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妃/夜雨闻铃断肠声——苍白微
时间:2018-07-11 09:08:19

  “这一招怕是行不通。”李亨踱步思忖:“不过是一个女人,都夏王未必把她放在心上,未必会因了她自乱阵脚。”
  安禄山体态庞大,不喜欢站着,便斜倚在一旁的榻上,眼神也有些怀疑:“他能用她换了十万军马,说明在他心里,这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属下不这么以为。”风冽蓦然出声。
  风冽向来很少说话,更少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插话,他这么一出声,李亨和安禄山的目光不由都投向他。李亨道:“说下去。”
  “都夏王虽然爱天下,却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属下跟在他身旁时日已久,深谙他对此女也是真心。他若知道这女子在咱们手中,一定阵脚大乱。”顿了顿,风冽又道:“不过都夏王惯于隐忍,他便是心中慌乱,面子上也必定安然无恙。”
  李亨眉色一松:“依你之见……”
  “属下以为,殿下和安将军原本所定计策,已是上上策。”
  安禄山本还怀疑风冽,可见风冽如约把銮铃带到洛阳,昨夜也在銮铃面前承认他是李亨的人,此刻又把李墨兮的老底儿给揭了。不由信他信了九成。李亨亦然。
  和风冽一起走出议事的大厅,眼见所有人都走远,李亨才意味深长道:“本王知道你也喜欢那女人。”
  风冽寂静无语,身影却微僵。
  “你放心,事成之后,本王便把她赐给你。”李亨温和地笑了笑,拍拍风冽的肩膀。他说罢,缓步消失在宫阙深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风冽目视李亨走远,转身,向銮铃所住的寝殿走去。
  他走了许久,又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那人悄无声息掠向安禄山的寝殿,低声禀报。安禄山听了,冷冷自语:“这女人还真是抢手!可那李亨似乎忘了,他曾答应要把那女人给本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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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銮铃所居大殿为夏日避暑所设,终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凉。当下虽是春日,可一进来便是透骨的沉寒。风冽自外面而入,被这寒意一侵,兀自皱了皱眉。他见銮铃又睡了,便把手中提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
  走近床前,才发现銮铃脸色通红,整个人却怕冷似的,蜷缩在被子里。
  听说銮铃病了,李亨本待不理会,可想到风冽,他又看一眼安禄山,见安禄山不做声,便道:“找个大夫吧。”
  大夫是随行的军医,替銮铃诊完脉,皱眉半响,才道:“这位夫人,体质虚弱,似是受了寒。”
  “什么叫似是?”风冽凝眉道。
  “嗨,卑职随军多年,治的多是男子的刀剑之伤,对女子这些虚软之症实则不甚了解。”那军医说罢,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道:“不过,卑职觉得这位夫人,似是有喜脉。脉象很弱,日子不会太久……卑职实在不能断定。”
  李亨和安禄山原本远远侯在一旁,此时才都竖起耳朵。
  风冽心头一震,看了眼床上兀自昏迷的銮铃,诸葛青玉曾亲自诊断,说銮铃无法生育,连萧华也亲口说过。如何竟会是喜脉?他扫了那军医一眼,凝眉不语。
  那军医被风冽质疑的眼神一扫,深深垂了头。
  倒是李亨站起身,命那军医下去,又朝风冽道:“本王再命人请位大夫来。”
  “多谢殿下。”
  李亨又命人去洛阳城内“请”了位老大夫过来。那老头不是别人,竟是当年在温泉宫中替李墨兮弄虚作假的公孙邈。銮铃假孕一事结束后,公孙邈便辞官,举家迁至洛阳。
  当下被叛军从家中拖出来,公孙邈直吓得手脚发软,见到躺在床上的竟是銮铃后,才怔了一怔,他回头看到李亨,看到安禄山,又看到守在床边的风冽。心下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还是在他们迫视的目光下,抬手搭上銮铃的脉。
  诊了一番,他似是难以置信,便又替銮铃抓脉,细心凝神听了半响。听罢,又凝眉思索,似是很困惑。
  “到底如何?”李亨此刻也有些急躁。
  公孙邈思忖片刻,徐徐道:“这位……夫人是有喜了。不过,日子尚短,多则一月,少则只有半月,夫人身子又虚寒,若不好好照顾,这孩子怕保不住。”
  他心中也纳闷,当日在温泉宫中都夏王妃明明脉象异常,似是无法生育,此刻,居然真的是喜脉。
  听了公孙邈的话,风冽心中再不怀疑,只是以诸葛青玉的医术,銮铃有喜,他不可能诊断不出来。
  下一刻,风冽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李墨兮本就宁可放弃皇位,也不愿用銮铃去换煦王那十万大军,若是让他知道銮铃还有了他的孩子,他怕是宁可天下百姓为叛军践踏,也不肯了。所以,诸葛青玉才瞒着。
  李亨闻言更是大喜,一个萧銮铃或许还不能震住李墨兮,若再加上一个孩子呢?乱心足矣。
  当下公孙邈不敢丝毫怠慢,小心写了方子,又亲去取了药来,李亨才放他离开。安禄山冷冷盯着床上的銮铃半响,哼了哼,也走了。李亨却是微笑往外走,又有几分笃定。
  风冽却是立在床前,神情复杂。
  床上銮铃的脸被烧得通红,似是身上不舒服,她眉峰紧蹙,头歪向一侧,手指紧抓被角,身子略微蜷缩。
  风冽正好看到她的侧影,尖瘦的下巴,轻抿的唇角,冒汗的鼻尖,紧闭的双眼,鬓角的发丝有些乱,也被汗湿透。脸颊还有些膀肿,隐约看到指痕。
  想到昨日那一幕,她被安禄山——风冽眼神一紧,不由在床边坐下,他很想去握住她抓着被子的手。
  然,终是缩回来。他注定只能站在她身后。
  ……她终于有她自己的孩子了么……她和王爷的孩子,原本这一切会很美好……她和王爷都会很开心……
  药煎好,风冽尝了一口,没啥异样,才来喂銮铃。闻到药味儿,銮铃被呛得几欲哭出来,下意识就把脸往风冽怀里藏,嘴里喃喃吐出两个字:“墨兮。”
  因为病着,一身伪装卸下,銮铃的意识不清,滚烫的身子不住往风冽怀里钻,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蜷缩一会儿,活脱脱一只狼狈无比的流浪猫。
  风冽手中药碗晃了一晃,一时僵住不知该怎么办。过了片刻,才缓缓抬手把銮铃小心翼翼揽住,感觉被人抱住,銮铃才安静下来。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过銮铃身上灼热的温度,即便隔着衣衫被子风冽都能感受到。
  安生片刻,风冽眉头紧皱,再度喂药。銮铃又开始闪躲,风冽一狠心,猛然抓住銮铃的下巴,捏开嘴角,往里面灌。
  銮铃一面挣扎,却又逃不开,一面咽着药汤,泪扑簌簌滚落。褐黄色难闻的药汁恣意横流,灌到后来,銮铃不再挣扎,只是落泪,风冽的眼也红了。
  好不容易喝完,风冽把碗一扔,扶她躺下,正欲替她擦身上的药渍,銮铃猛然把脸转向一侧,喃喃道:“我恨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来想让銮铃把那药吐出来的,可为她的身体着想,还是算了……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銮铃清醒时, 喝药便是安安静静的。她很少理风冽, 也懒得问她得了什么病,实在被呛得恶心,忍不住便也就吐了。风冽总不说话,也不告诉銮铃她得了什么病, 见她好了些,她吐出来后,他也不再去熬第二碗了。
  如是过了三四日, 消失许久的安禄山忽然推门而入。
  銮铃下了床, 正在桌边吃她的午饭——这李亨也不知哪颗良心发现,不仅为她请大夫看病,每日还让人按时送饭菜来, 饭菜也都不错, 倒是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样子。
  惯常的, 她那些饭菜,风冽都要提前试吃,他察觉无碍, 才捧给她。銮铃倒无所谓,她要是被毒死了, 不是正好替李墨兮解围吗?也算了了她心头一桩大事。
  不过, 瞧见安禄山, 倒是真真反胃。
  安禄山被人搀扶着来到銮铃面前,眼神阴鸷。銮铃被他看的心里不爽,把筷子和饭碗一搁, 毫无畏惧地盯着安禄山。
  她死都不怕,忽然觉得这世上也没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了。
  风冽一步上前,把銮铃护在身后:“将军要做什么?”
  “本帅要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安禄山冷笑,抬手要把风冽推开,风冽身形利落地一闪,堪堪避开。仍挡在安禄山和銮铃之间。
  “闪开!”安禄山见风冽居然躲过,一阵恼怒。
  “风冽是太子殿下的属下,只听太子殿下的吩咐。恕难从命。”风冽不惊不慌地望着安禄山。
  “你——”安禄山眼中恨恨,几乎是从齿间哼出两个字:“李亨!”
  风冽淡静不语。安禄山眼中杀意一闪即逝,隔着风冽,盯向銮铃,冷笑句:“本帅倒要看看你那相貌好看的心上人,会有多么在乎你!”
  说罢,愤然转身离去。
  銮铃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却一口也咽不下去。安禄山最后那句话,无疑还是戳到了她的伤口。
  风冽望着她的身影,寂了许久,轻轻道:“不是王爷不在乎你,而是煦王根本没有给王爷一个放弃皇位的机会。”
  銮铃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是拿了筷子杵在那儿。
  “当日煦王让王爷做一个选择,是要你,还是要他手中那十万兵马。若王爷选择的是你,煦王便即刻带兵回江南,任由叛军踏破中原江山,生灵涂炭。”
  风冽压低了声音,沉沉道。
  “王爷自出征以来,便立誓要除尽叛军,保护天下百姓。煦王一旦撤兵,仅靠实力薄弱的潼关,根本支持不了多久,长安也难以护住……他手中无兵,便回天无力。所以煦王给王爷的这个选择,其实是要你,还是要天下百姓。王爷最终选择了后者。”
  銮铃凄然笑了笑:“我有那么重要吗?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总是把这天下兴亡的大事放在女人的肩上?”
  銮铃又埋头吃了几口,食之无味。
  风冽眼中有了疼惜,沉寂半响,才吐出三个字:“很重要。”
  又道:“明日去陕郡。”
  “……”慢慢把筷子放下,銮铃低头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她自己,寂寂出声:“去之前我要洗漱一下。”
  风冽命人抬了热水进来,放在山水锦绣的屏风后面。銮铃在屏风后洗澡。他便远远守在一旁。
  没有竹凊,没有木媌,銮铃现在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她泡在热水里,也不知泡了多久,她似是想了很多东西,也似乎什么都没想,便那么发怔。直到周身泛凉,水都冷了,才出水,换上干净的衣裳。
  一身清爽后,銮铃似是心情不错,便来到梳妆台前坐下。窗子敞着,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仿佛把这大殿的阴冷,把人心底的阴沉都照亮几分;一些春日暖和的风吹进来,銮铃湿漉漉的头发随风轻轻飞扬。
  銮铃自顾在妆台上的多宝盒里翻找,找出一些簪环佩饰来,一件一件摆在眼前。又细细挑了半响,她选中一支白玉梨花簪,一对翠珠子的小耳环,风也差不多把她的头发吹干。
  在潼关这些日子,梳头倒是会了。李墨兮很愿意为她梳头,梳得发髻也好看,可他实在很忙,每每她还未起床,他已不见了。大部分时间还是她自己来。
  当下对镜梳了个侧髻,只插那白玉梨花簪,再把耳环带上。春日里,是一闪一闪的小小光芒。銮铃嘴角勾起一丝轻笑,在镜中打量她自己。
  镜中人素颜白裳,眉目清爽如画,没有不妥之处。仿佛完美了。她的一生该也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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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洛阳,未到陕郡,夜半歇在野外。帐篷连营搭起。李亨虽命禁卫军把銮铃铁桶一样围住,却没那份好心给銮铃也搭个帐篷让她休息。銮铃便住在马车里。风冽定时提食盒给銮铃送饭。想是李亨吩咐了,所以那些禁卫军看到风冽,只要风冽不做太出格的事,也都视若无睹。
  北地荒原的夜色,沐风徐徐,星子低垂。銮铃把车壁上的小窗帘打开,望着那小方块大的夜空。
  箫声呜咽而起,吹入人的心扉,仿佛一阵微凉的风。就在她的马车外。风冽稳坐在篝火旁,望着那跳跃的火光,凝神吹箫。
  原本喧闹的营地里登时安静下来,一时只见天地浩渺,夜色葱茏,无边有些苍凉。即便是生猛的胡人,也都莫名有了些细腻的喟叹。别说那些谋逆的禁卫军,他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不成佛,便成魔。
  ……
  这箫声里有触动人心的漂泊的忧伤。
  銮铃本来昏昏欲睡,听着便清醒了。正箫声洞开,忽而一点小的争吵从营地一个角落响起,后来愈吵愈裂,吵闹的人愈来愈多,最后蔓延整个营地。连位于偏僻一角,看护銮铃的禁卫军都开始翘首张望。
  风冽倒是凝神吹箫,仿佛毫无所觉。銮铃也抱膝坐在车内,浑然不动,只望着头上那一片小小星空。吵架是别人的事,与他们无关。
  吵到后来,禁卫军和安军双方都拿刀提剑,似是要火拼。
  安禄山猛然从一旁闪出,夺过那安军小头领手中的剑,“扑哧”便刺入那人肚子里,那人眼珠一翻,倒在血泊里当即死亡。安禄山狠辣的眼神一溜,吼道:“谁再敢提回家的事,一样的下场!以后长安便是我们的家!”
  “将,将军不是兄弟们要回家……是那禁卫军里的人说咱们占了他们的地儿,要咱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又一个安军的人小声道,他话未完,安禄山手起刀落,那人的脑袋已搬了家。那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正滚到一个禁卫军小头领的脚边,双眼大张,甚是恐怖。
  见了血,气氛一时凝固,人人冷汗。李亨这才出场,笑呵呵拉住安禄山:“老弟,咱们都是一家人,何来你我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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