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元义见她的字有七分像他,少了一分雄奇、一分风流、一分霸气,多了一分婉约、一分精雅、一分飘逸,看着各有千秋。徒弟变成人后精进至此,这传承一眼望之,他有几分得意和成就感,心中更加偏爱于她。
徒元义忽提起:“秀秀下月就要及笄了,要想要什么礼物?唔,除了当公主。”
邢岫烟心中喜悦,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过及笄礼呀,生辰礼物,别的我倒不稀罕,我想皇帝叔叔开心如意,我便开心如意了……”
徒元义看她软语巧笑,心中一荡,涌上燥热,不禁一把握住她的手,方要开口,忽见赵贵急匆匆进来,不由得松开。
第50章 回邢府赴石家
赵贵无急事不敢闯进来打扰圣人谈恋爱,他禀报宫里传来消息,太上皇从塌上滚下来,受了伤。
徒元义不禁一惊,太上皇上回会重新瘫自然是他动的手脚,在他各穴上按压又喻进一些阻碍通畅的阴力。但他只是不想被太上皇插手朝政,并不是想害死他。一来他还念着人伦,第二就算太上皇对他是怀着私心的,但不可否认是他传位禅让给他的。
下午简单用过午膳,徒元义就起驾回宫,他也没有全副仪仗地回宫,而是亲自带着锦衣卫骑马快奔回去。短时出行时他多喜如此,而这种风格拉近他和手底武士的关系,让他们更加忠心,且不铺张费钱粮。
徒元义自己都结束小假,邢岫烟当然不好在秀园呆着,这毕竟是行宫。
锦衣卫右军指挥副使何辉被委派微服亲自护送她回城,再一通颠簸回到内城。
她已经钗鬓歪斜了,她倚在车沿,悄悄去看街面的风景,见赵嬷嬷也是一把骨头快散了管不着她。
忽觉马车在路中间停止,原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另一条道上有一队官眷人马也要驶向西城。邢岫烟去时是两驾马车和十骑锦衣卫加上苏清、赵全共十二骑,此时却是三驾马车,加了一车行宫带的东西,却有二十骑锦衣卫,却也是声势浩大。这古人对于排位,走前走后非常在乎,比之现代领导的座次一样,是身份的象征。
何辉冷着方脸等他们相让,锦衣卫天生带着一丝天子近卫的骄气,特别是徒元义近年十分宠幸锦衣卫,花了大心力建设。
却见对方差使了人过来交涉,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各位朋友请了,我等是九省都俭典王大人府上的官眷,去铁槛寺礼佛回府,不想耽误了各位赶路。”
何辉只淡淡道:“好说好说,我等是要赶路,就请王大人府上的稍待,我们不过二十几骑,我们会很快驶过去。”
王家管事不禁一怔,王子腾现在的官位可不算小了,王家没有在廉亲王谋逆时附逆,而王子腾也有几分才干,徒元义现已将京营禁军握在手中,新任河西节度使也是自己心腹,不惧驾驭不住王子腾,他缺人自然还留用他而没有想让他这么早暴毙。
锦衣卫哪里会将外臣官眷放在眼里,他护的这位可是贵人,圣人的心尖尖。他当了五年的锦衣卫,后宫中就算是皇后也差驶不动锦衣卫和东西厂,皇后能差使的是司礼监太监、各司女官,内务府太监也能差使一些,毕竟她是后宫之主。
但这位不同,司马啸在江南监督诸臣时还有护卫、听命于她的任务。
王家管事回去和自家的说了,自家的又去禀报夫人,王子腾夫人听了倒只是吃惊,王熙鸾却恼怒:“是哪家的这般势大,敢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王熙燕却没敢这么嚣张,她生母早丧从小养在太太膝下,到底是庶出。王子腾无子,只得这两个女儿,王子腾夫人无子就没有底气,所以对这庶子倒还疼爱。
王子腾夫人道:“鸾儿,京都遍地显贵,我们未必就是最好的人家了,不可猖狂。”
说着吩咐让人一让,王熙鸾却和管事家的说让偷偷跟着对方,去探探对方什么来路,敢叫她们等。
这一切,邢岫烟坐在马车中并不出面,尚不知晓。
……
却说邢岫烟一回邢府就回了西院,另两大嬷嬷和留下的两个大丫鬟早准备好她洗漱更衣,便传老爷夫人在正院摆饭了。
邢岫烟令赵、崔嬷嬷和紫玥、雪珏两人自去歇息,带了青璇、金瑶、王嬷嬷、张嬷嬷并四个二等小丫头一脚出八脚迈地前往正院。
邢家只有三位主子,邢忠好不容易得官,他又没有经验就怕行错一步,非但被人耻笑寒微出身,又丢了“大力扶持”他的林如海的脸,平日多听陈彦师爷的,不喜奢华。
邢李氏从前就是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如今身边有云嬷嬷和陈彦先生的夫人尹氏指点也像模像样。身边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其她的也就是小丫鬟和看院子的嬷嬷,再有就是府里的七房管事也听命于她,管理田庄。
倒是邢岫烟是府里最奢华的人,两个宫中内侍、四个宫廷教养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八个三等、两房杂役管事(一房是青璇的父母,一房是雪珏的父母)、四个扫酒浆洗、两个小厨房的厨子。还有看守她的私库的三个老者,外面又新添了八房管事人员,准备管着她刚刚得来的两个庄子,和两个铺子的女儿家私产。
邢岫烟给父母亲请安后,邢李氏也挂心两天了,拉着她的手说:“路上可辛苦?”
邢岫烟道:“不曾辛苦,只是颠得慌。”
邢李氏知道她是去拜见圣人,见有丫鬟嬷嬷在场不好多问,只是携着她到后堂饭桌入座。
三人饭毕,邢李氏才与女儿回屋说话,邢忠又去找陈师爷了。
邢李氏坐下退了下人,问道:“可见着圣人和皇后娘娘、公主娘娘?”
邢岫烟道:“这是去了骊山行宫,便只见到圣人,他在那边度假。”
邢李氏道:“只召见了你吗?”
邢岫烟当然知道,当时行宫也没有旁的外人了,他们叔侄团聚,自是有不可对外人言之处。
但她嘴上却道:“这我却不知,我觐见时只我一人。我在行宫自是谨小慎微,圣人喜欢我的字,我写了一幅字给他,他龙心甚悦。”
邢李氏想想前两日在荣府怼二房少爷小姐的事,更有早前刺绣的祸事,担忧道:“烟儿行事太过锋芒,还需记得当初教训。”
邢岫烟笑道:“这写字却与从前那事不同。我原本的字恰有三分像圣人御笔,圣人才有幸给我他的字帖,我勤于练习,这一两年进效甚多,我自是要给他瞧瞧。果然圣人龙心甚悦,便如他自己弟子出息似的。”
邢李氏稍安,道:“你有这等造化,还福泽你爹爹自是好。但若往后能见着公主郡主等贵人,不可像与黛姐儿、慧姐儿一起时一样造次,福分过头就不好了。”
邢岫烟道:“女儿省得。”
邢李氏又拿出来了一个帖子,说:“石府派人送来帖子,邀咱们过府赏花听戏。”
邢岫烟笑道:“幸而我今日提前回来了,不然可就错过了。二妹三妹只怕也想我了。”
这只怕是石张氏心细,要拓开人脉,张氏出身清贵名门,娘家一个亲哥哥还在京里当着官,而石柏也有几个同年做到四五品的官,高的也有三品的。邢、石、林家三家,邢李氏出身太低没有这能力,而林家现今没有主母。
邢岫烟又一想,看时辰早,忙叫了云嬷嬷去跑一趟学士府,给黛玉传话。明日她们先去学士府再与她一同去石府。这女眷出门交际,均是妇人带着未婚女儿小姑子出门的,黛玉虽是大学士之女只有一个孤女到底在外人看来尴尬。
说了一会子话,自各歇下不提。
却说翌日两人真去学士府接了黛玉一起,堂堂大学士之女,当然不用蹭邢家一个五品官的马车,但怕黛玉一人坐在车上,到石家门口下车时尴尬,邢岫烟便去陪她蹭她的车。
如此,既不失清贵身份,又表明是有邢家义母带着她的出门交际的。
石家门口果然贵客盈门,当初虽然大家都淡淡避着石家,但是石家门第到底还在。如今春江水暖鸭先知,乾元帝显是要重新启用石家。
最重要的是石家有两位尚未娶妻的好儿子,石睿少年中进士,现年二十的石聪还留在原籍福建等待秋闱。石家家风好,石柏只有一个妾氏,是石张氏做主收纳的一个丫鬟,却是无所出,后院在官宦人家是干净得很了。
当年林如海都还有三房妾呢,只不过以为快要死了才遣散了,近年不收用丫鬟一来要养生、二来他还有几分想续弦生个儿子、三来女儿管家他纳个妾也尴尬。
又传闻石家子相貌堂堂,所以石张氏发出帖子,除了黛玉家,那最高官位的三品人家官眷也过来了。
石家虽然被启用,现在的府邸比之学士府当然有所不及,甚至比不过从四品官的府邸改造的邢府。但是嬷嬷婆子迎客安排细致却一点也不失大家风范,坐小轿到达二门。
再相携往东绕穿堂而去,前后也有许多官眷,对着邢家母女和黛玉均是不识。但见她三人穿戴别致清雅又不失贵重,只是微笑。
过了游廊,七拐八弯才到后花园,只觉春光明媚,香风阵阵,莺歌笑语好些人。
第51章 宴上风波
邢李氏带着邢岫烟和林黛玉过去,正在和几位夫人说着笑的石张氏见了忙起来迎。
“李妹妹可是来了,叫我好等,还有岫姐儿和黛姐儿,慧儿整日念叨着,我耳朵都快成茧了。”
各家夫人便是有官位比石柏高的,有那看到石家潜力的,有那眼光好想嫁女的,均有意和石张氏交好。石张氏礼貌周到之极,但也无这般亲热。大家不禁惊疑:这是哪家女眷,怎么从未见过?又让石家这么亲近?
却见那两个不食人间烟火般风流秀逸的女孩子,只见她们一来,便叫满场未婚小姐们黯然失色。而这家人跟随进来随侍的贴身嬷嬷和大丫鬟也是衣着光鲜、气度仪态不凡,不比小官人家的夫人小姐差。
邢岫烟和林黛玉却向石张氏伏身,口内道:“义母大安。”
石张氏拉着她们的手叫好,笑着和身边的夫人们介绍:“这位是新任内务府广储司邢织造家的夫人,这位岫姐儿是邢家千金;这位黛姐儿便是那文渊阁林大学士的独女了。我们三家在江南时便交好,岫姐儿、黛姐儿与我家慧儿是金兰姐妹,我平白多赚了两个义女。”
石张氏的弟妹张周氏笑着说:“姐姐怎么这般命好?这样女儿别人哪里找去哟?偏你还有三个!”
众夫人哈哈大笑,邢岫烟和林黛玉忙向各位夫人福身做礼。众夫人都看着两人出色,特别是林黛玉,这位可是林大学士之女,虽然无母亲教养,但她小时有贾敏,后来又养在外祖母身边,回江南原来也是有义母的。见她仪态端方,人物风流,心想让女儿们与她交好,自有好处。
忽然邢夫人带了迎春过来,石张氏就是只邀了大房女眷,而王熙凤却因有身子不出门。
大家又一阵问礼,邢夫人是小气冷漠,但是她不会傻到别人给她脸,她不要的。况且,石家送过很重的礼给她,这次回礼却是王熙凤出面打点的。
众多夫人在一起说话,而女孩儿们也是一处玩,邢岫烟知道迎春胆小,主动拉住她的手说:“几日不见表姐了,表姐可好?”
迎春见这位嫡母的侄女,原本嫡母是不太管她,但是因为她和黛玉比较亲近她,而邢家太太提醒过嫡母邢夫人,自己女儿哪有养别人那的道理,身边多个主子,势力才大一点。邢夫人这才把她从王夫人的抱夏中迁出来,住在邢夫人自己院中的抱夏里。东院虽然没有荣禧堂大,但是在王夫人那是三个姐妹各分住,而东院她是唯一的小姐。迎春本性淡,但不会耐不住孤独。
然而有人亲近,人类本性还是会高兴的。
迎春回答仍有几分木讷之感:“我很好,表妹好不好?”
邢岫烟笑道:“自然是好,便是有些思念各位姐妹,若是他日有闲,我邀了大家去府里玩,表姐也一定要来。我想慧儿定是想找你下棋的。”
“大姐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却见石慧和几个金钗豆蔻年华的官家小姐过来了,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石慧快步过来和邢、林、贾三人亲热,口内叫着“大姐、二姐、表姐”。
然后与好奇的官家小姐们介绍三人,眉眼之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之后石慧也向三人介绍其她官家小姐,虽然她也是刚刚认识的。
有她的嫡亲三表姐张筠筠,她父亲是石张氏的大哥张玮,位居从四品礼部员外郎。又有石柏同年进士出身的汪家、赵家、胡家的三位小姐,都是今年或是去年从地方提上来的,现居到六部担任五六品之间的官。
身份最尊贵的沈家小姐沈曼,她爷爷是顺平侯,她母亲是怡郡王家的县主,身边跟着庶姐沈竹、庶妹沈梅。
父亲沈青因是次子,科举进士出仕。当年石柏是太傅公子,在京城王孙公子之间自然有往来,石太傅指点过沈二公子的文章,他考上进士,名次虽然较后面,但在公侯人家也是难得。在义忠亲王之事之前,石柏和沈青交往较多,近十几年情淡,却有点节礼往来的。沈青现居户部四品员外郎,原也助过潜邸时的徒元义执掌户部。
一众少女在丫鬟们的随侍下往园中景致妙处走去,石慧也是由石张氏教导待客,邢岫烟和黛玉自然理解。石慧的贴身大丫鬟紫绫、雪绢、青纹、金纱也忙着布置茶点。石慧身边的丫鬟原来自然不叫这名,不过是觉得邢岫烟和林黛玉给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按“紫雪青金”排名,以示姐妹关系,她也就改了丫鬟的名字。
因着初与闺秀们相见,石慧倒也没有说要作诗做文章,万一有那不通的,不是得罪了人。
但也投壶、传花行酒令玩耍,邢岫烟、林黛玉、迎春挤坐了一桌。因是年轻姑娘一起玩,所以席间没有分主人和宾客,就按家世或年纪排。因着林黛玉是一品大学士之女,她们坐在左首首座倒也使得。
偏偏沈曼三姐妹坐在了右首,石慧自己倒在右边下首相陪,行盏过半,沈曼带着庶妹和丫鬟去更衣。
出了恭房,那庶妹沈梅向来畏惧主母,又讨好沈曼,甚知沈曼的心思。不由道:“这石家还说是与老爷交好的清贵礼仪人家,却如此不知礼。沈家侯门,姐姐更是何等身份,竟让我们座次排在那位林家姑娘之后。凭她们也配么?”
沈曼在侯府就一起长大的大房侯府世子出的三姑娘沈眉也不放眼里。概因她母亲是宗室县主,而大伯母不过一个四品武官之女。沈曼的交际圈中只服她的表姐徒婧,因她是郡王孙女,平日在别的人家交际却不喜有人超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