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子声音有些闷:“我能去找你吗?”
“你没回家?”他有些意外。
“嗯,我让爸爸妈妈先走了。”
靳余生短暂地默了默,“你在学校等我,我来找你。”
她骗他:“可我已经在车站了,正打算上车。”
“那就在车站坐着,等我去找你。”
“……”
沈稚子垂下眼,有些沮丧:“你在生气吗?为什么?为了飞行员?”
隔着电话,靳余生看不到她的表情。
可这种语气,让他感到无措:“没有。”
他的闷气生不了多久,但总是要跟自己较很久的劲。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
靳余生微顿,舌尖抵住上颚:“发生了什么?”
明明刚一接到电话,就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
可他实在是不想在电话里问这个问题。
因为隔着电磁波,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或者揉揉她的手。
“我刚刚遇到了齐越。”沈稚子舔舔唇,企图靠酌情美化来降低靳余生的不适感,“他来跟我道歉,很诚恳,所以我接受了。但他还说了点儿别的……说你很凶。”
靳余生语气平静:“我是很凶。”
他被气疯了。
那天本来就是靠最后一点儿摇摇欲坠的理智,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靳余生。”她突然道。
“嗯。”
“我今天也很喜欢你。”
“……”
靳余生愣了愣,哭笑不得。
刚打算回她“我也是”,就听她又小心翼翼地道:“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
“……”
靳余生扶住额头,飞快地对记忆进行倒带,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这回很诚实:“我在警局。”
“嗯。”
“还是因为之前那个案子,具体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一点。”他尽量详细地解释,“我一直以为我父母是在跟人做交易时出事的……可似乎不是这样,嫌疑人的口述里,他们那天没有交易,倒好像是……在谈判。”
他的描述和齐越的表述基本一致,沈稚子差点儿脱口而出“那枪呢”。
话到嘴边,堪堪止住了。
她埋着头,略一犹豫,咬牙道:“运动会的时候,我们请假偷偷溜走,去临城玩吧。”
“……”话题跳跃怎么这么大。
靳余生不太理解:“这么突然?”
“都说故乡是一个人的根基所在。”沈稚子抓抓头发,胡乱编造,“我觉得,要让你一时半会儿转性,实在是太难了。但如果回故乡重造一下,说不定能发生根本上的改变。”
靳余生愣了愣,以为她是在委婉地指责。他屡教不改地生闷气,还再一次骗了她。
他好笑,放软语气:“我会改的。”
“可我确实想趁着运动会,出去玩。”沈稚子脚尖磨蹭着地,小小声道。
其实在给靳余生打电话之前,她先联系了骆亦卿。
开门见山地问,能不能找到靳余生以前的心理咨询师。
骆亦卿的回复是:“你放过我吧,虽然我消息灵通,可我家不是搞情报工作的,也不是什么都能打听到啊!何况……”
他提醒她:“沈三,心理咨询一定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你找到了人也没用,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丧如鹌鹑,但也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虽然仍然摸不清根本的问题所在,但她觉得,她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那个关于靳余生的“密码”。
只差一点点了,她不想放弃。
靳余生想了想,答应她:“好。”
正好他讨厌集体活动,不想参加运动会。
沈稚子点点头,说了再见,正打算挂电话。
“稚子。”他突然叫住她。
“我会控制我的情绪。”
沈稚子愣了一下。
“我……”他深呼吸,“我再努力一点。”
我会改。
你不要沮丧。
***
成人礼过后,天气一天一天回暖,随着气温回升,高考愈发迫近。
沈稚子吊儿郎当到现在,终于开始焦虑。
她对自己没多高要求,可倒计时的数字越小,她就越想得到高分……想要更高更高的分。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积在头顶,让她迫不及待地想破土而出,用力地发芽,然后势不可挡地,长成一棵大树。
所以吃完午饭,她犹豫一下,还是回了教室。
翻开没做完的试卷,沈稚子微怔,见底下压着一张陌生的纸条。
她拿起来,快速读了几个字,读到“……你要不要脸?除了有一张脸还有什么?都被人给……”,后面的话太难听,她不再往下看,淡定地将纸条团成团,扔进垃圾桶。
拿起笔捧住脸,她想了想,又有点儿好笑。
唉。
马上要高考了,还在做这些无聊的事。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十分同情这位字写得奇丑的同学。
肯定是成绩很差,干脆放弃了吧。
做完两科作业,她心满意足,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打过午休下课铃,班上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沈稚子在一片嘈杂里岿然不动,直到被人用力推醒。
她睡眼朦胧,还没看清眼前的女生是谁,一个纸团就被大力扔到面前:“拿着你的纸条!你好恶心啊,怎么把它贴在黑板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沈稚子:“……”
OK,fine。
她不想知道是谁无聊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翻垃圾桶把它找回来,贴到黑板上。
但是,“下次如果不是地震或者着火,我建议你别叫醒我。”
她懒洋洋地打哈欠,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我起床气重,一生气就想打人。”
女生两手一甩,轻哼一声,眼高于顶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短暂的沉寂。
教室里响起许多碎碎念:
“纸条上的内容是真的么……啧。”
“我觉得是真的,她又不住校,就算在外面跟人同居,我们平时也发现不了。”
“但沈家也挺有钱啊,而且她不是在追靳余生?图什么。”
“图乐子吧可能,他身边的男生一直挺多的呀呵呵呵。”
……
不知道是她刚刚睡醒格外清醒,还是其他人声音太大。
沈稚子听得很清楚。
她感到一言难尽。
大家是不是高考压力都很大?就一件屁大的事,也能传得这么离谱,还带颜色的。
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拍案而起骂人证道,班长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三三,三三。”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她桌上铺好宣纸和镇纸:“快帮我题两个字,老陈上课前急着要。”
沈稚子很嫌弃:“在这儿写?”
都不焚香沐浴,找个清风翠竹的地方?
“哎呀别嫌了,这是运动会的预热项目,被老陈给忘了,下午就要交——你赶紧瞎题两个字算了,写什么都行。”
“……”
沈稚子默了默,毛笔吸满墨,照他嘱托,瞎几把写。
班长靠在她身旁,低着头,看她写。
从后面看过去,两个人手臂挨着手臂,距离近得快要贴到一起。
靳余生走到教室门口,沉默了一下。
他单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停在两人身后。
微微躬身,伸长手臂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开始……掏她的抽屉。
沈稚子一低头,见抽屉里多了半截手臂,吓得一抖:“你干吗啊?”
靳余生探着身子,一言不发,把她的抽屉翻得乱七八糟。
半晌。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直起身,面无表情地问——
“我忘了带钥匙,你把家门钥匙放哪儿了?”
第46章 最撩的事
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角落。
沈稚子脑子转不过弯:“马上要上课了, 你回家干什么?”
“拿张卷子。”他声音清淡。
几秒钟的时间,其他人恢复意识, 教室里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碎碎念更加激烈:
“卧槽……卧槽!所以跟沈稚子同居的人竟然是靳余生吗!”
“气得咬手帕!早知道我也主动点儿了, 她拱走了我们年级最大的白菜!”
“你放屁,明明沈仙女比较可惜好吗!靳余生有什么好的啊!不敌我五分之一的帅气!”
……
沈稚子毫无所觉。
她很早就修炼出了这种技能,面对靳余生的时候,能自动屏蔽全世界的声音。
“是我昨晚借走的那张物理二模卷吗?”她很认真,不想让他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缺课,“我带来了,就是昨晚睡得太晚……有点恍惚,忘了夹在了哪本书里。你这节课要用吗?要的话, 我给你找找。”
无形装逼最致命, 话音落地, 又是一把八十米大刀。
有女生捂住胸口,做中箭倒地状。
这个信息量, 也太让人窒息了。
靳余生:“嗯。”
宣纸上墨痕半干,沈稚子说着, 就要去翻背包里的书。
“你等会儿再找, ”班长急了, “先把这字给我写完, 就差一笔了你看……”
靳余生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来。
班长:“……”
他咽咽嗓子,突然有些虚:“你, 你先找卷子, 我不急。”
沈稚子躬身找书, 班长怕她不小心碰倒砚台,将墨水提起来拿远。
宣纸一抬,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被带着,飘落到地上。
沈稚子愣了一下,脸瞬间变白。
她连忙想捡,胳膊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抢了先。
靳余生挺直腰,在手中展平纸条。
他垂着眼,脸上情绪莫辨。
“余生。”她小小声,紧张地试探,“虽然我不嫌弃你,但你这个习惯真的不太好。”
“……”
“怎么能随随便便捡垃圾?”说着,她就伸出手,像是想要把它拿回来,“来,给我,我替你扔了它。”
靳余生没有动弹,沉默如同一口深潭。
他像是在想什么,思考了一阵,将纸条放进口袋:“我替你扔。”
声音清淡,好像没有怒意。
……这样才更可怕。
沈稚子知道,他认得班上所有人的字。
模仿的前提是了解,他能模仿名家,就同样能将每个人的字拆筋扒骨。
所以他陷入思考,大概是在脑子里寻找作案人。
“余……”
她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卷子。”
沈稚子怂如鹌鹑,闷闷地,从课本里抽出来给他。
他接过去,看到她的表情。
有些无奈,又忍不住低声强调:“别慌,我不打人。”
沈稚子眨眨眼。
他哄:“你好好听课。”
***
也许是因为昨晚和中午都没睡够,沈稚子脑子不太清醒。
所以她站着上完了整个下午的课。
三轮复习到最后已经没什么新东西,可再旧的题型一样能年年翻出新花样,她仍然感到头疼。
撑到晚自习前,实在撑不住了。
她抱住盛苒的手,求她:“你帮我掐着表行不行?我睡十分钟。”
“十分钟够吗?”盛苒顺势揉揉她,“我看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要不要多睡会儿?”
她很了解沈稚子,她不说骚话的时候,就是真的累了。
疲惫得像一只被水打湿的猫。
“疯了吗?”可沈稚子嘟囔着,已经将脑袋落了下去,声音越来越低,“……我还好多作业没做。”
盛苒没有怼她。
她转头看她,白色的灯光热烈流淌,少女睫毛下有小小的阴影。
沉默一阵,盛苒轻声道:“你会考得很好的。”
高考不会辜负努力的人。
沈稚子歪着脑袋,没有回应。
晚自习尚未开始,她的座位靠近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斩断流畅的灯光。
于是她变得很不安稳,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忽明忽暗,在睡梦中也慢慢皱起眉。
盛苒坐在她的前排,没有注意到。
但她注意到,靳余生很快站起身,走过来,停在了她身边。
她一愣,抬起头。
教室内灯光明亮,挺拔的少年神情寡淡,领口露着衬衫的立领,微微垂眼,目光落在手中的小单词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