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茶杯,钟延光吃了口茶,道:“外面刮着风,怕是要下雨了,老三来接她的。”
嘟着小嘴,苏绿檀道:“下午一起做绣活儿的时候弟妹还说呢。”
“说什么?”钟延光道。
“说三弟待她多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平日里从下人嘴巴里听到他们两口子的好话,我倒不觉得多恩爱,从弟妹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才觉着她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外面哪个不说他们二人似一对活鸳鸯?做好齐家这一条,听说老三在外名声也好了不少,更受人青睐了是不是?”
钟延光倒是没大注意这些,只道:“能齐家的男人,确实会被人高看一眼。”
苏绿檀顺坡就下驴了,扬个大笑道:“对呀!所以我可不能让夫君丢脸。我苏绿檀的丈夫,不仅能出入战场,也能齐家呢!”
嘴角一抽,钟延光道:“所以你说了什么?”
心虚地笑了笑,苏绿檀道:“也没什么,就是讲了讲夫君给我带蜜饯的事儿——本也是事实对吧?说出去也是美谈!”
“事实?”钟延光声调上扬,道:“你是按事实说的吗?”
“啧”了一声,苏绿檀道:“夫君这你就不懂了,美谈又不是史书,可不得稍稍润色一些。”她手上还比划着,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处搓动着。
“稍稍?”钟延光的嘴角抽的更厉害了,仅他从吴氏嘴巴里听到的话,可不止“稍稍”这么浅的程度。
苏绿檀脸不红心不跳,道:“对呀!你知道我的,也不爱说假话,真的没夸大多少。”到底有些不安,她端起了茶杯往嘴边送。
钟延光冷哼道:“弟妹什么都告诉我了。”
苏绿檀刚入口的茶,全部喷了出来,吴氏什么都说了?御夫之术也说了?!
擦了擦嘴,苏绿檀不确定地问道:“弟妹都、都说了?”不可能吧,吴氏那么腼腆的人!
看苏绿檀这副反应,钟延光心道她肯定还瞒了他许多,故作高深,冷着脸道:“都说了,一个字不差。要不要我给你念一遍?”
苏绿檀当然打死不认,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念!”她说过这么多话,就不信钟延光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记得,就算他能记得,吴氏未必能记得啊!
钟延光不疾不徐道:“我特地出府给你买了一大包甜甜的可口的上好的美味蜜饯回来。”说罢又瞥了苏绿檀一眼道:“我是这样给你买蜜饯的?你怎么干脆不说我跑遍京城把每一家蜜饯都尝遍了,精心挑了芙蓉斋的蜜饯给你?”
“呀!我倒是该这么说的!”苏绿檀来了这么一句。
钟延光:……
过会儿,苏绿檀又嘴硬道:“说就说了,我不过轻微夸大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颜面着想,不然谁乐意拿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去冒险,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你!”
钟延光:……
买蜜饯的事倒不打紧,苏绿檀也不是第一回 被他抓包了,反正顶着“维护夫妻恩爱名声”这一名头,钟延光总不会怪她的,她怕的是,吴氏不会真把御夫之术说出去了吧?或者说,不小心透露了那个意思?以钟延光的聪明,只怕真能猜到几分。
结合方才吴氏莫名的脸红,钟延光确实猜到苏绿檀还藏着些什么,便诈她道:“蜜饯的事我不追究,除此之外呢?”
揪着帕子,苏绿檀梗着脖子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别的事我什么都没说了呀!”
钟延光挑眉道:“蜜饯的事,弟妹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听了,你以为别的她就没说?”
苏绿檀哼道:“我没说没说!就没说!有本事你再一字一句的重复呀!”
钟延光当然没法原本重复,甩了个淡淡的眼色过去,叮嘱道:“你我毕竟是……是一家人,由得你在我面前胡说什么,但别把他们夫妻两个的关系搅和了。”
苏绿檀嘟哝了一句:“你还知道我们俩是夫妻呢!”
钟延光语塞,随意安放的手又握起了拳头。
正好外间丫鬟进来传话说晚膳都备好了,夫妻二人便一起出去用膳了。
苏绿檀今儿犯了不少错,这顿饭吃的倒老实。
外面云雾翻腾,妖风大作,凉意一下子就袭了来。
饭罢,苏绿檀走到次间帘子门口,一手挑着帘子,一手朝钟延光勾着,娇声道:“夫君,进来呀。”
秋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庭院,艳美婀娜的女子立在芙蓉绸帘旁,别说苏绿檀这一颦一笑百媚生,即便她不说话,这番狐狸精的模样也够引人遐想了。
钟延光鬼使神差地就站起来了,丢了魂儿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就醒过神来,右脚后退了一步,张口结舌道:“大、大晚上的,你干什么?”说罢耳根子都红透了。
苏绿檀甩了甩帕子嗔道:“不是说给你量脚的大小吗?你以为干嘛?怎么,你想跟我……”
“胡说!”钟延光红着脸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苏绿檀笑得腰肢都软了,柔声道:“快进来,不闹你了,再回去该晚了。”
钟延光这才忐忑地进去了。他长了这么一二十岁,没和任何一个女子亲热过,最最亲密的一次,大抵也就是他刚醒来的那一次了,那个早晨,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红心跳,又气又恼。
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坐下,钟延光两手握拳落在大腿上,有点儿莫名的紧张。
苏绿檀把软尺找了出来,还有描大小的粉块儿,和其他料子一并拿出来放在了床上,她垂头坐在床边的帐子下,烛火摇曳,鎏金钩子在她头顶微微晃荡,就像画里的景象似的。
备好了东西,苏绿檀道:“过来。”
钟延光顿一顿才起身,极慢地走到了床边,有些局促的坐下,明明也是他住过的屋子,却好像第一次来似的,他离着苏绿檀两拳的距离,两腿并拢着。
苏绿檀拿着东西蹲下身,钟延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是那样软软的一团,跟猫儿卷着尾巴坐在地上似的,看的人蓦地心就软了。
苏绿檀道:“鞋脱了。”
钟延光“哦”了一声,把左脚的鞋除去,还好他在书房简单洗漱过的,身上还算干净,倒也不会熏着她了。
钟延光脱了鞋,苏绿檀握住他的脚腕,道:“抬脚。”
钟延光乖乖照做了。
又软又冰凉的手贴在钟延光的腿上,他心头却是在发热的,这么些年了,他穿的衣服都是针线房上的,罗氏年纪大了不做针线,赵氏针线活差,更不会给他做。
苏绿檀拿着没修剪过的鞋底垫在他的脚底下,用粉块儿画出了大致的形状,钟延光偷偷觑着她认真的侧脸,只听她小声道:“脚还挺瘦长的,也还算规整,不难做,我阿弟的脚胖,他的鞋子就不好做,长了不行,短了也不行。”
末了,苏绿檀又道:“我喜欢你这样的脚。”
低头看下去,钟延光动了动脚趾头,他还来从来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脚长什么样子。
苏绿檀拿着尺子测了好几处的长宽,牢牢地记住了之后,才挪到另一边去,准备给这样脱鞋。
钟延光伸手拦住她道:“做什么?”
苏绿檀抬头睁着湿漉漉的双眼道:“脱鞋啊。”
“不是量了一边吗?”
苏绿檀道:“两只脚很可能不一样呀,只量一边怎么够。放心吧,我不闹你,快脱了。”
钟延光应了一声,随她替他除去了另一只鞋子。苏绿檀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只是给他量脚的大小,并不做什么。
与方才一样,苏绿檀极为细致地测了他脚掌的各处大小,从前脚指头,到脚背和脚跟,每一样尺寸都掐着手指头记下了。
苏绿檀把两边的尺寸一对比,仰面笑道:“我就说不一样吧。”
钟延光道:“有何不一样?”
“你右脚稍大一点点,脚跟也低一点,估摸着跟你平时习武习惯有关,不过不打紧,我阿弟也这样,我从前问过大夫的,不是什么要紧事。放心吧,肯定给你一双合脚的鞋。”
钟延光倒是期待的很,针线房上做的鞋子,穿着倒也不错,但苏绿檀做的,肯定……更舒服吧。
苏绿檀把东西搁在旁边,拿起钟延光的靴子,两手捏着靴沿道:“来,穿吧。”
钟延光温声道:“你今日……怎么乖巧了。”原本凌厉的眉目,此时此刻都带着些笑意。
苏绿檀轻笑道:“我本来是打算折腾你,但是今天天冷了,我怕你受冻,我虽希望跟你亲密些,但比起看着你病了,还是罢了,来日方长罢。”
室内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钟延光陡然加快的心跳声,半晌他才道:“不是又故意说这样的话来糊弄我罢?”
苏绿檀撇了撇嘴道:“什么叫糊弄,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接着苏绿檀狭促一笑,一手捉住钟延光的脚,一手挠他脚底板,哪晓得他是顶怕痒的,忍笑把脸都憋红了,又怕踢伤了她,两手硬是抓牢了床沿,身子都不敢动,咬牙脸道:“苏绿檀!松手!给我松开!”
苏绿檀偏不,刚用锉刀磨了没多久的指甲冒着点尖儿,只消轻轻在钟延光脚底板上扫过去,就痒得他浑身都在发颤。
苏绿檀瞧着钟延光强忍痒痒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教训道:“看你还敢不敢再说我坏话!”
钟延光快忍不住了,佯怒道:“再不放开,我不饶过你了!”
这样好玩的时候可不多,苏绿檀哪里舍得放开。钟延光腿都给她挠得麻了,憋足了气儿,忍着脚痒,手从她腋下穿过去,一把将人捞起来,搂到自己的怀里,掐着她的腰切齿道:“我说了,不饶过你的!”
苏绿檀瞪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钟延光两手就抚了她的纤腰。
果真是不盈一握的细腰,钟延光两只手都差不多能掐圆了,他稍稍用劲地在她肋骨上滑动着,室内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苏绿檀扭着身子挣扎着,一面儿狂笑一面儿叫喊道:“钟延光你给我放开!放开我!放开!”
大仇得报,哪里是说松手就松手的。
钟延光环着苏绿檀的右手把她的手臂禁锢在怀里,挠她肋骨的手仍旧没有停下,她乱蹬的双腿也被他夹在了双腿之间,丝毫动弹不得。
苏绿檀先是破口大骂伴着几句威胁,渐渐就开始服软了,贴着钟延光的胸膛求饶道:“夫君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闹你了!”
钟延光敛眸问她:“你这句话管得了几天?”
“一天!”
“就一天?”说着,钟延光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从胯骨一直往上挪动了好几根肋骨,就快要揉着她柔软的部位了。
苏绿檀笑得眼角溢出眼泪,赶紧道:“三天!三天三天!”
三天清净,倒也尽够了。
钟延光停了下来,苏绿檀还没那么快缓过劲,伏在他怀里,轻轻呻(注)吟着,冷不防在他脖子上咬了一下,道:“没想到你这么坏!”
忍着疼,钟延光把人给推开了,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道:“苏绿檀,你属狗么?”
苏绿檀叉腰,小脸绯红,喘着气道:“谁让你欺负我!”
钟延光俯身要穿鞋,苏绿檀一脚给他把鞋子踢开了。
钟延光冷着脸道:“给我捡过来。”
苏绿檀不依,脱下褙子,扯开自己的腰带,道:“我先看看我的腰是不是被你给捏坏了。”哼,自己出的招数扔的鞋子,怎么会收回来?那多没面子!
眼瞅着裙子的领口已经开了,肩膀都露了出来,钟延光怎么可能还指望着苏绿檀给他捡鞋,嗖地捡了鞋子就往外跑。
出了屋子,冷风迫面,钟延光才渐渐清醒,身体的某一部分,早就有了强烈的反应。
还好跑的快。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站在门口匆匆穿了鞋,钟延光快步走回了隔壁的内书房。
上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脱衣服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被算计的恶心与愤怒,隔日就把人打个半死,而今天,他竟然丝毫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是钟延光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想,他可能是有些病了。
他本不该纵容这样的女人的。
这厢钟延光被苏绿檀捣得心神不宁,荣安堂的丫鬟也都惊奇了,她们刚才看见了什么?侯爷衣衫不整鞋子都没穿好就从上房逃出来了!
是夫人太凶残还是侯爷太软弱!
夏蝉呵斥了丫鬟几句,赶紧进去瞧,却见苏绿檀已经披着衣服,准备去洗漱了。
夏蝉颤声道:“夫人……你刚才是不是把侯爷给轰出去了?”
苏绿檀披散着头发,翻个白眼道:“废话!当然是我这几日不大想看见他,让他去书房睡,难不成还能是他厌烦了我,不肯与我同住么?”
夏蝉心态一下子就扭转过来了,再不劝苏绿檀讨好钟延光,而是郑重其事道:“夫人,你就算不刻意迎合侯爷,你好歹也不能把宠爱往外推啊!!!侯爷要回来睡,你就答应嘛!夫妻之间总是分开住,总归是不大好的。”
苏绿檀满不在乎道:“我就不许他留宿了怎么了?你就睁大眼睛看看,他敢把眼神往我之外的哪一个女人身上放!他敢放一下,我就挖掉他的眼珠子!得了,别劝了,伺候我洗漱去,等哪天我乐意了,再喊他回来就是。”
夏蝉:……
服了服了,夏蝉真恨不得在地上磕头求着苏绿檀多宠侯爷一点儿!到底没有多劝,伺候着主子梳洗入睡了。
夜里果然下了场雨,苏绿檀睡的很香。夏蝉确实失眠了,她睡不着跑起来找冬雪说悄悄话,还抱怨说:“侯爷好可怜呀,被赶去睡书房那么久,都没敢表现出来丁点不舒服。你说夫人怎么才肯松口放侯爷回来?”
冬雪听了怔了怔,随即道:“你别操心了,还记得夫人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