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惊谋——夏挽歌
时间:2018-07-12 09:15:32

  陈满芝的手沾了血,只得任由臻娘抱着她。
  林敏夕站在臻娘边上疑惑的看着她,半响低声问道:“四娘,你何时会了这等技艺?”
  虽然她刻意的压低了情绪,可陈满芝依旧听得出她的惶恐。
  陈满芝怔怔看着眼前对她说话的女子,方才她说她是林家的人,可是林家的罪……她突然就明白了那日臻娘为何会帮她解围,她转眸对林敏夕道:“晚些时候我再跟你说。”
  而后她感到不远外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陈满芝抬眸触到那视线的源头,方才拿刀架着自己的男人,神色变得诡异,那异样带着炙热,就像猎人的捕捉猎物的眼光,她不禁身子一抖,没来由的从臻娘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陈满芝有些慌乱,转身指着芸娘尸身说道:“我还要给她整理一下,你们去看看孩子,一会弄好了你们再过来。”她顿了一会,又低声对臻娘道:“这事谁也不要透出去,不然将后患无穷。”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方才屋里有医婆稳婆,而且还有那么多丫鬟,而像古代去母留子的案例实在大多,她怕有一天这种事情会泛滥成灾。
  三人点了点头,陈满芝叫了秋月,方才她看到这丫鬟倒有些胆子,而且似乎对尸身有些非同寻常的感情,故而她留着她在房里帮忙。
  徐萧年瞥了她一眼,一动不动的靠着月洞门,颇有兴趣的看着还站在床边的陈满芝,他今日来寻臻娘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个女人方才对自己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举动相当淡然,现在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对着一个有切口的尸体,还会做什么惊人的举动。
  “世子爷。”臻娘走到门口顿足回头,看着还杵在屋内的男人道:“您不走吗?”
  徐萧年没有回头朝后摆了摆手,臻娘三人见状惊讶的对视,这个对任何事情都不起波澜的男人,竟然对整理尸身感兴趣,莫非是太久没打仗了所以对死人开始有兴趣了?
  三人带上门退了出去,屋里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漠然对视,陈满芝蹙眉转身看着芸娘不再理会他,而后吩咐秋月拿了针线过来,穿针引线,准备给芸娘缝合。
  徐萧年看着二人的动作,疑惑的走近床边,突然道:“需不需要帮忙?”他的声音依然低沉浑厚,颇有磁性,相当好听。
  秋月吓了一跳,忙低着头恭敬的退了两步,陈满芝微怔,蹙眉没有回头道:“世子爷,您没有拿刀架着在我脖子上便是帮了大忙了。”
  她的声音温和轻柔,在徐萧年听来像是多了一层赌气之意。
  徐萧年冷哼一声,看着她的颈脖侧处印了一道印子,心略有尴尬,这个女人!他又不是故意的,她又何必恼人,最多他道歉就是了,瞬间徐萧年猛地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他何曾对一个女人有过这种道歉的心思?
  “你可知道,我朝对你这种损坏尸身,是如何量刑的?”徐萧年微微俯身,在她耳边呢喃软语,贴近的距离看起来变得有些暧昧。
  陈满芝正要缝合的手一滞,陡然转过脸,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古铜肤色的脸上剑眉炯目,棱角分明的轮廓似乎变得不再凛冽,他温热的呼吸拂面而过,让陈满芝倏然想起自己刚醒来那晚的那个男人。
  她猛然后退两步,远离了这个男人,她余光瞥了瞥他的手,男人负手在背,她看不到,“那么世子爷您想如何?是亲自把我送官还是让方才那些人去报官?”
  “你说呢?”徐萧年嘴角勾起,微微低笑。
  陈满芝无语,蹙眉道:“世子爷随意吧,不过还请世子爷待四娘先给芸娘整理一番吧再决定吧。”
  说罢不再理会他,俯身着手给芸娘缝合。
  徐萧年挑了眉梢走到罗汉床边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动作,而后脸色陡然变沉,这个女人竟然像做女红一样给尸体切口缝合,她的神色淡然,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司空见惯一般,胆子倒真够大的。
  因为死者已逝,陈满芝倒没那么顾忌,故而很快便完成了缝合,她收了线打了最后一个结,抬头看到秋月盯着芸娘的尸身,双目泛红。
  “逝者已逝,你别难过了。”她一边洗手一边对秋月说道。
  秋月跪了下来,眸中的眼泪跌落在地,“谢谢娘子的大恩,奴婢感激不尽,如娘子有所需要,奴婢万死不辞。”
  陈满芝忙将她扶起,“不需要行这么大礼,不过随手而已。”她笑了笑,“你是芸娘的丫鬟?胆子倒挺大的。”
  秋月点了点头,“奴婢是娘子从死人堆里带回来,所以奴婢不怕死人,要不是奴婢失职,娘子她也不会……”她抓着衣角,轻声抽泣。
  陈满芝走近拍了拍她的肩,“别难过了,你家娘子走了,不还有小郎君吗?你去叫她们过来先准备后事吧。”
  秋月边擦眼泪边道谢出了门,陈满芝目送她出去,“世子爷,您现在可以随意了。”她说着,拿着白布将芸娘尸身盖好。
  “你这技艺,是林葛弋教的?”徐萧年站起身走到她边上,他身躯高大健硕,肩宽腰窄,似一堵墙挡在她面前。
  陈满芝微愣,心转念一想才记得林葛弋是谁,这个男人太高,自己只到他肩头,她不得不仰着头,“是谁教的我又有什么关系?世子爷问这个跟我的罪行可有关系?”
  徐萧年眉宇紧皱,这个女人说话怎么那么僵硬,难道女人如水这个词是假的?他冷哼两声:“我朝律法中规定,以焚烧、支解之类手段残害尸身,皆按斗杀罪减一等,是要流放三千里的,你胆子可是真大。”
  陈满芝神色微怒,这个男人,简直无聊,她后退两步愠道:“世子爷您明知我是为了救人才不得已这样做,您为何要咄咄逼人,还是人命在您眼里一文不值?”
  她的脸因为生气而赤红,眸中带着一抹倔意,额间沾的血还未洗去,神色微乱,像一只委屈的花猫。
  徐萧年忍着笑意,淡淡道了一声:“我高兴。”
  “你简直……”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陈满芝即将说的话被堵在喉中,她瘪了瘪嘴恨恨的睨了男人一眼。
  臻娘和婉娘身后跟着几个打手带着担架将芸娘的尸身抬出房间,陈满芝便跟着出了房门,她去隔壁看了孩子,林敏夕跟念平还有乳母正在屋里。
  见到她林敏夕便抱着孩子走上去,笑道:“你瞧,这孩子的眼廓可真是细长啊,你看还有这小嘴,跟涂了口脂似的。”   
  陈满芝笑着将孩子从她手里抱过来,指腹轻轻划过那小小的脸,而后视线落在孩子颈脖上。
  “这是什么东西 ?”她从孩子颈脖里拉出一根红绳,红绳上头还挂着碎了半边的玉佩。
  
 
    
第58章 靶子
  
  “这应该是芸娘的遗物。”林敏夕说着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瞧你的脸脏兮兮的,还是先净面吧。”
  这边念平就将面巾递了过来,陈满芝接过面巾洗了一番, 看着孩子道:“这些东西对小孩来说很危险, 若是不小心绕颈了怎么办?还是先拿下来待以后再带吧。”她说着又跟乳母细细交待了一些注意事宜。
  林敏夕将孩子交给乳母,吩咐她将孩子带下去, 她拉着陈满芝落坐在罗汉床上,念平给两人斟了茶。
  “表……表姐,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陈满芝满心疑惑, 林家是弑君之罪, 上位者怎么会让林家还有漏网之鱼。
  “是世子爷去庄子救了我。”林敏夕苦笑,“然后我就被送到这来了。”
  是他?他为什么会救林敏夕?陈满芝想到了方才那个男人,她压着疑惑拉着她的手安慰:“林家的事我知道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
  “只是,我也帮不到你。”
  林敏夕看着她,眼前的小人儿早已经不是那个时刻需要保护的四娘了,她今日所做的一切自己看在眼里, 她淡然、镇定、处事不惊的神色跟逝去的祖父很像。
  “你好,我便好。”她道。
  “是,都好了, 姐姐不用担心了。”陈满芝端起茶蛊小抿一口,“醒来后四娘一直心有疑惑。”
  “未醒时,我时常听到姐姐在耳边叫唤四娘二字,不知这是为何?”她看着林敏夕。
  林敏夕捻着茶盖的手一顿, 惊讶道:“在你病还未好的时候,祖父便让我这样唤你,说这样有助于你的恢复,难道你病好了跟这个有关系?”
  陈满芝心里倏地了然,原来林敏夕叫唤她只是单纯的为给自己治病,就好像原来那一世为了唤醒植物人,然后让患者熟悉的人经常跟他说话一样,想来以前她这个表姐应该对她很好。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醒来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刚才那技艺你何时学的,我记得你小时跟着祖父,不曾学过这待技艺。”林敏夕的声音有些颤抖,想起方才的情景她依然惊悚,她还真没见过哪个人敢在死人身上动过刀,而且还像切菜那样淡然。
  “我也不知道,想来是上天对我这天的补偿吧。”陈满芝垂眸,答得有些不自然,自来到这,她撒的谎越来越多了。
  林敏夕打量着她,明明是一样人,却说不出来为什么哪里不一样,只叹道:“你以后可别再用了,实在是在太骇人了。”
  “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用了。”陈满芝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了。
  林敏夕点头,抓着陈满芝的手微微有些颤,“那你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陈满芝蹙眉摇头,“不记得了,很多事都没有印象了。”
  林敏夕面上有些失落,她灿笑道:“没事,你好就行,没了我们,你好好照顾自己。”
  陈满芝点点头,跟她寒暄一番后起身道别:“我过两日抽个机会再来的,如果孩子有事搞不定,你一定要去陈府找我,记住了。”
  林敏夕点头,对她依依不舍。
  屋外,丝雨如绸,如烟如雾,城头似扯上了一层薄纱,陶醉迷离。
  陈满芝站在廊下,裙摆微微湿了雨,她望着交错如织的雨有些发愁,因为姜府的马车早已经被她打发了回去。 
  念平望着天,蹙眉对她道:“娘子,您在这等一会,我去找找看有没有马车可以租。”
  陈满芝忙拉住她,“且先等等,一会雨不那么密了再去。”
  “看这势头,这雨只会越来越大,要不然我送你一程?”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说陈满芝就知道这声音是何人。
  “你休想伤害我家娘子。”念平转身将陈满芝挡在了身后,方才在屋里,这个男人差一点就要了娘子的命,所以她绝不可以再让这个男人靠近娘子一分一豪。 
  “怎么,就这样想逃了?”男人隔着念平玩味的对陈满芝道。
  陈满芝攥紧了拳头转身,淡淡的看着他,“世子爷,您是打算送我去大理寺还是刑部?”
  念平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吓得转身一把拉住她,“去什么大理寺,什么刑部?”
  陈满芝轻声对她道:“没事,开玩笑罢了。”
  “看心情,你若是能把我哄高兴了,说不定我就放了你一马。”徐萧年打了打手势,不多时就有个小厮,架着一辆马车驶来。
  陈满芝冷笑,现在的男人都这么无聊吗?动不动就想调戏别人,“只有三岁小孩才需要别人哄,想不到世子爷光长个儿不长脑子,竟跟个孩子一样幼稚。”
  “还是刑部大牢比较适合你,上车。”他懒懒的说道,话落,穿着雨径直进了马车。
  “怎么?还要我下去抓你上来?”半响不见那女人上车,徐萧年有些不耐烦的掀开车帘,朝她喊道。
  陈满芝睨了男人一眼,带着念平上了马车,马车是上次她跟彩云去姜府时坐的那辆,可见这车是红袖绾的。
  她有些好奇这个男人跟臻娘的关系,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对臻娘是温柔的,而方才在屋里他却连正眼都不瞧。
  念平依旧的将陈满芝挡在了身后,尽量让男人的视线触及不到她。
  “就她那二两肉的身子,谁打她主意那可真是瞎。”男人慵懒的躺在贵妃塌上,瞥了她一眼。
  “你乱说什么,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很得意吗?”念平狠狠的盯着他,感觉娘子上来就是个错误。
  “世子爷,你可曾听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陈满芝挪了身子,看着他笑了笑,“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病再小也是病,所以世子爷您还是不要小看了任何人任何东西。”
  她的话暗指自己有病么?徐萧年微微抽了嘴角,一改平日里冷漠的样子,懒懒说道:“嘴巴倒也利索,看来恢复得不错。” 
  陈府四娘,以前是个傻儿,他知道。
  陈满芝盯了车帘没有接话,因为很多人都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她不是陈秋蔓,所以这话对于她心情来说并没有什么起伏。
  “罢了,让你先欠着我的人情好了。”徐萧年风轻云淡的说着,而后朝外喊道:“去北林坊,陈府。”
  他的话一落,陈满芝便感到马车缓缓的掉了头,随后嘚嘚的行走,看来刚才这男人是真的打算把自己交到刑部。
  “谢世子爷的恩典。”陈满芝回头,方才他还是一副玩味的神情,而此时男人的表情淡淡,看似很疏离,变化得莫名其妙。
  外头的雨势渐大,哗哗的打在了马车上,马车行走得很快,一路上男人不再开口,面无表情似一樽佛卧在贵妃榻上,待他们到了陈府时,已是接近黄昏,陈满芝跟他道了谢,下了马车。
  二人回了院子,周妈妈跟念平去厨房准备了热水和晚膳,陈满芝换了鞋子,去准备自己沐浴的衣裳,她打开衣柜,视线触上那件短了后福的水粉短袄上。
  “这颜色,六娘应该喜欢吧,让周妈妈改一改就送过去。”她心想道。
  雨势在天黑的时候终于歇了,虽然快进五月,可夜里凉意因为下雨却只增不减,衬着房里更加清冷。
  文姨娘坐在方杌上,听着隔壁丫鬟浅浅的嘻笑声,心头越来越沉,自己回府也有几天了,这孙子孙女的面也就只见了一次,每日晨昏定省根本没影,更别提什么享天伦之乐了,更可恨的是沈氏塞过来的这几个丫鬟鼻子比眼还要高。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