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板起笑脸可真严肃,孟殷佯装知晓,他含着自己的指头,视线流连在乔奈身上打转,微微轻笑。
自我介绍轮到最后,由于乔奈迟来之前错过这个环节,于是由她收尾。
她拿起白色粉笔在黑班上书写自己的名字,笔劲有力,正楷字工整。
“这是我的名字,兴趣爱好是舞蹈和阅读,擅长马拉松长跑……”她侃侃而谈,不见任何紧张,而这种言语间充满的自信却不令人觉得尖锐,落落大方。
“我的座右铭是‘做善良的人不如做一个强大的坏人’,这句话出自乔奈。”她笑着做出结束语,引得班上的人跟着乐呵。
她丢下的粉笔正中粉笔盒,伴随落入时的一声清脆,下课铃跟着响起。
曹老师受长裙限制的步伐轻抬腿迈上讲台,通知大家道:“下节是数学课,记得做好把书预习一下。”
同学们早已一哄而散涌出教室,看看自己在其他班的好朋友具体分到哪个班。
乔奈主动去找陆米涵,她双手捂住陆米涵的书,等人抬头,她笑地摆手:“嗨~”
陆米涵一时没有认出是谁,毕竟那时初中乔奈体型圆润,说话做事都有种畏畏缩缩的感觉,如今的乔奈却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小美女。
她半天惊讶地没合拢嘴,“女大十八变,才半年不见你也太夸张了吧。”
都赶上全身整容。
乔奈双手扶脸:“我以前只是胖,并不难看吧。”
陆米涵连说也对。
旁边的白晨晨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乔奈是吧?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她认识的人里面除了孟成澜,白晨晨是她见过最高的人,快近一米九了吧,班主任要这样的学生坐前排确认不影响后面的同学?
她礼貌地回:“以前中考我们吃过饭,是白晨晨?对不对?”
白晨晨打出响指,表示答案正确,他视线瞥向后面睡觉的孟殷,小声问乔奈:“他为什么一直睡觉?”
这种事她哪知道,乔奈汗颜。
白晨晨受到暴击:“想我自喻天才,考试场上得知人外有人,如今同校我努力刻苦得第一,人家睡觉漏考题不做都能轻松前十名。”
乔奈:“……”
心里默默说:貌似听别个班讲起,您平时不是经常逃课上篮球场么,半斤八两,何苦要打击她这个普通人。
她选择回自己座位,安静学习!
分班后的上课日子日复一日的平静,随着分班宿舍同样重新打乱,依然八人寝室,有两位挂名住宿,实际上人在校外住,其他五人其中四个以前互相认识,还剩下一个和乔奈熟悉的赵燕。
平时的作业繁多又枯燥,赵燕没事就爱在宿舍拉乔奈说八卦解闷,乔奈选择躲开,久而久之赵燕以为她不爱论人是非,和宿舍其他喜欢的人聊,八卦力量太强大,渐渐演变成每晚十点的女寝八卦大会。
等查寝的值日生或者老师离开,由赵燕带头,抛出今晚的话题。
以往的话题有八号教学楼:说学校的八号教学楼一直在建却始终无法完工是出于闹鬼,如果停工会有女生从八号楼跳下去,所以不得不反复建却反复建不成。
再有某个辞职女老师:和高三一位男生谈起不伦恋,被男方家长闹到教育局。
都是些没有营养的信息,乔奈往往会戴上耳机听音乐,等待QQ上梁贞的回信。
最近梁贞太忙碌,总是和她聊不上几句便匆忙离线,即便是这几句话,中间回答的时间都一次比一次延长。
梁叔叔在忙什么呢?乔奈捏住手机想,心里烦躁不已。
连续一阵的晚间八卦轰击,乔奈白天的精神受到影响,英语课上没忍住打起瞌睡,看在她优等生的份上老师没有批评她,只要她去洗手间洗把脸再回来。
她无精打采地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路过办公室,只听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在斥道:“退步十二名,总结书为什么不写?”
一道高傲的女声回答:“我不觉得我需要写,那些错题我全部都会,只是没做。”
“为什么不做!”
争吵出现短暂的寂静,再接着是变本加厉的怒喊:“萧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每次考试成绩优异就很了不起,自我膨胀?你想过没有你站在这里的原因?你和别人能一样吗?学校给出你高中三年学杂费全免的条件是冲着什么你心里没点数?你有资格不做题目有资格退步后不去做自我反思吗?”
乔奈没有听到萧玉的回答。
男人的怒吼继续:“我今天就要骂醒你,哪怕你记恨我这个班主任!写不出总结你今天就在办公室站一天!”
听着男人要开门走出办公室,乔奈加快步子逃开,一路跑到空荡无人的洗手间,她靠着墙喘气,看见镜子里映照出自己布着红晕双颊,她单手兴奋的捂住胸口,她听见里面种子成长开花的声音——呼呼——呼呼——
她笑容绽放得咧开嘴。
晚上的八卦时间,她摘下耳机想提醒赵燕今晚可不可以别吵,听到的论点在说四班明星人物萧玉的堕落。
赵燕兴致勃勃地讲:“四班班主任就是之前带六班的赵老师,萧玉成绩一直全班第一,这次没进年级前十,赵老师可没面子了。”
“她这次考的真的好差,换平常人可能没什么,可她是萧玉啊,学神级的人物,判别出卷难不难的风向标。”另外一个女生道。
“我听说她之前在初中有被小混混那个过,这次她没考好又不肯认错,赵老师和她关系闹僵,班上好多人在传。”赵燕啧啧,“她得罪的人多,墙倒众人推,昨天在她寝室被自己室友轮流扇巴掌,一开始打得不可开交,后面寡不敌众直接脸被打肿。”
“也太过分了吧,”又一个女生说,“一次考不好至于么。”
赵燕反驳:“你没看她往日在班上的作风,六班以前的女生没一个喜欢她的,现在名声臭,男生都不帮她说话,背地骂她被人上的公交车。”
“风言风语,”有女生打抱不平,“再怎么说这样诋毁一个女生名誉太不该。”
赵燕道:“这话又不是我传的,会不会听啊!”
“我没说你,我说那些男的,真的是莫名其妙。”
出现点争议,寝室长和事佬地道:“好啦好啦,今天早点睡吧,我这几天都没精力上课。”
一场议论不欢而散,大家盖好被子准备睡觉,唯有乔奈睁着眼睛表情定住地呼吸。
第二天在小卖部门口她见到萧玉,对方脸红肿未消,买完一瓶水在找老板要吸管。顺利拿到吸管后她拧开水瓶盖,用吸管喝水。看样子哪怕是大幅度喝水的动作都会牵扯她脸上的伤。
乔奈走过去,同老板买了一个荞麦面包。
“以前没见你这么奢侈,不喝教室饮水机里的水来这买水喝。“她主动搭讪。
萧玉面有疲惫,精神状态糟糕,语气却冷硬:“完成你的第一件事,你满意了?”
“还行。”乔奈拆开包装,她看着面包没吃,一点一点地撕成碎屑,当着萧玉的面,投进路过水池,一大群红色斑点的鱼一窝蜂地冲来。
萧玉拳头握紧,她面寒地发问:“第二件事你要我做什么?”
乔奈望天,白云蓝空,毫无杂质,“你好像没有去过网吧或者蹦迪这种场所。”
学校附近的网吧经常是混混的据点。
她在口袋里抽出五十元,“今晚逃过宿舍查寝,去那里包个夜吧。”
萧玉的唇夹住吸管,盯着这钱迟迟不接。
“拒绝的话要想好怎么还我那三千多元哦。”她笑说。
“裙子我还给你。”终于,萧玉抬起脸,每个字有千金重地说出。
“太晚了,现在我也退不掉啦,”她笑眯眯地拍拍萧玉的肩膀,“运气好的话去包夜说不定不会被人撞见,包夜剩下的钱留给你买一个星期的水喝。”
她无视萧玉是如何愤怒或者仇恨的眼神,乔奈欣欣然地走回教学楼,路过四班的教室,后门处敞开的垃圾桶里一堆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她仅一眼便认出那些出于谁的字迹,还有书本旁边一个粉色的掉漆的瓷杯。貌似的萧玉的杯子啊,初中用了两年,她太熟悉了。
可能她视线停留得有点长,四班有人在注意她,猥琐地笑说:“别看别看,有传染病。”
教室后面的人一堆人起哄。
乔奈回头便看见跟在她后面回来的萧玉,煞白的脸色。
“什么传染病?”乔奈问。
“和男人搞出来的呗。”
紧接着是一群其他人的嬉笑。
她看着人群外的萧玉,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反驳没有怒意,一双眸子沉寂得如没有火焰的湿柴。
乔奈顿觉全身有点冷,她说:“你们说的真恶心。”
开花的种子回复她:“这不是你期待的吗?被冤枉被谣言中伤的滋味。”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她转过头,不顾周围人的错愕和后面新一轮的闹哄,她逃离这里窒息的空气一路奔跑回座位。
她呼吸笨重,撑着下巴在看书的孟殷笑盈盈地问:“你去哪了?”
乔奈拧开水瓶准备喝水,“没去哪。”
联想到垃圾桶里那个孤零零的水杯和萧玉的眼睛,她不安地合上盖子。
她突然希望萧玉今晚不要前往网吧。
“女生真是矛盾,”孟殷为她擦汗,“时而热情时而冷漠。”
被触碰的乔奈躲开,看着手落空孟殷依旧微笑,“和女生做朋友太难。”
乔奈道:“对不起,我刚有点不舒服,谢谢你为我擦汗。”
“不客气。”他说,“谁让我喜欢你。”
即便这个喜欢的意思不是那种,乔奈却免不了心漏跳一拍,她脸微热,又瓮声说了一句谢谢。
隔日紧随而来的公告无疑让乔奈的希望破碎,萧玉前往网吧不仅被查寝老师发现,更被查寝老师在网吧找到。
按照查寝老师的说法,萧玉那时正和一群混混相聊甚欢,事态发展成:
全校批评——停学——辱骂查寝老师——萧玉在学校消失了两个星期。
晚间赵燕八卦地说:“萧玉并不承认自己和那些混混认识,查寝老师一口咬定她坐混混大腿上,你们猜怎么着,萧玉居然直接给了老师一巴掌!”
满寝哇哦一片,乔奈扯掉耳朵半塞的耳机第一次冲她们发火:“闭嘴!很吵知不知道!”
她说完用被子兜头,嫌恶自己当了坏人又想做圣母。
大家考虑到她以前和萧玉是同桌,认为两人情分在,理解地没有再谈论这个事。
没出几天,赵燕亲自通知乔奈,忐忑地说:“萧玉退学了。”
乔奈端着盆子准备去洗澡,听到这个盆子一下子哐当掉地上。
只是去网吧,怎么会退学吧,她搞不懂事件有这么严重吗?上课时她思考得出神,英语老师点名她答题完全答不上来,孟殷给她提示,她勉强结巴地说出语法。
等她坐下来,孟殷不无温柔地问:“你怎么了?”
乔奈恍然不知所措:“你听说萧玉退学的事了吗?”
孟殷不喜地道:“你关注她干嘛。”
“去网吧至于退学吗?”
“退学是她家长决定的。”
“为什么?”
好似她问得奇怪,孟殷转笔,不解:“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被一个瘸腿的收破烂的继父收留,对方觉得养女不听话还供着读书做什么,初中同班同学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乔奈喃语:“可我不知道……”
第47章 沦陷
内心的不安促使她下午向学校请假、
阳光明媚, 乔奈撑着蕾丝边的遮阳伞走到地址上写的第七巷。
这是条北城最旧的古街之一,青石地砖的路,两米宽不足的长巷潮湿,墙角布满青色的柔软的苔藓,到处是茶馆打麻将的喧哗声和音影店播放的过时老歌, 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响经过, 乔奈找到第十三户,收伞。
门口的纸盒和塑料分类整齐堆放, 屋子里传出老太太的大嗓门:“不是两块三吗?怎么就两块一?”
“婶婶, 您看看这电子秤, 斤数清清白白!”随即一道声音有力反驳。
乔奈走进去, 见到萧玉找零钱给老人,她穿着一件格子纹的衬衫,下面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马尾扎得老高,额头饱满, 脸上前几天的红肿消下去, 白皙的皮肤没受到丝毫影响。
她听见脚步声,迎着光看清楚来人, 整理废纸的动作仅停顿一瞬, 继续坐小马扎上埋头苦干。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不喜不怒。
看到有客人,老太太拿着钱嘴上喋喋不休地走出屋子。
乔奈无话。
僵硬的气氛随着冲进来的一个胖嘟嘟的十岁男生打破, 他浑身多余的脂肪随着步子在颤, 进来将萧玉好不容易码好的纸盒踢倒:“给我五块钱买陀螺。”
“不是才买吗?”萧玉捂住装零钱的铁皮盒子不给。
“这是我爸的家, 这些是我的钱好不好!”不由分说抢走盒子,狠推萧玉一把。
屋子里到处堆放着杂物,混杂的气味奇怪,另间房间里传来夹带咳嗽的吼声:“一天到晚吵吵吵,除了声音尖没半点用,你和你弟弟争什么!”
接下来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土话咒骂。
萧玉扶正小马扎重新整理散倒的废纸张,她头一直未抬,“怎么?毁掉我的学业不够,如今还要追上门见识我的狼狈?”
乔奈握紧伞柄:“我没想到网吧会发生那些事。”
萧玉手脚利索地把扎好的废纸抬到一边,“弱肉强食,无论你做没做,结局已经是这样。”
她将手上的灰尘往裤腿上擦,“看够就滚吧,我没工夫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