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发誓,要不是他知道是那小妖怪附了夏悠的身, 早就已经冲过去大打出手了。
可眼下,那个小妖怪明明已经消失了, 那银灰毛的家伙居然还抱着夏悠!
“给我放手!”
茨木再也按耐不住, 直接扯开坚硬的铁栏杆冲了进去,一把将在迹部怀里陷入沉睡中的夏悠夺回了自己怀里。
即便茨木没有再说话, 迹部也从他阴沉的表情里察觉到了对方拼命抑制的杀气。
“……”
眼泪还未被风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修罗场,迹部神情微微一僵。
“夏悠她……”
只是不等他说完,茨木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半生不响地抱着夏悠离开了。他轻松地跃过高高的铁栅栏,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迹部身形微动, 最终还是收回了欲迈出的脚步, 在无人的寂静池塘边抬手将半干的泪水逝去。
池塘风动涟漪起, 他坐靠在石桌边的石椅上, 望着那摇曳的白色水仙静默许久。
片刻后, 迹部再次从木盒子中取出那些照片来, 一张一张认真地翻看背后的日记。
照片很多,刚刚他在车上只来得及看了一小部分,此刻方能独坐下来静静默读。
“少爷,都七点钟了,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老管家好一会儿后才来花园叫他,随后又一怔,“咦,夏悠小姐呢?”
迹部终于回过神来,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那丫头刚刚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对了,她的书包还落在客厅里,一会儿让司机送到藤原家吧。”想起这茬,他又道。
老管家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目送迹部的抱着一个大木盒子回到了宅中,随后,他又看向这凋零的花园,一声长叹。
目光不经意间挪到那被毁掉的铁栅栏上,老管家方才大惊失色地道:“这花园的铁栅栏怎么突然坏了?”
下午还瞧见它好好的呢,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糟了!竟有大胆的盗贼敢窃入迹部宅!”
以为是有怪盗造访的老管家思及此,赶忙匆匆地寻来保镖,又打电话联系维修工人将铁栅栏还原恢复。
迹部并没有关注这些,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后,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在他点下“委托完成”的按钮以后,便发现网页被自动刷新,然后他再也连接不上这个网站了。
迹部微微皱眉,方才又拿起之前夏悠给他的那张纸认真地看起来。
原来这是一份保密协议,签订以后,契约的力量就会约束他,让他无法向其他人类透露关于妖怪事务所的事情。
迹部看得很认真,发现其中有几项条款表明,同样在事务所中下达过委托的委托者们之间进行交流是不受限制的。
思及此,他再度打电话给忍足,两人嘻嘻交谈了一会儿。
“事情已经解决了?”
“嗯。”停顿了一下,迹部才道,“来的人是夏悠。”
“……”电话那头呼吸一顿,忍足眼中划过一丝莫名之色,心下有种“早料到是这样”的感觉,却又在被证实之后有种荒谬之感。
“你之前表现的怪怪的,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夏悠和事务所的关系?”说到这里,迹部噼里啪啦地问起来,“你也在事务所发布过委托?你之前遇到什么事了?”
忍足微微握紧手机,语气严肃地说,“她没有警告你,让你不要把事务所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签的保密契约里有没有限制委托者之间的交流,你这是怎么了?”迹部不解。
忍足微微一僵,保密契约?他没有签过这种东西啊……
片刻后,他才从迹部的话中反应过来。
怪不得夏悠一直没有在他面前暴露身份,于迹部面前却又没有任何隐瞒,原来是因为他没有签订保密协议的缘故吗?
忍足恍然大悟。
“没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又到底遇到了什么?”忍足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眼镜。
不过,即便没有签订保密协议,他也不会随便和不相关的人提起这些事情的。
作为相交十年的好友,两人一向关系亲密,如今又一同碰上这类荒诞的事情,长长地聊了许久,方才结束通话。
睡前,迹部坐在电脑前,静静地望着夏悠灰白色的PP号头像发呆良久。
目光挪到她最新的动态上,迹部眼神微动。
打造一个国内最大的妖怪文学乐园吗?他突然觉得这还蛮有意思的……
夜已深,他关上电脑熄灯入睡。
这一晚的迹部睡的很沉很安心,桌子上是装着相片和信笺的木盒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舒适了,没有任何压力、烦恼与孤寂……
梦里,迹部似乎都还能依稀感受得到那拥抱的温度。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人,还有夏悠。
翌日清晨,早起他在花园中进行晨练的时候,被毁掉的栅栏早就已经被修好了,同时还升级成了加固版。
老管家的神情有些沮丧,他看着池塘边那株已经枯萎的水仙花,止不住地叹气,“唉……”
“昨晚降温,兴许是太冷了,这株水仙竟枯萎了。”
响起自己之前话里话外那这株水仙比作迹部安慰对方,老管家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少爷……您……您千万别难过。”
都怪他之前不该多嘴。
“为什么要难过?”迹部停下了动作,他跨步向池塘边走去,静静地看着那株死去的水仙,这一刻的神情格外温柔。
“花期早就已经结束了,它在花园里陪了本大爷那么久,已经足够了。”
老管家微微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迹部,神情微怔。
总觉得今天的迹部少爷……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骄傲的王子,是错觉吗?
“通知一下母亲,我后天下午的飞机去美国。”
“您、您这次决定了吗?”听着他爽快果决的语气,老管家满眼惊奇。
要知道,之前关于去美国的事情,迹部是一直不愿妥协的,所以才一直推迟到现在。
“嗯。”他点了点头,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茫然与忧虑,只剩下了骄傲与淡然。
老管家鼻尖一酸,连忙欣喜地回道:“少爷您终于想开了吗?好……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夫人去。”
执着数年,他终于想开了,也不会痛苦了,老管家深感欣慰。
老管家离开后,花园里又只剩下了迹部一个人。
半晌后,他才走到池塘边,小心翼翼地将死掉的水仙挖出来,然后左右张望片刻,动作温柔地将它埋在了自己亲手种的玫瑰花下。
擦掉手上的泥土,迹部缓缓闭上眼睛,恍惚间还能闻得到那香味。
他一如最初那样保持着对网球的执着与热爱,永远都不会改变。
不是因为妥协所以不再痛苦,而是因为心灵有所陪伴,所以不再感到孤寂无助。
*****
夏悠打开手机,里面又一条未读短信,仅短短两个字:谢谢。
是迹部景吾发来的。
旁边的人瞥见这一幕,立刻又拉长了脸鼻孔朝天一声冷哼。
夏悠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继续去哄旁边这位大爷,她已经哄了半个晚上了。
幸好昨晚茨木擅自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塔子去外面遛狗了,而藤原滋也因为公司开会晚归,这才没被发现不对劲。
塔子见她睡着了,便没有吵醒她,等半夜夏悠被饿醒的时候,才发现黑咕隆咚的房间里,枕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毫无意外的,茨木又偷偷爬床了,不过这还是自开学以来第一次。
直到今天早上,他还因为小水仙借用她的身体与迹部拥抱的事情耿耿于怀。
最后,这件事情终于以夏悠的投降,而茨木则获得每周可以偷偷爬床钻被窝一次的特权,方才宣布告终。
吃醋的男人真难哄,夏悠如是想到。
委托完成的很顺利,迹部在星期一的下午坐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夏悠特意翘掉了社团活动,与网球部的众人来到机场为他送别。
“一个个又红鼻子又红眼睛的难看死了,一点都不华丽!”
迹部用他标志性的动作抚了抚眼角的泪痣,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你们几个,尤其是岳人和慈郎,既然已经走上职业网球手的道路,可不能掉以轻心。”
“本大爷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要是还在作为业余网球选手的本大爷手下输得那么惨的话,可不要对外面的人说,你们是从冰帝学园毕业的!”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傲慢,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副骄傲自信,不惧一切阻碍的模样。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打败部长的!”
怀着不舍,众人纷纷向迹部道别,夏悠也将准备好的分别礼物送给了他。
那是一张画像。
背景是迹部家的玫瑰花园里,他正拿着一个水壶为一株水仙花浇水,神情温柔。
旁边,一个全身白色连衣裙的白发黄眸小女孩,双眼温暖的像是小太阳,正拿着他的网球和网球拍在玩耍。
他接过画像,神情微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弯着嘴角在夏悠头上大力地揉了几把,把她微卷的黑发揉成了一顶鸟窝。
“我走了,你们保重,不用太想本大爷。”
挥挥手,他背影洒脱地走向了登机处,却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在了西装的胸口中。
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轨,日子宁静地一天天翻过。
十二月上旬,在大江山中种下三个月的药草们,终于陆陆续续到了可以入药的时候。
夏目贵志按着奴良滑瓢给的药方配比喝了两次,果然明显地感受到体内的灵力被压制住了,比起之前,他体内灵力增长的速度大幅度地开始减缓。
药方效果显著,夏悠喜出望外。
奴良滑瓢说过,按照这个药方喝药,虽然夏目贵志的灵力依旧会继续增长,但这个速度却足以让他安安稳稳地生活至少二十年。
为了能够长期为夏目贵志提供足量的药草,在茨木的带领下,大江山开始开辟更大块的药田。
合适的土壤地质有利于药草的生长,新开辟的土地是由地神自己选定的,就在平安京城南外的山脚下,离抚子和玉藻前的居所也不算太远。
夏悠依稀记得,约莫半年前,大江山组和奴良组还因为争夺这方领地而交战过,最后是酒吞出手一举拿下了这里。
时间一晃便到了冬季,十二月底的圣诞节后,天空中便开始陆陆续续地飘雪,也让照料药田们的妖怪需要花费更多心血。
地神也甚至亲自跑到了新开辟的药田附近小住起来,为的就是能够精心打理那些幼苗,以他的能力之高超,让这些幼苗在冬季茁壮成长也不是难事。
为了向地神表示感谢,夏悠准备在新年后的假期把谢礼给地神带去。
地神对各类奇葩植物都很感兴趣,夏悠手里倒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不过许多花卉和果蔬在哪个时代还不曾有,她平时带些常见的花卉蔬果种子给地神,地神也会十分开心。
平安世界的四季交替与昼起夜伏虽与现世一致,但由于历法的原因,现世的新年要比那时的大晦日早几天。
恰好新年期间学校会放假十余天左右,夏悠便可以通过假期的事情,去往那个世界感受古时的新年氛围。
只是她今年似乎没有机会去平安京内观光了,因为抚子的生产期即将来临。
她的肚子挺得极大,夏悠通过灵力感应,已经确认了抚子肚中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虽然在夏悠的建议之下,抚子有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吃了不少保健品,在饮食方面也谨慎仔细,但夏悠仍旧十分担心她。
玉藻前如今更是时时刻刻跟在她左右,不敢离开抚子太久,整体提心吊胆。
好在夏悠于假期的时候来帮忙,他才能稍稍松口气。
这可是头一胎,孩子又是半妖,抚子势必要吃些苦头。
夏悠祈祷着抚子能安稳顺利地诞下孩子,却不知为何近来心头总有些莫名发慌。
院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感受到这气息,玉藻前眉头微微一皱。
“怕是阴阳寮那群家伙又来了。”
“阴阳寮?”夏悠一怔,“之前不是说阴阳寮的人已经不会再来纠缠了吗?”
“不是那群人。”玉藻前抿了抿唇,解释道,“是抚子曾经的师父。”
自从抚子接近生产,对方便突然开始上门拜访,以关忧抚子的名义劝她回京中生产。
“……雪下的这么大,让师父进来吧。”抚子躺在棉被中扭头说道,棉被下的肚子高高隆起。
虽然不喜欢阴阳寮那些人,但她对这位从小教导她灵力法术的师父,仍是心存尊敬与感激的。
玉藻前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不情愿,磨蹭了好一会儿后,才打开房间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夏悠关上风挡住外面的风雪,随后站在窗边掀开帘子打量起外面的情况来。
冬季入夜很早,此刻明明才不到七点钟,没有城市路灯的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借着庭院中灯笼的光芒,看见那鹅毛般的雪花一直往下坠,耳边呼呼地刮起寒风。
望着无尽黑暗的昏沉夜空,夏悠有些心神不宁。
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第80章 阴阳寮的阴谋
风雪交加的傍晚, 三两杯热茶被摆放在矮桌上, 夏悠在另一间屋子里挑帘悄悄地打量着那个跪坐在蒲团上的中年女子。
厚厚的衣物是典型的上百下红的巫女服饰, 脖子间挂着一串念珠,看似温和的眉眼中透露着几丝威严,约莫有四十岁出头了。
她就是抚子的师父。
鉴于对方是阴阳寮中的人,夏悠暂且避到了屋内。否则她作为荒的弟子,若被阴阳寮中的人撞见与玉藻前这样的妖怪在一起,难免会让旁人对他多有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