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郎为了避嫌,也不会再跟方宝柔有任何瓜葛。
接了信,赵氏心惊胆真地看起来。
信上的字不复杂,赵氏几乎都认识,每一个字看似稀疏平常,只是在客观陈述,字面下指责方宝柔各种不是的气息扑面而来,把她的急切造作,她的心机深沉揭露的彻彻底底。
在信中,方宝柔被六皇子妃暗贬的体无完肤,字里行间,对苏绿檀这个中间人也多有责怪。
总而言之,杨家绝对不会要这种人当儿媳妇的!
不敢让方宝柔看见,赵氏一气之下撕了信,憋红了脸,指责道:“六皇子妃怎么这般说话!这这这……”
苏绿檀辩驳道:“人家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假的,那些事难道不是表妹自己做出来的?现在还连累侯爷得罪了六皇子和杨家,老夫人该想想如何收场才是。”
这封信是六皇子妃之前写给苏绿檀的,毕竟那场送镯子的笑话是在六皇子府发生的,她自知方宝柔不是个善茬,苏绿檀跟赵氏素来不和,唯恐因她的疏忽加深婆媳矛盾,才写了这么一封“我把你当朋友你怎么存心坑我”的信,好让苏绿檀拿回去交差。
表上面看起来是六皇子妃在责怪苏绿檀行事不周,实则是在为那天的事打个圆场,既完美处理了这件事,也让苏绿檀在婆家不难做人。
苏绿檀非常乐意地收下了六皇子妃的好意,并且等到方宝柔该受的惩罚都受了,才优哉游哉地把这封信拿出来,最后再倒打一耙,问赵氏该如何处理跟六皇子府的关系!
赵氏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一方面重视方宝柔的亲事,一方面担心钟延光在朝廷里不好为人。
钟延光抛一个重磅消息,他语气淡淡道:“皇上连续病了三日,正月十五之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头皮一紧,赵氏道:“天子得的什么病?”
钟延光不答,只道:“听说是愈发不好了。”
赵氏再傻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太子未立,任何一个皇子都不能得罪。比起方宝柔的亲事,当然是儿子的仕途和定南侯府的繁荣昌盛更加重要。
犹豫了一下,赵氏改口道:“杨家也没什么好的。”一扭头,她道:“宝柔,姨母一定给你再找个好人家,你才出了孝,还不急,好女不愁嫁。”
苏绿檀忙道:“老夫人,我已为方表妹‘得罪’了六皇子妃和杨家人,这吃力不讨好的洋罪,谁爱受谁受去,我可是不受了!”
赵氏无话可说,生怕方宝柔跟苏绿檀两个在一起又惹出什么事,再得罪了哪个,钟延光麻烦就越来越大。
暗地里捏了捏苏绿檀的手,钟延光悄然一笑,她这个小滑头,从头至尾吃苦头的人,分明是方宝柔才对。
叹了口气,赵氏焦心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事不指着你了,反正也指望不上!”
想了想,赵氏还是朝钟延光开口道:“持誉啊,娘认识的人没你多,你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家里有没娶妻的小郎君。”
方宝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在苏州怎么说也是处处受人追捧,婉拒了好几家意图结亲的达官贵人,怎么到了这里来,竟好似谁也不肯要似的,居然还要姨母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问,她才能嫁出去!
她就有这么差劲?
瞧了一眼自命不凡的方宝柔,苏绿檀没有说话,这回方宝柔给她吃的亏,她算是找补回来了,事已至此,她已经觉得够了。
没料到的是,钟延光对赵氏道:“母亲不必忧心。”
赵氏又一喜,道:“持誉有合适的人选?是哪家公子?姓甚名谁?”
“是有一个人选,不过毕竟是表妹的婚事,我做不得主。”
赵氏道:“无妨,你先说来我听听。”
钟延光淡然道:“儿子早已经修书一封送往苏州赵家,姨父应当过几日就能收到我的书信,若他属意准女婿,自当携夫人赶往京城,替表妹定下亲事,母亲实在不必着急。”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赵氏大吃一惊,方宝柔的脑子也是嗡嗡作响,死咬着嘴唇,憋屈惊慌的说不出话来。
苏绿檀也有些诧异,她狐疑地看了钟延光一眼,不知他何事写的书信送往苏州,完全没听他提起过。
眼眸微敛,钟延光道:“前几日我便断定表妹此事一定不成,便提前下了心思。兄妹一场,也当是我感激她以前在母亲膝下尽孝的情谊了。”
方宝柔登时漱漱落泪,掐着赵氏的手臂说不出话来,赵氏也哑然一阵。
看着屋子里的情况,苏绿檀有些茫然,她怎么听着钟延光说话有些不大对劲呢,完全不像感谢的样子,说是蓄意报复她还觉得靠谱点!
奇了怪了,方宝柔婚事由父母做主不好吗?即便是继母,但爹是亲的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氏突然就恼火了:“持誉啊,你这事办的不妥。你姨父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哪里知道什么好不好的,他……哎!宝柔继母更不会对她上心,你这信寄出去多久了?快快叫人去追回来啊!”
钟延光语气冷淡道:“有四日了吧,应当是追不回了。”
赵氏险些没怄一口气老血出来,方宝柔急得只知道哭,抽抽搭搭的也没了往日的伶俐。
苏绿檀嘟哝道:“苏家姨父怎么也不会害方表妹吧。”
赵氏啧了一声,十分无奈地揭开娘家家丑,道:“你嫁来不久不知道,你苏家姨父嗜赌成性,他只看聘礼丰不丰厚,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如若不然,赵氏也不会一直牵挂着方宝柔的婚事了。
苏绿檀了然,原来方宝柔摊上的是这么个爹啊。
真够倒霉的。
赵氏跺了跺脚,想指一指钟延光,到底是把手指头收回来了,焦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赵妈妈在旁提醒道:“老夫人安心,先问问小郎君是什么情况再说,若是良配,早些定下倒是好事。”
赵氏这才找准了主心骨道:“持誉,你给宝柔定的是哪户人家?”
钟延光语气冷淡道:“母亲也知道的,陆清然的表弟张瑾。”
仔细地回想了下关于张瑾的事儿,赵氏冷静了下来,拧眉道:“他兄长我倒是略知一些,是个不错的人,想来他也不会差。”
勾起唇角,钟延光心道,苏家姨父应当也是这个想法。
牵着苏绿檀起身,钟延光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儿子告辞。”
赵氏一下子不心慌了,随意地摆摆手道:“去吧。对了,你姨父那边回了信别忘了告诉我。估摸着他们也快来了,我好让人把地方收拾出来,该布置的也要布置了。”
钟延光盯着赵氏道:“母亲不必多费心,您从前在外住过的别院,儿子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倒时候表妹从那边出嫁即可。去岁铺子里亏损不少,府中还是少些开支比较好。”
苏州遥远,当年赵氏出嫁的时候,就是钟府替苏家在京城置了一间院子,让她从京城出嫁,如今她的侄女又重蹈覆辙。
赵氏嫁入定南侯府的风光,似乎很难延续到娘家去,这让她很不高兴。
愕然片刻,赵氏对钟延光抱怨道:“持誉你做这事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钟延光坦然答说:“儿子是为母亲分忧。”
赵氏一直盼着儿子体贴她,这会子却很不是滋味,心里正五味杂陈,方宝柔捏了她一把,她赶紧抬头道:“那院子不必清理出来了,宝柔一直跟在我膝下,我要看着她出嫁才好。”
钟延光口吻不容反驳:“母亲,您这样有失公允,若是将来大伯母和三婶的亲戚要出嫁,是不是我也该应承下来?”
“那怎么一样!”赵氏脱口而出。
“怎么不一样?”钟延光反问赵氏。
赵氏语塞,没分家之前,还真没什么不一样的,她要真办,将来另外两房也要找这个由头从她手抠钱,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算什么事。
赵氏太贪心,苏绿檀忍不住添了把火,道:“老夫人,您用自己的钱,别人不就没话说了,使唤人的时候,只使唤自己院里的,倒时候多打赏一些,下人们也自然没话说了。”
赵氏更愁了,她嫁妆不多,这些年当家存下的钱也很少,她又不敢放利银子,手里现银非常少,给钟延光纳妾那回就花了大几百两,剩下的补给方宝柔做嫁妆已经吃力,再出钱,除非把她留给儿孙的钱都拿出来。
那怎么可能呢,赵氏总不会为了方宝柔寒了亲生儿子的心。
一时两难,赵氏挥挥手道:“你先回去,此事容后再商议。”
钟延光不理,牵着苏绿檀便走了。
夫妻两个在二门上分别,钟延光想起方子的事,便折回了荣安堂,正好苏绿檀出去了,他便让厨房的人把方子给他,略瞧了一眼,觉着有些怪异,仍未多想,拿着方子去找了胡御医。
胡御医正好在家,把方子过目了一遍,眉头紧锁,满脸不解,定南侯府的这夫妻两个……到底在干什么事啊?
第69章
胡御医看药方子的表情实在让人多想,钟延光问道:“这方子可有不妥?”
胡御医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钟延光:……
所以到底有没有问题?
胡御医问道:“这可是熬给侯爷吃的药?”
点着头,钟延光道:“正是,我正想问是不是胡御医开的。”
忍不住白了钟延光一眼,胡御医道:“下官怎么会开这种方子给侯爷吃,下官正想问,这药方子到底谁给侯爷开的?”
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钟延光如实道:“不满御医,此药方是我夫人日常煎给我吃的药,是她找的大夫。我流鼻血、燥热难当应当就是此药的干系。”
胡御医一顿无语,半天没有讲话,也不想讲话。
他真的很不懂,这夫妻两个到底打的什么官司。
明明阴阳不调,还不赶紧行夫妻之事调理阴阳,居然还用这种方子,真的不怕成为京城第一例憋死的病人吗?
钟延光不喜拖拉,皱眉问道:“若是开错了方子,还请御医直言。”
两撇胡子动了动,胡御医道:“方子倒是没错,就是没对症下药,依侯爷的身体状况,不该吃此药的。”
钟延光扬眉,问:“什么叫没有‘对症下药’?”
胡御医索性一口气解释清楚了:“这药治的是肾虚,侯爷并无此症,甚至说太强健了也对,”
哑然片刻,钟延光不确信地问:“……治肾虚?!这不是安神去疲劳的药方?”
“对啊,看有鹿茸、熟地黄、山茱萸、枸杞这些就知道嘛,这哪里是去疲安神的,提神还差不多!”
沉默了很半天,钟延光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原来这么长久以来,苏绿檀都是熬的这种药给他吃啊!
牙齿咯咯作响,钟延光敛眸想起苏绿檀每次一本正经骗他吃药的样子,这小坏蛋真的是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嫌他肾虚不是?
很好啊。
钟延光的身体再次躁动起来。
拉回思绪,钟延光问道:“请问御医,我又该吃什么药?”
胡御医委婉道:“侯爷的病下官上回说过了,你应当还记得罢?现在该吃的是‘降火’药。”
许是吃久了药的缘故,被胡御医这么一说,钟延光顿觉身体各种不适,急需降火,他道:“劳烦御医给我开一些降火药。”
扯了扯嘴角,胡御医扯着嗓子道:“侯爷怎么还没明白下官的意思呢!阴阳调和降火最好,阴、阳、调、和,明白吗?”
莫名红了脸,钟延光磕磕巴巴道了谢,骑马去了衙门里上值。
等人走了,胡御医才没好气地拂了拂袖子,嘟哝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连同房生子都不会了!”又偷偷骂道:“真的是……还举人!好生蠢笨!”
两手抓了抓鬓发,胡御医决定懒得管了,他话都说那个份上了,爱生不生!
……
从胡御医府上出来的钟延光心情真的很复杂,他一直以为苏绿檀以前在防备他,怕他,可没想到,她心里想的是要跟他行房。
难道说,苏绿檀一直误会他不行,所以才这样做?
钟延光勒紧缰绳,以前的他,在床笫之间,是不是也很糟糕?
这可好没面子。
心不在焉地待在衙门里,钟延光努力集中注意力处理了几件要紧事,看着时辰到了,天快黑了,便迫不及待打马回家,他刚走一刻钟,大皇子的人便来都督府里寻他。宫里的人也去了都督府里传信。
钟延光到家之后,让小厮把马牵去了马厩里,阔步赶往荣安堂。
此时苏绿檀正坐在罗汉床上翘首以盼她亲爱的夫君回家,左手边炕桌上是她让厨房熬好的药,右手边是她正在替他纳的鞋底。
今儿小厨房的人就告诉苏绿檀,药方子被钟延光给拿走了!
料到钟延光要兴师问罪,苏绿檀仍旧淡然地坐在屋里。讳疾忌医怎么行!该治的病还得治!
苏绿檀也体谅男钟延光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所以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给他喝的是什么药。
打死不认,不能伤了钟延光的面子,否则以后他在夫妻之事上多有顾忌,那可怎么好。
外间脚步声近了,钟延光打帘子进来的时候,苏绿檀已经放下东西扑过去了。
苏绿檀黏在他身上似的,仰着头撒娇道:“夫君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整天了。”
钟延光托着苏绿檀的身体往罗汉床上走,笑意融融道:“我也等了你一天了,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苏绿檀顺势坐在罗汉床上,还搂着钟延光的腰,泰然自若道:“有呢,好多好多话。对了,夫君先把最后一服药喝了,再过两刻钟我们好用膳。”
听到“药”,钟延光脸上笑意更深了,他单手抬起苏绿檀的下巴,道:“嗯?药?”
眨了眨眼,苏绿檀佯装不知,她道:“对呀,药,你经常吃的去疲安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