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仰头望着那夜空下昏黄的上弦月,一望便是很久。煦王走上来把她拥住,她轻笑问:“菂儿睡了么?”
煦王答应着,俯身去吻她,越吻越深……他的手指不安而急切地在銮铃身上游走……銮铃顺着他,可到最后,不知是谁有些凄惶,他终是下不了手。
这一阵子总这样,銮铃不明白煦王在犹豫什么,她向他说的很明白,她是他的人,可他总是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某微惯用的伎俩,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千钧一发哪……请求原谅。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紫宸殿, 窗外便是太液池明丽的夏景, 恢弘而祥和。
李墨兮一袭团龙墨袍,负手立在窗下。太液池上的风徐徐吹来,他的衣裳猎猎舞动。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他一直配在腰间的金铃今日没带, 安静的殿内便只是衣衫寂寞翻飞的声响。
“皇上,王爷王妃到了。”一内侍轻声上前道。
“传。”手指轻轻一跳,李墨兮淡声道。
煦王身后只跟了流楚。銮铃身后跟着紫岚, 她身侧还有奶娘, 奶娘怀里是粉色小锦缎衣裳的李菂。
越走越近,大殿内却是越来越静,李墨兮衣衫翻飞, 仿佛望着窗外出神;銮铃长裙迤逦, 微垂了眼眸, 本分而端正。
“皇上,王爷王妃到了。”直走到李墨兮身后不远处,李墨兮仍然不动, 陪在一旁的内侍轻轻提醒。
手指拳紧,李墨兮这才舒缓了僵直的身子, 他缓缓回身。
他的侧影, 正面……在那一片明媚的光影里, 先是模糊,许久才慢慢清晰,清淡而贵气, 拥有王者之意。他缓步来到窗下的华椅上坐下。
煦王温贵,他礼数周全地向李墨兮行礼,没有丝毫懈怠。銮铃便随着煦王,弯身向李墨兮行礼,声音清静。
他是君,她是臣。
即便她在他面前,他也只能端坐上方。
他明白,他知道,但眼前女子一俯首一弯身间,依然有人的心碎了一地,变成太液池上金子般潋滟的波光。
李墨兮端坐不动,微笑接受他们夫妻俩的行礼,又命他们坐下了,方道:“朕昨日身子不适,所以未出城相迎。今日单独相见,不知可有不妥?”
“皇上客气了,珩难当如此盛宠。”煦王温淡一笑。
“朕想着都是自家人,王叔也不该见怪。”李墨兮说罢,这时,方望了銮铃一眼。她衣饰华丽高贵,安静坐在煦王身侧,透出一股婉约的隽雅,细腻而温润,少了清冷,多了柔和。煦王身上那种感觉,已全然把她浸透,改变。
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手指扣紧椅子的手扶,却是淡淡转开眸光,望向一侧奶娘怀中那粉嫩的女娃娃。那六个月大的小丫头正一面啃着她自己的小拳头,一面不安分地四处乱瞟,乌溜溜的眼眸说不出的灵动。
李墨兮眼中再也掩不住激动,他竭力静了一静,才道:“这便是王叔的女儿吧?抱过来让朕瞧瞧。”
銮铃拳紧放在膝上的手。煦王恍若不经意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指间的温暖一点一点传到銮铃身上,銮铃微抬起脸,朝他展颜一笑。苍白里,说不出的信赖和亲昵。
李墨兮余光瞥见他俩的神情,当即呆住,那奶娘已抱了李菂到他身前,战战兢兢施礼。垂手立在李墨兮身侧的内侍上前一步抱过李菂,然后把孩子抱给李墨兮。
剔透乌黑的瞳仁,小小的鼻头,粉嘟嘟的小嘴巴,白嫩的脸蛋。李菂此刻发觉换了人在抱她,啃拳头的动作停了停,保持着张嘴的动作,傻傻望着李墨兮。
李墨兮被她看得心头狂跳,喉咙里有些干涩,便也不遑一瞬地瞧着李菂……他的女儿……他也不知他为何要费尽心思命煦王把銮铃和这孩子带过来,虽然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可他想见见,真的想见见她们,要不然,他会死的。
銮铃却是忐忑不安,生怕李墨兮看出这是他的孩子,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不想和他再有一丝瓜葛。
李菂自顾看她自己的,全然不顾这些大人之间暗流涌动的心思。安静片刻,她小嘴一嘟,一本正经呼出一个长长的“哦”音来,奶声奶气,却甜美了李墨兮的心。
他惊喜地问:“你想说什么?”
李菂小嘴又一张,眸子里闪着光芒,一本正经发出一个长长的“啊”音。原本有些单薄的时光,被她这清甜的嗓音瞬间拉到最长,李墨兮心中说不出的熨帖。
銮铃呆呆望着他们,眼中不知不觉涌上泪水,她把泪咽下去,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窗外。
李墨兮便全然忘了煦王和銮铃一般,和他怀里的李菂,这么“哦”“呀”“啊”地交流了半个下午。李墨兮难得有心情不理朝政,李菂难得会这么安分。
登上大明宫的最高处,李墨兮目视他们的马车在悠长的宫道上渐渐远去,连影子都没有了。
林雁白双手环臂立在他身后,许久,见李墨兮仍是望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忍不住问:“你费尽心思把他们叫到长安,到底有什么用意?”
“孩子很好。”李墨兮微笑自语。
林雁白见李墨兮根本没发现他,上前在李墨兮肩上拍了一把,挑眉又问:“你疯了吧?明知见到这孩子会更放不下,为何还要见?”
李墨兮这才回神,他面上微笑敛住,神情有些恍惚地吐出一句:“不知道……只是想见见。”
林雁白定定望着他,沉默片刻,缓缓问:“你是想见见,可你有没有替銮铃想过?煦王是她的夫君了,你和她纠缠不清,你让她如何面对她的夫君?”
“……”李墨兮脸色刷白。
回去的路上,銮铃软倒在煦王怀里,酸涩地说不出话。就这么结束了吧,就这么结束了吧……不要再见面。
再也不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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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悟和木媌的婚礼订在六月十六,木媌从煦王府出嫁。而因了萧悟这婚事,寿王携王纁儿也特意来到长安。王纁儿见了銮铃后,便一定要和銮铃黏在一起,死活不肯分开;寿王对她百依百顺,只得陪着王纁儿也住在煦王府。
虽说成亲前两人最好不要见面,但萧悟性子爽朗,才不计较那些。又有銮铃和李菂在,他自然是常跑煦王府。而林音初因銮铃难得回来,还有了李菂,便总过来帮銮铃带孩子。林音初在哪儿,萧华若有空闲,自然跟在在哪儿。
加上小珠儿和林雁白又都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他们得知煦王府的常聚,自然不甘落后,逢宴必到。一时这煦王府,竟成了长安城最热闹之处。
热火朝天的夏日。这些贵族王爷公子携妻女每日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好不悠闲惬意。
銮铃自那日见过李墨兮之后,心中一直不安,幸好后来李墨兮便再无动静,也不召见她和李菂,有封赏也只是传煦王入宫,她的心方稍稍安定。
这日,萧悟提议吃暖锅。
暖锅是由来已久的吃食,铜鼎里煮上高汤和食物,大家围成一个圈坐在一起吃,热闹而有趣。是冬日里一家子消磨时光的好玩意儿,最好是窗外飞雪,窗内暖锅。
而萧悟所说的暖锅,是被銮铃进行过改造的“火锅”,鸳鸯锅底,一边辣,一边清淡。只是现在正值六月,天气火热,再加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火热……真是怕有些人吃不消。
萧悟提这建议,并非考虑不周,但他是不想这么热的天,木媌总泡在厨房里收拾菜肴,满头大汗的,太辛苦。
大家都在迟疑中,王纁儿美眸一亮,头一个表示赞同。大家纷纷侧目,盯着她的脸,然后目光下滑,落在她肚子上。銮铃代表所有人问出心声:“纁儿,你现在身怀有孕,还是吃些正常的吧,万一有个什么的,谁也担不起。”
呃,王纁儿有身孕中,双子,四个月。
“我没事,很想试试那个火锅。”王纁儿蠢蠢欲动,挽住銮铃的胳膊,可怜兮兮道:“我只吃不辣的。”
銮铃咧嘴,回身去抱李菂,表示不做决定。可她悄悄向王纁儿瞟了眼一旁凝眉不语的寿王,示意王纁儿去求寿王的批准。
寿王正气不打一处来地盯着萧悟,你心疼老婆,怎么把我老婆搭进去?
萧悟却是一脸期待地望着王纁儿,毫不搭理寿王。眼看寿王要翻脸,兄弟俩多年的情意要毁于一旦。王纁儿已来到寿王身侧,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唤了声:“十八郎。”
那声音甜而不腻,像是三伏天吹了一阵舒畅的清风,无比的沁人心脾,任是谁听了都要柔软三分。寿王不负众望,脸色缓和,心疼地望着王纁儿:“那太热,你现在受不得热。”
“我早想过了,王爷府里有个自雨亭,那亭子建在水上,又可以自雨,再凉爽不过。咱们把锅架在那里,一定不热。”萧悟登时出声解决难题。
寿王脸色一沉,冷飕飕盯着萧悟。萧悟一笑,连忙闭嘴。
“十八郎……”王纁儿语调中有了不悦和委屈:“早知这样,我便不生——”
她话未完,寿王果断起身,朝安然置身事外,只是微笑围观的煦王道:“王兄,听说你这自雨亭很是神奇,能自个儿下雨,夏天避暑再好不过,我早想见识见识,不如便今天吧。”
煦王瞄一眼诡计得逞的萧悟和銮铃,也站起身,含笑道:“自是十八郎有意,我这便带你去见识一番。”
萧悟和銮铃对视一眼,撇嘴笑了笑。寿王却是分别冷冷地瞪了他们兄妹俩几眼,方揽住王纁儿出了凉殿。
自雨亭初建于宁王府,当初玄宗即位,为了安抚宁王,便命能工巧匠替宁王修建了这么一处亭子。
亭子建在水面上,亭内有输水的通道与水塘相连,天气极热时,便把卡口打开,水塘里的水通过通道到达亭子的顶部,然后从亭子顶部滑落,在亭子四周形成一道道雨幕。
雨幕的大小薄厚可以随着天气的热度自行调节,人坐在亭中,便是凉风习习,水雾漫漫,暑热尽消,十分惬意。而煦王府中的自雨亭,也是玄宗命人修建。
当下在亭内坐定,看着屋檐飞落的雨瀑,銮铃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和这些贵族的奢华享受。当然,这么坐着,很舒坦,她自个儿也不想离开了。
王纁儿紧挨着銮铃坐,銮铃另一侧是煦王,王纁儿另一侧寿王。煦王另一侧萧悟,萧悟另一侧木媌,木媌另一侧小珠儿,小珠儿林雁白,林雁白另一侧寿王。八个人围坐一圈刚好。
——小珠儿和林雁白虽未参与整个火锅计划的商讨过程,但按照惯例,銮铃还是命人把他们俩请来。他们及时赶到,主动落座,毫不客气。
面前式样精美的紫铜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各色菜蔬起起落落,浓郁的香味充溢鼻间。一切准备好后,他们便命人把雨幕开到最大,完全与外面蒸热的暑气隔绝。
也不要任何丫头侍婢,男人们各自看好各自的女人,下菜捞菜,辣的淡的,要不要喝茶?或是喝两口小酒?
小珠儿和王纁儿没等锅里的东西熟透,便都握紧筷子口齿流涎,一个劲儿盯着锅里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满头大汗,但着实不亦乐乎。
小珠儿最近淑女不少,可还是她最先忍不住,她咂了咂嘴,提起筷子便夹住一颗翻滚到她面前的肉丸子。林雁白眼疾手快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吃了生的闹肚子。”
小珠儿手上一松,那肉丸子掉回锅里,被翻腾的汤汁瞬间吞没。小珠儿“啊”了一声,怨恨地瞪着林雁白。
林雁白被她盯得心寒,去锅里挑了一筷子煮的鲜绿的青菜到小珠儿碗里,认真道:“这个熟了,先吃这个。”并且做出承诺:“那丸子熟了我再帮你找回来。”
小珠儿笑逐颜开,低头便去吃青菜,然后被狠狠的烫了一口。林雁白暗自心疼地骂:“傻瓜,你不知道刚出锅的东西很烫么?不能忍一忍?”
王纁儿瞅着他们俩,捞菜的手倒顿了顿,笑哈哈问:“你们俩何时成亲?”
林雁白正挑起一筷子青菜,在面前吹,不以为意地答了句:“等她不傻了再说。”
小珠儿原本只是眼巴巴盯着林雁白手上翡翠翡翠的青菜,听到林雁白的话,脸上红了一红,羞涩道:“你前几天不是还夸我说没那么傻了么?”
林雁白石化,僵硬地瞪了小珠儿一眼,没好气地把那吹了一半的青菜放在嘴里。小珠儿无限委屈地转脸面向銮铃和王纁儿,一本正经道:“我没骗人,他真的说了。”
銮铃和王纁儿相视一眼,抿唇都不语,只是笑。
“花开堪折直须折,你也别老等着了。”萧悟笑出一句:“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提醒你,傻一点儿没啥不好,反正你聪明。”
林音初和萧华从范阳回到长安后,便和林雁白相认。萧悟只比林雁白大几天,但也算是个哥哥。林雁白闻言一怔,下一刻猛然把嘴里的菜吐出来,捂着嘴直叫:“好烫好烫!”
小珠儿忙把手边的茶水递给林雁白,也心疼地数落:“还说我,你才傻呢!”
王纁儿瞟了小珠儿一眼,忽而抬手抚上她的肚子,虽只有四个月,但因为是“双子”,肚子已经挺大。所以寿王才寸步不离守着她,心惊胆战,生怕她磕着碰着,生怕有一点闪失。
反倒是王纁儿被寿王弄得不耐烦,每每想逃开。此刻她笑容明媚,一脸得意地大声朝銮铃问:“清歌,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我问你,生孩子痛苦么?”
銮铃明白王纁儿是想引起小珠儿的羡慕,便含笑违心道:“不痛苦,一使劲儿很快就好了。”
“噗!”林雁白果断喷茶。萧悟的手抖了一抖。煦王也呛了一口。寿王这个即将当父亲的人,却是一脸困惑……真的那么简单么?害他白白替王纁儿担心了一场。
王纁儿心里觉得生孩子应该不难,要不怎么每个女人都能生呢?只是也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不由难以置信地盯着銮铃。木媌皱眉盯了銮铃一眼,这谎撒的真是光天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