这些孩子需得是童男童女才符合上边的要求,乞丐竟敢朝他们下手,若不是宫道士及时过来,岂不是全部心血白费了去!
宫道士比那些乞丐更加心狠手辣,当即把其他几个欲行不轨的乞丐全部弄死。
都是些贱命,谁都不敢说什么,只剩下的人,越发地不敢在他脸前露半点小心思了……
这会儿胡舍提点几人了一句,几人立即神色一凛。
胡舍看着,又笑了,指了指脚下,“依我看,哥几个劳累点,挖得深点大点,宫道长自然乐意。”
几人听了这话也没什么二话,都操起家伙门口干起来了。
胡舍在一旁倚着树看着,悠悠道了一句:“幸亏宫道长早早得了消息,不然,咱们可有得麻烦嘞!”
……
离着半里,宽子便听见了马蹄声,他着急忙慌地跑出院子,眼见着有三人快马而来,看衣着,正是道士打扮,立时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薛云卉跑马跑得得满头大汗,翻身下马,一边摘了头上的草帽扇风,一边同宽子介绍:“这位是谢道长,这位是顾道长,两位都是全真教高人!宽子你不用怕,咱们定帮你探明白!”
宽子义父也出来了,领了三人往义庄离去。这义庄阴气重,放到夏日倒是异常清凉。
顾凝把水囊递给薛云卉,薛云卉咕噜噜喝了半袋,才问起话:“昨夜那声音,今日可又出现了吗?”
宽子说有,“我按着道长说的,一直注意着林子那边。一直倒也没什么,就是方才我和义父过去上香,突然听见又有叫声了!比昨夜响亮得多,连着叫了好几声才消停!”
薛云卉和顾凝对视了一眼,“怎么说?听出来些什么了吗?”
宽子摇头,又挠了头,“吓得腿都软了,哪还敢细听……”
薛云卉略微皱了眉,正琢磨是怎么回事,就听谢炳问宽子义父道:“善人似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宽子义父被他一问,顿了一下,开了口,“我听着,倒像是人叫的声音。就是……被熊瞎子咬那种叫唤。”
这倒是奇异了,谢炳又问他,“和昨夜的声音一样吗?”
宽子义父摇头,“有些像,又不大一样。昨夜声儿远,听不清楚。”
三人又问了那父子俩些旁的,见着父子俩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让二人花了张林子大概的图来。
这偏林子不小,再往北林子的边缘临着一片山,林子和这片山只见横了一条路。这山里没有庄子,只有打猎的才过去,而这条路则是向保定西边的乡县通去。薛云卉看着这图,觉得很不好办,林子已是很大一片了,再临着山和路,只凭他们三人,如何能查出什么来?
好在薛云涯已经往卫所借人去了,他们现下先打个头炮吧。
三人稍事休息,便上了路,按着宽子和他义父的回忆,往声音源头寻去。
林中阴暗,枝叶遮天蔽日不透光亮,林中静悄悄的,只有三三两两的鸟雀在三人的脚步声中惊起又落下。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未见任何奇怪之处。
“这般不行,”谢炳斟酌着开了口,“我等只三人,搜寻本就不易,若再按着同一路前行,何时才能探出些什么?”
薛云卉道是,“那咱们分头去寻吧。”
顾凝也道好,将宽子和他义父话的概略图拿了出来,三人盘算了一番,选了三条线路,在林子另一头再聚。
顾凝知薛云卉功夫远在他二人之下,颇有些不大放心,替她指了中间的路,一来她这边有事,两人都可过去相帮,二来中间的路也近些,只他仍是道:“若是碰见强敌,薛兄切不可恋战,你把此物吹响,顾凝来帮你。”
说着,把一个陶土烧制的哨子塞到了薛云卉手里。薛云卉低头看去,那哨子是个兔儿模样,甚是有趣,不由感叹顾凝这么好的人被她遇上,真是她顶着漫天风沙艰难前行时,上天赐下的一泓清泉。
她十二分感动,倒也不再道谢,温声嘱咐他也小心些。
第181章 顾凝啊顾凝
薛云卉把顾凝给她的哨子系在腰间,手里持了项笃的剑,沿着说好的方向走了下去。
林子里根本没有什么路,倒是坟头不少。往林子深处,坟头渐稀了,凸起来的土包也渐渐矮平下去,然而周遭环境却阴气森森,有风吹来,都是凉的。
薛云卉抽了几张符纸出来揣在胸前,念了两遍经,掐了个决振了精神,又往里去。
这会儿三人分开已是走了半刻钟了,薛云卉处身之地除了间或有鸟雀的叫声外,其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时时伴随。项笃这柄剑可是不轻,她提了这些时候,觉得胳膊有些酸,想了想,还是又挂回了腰间。
她低头去挂剑,突然,一物嗖地一下窜了出来。
薛云卉神思一凛,手下正握住剑柄,当下一个转身,持那剑便向发声处掷了出去。
可惜她剑术极不高明,仅凭着耳力掷出剑去,没击中什么要物,倒击中了一块顽石。
叮咚一声甚是响亮,薛云卉哀叹一声,这声哀叹未过,突然听见咔地一声叫唤。
薛云卉眉头一挑,连忙定睛去看,只见得眼前一晃,自己那偏了的剑竟弹了出去,一下子打在了飞快窜过的黄物身上,那物被打地正是叫唤,倒也顾不得疼了,倏地蹿进了林子里,没影了。
不是人在作乱,原来是黄大仙呀!
薛云卉松了口气,刚想上前将掷出去的剑捡回来,就听见又急促的飞奔声从身侧不远传来,接着是一声呼喊:“薛兄?!”
是顾凝。
薛云卉连忙应他,不过几息,顾凝便飞身到了薛云卉身侧,一把拉过她上下快速打量了一番。
“你没事吧?方才怎么了?遇上人了?!”顾凝急急问她。
薛云卉连忙道:“没见人影。”
“那如何有剑击之声?!”
薛云卉这才晓得,他是听见自己那剑偏打在石头上,以为是有人与自己交上手了,才急着飞奔过来的。
她很是不好意思,人家这么心急如焚的,结果不过是她剑术太烂,打偏了,那得多难看呀。
于是她道:“咳,我本也以为是人,这便急着就要出剑。不想竟是黄大仙!黄大仙邪得厉害,我可不敢惹,急着偏了手,剑也偏了,打在石头上了,倒把贤弟招来了。”
顾凝一听,松了口气,又看了薛云卉一眼,确实没什么大碍,“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将她的剑捡回来。
薛云卉接过剑,同他道谢,“你那边如何?可有遇上什么?”
顾凝摇头,“没什么异常。”
他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薛云卉很是过意不去,暗道自己剑术不好也就罢了,还大惊小怪,倒是拖人后腿了,于是连忙道:“我这儿无事,你快回去吧,别回头走着走着,找不到方向了。”
顾凝说无妨,“薛兄这条路虽近,可深入林中,顾凝不太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薛云卉随口回道。
顾凝没说什么,眼帘微掀,看了她一眼。
薛云卉并未注意,却忽然眉头一皱,伸手指上前面一棵树的树干。
“你看!那是什么?!”
她落了话音,连忙走过去,顾凝也跟了上去,两人往那树干上一看,竟瞧见离着地面半丈处的树干上,又一道颇深的划痕,看这划痕,不似很久的样子,像是不久前才形成的,有可能还不到一日。
薛云卉和顾凝对了个眼神,两人也不多说,又往一旁的几棵树寻去。果然,顾凝寻了两颗之后,在往林深处几丈的一颗杨树上,也发现了这么个类似的划痕。看样子,也新得很。
“你说,是不是那些孩子留下来的?”薛云卉问。
顾凝觉得十有八九,“河间府的孩子能撒糖豆留下线索,这里的孩子也能在树上划下划痕。”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薛云卉看看那痕迹,心头却莫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之处。既然说不上来,那还得继续找去。
顾凝自不再回到他那方向上寻,只同薛云卉顺着树干上的划痕往林子深处寻去,两人一共找了八九棵树,就这么跟着划痕往前,少不得偏了些方向。薛云卉拿出宽子他们画的概略图看了一番,根本辨不出此时已经到了何处。
顾凝安慰她,“薛兄别急,待咱们要出这林子时,顾凝使了轻功站到高树上一观,便可知晓了。”
话音一落,薛云卉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顾凝啊顾凝,真是钱多、人好、功夫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