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多少人排着队完蛋,而新君真的愿意、也可以承担这么一个后果吗?如果那么多人都要倒霉,他们会不会奋起一搏?纵然新君想要立威,新君也会倾向平稳过渡而非单刀直入,王子腾如此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他们联手将此事悄悄压下去。
他能逃出一劫,荣府也能逃出一劫……
林海笑笑:那将黑锅都交给宁府背,对吧?
“有何不可?”王子腾反问:“宁荣二府既已分宗,如海兄难道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亲戚情分?大家都是朝中打滚多年了,我坦诚相对,如海兄还坦率些罢。”
王子腾比林海年长,如今叫他如海兄,林海听着着实有些古怪,他忍笑又问:“若是宁府不肯担下全部责任呢?”
“那就请他们畏罪自杀好了,”王子腾毫不在意:“死无对证,谁还能替他们说话不成?”
真是干脆利落,王子腾目光灼灼期盼一个答案,而林海担心事情有变。他笑道:“这件事当然是好商量的,王兄毕竟是两朝老臣,万事好说,陛下甫登基不会逼迫老臣过甚的。”林海嘴上将此事应付过去,也的确答应会将此事与天子近臣—他女婿,沟通一下,替他想想办法。
然而不止贾琰,今日正赶上石光珠陪探春来家中做客,而郭昂也带着媳妇迎春和儿子郭阳探望婶婶,顺便想请老人家去自己家住。然后大家都知道了,贾琰捂着脸,先开口道:“都是通政司做的不好,以至于……居然还是您老先知道。”
这事不能怪贾琰,不过林海还是略提点他几句:“这些人想要藏什么,通政司也未必找得到,若是我所猜不错,平安州你们找出的这些东西其实不足以彻底钉死王子腾,是也不是?”
贾琰还没说话,郭昂吃惊道:“林叔父居然知道了吗?的确如此,只是诈一下,不过看王大人的样子,恐怕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是真的,”林海摇头:“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没有铁证,难堵悠悠众口,到时候不管是你们还是陛下,都会面临很大的问题。王子腾虽然是自救,可他有句话说的对,难道陛下一登基就要承担逼死老臣的名声吗?哪怕陛下不在乎,你们呢?”
古来做酷吏的,基本没有好下场,这话倒是说到了三个人心里。这三个人都不算能做的了酷吏的刻薄人,石光珠小心问道:“那,世伯,答应王大人?”
“我什么时候说答应王子腾了?”林海佯装不解:“要不要答应是你们的事情,王子腾如今做事多、休息少,就是为了剖白自己表忠心想和那帮人划清界限,可惜晚了。要如何处置,你们自己去决定,去沟通,陛下不是说了要查吗?那就还有时间,急什么。”
他说的可真有道理,年轻人面面相觑,而林大学时铁了心不给他们任何提示。孩子都要经过许多事情才能长大,更何况,像贾琰这样的孩子,他只是惯性的问问长辈的看法,实际上他自己已经有看法了。石光珠同郭昂继续留在家中奉承长辈们,而贾琰和黛玉打过招呼之后,顺利开溜。
司徒阔在御书房见到了贾伯衡,皇帝皱眉道:“今天早上我不是刚刚看到你吗?你怎么又跑来了……你知道……”
“陛下,臣来是为了王子腾的事情,”可是贾琰已经听到了,他转而问道:“陛下想说什么?”
“呃,没什么,”看着贾琰迷惑的眼神,司徒阔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你儿子和人打架了,事情一路闹到朕的跟前。诶诶,”他看贾琰几乎要飞出去,赶紧将人拦住:“不要紧的,他们已经回去读书了,男孩子们凑在一起,哪有不打架的。”
贾琰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死气沉沉的给皇帝讲述王大人约林大人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君臣商议了一下派谁去平安州。贾伯衡“我不去”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结果司徒阔比他快了一步。
“伯衡,这事别人去朕不放心,还是得你去啊。”
这倒也是实话,贾琰倒也不是怕什么,怕事就不要做官,再说他以朝廷钦差的身份过去。除非段隆真的能说动平安州士卒跟他造反,否则半点危险都没有。贾琰沉默一会,司徒阔盯着他,好像担心他不答应,这位皇帝忙道:“我也知道这两年让你东奔西跑,但是……能文能武非伯衡你莫属,你就答应了吧。”
说实话,贾琰的虚荣心倒是很满足,皇帝和他这么说话。可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就因为他是皇帝,你也见好就收。贾琰收拾心情,一脸为难道:“臣……勉力为之就是了。”司徒阔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贾琰道:“不过,因为去年是国母丧期,今年陛下也可以开恩科了,多多的招揽一些属于您的人才。”
听听,这是多么的高风亮节、多么的为君分忧,司徒阔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纵然新进士入了官场,还得学习磨练,究竟有几个能用的、能大用的也不好讲。对了,一会就是崇文馆散学的时辰,你不妨去瞧瞧小非。”
小非?贾琰奇怪的看了司徒阔一眼,干嘛叫他儿子叫的这么亲近。相交多年,他想什么皇帝也知道,司徒阔无奈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这个儿子啊,你还怕他受欺负?”皇帝摇头叹气,把贾琰轰走让他去崇文馆。
抵达现场,又抓着孙钊问了一遍的贾琰这才知道,为什么皇帝居然带着点欣赏……因为十几个孩子里,只有两个没挂彩:一个是梁王司徒循、一个就是他儿子贾非。司徒循是没人敢揍他,贾非是事发的时候迅速开哭然后藏好,冲锋陷阵的活都是石磊和孙规干的。
万万没想到,咸阳郡主和孙钟居然养出一个那么暴力的儿子,孙规出手稳准狠,打的另外一伙孩子哭天喊地。而石磊抡起椅子,吓得对方屁滚尿流,反正就贾非美滋滋的躲起来,后来又被司徒循带着去洗脸。人家梁王压根没管这种毛孩子打架。
至于为什么打起来,孙钊也不清楚,问了这些小公子们也是各有各的说法,最后只好认定小孩子胡闹。
“你是和我说呢,还是要和你娘说?”贾琰似笑非笑的盯着儿子,让他们家这只小老虎认清形势,坦白从宽。在“对微笑的父亲老实”还是“被送到母亲那里”,贾非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贾琰听完之后只有一个心得:教这帮孩子读书也是为难孙钊这帮年轻翰林了。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皇次子没答上来的问题被皇三子答上来了,两兄弟怄气。言谈中捎带上了司徒循,司徒循懒得和他们计较,可是贾非瞧他们不顺眼,就提起另外的同学写字难看。
说来说去变成了大乱斗,于是书房里就打了起来,也就司徒循躲得远,后来又带着贾非洗脸去了。皇次子和皇三子兄弟俩动手,双方都挨了几下,贾非提到这个还挺高兴的。
而贾琰就是一边欣慰、一边疑惑,这么干净利落,找当事人都找不到的鬼点子,这小子和谁学的?这还是他家傻儿子吗?
第102章
看看贾非挂着纯良笑容的脸,简直让人不敢置信这孩子刚刚坑了一屋子皇子和公子们, 贾琰轻叹:莫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也得担心“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事他还是和黛玉说了, 小贾少爷的丰功伟业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被母亲了解的一干二净。谁让他有个万事喜欢和老婆商量的爹呢。
黛玉头一次露出了担忧的神情,虽然她和贾琰都算是有颗七窍心, 可他们少年的时候可都是乖孩子。怎么儿子就这样的……最让人不可思议,她担心的是孩子将来走歪路,变成一个什么都敢做, 万一来个祸国殃民可怎么办?
父母就是操心, 或者说母亲要更操心, 因为贾琰又要离家了。郭昂和他一起走,石光珠这个禁军副统领走不开, 干脆叫同样是楚王府出来的另一位将军随行。说来也是熟人, 只是多年未见过, 就是当年替司徒阔送白玉杯给贾琰的那个人—如今年过而立的他, 已经是从三品安远将军了。
此人名叫程旷,贾琰对他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 因为当年他扈从司徒阔返京就自请去边关了。多年来积功到了从三品, 如今新君继位, 这才从边关回来。司徒阔有意让他主管金吾卫。日后若是有战事,也可以让石光珠他们出去历练一下。
朝廷文事需要储才,武备一样需要储才, 这也是贾琰一直以来给司徒阔的建议。
这次程旷被皇帝召见,核心只有一句话:带人扈从贾琰贾参政, 一定要将人平安带回来。司徒阔以一贯的风格简略说明了一下平安州的问题,然后告诉程旷,因为的确存在危险,所以才找了你这位沙场战将。程旷领命,同时也感慨一下人与人的缘分,当年的半大孩子们如今都为人父了。
京中一片岁月静好的时候,贾琰同程旷带着兵士在深夜低调离京,神不知鬼不觉的朝着平安州而去。而在他们离开数天之后,朝廷才发下明诏,皇帝已经派人前往平安州进行调查。下朝的时候楚大学士一边咳嗽一边看宁王几度变换的脸色,示意林海和孙高,都要小心。
他们已经是皇帝和上皇的忠臣,就必须将宁王严防死守,不能让他有半点越轨举动。两个内阁大学士和一部尚书,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防范亲王还是能做到的。毕竟皇帝本人也在防着宁王,朝臣们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事实证明他们放心的太早了。
大吴皇室因为皇宫位置的关系,每年皇帝会在夏季带着皇室子弟和近枝宗室,包括在京重臣一起前往京郊山上避暑。当然也不只是全然避暑,皇帝还要带着子侄们一起观看禁卫军操练、检阅和游猎。借此培养他们的尚武精神,而司徒阔自然也按照传统,带着几个儿子,和朝中重臣的子弟一同前往校场。
贾非和孙规、石磊、梁照都在队伍中,还有一个被梁宥带来的外甥—许直和梁宁的儿子许祈,和跟着石磊一道的郭阳。贾非是司徒循亲自去黛玉那里带走的。小少年很有礼貌:“林先生,让非哥儿跟着我去吧,我一定会照看好他。”无视了贾非在一旁“我不是小孩子了”的抗议。
“那就都托付给梁王了,”黛玉看着司徒循有点遗憾的表情,笑道:“多谢木哥儿,小非到处跑,还要劳你看好他。”
司徒循一揖,此刻才笑的更开心道:“林先生请放心罢!”
他拉着贾非的手,身边跟着另外几个孩子,一起走了。因为来避暑,而林海作为大学士留京处理日常朝政事务,贾敏懒得折腾也就一并留在京中。只有黛玉带着林是和咸阳郡主、梁宥,还有迎春一道来了。石光珠和探春夫妻自然也在其列,而且这位石姨夫还要照管几个孩子的安全。
没过两天,奉皇帝诏令而来的许直也与妻子梁宁过来了,带着他们的女儿和儿子。男孩子都去跟着皇帝、皇子围猎,而留在女人们身边的除了奶娃娃,就是两个女孩子:孙钊和梁宥的女儿孙笕、许直和梁宁的女儿许视。
许视已经九岁了,按照此时的看法,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她安静的站在母亲身边,给各位婶婶、姨母见礼,然后就被打发带着孙笕和林是一道玩去了。探春看着三个孩子的背影,笑道:“此刻就能看出来,还是养个女儿更贴心,儿子还不是看见好玩的一溜烟跑出去,再不会这么有耐心带着孩子玩。”
梁宁客套谦逊几句,黛玉道:“阿宁姐姐何必替孩子谦虚呢,这都是实话,大姐儿的确十分的懂事可爱。既懂事又活泼,看着康健多了,果然小孩子长大些就会健康起来。”当年许直写信过来说险些难产的事,黛玉和贾琰都还记得,往日里他们外任,黛玉筹备礼物的时候,也会格外注意送些药材滋补之物。
“是啊,当初我和正行都担心这孩子会不会难养……一转眼也平安长得这么大了。”梁宁提起这个也很感慨:“做父母啊,孩子小的时候担心身子不健壮、担心养不活,等孩子长得半大不大的时候,又开始操心日后。”
“怪道人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迎春听着儿女经,也参与进来:“父母操心孩子,真是要担心一辈子的。”
咸阳郡主和梁宥都是心有戚戚,养孩子真是最操心的事情,小时候担心能不能长大,长大了操心前程。像梁宁、梁宥还好,她们的孩子是梁家外孙,比如梁实和陆微还得操心孩子将来不能出仕,但是怎么活动一个勋位。
各有各的烦恼,一时间外面三个孩子玩的很开心,母亲们凑在一起讲起了儿女经也是热火朝天。而最热闹的,还是猎场上的那些孩子们,因为年纪都不打,司徒阔干脆将他们放在一块,又额外叮嘱:不准打架!
虽然看上去严肃,对小皇子们约束也蛮严格—皇次子和皇三子在打架事件之后,都被禁足了半个月,但总的来说,皇帝还是个慈父。尤其对于皇长子,司徒阔有意让他和大臣家的孩子们多接触,也没有管他亲自带着贾非过来。
不过,司徒阔有些不满意,这孩子也需要学学,哪怕装,也得装的兄友弟恭。朝臣们大多只看表象,给他们一个皇室其乐融融的场面,他们就能写出一大篇颂圣之词。因此,司徒阔干脆将二、三、四,三个皇子都交给司徒循管教。
他自己则带着亲卫率先开始了射猎,而司徒循带着自己的卫士看孩子……他三个弟弟也就老三老实一些,皇次子和皇四子这对同母兄弟早就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司徒循直觉这两个想要搞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皇次子司徒征和皇四子司徒後趁着男孩子们都跃跃欲试想要骑马射猎的时候,偷偷跑了。
因为想要证明自己,这俩人连侍卫都给支走了,司徒循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他立刻训斥侍卫,马上寻找两位皇子,而皇三子司徒律却道:“大哥不必着急,二哥带着四弟,自然会好好照顾他。”平时他总被那对兄弟欺负,如今带着些怨气,乐得看热闹。
他可以这么想,司徒循却不行,作为皇长子,他既然负起责任,就不能任由他们乱来。“你们快去,将二位皇子寻回来,不要惊动陛下!”然后看着司徒律:“三弟,若是他们俩真有什么,难道你和我会不被父皇斥责?要多想想。”到底什么叫得不偿失。
司徒律没明白大哥的意思,旁边听了全场的贾非却明白了,若那两个笨蛋真的有什么,司徒律也就罢了、司徒循必定会被皇帝训斥。地位、立场不同,考虑的事情也不同,而司徒律完全没考虑到大哥的立场,只想看热闹。
“梁王既然派人过去了,我们也还是散开吧,若是一直这么聚集,陛下见到也会问的。”贾非遥指已经进入深林的皇帝一行:到时候被陛下问起,反而不好,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