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摸摸鼻子,挺嘚瑟的拍了拍胸膛,“这还用说嘛?兄弟必然不给侯爷丢人,她早已是被我迷得七荤八素,非嫁不可!”
话音刚落,白菁和郭通俱都笑的前仰后合,顾青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笑完之后,白菁略一思索,点点头,爽快道:“这倒也罢了,既然你情我愿,也没什么。不过你这事儿同老裴的又大有不同,且略等等。”
他算了下,若紧凑些,竟能一个月在这西望府接连参加两场婚礼哩!
顾青也知道裴如实跟苏夫人的事比较复杂,虽然开头不错,也有白菁坐镇,但难保后头不生波折,若他也跟着瞎掺和,到时候难免手忙脚乱,反而不美。
“都听侯爷的。”
其实保媒拉纤这种事委托给郡主更合适,再说,她跟呼尔葉私交也好,做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一来她与侯爷都太年青了些,做这个总有点别扭,而且如今大家都知道白菁难得有兴致,也都乐得找出些事来叫他忙活……
裴如实问明这结伴前来的三人的目的之后也是呆了,顾青先不耐烦的催促,“老裴,好容易侯爷保大媒,何其难得!左右你也没个中意的人,又是这把年纪了,还磨蹭个甚?”
见裴如实面上显过一丝挣扎,顾青又意味深长的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不成你还打算拖一辈子?也该正经做个决断了。”
一番话说的裴如实如遭雷击,心如刀绞。
是呀,这么久了,他也该下决断了。
或许,或许自己早该成个家,这样也好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一群如今正愁打完仗没事做而无所事事的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你简直想不出他们能弄出何等阵仗!
也是天公作美,恰恰连着几天日子都不错,白菁飞快的让人走完了提亲该走的步骤,然后直接拍板决定:
“三日后恰是黄道吉日,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这天吧!”
所以等裴如实被拉着套上新郎喜服的当儿,他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前几日我还在处理公文,今儿就忽然成了新郎官?
公孙景也颇为欣喜,一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白将军,二来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推选为大婚司仪,哪怕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免觉得两肩上头的担子沉甸甸的。
因怕中间有波折,白菁还特意将事情真相和原委告知公孙景,公孙景听后半晌不语。
良久,知府大人才慨然长叹道:“果然是好事多磨,如今也都好了。”
西望府不比旁的地方,生活本就有些乏味,如今也有数月没得大热闹,这会儿忽然传开说裴将军要成亲,恨不得引得全城的人都来看。
顾青等人早就想玉成好事,自然是卖力的很,又在前头跟着敲锣打鼓的,又大清早天不亮就骑着马跑来跑去撒糖的,活像打了胜仗似的热闹。
围观众人也都喜气洋洋,不少正当年的士兵也都满脸喜色的交谈道:“如今裴将军也成家了,顾将军也快了,接下来岂不是要轮到你我?”
“正是正是,如今的日子是越发有滋味了。”
“我老娘老嫌我不成家,且等我回头娶个好生养的媳妇与她瞧瞧,男娃女娃都不打紧,日后皆可为官哩!”
“好不知羞,八字没一撇的没影儿的事儿,你自己倒做起春梦来了……”
老长老宽的几条街,愣是被得到信儿的百姓和北延府那头前来道贺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寒冬腊月挤出一头汗。
可裴如实却笑不出来。
从被稀里糊涂套了这身喜服之后,他心中就越发难受了。
他是有心上人的呀,如今却要同别的女子成亲,岂不是负心薄幸?
甚至早前那种“成亲吧,成了亲就能把早该忘掉的人彻底忘掉了”的想法也早已演变为自责。
他明明心里有人,却还要娶一个陌生女子为妻,且不说自己,便是对那女子,难道不也是很无耻、很没种的做法吗?
这女子何其无辜,何苦又拉她下水?
想到此处,裴如实忽然觉得什么都能放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打马越出,来到白菁跟前一抱拳,破釜沉舟道:“侯爷,请恕属下有罪,属下心中确实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可奈何种种,此生无法与她共白首,却也不愿拖累无辜百姓,这事就此作罢吧。”
“此番皆因我而起,我愿同那女子结为异性兄妹,终生爱护她,但成亲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行事品格素来周密谨慎,惯爱做的滴水不漏,如今事到临头却忽然反悔,当真叫人瞠目结舌。
现场忽然一片死寂,饶是喜乐班子都压不过去裴如实发自内心的决心,都本能的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
裴如实本以为自己做出这个冲动的决定之后,必然惹得众人大怒,可没想到面前的白菁却不怒反笑,“当真?”
虽然心存疑惑,可裴如实还是点点头,“当真。”
“裴将军,”白菁忽然笑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凡事还是不要说的那么满,不然追悔莫及呀。”
裴如实越发满头雾水,只觉得这位白将军回来之后活像变了个人,如今越发的爱打哑谜了。
正想着,郭通忽然从后头猛推了他一把,走神中的裴如实猛地一个趔趄,险些就从马背上跌落,这才回了神。
“老裴,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你当初既然应了人家,就该一路走到底。”郭通一本正经道,“可如今却忽然临阵脱逃,非大丈夫所为!若你还有几分担当,合该亲自将这些话同新娘子说,不然,兄弟们可以为你去死,却不爱给你背这黑锅!”
裴如实一琢磨,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没理由自己率先答应下来的婚礼被自己亲手毁了,自始至终都无辜的新娘子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连句新郎的亲口解释都没有……
想到这里,裴如实也不含糊,冲众人抱了抱拳便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朝着里头去了。
外头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好些上了年纪的人急的捶胸顿足,一个两个的大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呀,哪里有未行礼就先叫新人见面的?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呀,唉!”
顾青却笑,又大声安慰道:“新郎官儿等不及哩!诸位父老乡亲切莫着急,今儿必然有喜酒喝的。”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夫,才刚神情凝重的裴如实去而复返,眉梢眼角俱是惊喜,过来之后麻溜儿的对着白菁行大礼,“多谢侯爷!”
经过了这么多,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人生漫漫,相逢本就不易,既然他始终忘不了对方,也狠不下心来叫别人取代,如今侯爷他们都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他们要是再拒绝的话,当真是不识抬举,且庸人自扰了。
见他终于想开了,白菁、白芷、牧归崖、郭通等人俱都欢喜无限,便是下头的将士和普通百姓也跟着欢呼雀跃,现场重新热闹起来。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谁也无法想象那种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走进去之后, 看见的竟然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 裴如实是什么心情。
反正再出来的裴如实就好似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素来受人敬重, 值此大喜之日, 不免有无数将士排着队上前敬酒, 他一概来者不拒,一群人径直闹到四更天。
接下来几日, 终于打开心结的裴如实和苏夫人便是蜜里调油,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佳偶天成。
又过了一旬, 顾青亲自向呼尔葉提亲, 本想着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呼尔葉竟迟疑了下, 十分认真地道:“婚姻大事非儿戏, 你想好了?”
早就等着替顾青叫好的诸位同僚都呆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饶是顾青自己也有些懵, 心道不就是成亲吗?几年下来你情我愿,还有个甚好想的?
谁知呼尔葉又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如今我已非吴下阿蒙,也有公务在身, 平日里忙得很。再者说, 我听闻你们中原女子都甚是贤惠,洗衣做饭女工样样精通,可你若叫我骑马射箭撵狼都成, 那些我着实做不来。左右我便是这般模样,改不了,也不大想改,还是这会儿先都摊开说明白的好,省的日后你我不痛快。”
自从穿了官服,做了女官之后,呼尔葉就忽然觉得原来这世间竟如此之大,女子能做的事情也如此之多,并非记忆中的家长里短。
了解的越多,呼尔葉就越觉得自己前头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都白费了,如今同王玉婉她们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些不够用,又哪里来的闲工夫去做什么贤惠娇妻?
呼尔葉的这番言论不可谓不激烈,当即就有些老人不大乐意,忍不住出声劝道:“话不好这么说,女子生来不就是要相夫教子的么?那才是正道。不会再学也就是了,何苦在这里使性子?”
呼尔葉当即就竖起那两道天生浓眉,瞪圆了一双大眼,毫不迟疑的反击道:“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乃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命官,你敢去开封敲登闻鼓,说我这是歪门邪道么?”
那人一噎,在周围各异的笑声中脸涨得通红,只觉面子挂不住,就又嘟囔道:“小姑娘家家的,嘴巴倒是怪厉害的,也不知日后谁降服得了。”
因呼尔葉性格果决,又允文允武,天生对政治敏感,十分受器重,便越发能耐,连爷爷二长老都管不得了,哪里听得来这样的酸话?
她当即冷笑一声,昂首阔步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清脆道:“我不是牲口,不用谁降服,也不必谁操心。若能得一知心人共度余生,乃是上天眷顾;若不能得,也是老天早有安排,强求不得,又有甚好记挂的?”
简简单单一番话,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深奥词汇,可偏偏就叫人心神激荡。在场的好些大姑娘小媳妇都莫名的心潮澎湃起来,有跟着叫好的,也有被家中男子拦住了的,可都暗自下了某种决心。
有赞同的,自然也少不了反对的,好些男子纷纷摇头,说这女子俨然是疯了,到底是外族蛮夷少教化,哪怕得了郡主青眼抬爱,也终究上不得台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真是不知羞臊。
稍后,呼尔葉也不管众人反应不一,径自去了顾青面前,微微仰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便是我,既不贤惠也不温柔,性子也不好,没准儿脾气上来还会举起马鞭打人,也许这辈子都改不好了,你还敢娶我么?”
老实讲,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虽然瞧着面不改色镇定的很,可着实心如擂鼓。
她是真的中意顾青呀,若是他临阵脱逃,那该是多么令人懊恼的事情?她会后悔吗?
但转念一想,如顾青不能接受这些,也就是不能接受她这个人,即便勉强成了亲,日后少不得要三天两头的争吵……
若果然如此,还不如丑话说在头里!
顾青缓缓眨了眨眼睛,眼底忽然沁出一丝笑意,然后语出惊人:“说完了么?”
“啊?”这回换到呼尔葉呆了。
顾青笑了笑,长长的吐了口气,“认识了这么久,难不成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指望你改,还不如指望日月颠倒哩!若说完了,咱们就赶紧去劳烦公孙大人一回,叫他挑个黄道吉日,趁白将军在的时候把事儿办了。”
这才是他喜欢的姑娘呀!
呼尔葉和顾青的事情传开之后,且不说民间反响如何,白芷等人也诸多震动。
毕竟那姑娘的言论哪怕放到后世也是有些惊人的,更何况现在!
白芷夜里跟牧归崖叹了不止一回,又道:“她那性子十分和我脾胃,我且拿她当个妹子看,回头也找些好东西与她添妆,省得她给人欺负。”
牧归崖笑的无奈又纵容,一边替她掖被角,一边打趣道:“还是郡主风采万千,把个外族小丫头都给迷得七荤八素,什么都青出于蓝的学着。如今你且瞧着吧,这一出出来,往后类似的事情越发多了。”
还给人欺负呢,真是关心则乱,担心的多了些。
不说顾青那小子爱呼尔葉到了骨子里,便是那姑娘本人也着实泼辣的很,嘴皮子比顾青利索了不知多少,回头两人真要闹起来,吃亏的还不知是谁呢。
白芷翻身半趴在他身上,斜着眼睛道:“怎的,侯爷后悔了吧?还是怕我半夜从哪里抽出马鞭来打人?”
还没说完呢,她自己先就撑不住笑了,牧归崖只是摇头,又微微起身,一边护着她一边吹熄蜡烛,“这几日都闹得甚晚,你瞧今儿天气阴沉沉的,明儿又有好一场大雪哩!且早些睡吧。”
次日一推窗,果然就见地上已经白了一片,天上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呼啸着刮下来,十分壮观。
牧归崖点点头,感慨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气,“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稍后两人正在吃饭,就有人通报说顾青顾将军和呼尔葉女官来了,两口子对视一眼,都叫请进来。
如今顾青和呼尔葉也是正经过了明路的人了,自然不必像以往那样避讳,便是拉着手进来,脸上都带着几分尚未散去的甜蜜。
白芷先请他们进来坐下,又忍不住打趣道:“呦呦呦,瞧这叫什么事儿,大清早的,饭都不叫人好生吃了。”
呼尔葉抿嘴儿一笑,落落大方道:“郡主怪会取笑人的,谁不知道您跟侯爷才是天生一对伉俪?外头看了谁不眼热?”
说着,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请柬,笑道:“三日后日子不错,我同他成亲哩,郡主和侯爷得空便来吃杯水酒吧。”
“三日后?!”白芷和牧归崖都万分惊讶道,“这样快?”
时人尤其看重婚丧嫁娶,又是生肖又是八字,还得讲究吉利、忌讳,不反复几十回是决计选不出好日子的,可他们这才两天的,竟就订好了成亲的日子?而且就在三天后?
顾青挠挠头,主动解释说:“我们问过公孙大人了,年前只这一个好日子,再就是明年八月了,太久。且如今她也越发的忙了,到时候指不定又有什么事,我们商议过后,就这么定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讲排场的人,再者身上也没有爵位,简单些也使得,何苦弄那些有的没的?一来劳民伤财,二来也折腾旁人,且一切从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