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笑道:“这种六安瓜片倒算不得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我家里在江南有点产业,平日有几房人时常往来,这是今年新出的。”
谢菀莹嗔笑道:“姐姐莫要哄我,极好的瓜片是贡茶,民间喝不到,便是稍次的也是达官显贵才喝的。我家里也喝过瓜片,便觉没有姐姐这个好。况姐姐这水好,这宫里用的,竟也是山泉水,不是井水。”
邢岫烟说:“我素来不爱喝井水的,若喝井水,那也是要百年老井,总觉新井之水有股子土味。”
谢苑莹却说起她在家里喝梅花上的雪水煮的茶,邢岫烟说:“在江南时倒也这般喝,但是今春刚进京来,这边已然没有雪了。”
谢菀莹叹道:“我何尝不是,想到去年今日尚在家中,与姐妹们一道煮茶赏花。现在就孤身一人进宫了,往日亲人便再难相见。”
说着,她抹了抹眼泪,邢岫烟暗叹:徒元义呀徒元义,你真是造的什么孽呀!放在现代,这少女才上初三,现在却要在这宫廷中熬着了。三品学政,在民间都多大的官了,他女儿在宫里却屁也不是。
邢岫烟不由得安慰:“待到姐姐父亲调任至京都,圣人许会给后妃个恩典,恩准探望呢。姐姐还要凡是往好的方向想。”
谢菀莹抹干泪,说:“倒没有想着宫里不好,就是想我母亲和姐妹了。看到妹妹这般人才,我就想起家中姐妹,是以才这翻话都说了出来。”
邢岫烟笑道:“深宫寂寞,有姐妹说说话我也欢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午间,尚膳监送来了午膳,摆开了三道精致的淮扬小菜,两个香辣开胃的小炒和一碗羹汤。邢岫烟留了她一起用饭。
但见菜肴不像是宫中大锅烧制的份例,倒像是开了小灶炒制的,谢菀莹见与她吃的又是不同。
吃过午膳,谢菀莹才回到她自己屋中,邢岫烟解放,回屋睡去。
她睡得昏天又暗地,紫玥过来叫起床,邢岫烟翻了个身叫她一边自己玩去。
“圣人传才人御书房伴驾呢。”
素兰跑进屋里,向谢菀莹回服说:“邢才人那里又是太极宫来的太监,小轿接了她去,看来今日又是她侍寝。”
三品以下的妃嫔没有自己的步辇,但是太极宫派人来接人伴驾,当然是有小轿的。要说太极宫离后宫也是有些路程的。
谢菀莹绞着帕子,心中难受,自己堂堂三品学政之女,清贵人家,竟还被一个内务府奴才出身的人得了先去。
“素兰,我长得不及邢才人吗?”
素兰道:“贵人是谢家族中最出色的姑娘,才貌都是一等一的,邢才人才什么出身?不过是她在内宫有关系,你想赵总管、李总管都是御前大总管,有他们帮邢才人,她才得了先。贵人总会获宠,到时圣人便知贵人的好了。”
谢菀莹叹道:“但愿吧。”
……
邢岫烟拉着裙摆扶着李荣的手上了台阶,在两仪殿御书房门口禀报,赵贵迎了出来。
赵贵笑着微微拱手请安:“才人大安。圣人正批着折子呢,您快些进去吧。”
“有劳公公。”邢岫烟放开李荣的手,提裙跨进殿中,却有几分惊奇这个宫殿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那方秘境中,大叔幻化的一座宫殿就是长得八分像这模样,想必这是大叔当年生前最常活动的地方。
徒元义正在御书桌后批折子,穿着常服龙袍,一身白色绣黄龙的龙袍,头上只用镶宝石的发带束着,问题是那条发带还是她送的。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邢岫烟按本朝制后妃礼节福身行礼。邢岫烟此时面对他时却是少了昨晚的那种恨,她什么不满都表达喧泄了,心中最痛苦不堪的时间过去,情绪就像海浪退潮一样。心底不过意难平,日子还得过,只能适应“工作环境”,她的背后站着的不只有邢家,还有相关的林家、石家,甚至贾家,便是宫里还有“染房五婢”和苏、赵二监,现实由不得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然而,她还有一种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但凡男人女人有过云/雨之情之后,与从前总是不同,便如袭人和宝玉。也只有如徒元义这种帝王,与平常男人不同,通常不会对自己睡过的女人有什么感情。
“过来。”徒元义合上奏折。
邢岫烟踏着小碎步上前,徒元义看看站在桌前的低头的人,说:“这里。”
邢岫烟越过大书桌,走到他旁边,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手拥住她的腰,说:“大白天的就窝在屋里睡觉浪费时光?”
邢岫烟平常还好,这时被男人这样拥着难免紧张,昨晚乱七八糟的画面不合时宜地充满脑海,脸不由得通红。
“补眠。”她侧开头,陈述道。
徒元义哈哈笑起来,扶过她的脸来,说:“爱妃为何不敢瞧朕?”徒元义觉得她气性大,但是他见过世间多少女人,偏有气性的她留在了他的心里。
邢岫烟说:“谁说我,臣妾不敢?臣妾落枕,活动一下而已。”
徒元义笑着点点头:“朕信你敢,毕竟爱妃是第一个敢将朕扑倒的女子,实在是很豪放,当不会如寻常女子害羞。”
邢岫烟:……
她当然不能说她正是对他折翼美好前程心里有股怨气,避不过她就想试着压皇帝看看,捡回点可怜的尊严。
但事实证明她技术太差,最终一直被他占领高地,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业务又生疏,业务以后要练练,她就靠这种服务吃饭了。早知如此,在现代就多看点动作片了,也不至于技术差成这样,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技术流了。
邢岫烟岔开话题:“圣人不用批奏折了?”
徒元义丹凤眼一闪,淡笑:“无妨,近来无大事。爱妃宫里可住得习惯?”
邢岫烟抿了抿嘴,忽说:“圣人可不可以别叫臣妾‘爱妃’呀?”
“为何?”
“一、圣人并不爱臣妾;二、臣妾也不是‘妃’。圣人叫臣妾岫烟或者邢才人都好。”
徒元义敛去笑容,脸上现出一丝失落却只一纵即逝,说:“昨日朕都让着你了,今日又来?”
邢岫烟侧开了头,说:“臣妾已经在努力学了,臣妾本就是这般人,能学成这样不错了。圣人要嫌弃也怪不得臣妾,是入宫门槛太低,才让臣妾这杂鱼混了进来。”
徒元义手在她腰上一用力,她微吃痛皱了皱眉,徒元义凤目幽幽,说:“你已经进宫了,朕做了你丈夫,这就是事实!从前你怎么想,怎么计划,那是从前的事,你还想怎么任性?”
邢岫烟噘着嘴,说:“我这是任性吗?在这宫里,你叫过多少女子爱妃?圣人是我唯一的男人,但我又不是唯一的妃嫔,你叫爱妃,我怎么知道你在叫我?我有名字,有明确的位份,你跟我说话不要用这么含糊不知道叫谁的称呼。”
“原来……在吃醋。”徒元义凤目波光一闪,终笑道。
“呵呵,我吃你妹的醋……”
邢岫烟话出口后不禁僵住了,她多少还是了解徒元义的,这人耍点个性和脾气多半没事,但是骂他脏话可是会让她受惩罚的。这个人不能受污辱。
好女不吃眼前亏。男人嘛,就爱绿茶婊撒娇那套,况且她是他小老婆,小老婆都是奸角,又不用装大方得体,她只是做符合她身份的事。
小员工在公司上班,见着经理都要拍马屁,更别说是老总了,这就是社会现实和职场现实。装冰山美人?新进职员倒是在老总面前装装看,现代都没有,到古代能有?
邢岫烟心里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角色混乱感,只因她的经历种种太特别了,而他的身份也太多重了,让她无法马上统一对他的态度。也因她的生活大变,尚还没有进入一个新阶段的稳定期。
在他凤目幽幽像是要透视她的骨骼时,她攀着他的肩膀轻摇:“叫人家岫烟嘛,或者你爱叫秀秀也行!圣人,你好坏~~~你不要吓臣妾嘛,臣妾胆小~~~圣人吓着臣妾了。”
徒元义:……
徒元义才缓和了神情,清咳了一声,说:“身体不适的话,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邢岫烟抚着额说:“那倒不用,臣妾回去睡一觉就好。”
徒元义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朕抱着你睡。”
“……”那她要睡得着有鬼了。
“那怎么能有劳圣人呢?”她又坐直了起来,想了想,说:“其实,圣人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情绪不定,主要是初进宫来,水土不服,又有些想亲人了。那个,好像每逢二六日娘家女眷是能进宫探望的。那臣妾家的女眷可以进来看臣妾了吗?”
这是她路上一直在想的目的。
徒元义凤目潋滟,微微一笑,说:“每逢二六日探亲是……正四品婕妤以上妃嫔的权利。”
徒元义心里知道她不爱自己,这是让他不满的地方,他当惯了皇帝,从来都是女人把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多少女人死在深宫,他尚不放在心上。
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的皇帝哪里懂什么花花公子讨好女人的骗心的手段,他现在只懂征服,用他手上的资源,让他喜欢的女人终将倾心于自己。就像他前重遇上的妃子们,想要升位份,就加倍地讨好他,给妃子升了位份,她们就高兴。
他前生对女人的概念除了宠幸,他只懂这种方法。他堂堂皇帝,又不可能将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喜欢自己这种有污自己君王威严和体面的事告知旁人,更无法向别人请教。
第72章 侍寝宫规
“正四品?!我才七品,从六品、正六品、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还有这么多品差别?不都是小老婆吗?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邢岫烟悲愤地说。
“后宫前朝都是有联系的,你爹才多大的官,人家的父兄是什么官?”徒元义笑道。
邢岫烟说:“我虽读书少,但你不要骗我。明朝便无外戚乱政,可明太/祖、成祖多厉害的皇帝?疆域拓到北漠贝加尔湖。要不是明朝那些宗室优待、士大夫优待政策、武人地位低下和小冰河时期的天灾问题,哪里会只270几年?就连天启皇帝都不笨,是崇祯想不开杀了魏忠贤,这才被那些江南财团的代言人东林君子们玩死。”
徒元义目光闪过一道精光,却又道:“本朝是本朝,前明是前明。”
邢岫烟也不深究,还是说:“圣人就封我个婕妤呗。”
徒元义说:“封你做婕妤,朕有什么好处?”
“好处?这是想卖官鬻爵呀?干脆都拿来卖好了,皇后之位两百万两,贵妃之位一百五十万两,四妃一百万两,到我这才人怎么也要两三万两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八十一御妻,得值多少钱?每年暴毙个三分之一,重新卖,年年有进项,何愁国库空虚?大叔只要自己的肾够好,一个人的工作绩效抵得上一个户部。”
邢岫烟讲讲都觉得好笑,不禁咯咯咯笑起来,直到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冷凝结。
呃……邢岫烟忽然转头看向徒元义:寒气刮过,风雪欲来。
习惯这种事太可怕了,告诉自己要防备防备再防备,可是一个女儿如果面对着父母时会有防备之心吗?一百二十年呀,当年什么东西没有说过?
当年她也讲过架空时代的皇帝故事,主人公容貌俊美,但当过敌方质子,他一路隐忍、受尽屈辱,中途靠睡女人也睡男人过送斩将,最后回国借平衡拉拢各种势力夺取江山。
他听了这个故事,还感慨万千,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女戒》读过吗?”徒元义问。
“……看过。”嬷嬷要求下,逼着自己看的。
“回去默……”他想说一百遍,但他被堵住了唇,满口香馥。
邢岫烟不讨厌和他吻,他现在长成这样睡看着也不亏,她只是不和他谈爱而已。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侧开鼻子,温柔中带着热情和羞涩亲了一下他的唇。
邢岫烟怯中带着丝新妇的明媚,目光盈盈瞧着他,说:“圣人,大周的女人能不能主动吻男人的?”
他凤目波光潋滟,说:“朕估计……像你这么没脸皮的,较少。”
“哦,那以后我想亲圣人也不可以亲吗?”
徒元义心中一荡,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秀秀为何想亲朕?”
邢岫烟笑道:“后宫太无聊了,能想到的有趣点的事,就是……”
“是什么?”
“调戏圣人。”
徒元义托着她的身子,拥着贴向自己邪邪笑道:“真是个大胆的小妖精。”
邢岫烟呵呵一笑,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抬,说:“小美人,给爷笑一个。”
徒元义凤目瞪着她,说:“没规没矩。”
邢岫烟手指勾画着他白色龙袍上的团龙,咬了咬唇说:“圣人不喜,那就只偶尔给我调戏一下。”
徒元义一双眼睛天狼星一样闪亮。
邢岫烟贴近,蹭挨着他的挺鼻又覆上去,结实地亲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她趴在他怀里,又亲了好几口,才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枕在他肩头。
“真没有想到,我们是倒着来的。先当了至亲之人,没有爱情先上了床,上床之后我才把你调戏了。按这个倒着来的发展,过些时候,你不是要成为我纯洁初恋了?这肯定是时空倒流后遗症。”
徒元义显然龙心正大悦,搂着她抚着她的颊,声音柔和:“你也调戏到了,心里舒服了?”
“那你不可被别人调戏,你可以调戏别人。”
“这是为何?”
“叔叔就怜我一回,给我一点活着的乐趣。”
“秀秀的想法真是令人头疼。”
“哪疼?我给你揉揉……”她手在他额头、胸口、腰上都摸了一把,“这里?这里?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