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惊谋——夏挽歌
时间:2018-07-12 09:15:32

  她文惠娟进府三十几载,就算是呆在庄子都没现在这么敷衍,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隔壁丫鬟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中被放大,无形中击碎了她心底仅存的一点隐忍,“隔壁住的是哪个贱蹄子,再嚷嚷就叫老爷明儿都卖了。”她的声音尖锐,像个刻薄的泼妇。
  瞬时,声音就嘎然而止,但是她心里依然不痛快,后院是丫鬟住的地方,如果不是宋小慈,以她现在的形势,根本不需要和丫鬟们挤在一块。
  她愤然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蔓……蔓姐儿叫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丫鬟愣了愣,道:“姨娘,现在已经入夜,四娘子恐怕早就歇息了,要不明儿再说?”
  文姨娘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主子叫你做的事,哪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反驳?”她冷笑上前,“是沈心兰给你们的胆子还是陈仲海给的?”
  丫鬟低着头就跪了下来,说到主子,她一个姨娘也比丫鬟高不了多少,故而她面有不甘,幸然角度给了她掩饰,文姨娘没有瞧见她的异样。
  “你还不快去?”见丫鬟一动不动的跪在那,文姨娘恨不得一脚踹了上去,丫鬟忙应了是,退了出去。
  约过一刻钟,就见那丫鬟领着一人进了屋。
  “你范儿倒是很大,要我亲自去请你才肯来。”陈满芝刚进门就听见有声音说道,她眨了眼便瞧见坐在厅中一脸怒相的文姨娘。
  文姨娘五十多岁,用银簪子绾了发髻,戴着抹额,高腮唇薄的面相显得有些刻薄。
  陈满芝闻言不解,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姨奶奶好。”陈满芝还是对她见了礼,“不知四娘做错了什么,惹得您不快?”
  “林家生出来的孩子,不过如此。”文姨娘冷笑,眼眸中带着睥睨,“我回府那日你为何故意缺席,莫非你是觉得我当不得你祖母?”
  陈满芝恍然,那日沈氏摆了宴席庆祝文姨娘回府,可是她回到府里时宴席已经散了,“那日四娘有事出府,回来时已经入夜,并不是故意要避开您。”
  “那后来你为何不过来请安?”文姨娘看着眼前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心里震惊,这面相也太像那个死去的林氏了。
  陈满芝眉稍微挑,这个姨娘明知道西院那边还住着一个正经祖母,却还要问这种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四娘知道错了,只是这几日一直在忙,况且四娘每日一早都去了母亲那儿,也未曾听母亲跟四娘提起此事。”
  她的脸带了一丝惊讶,一副没受过教养无礼懵懂的样子,文姨娘觉得心里很受用,她便想起那个低眉顺目很温和的林氏,如果这个孩子真像林氏那样好拿捏倒也好办。
  但是这个沈氏,实在也是太不像话了,把孩子藏着掖着不说,她自己也没来定省。
  “你们倒是会推托,一个个心比天还要高,一个个不把我放眼里,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孝道了。”她愠道。
  
 
    
第59章 怒火
  
  文姨娘面红耳赤, 一想到宋小慈只需要点点头,身边就有儿孙膝下承欢,连她自己也得鞍前马后, 她这心里就越气。
  陈满芝对她的发火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姨奶奶, 这是没有的事。”她对这一世的礼教并不理解,如果没记错的话, 她应该不需要向一个姨娘请安吧。
  “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文姨娘心底的火烧得愈旺, 手紧紧的攥住帕子, “还有你们几个贱蹄子,一个个看不起我这个姨娘是吧?你们可别忘了,这里的每一寸都是我儿陈仲海的。”她起身指着陈满芝身后的那个丫鬟怒道。
  陈满芝这才明了, 原来因为那日自己没赶得上宴席,所以莫名其妙的当了一回挡箭牌,她压低了头决定不再说话,只盼着她骂完了自己好回去休息。
  “这几日我总算看出来了, 你们一个个觉得我不是个正径主子,觉得我上不上台面是吧。”
  “你们也不瞧瞧自己儿,若是没有……”
  “姨娘, 你这是做什么?”文姨娘的话还未说话,外头就有声音将其打断,陈仲海带着小厮从外阔步走到文姨娘边上。
  他沉沉的瞥了陈满芝一眼,转头对文姨娘道:“您是若是觉得哪儿不好去跟心兰说, 让她照着您的心思去做,做到您满意为止。”
  “还照着我的心思做呢?”文姨娘冷冷的瞧了自己的儿子,“你们把我放在这后院是什么意思,让我跟丫鬟们住一个地方几个意思?还有……”文姨娘指了指陈满芝,“我想见她们几个孩子还得使人去请?”
  “姨娘,您别生气。”陈仲海扶着她一同坐下,原来候在房里的丫鬟忙上前给二人斟了茶,陈仲海摆了摆手,丫鬟就退了下去。
  “姨娘,您知道这不是儿子的意思,虽然老夫人现在不管事,但咱们不能跟她对着干,若是惹恼了她闹起来,让那些言官知道了还不得在朝上参儿子一把吗?那样只怕儿子这官途也就到这了。”陈仲海一顿笑了笑,再道:“姨娘再熬个几年心里也就好过了。”
  陈满芝心里暗叹一声,陈仲海这一番说词,语气里对老夫人充满了疏离和厌倦,她现在有些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因为人一旧离了心就有了裂痕,何况陈仲海还有个关系匪浅的生母,这个姨娘可是对她曾经痛下杀手。
  文姨娘噎了噎,心有不甘,“旁边这些个丫鬟可是沈氏教得?连个尊卑都没有,要不是我亲自看见,还以为她们可是府里的娘子了,眼睛都长脑袋上去了。”
  陈仲海眼眸微沉,低声道:“您消消气,明日让心兰将这些不省心的丫鬟婆子挑出去卖了。”
  文姨娘松了松气,道:“你这儿过来可是有事?”
  陈仲海站起身,瞥了陈满芝一眼,“孩儿是过来寻四娘的,听说她在您这便过来了,心兰也让我问问,过几日有个佛会,姨娘您要不出去走走?”
  文姨娘面色微霁,爽声道:“罢了,你有事就先去办吧,去佛会的事明儿让你媳妇自己过来说。”她倒要看看这个沈氏要把她敷衍到什么时候。
  陈满芝跟着陈仲海回了延喜堂,厅堂里,沈氏正坐在罗汉床上泡脚,杨姨娘坐在脚踏上在给她捏腿,见陈仲海二人进来,沈氏忙叫丫鬟将收拾一阵,陈仲海并着沈氏坐在了床上。
  陈仲海忍着怒火,对陈满芝道:“你可知这么晚了找你是何事?”
  陈满芝身姿卓立于厅内,她蹙眉悄然抬头瞧见了陈仲海的怒意,心里兜转一番摇了摇头,不确定陈仲海找自己的原因。
  “你说说,你这两日去姜府做什么了?”陈仲海倏地起身走到她跟前,“你说说你何时学的那等贱技?丢人竟然丢到姜府去了,你简直不要脸。”
  啪的一声清脆,陈仲海的巴掌扇到了她脸上。
  倾刻,陈满芝脸上的痕迹显立,杨姨娘呆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陈仲海对着孩子怒火,她余光瞥着陈满芝,只见那人用手捂着脸,呆呆的站在那,似乎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
  “你是官家娘子,不是贱籍市井,不需要用这种东西到处去显摆,你以为姜府会感谢你,感谢陈府吗?”陈仲海气得心肝肺疼,本以为这个孩子好了,顶着一张长得好看的脸也能让自己长脸,结果竟闹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姜府拿着东西来答谢,自己还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多久。
  “如此贱技,你竟然……”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外人面前展示,甚至连要诊金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是痴傻还没好吗?陈仲海拂袖,怒斥着她,“跟你母亲一样,都是没教养的东西。”
  林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作贱自己的女儿,连自己的外甥女也要作贱,怪不得,小时候这四娘时不时往那边小住,简直没教养!
  陈满芝捂着火辣辣的脸,耳中嗡嗡作鸣,提了一口气冷然道:“我母亲已经逝去,看在她给您生过三个孩子的份上,还请父亲嘴下留情。”
  她眼眸淡然,直怔着眼前的所谓的父亲,他紧紧的抿着唇,怒目切齿的模样,让陈满芝心底紧存最后的一丝亲情被扯断,她嗤笑一声,没想到那一世她如此引以为傲的事业,在这个时代,竟然被陈仲海贬得一文不值。
  “没教养的东西?”她面带微笑反问,“父亲,您官居五品,可曾听说养不教,父之过这六个字。”她迈步走近陈仲海死死的盯着他,“四娘有没有教养,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四娘六岁就没了生母,沈氏如何待我,父亲您不知道吗?四娘曾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是因为何人父亲可曾追究过其责任?”她陡然声变,身子有些颤抖,“四娘今日之所有,皆是因为父亲您的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惹要说丢人,难道最丢人的不是父亲吗?”
  “你个孽女……”陈仲海惊呆了,他撸了衣袖,真没想到林氏如此温和的一个女人,竟然生出这样的伶牙俐齿的女儿来。
  “老爷,消消气。”杨姨娘一见情势不对,忙上前扯着陈仲海手臂,安慰道,“四娘她刚醒,本就没怎么教养过,到时候再找个人慢慢来教就是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总归是自己的女儿。” 
  沈氏面色阴沉,她想不到这个贱人竟然如此大胆,公然忤逆自己的父亲,她起身指着陈满芝,愠道:“你竟然公然忤逆你父亲,这是一个女子该做的吗?”
  陈满芝咧不嘴哈哈的笑着,她的笑声似倏地被打碎的白瓷,在这带着凉意的夜中变得诡异,屋内三人皆是失怔,然后一脸惊愕。
  “忤逆?”陈满芝绕过仲海走到了沈氏边上,看着她笑道:“我为何忤逆,若是我过得好好的,何需忤逆?”
  “你过得不好?有吃有住能长这么大是白长的吗?”沈氏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陈满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我问你,我屋里多少衣裳是你叫人做的?这些年你苛扣芳庭院多少的例银?大娘三娘有的,你可曾给过我们这些孩子?二郎四郎为何前几日才请的先生?还有之前的惊马,你们可曾关心我受过伤?”
  “没有吧,父亲视我为耻,你视我为辱,是巴不得我随我母亲而去吗?”陈满芝笑了笑,“你们迫不及待的希望我死去,好换取你们的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可还记得?”
  “你、你……”沈氏颤抖的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不可思议的摇头,“你不是蔓姐儿,蔓姐儿不会你这样子的,你……你是谁?”
  死了,然后突然又不死了,不仅会医术,还变得如此怪异,早前她就说了,这人有异,要请个道士,结果陈仲海偏偏不信。
  陈仲海转身盯着她,心底的怒火被疑惑取代,一样的身子,一样的脸,怎么就变得这么怪异。
  “你们忘了?以前的蔓姐儿,是个傻的。”陈满芝淡淡的指着自己的胸口,“现在的蔓姐儿好了,现在的我,有知觉、有感受,自然就不一样了。”
  “行了,这跟你去姜府做的那些事有什么关系?你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那林家教的你?”陈仲海面色微霁,他自知这几年沈氏所做的那些事,自己本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却不料她竟这样就说了出来。
  “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碍着沈氏说我忤逆父亲接话罢了。”陈满芝敛了神情,淡道。
  杨姨娘压低着头,眼睛咕噜的转着,这四娘子醒来近两个多月,变得越发的大胆了,竟然直称夫人为沈氏。
  “如此贱技,不管你从何学来,以后若是再用,别怪我不客气。”陈仲海愠道,他的声音凛然,像对一个陌生人那样豪不留情。
  “父亲忘了吗?林家可是杏林世家,四娘从何学来这还用问吗?” 陈满芝冷冷的看着陈仲海,“您觉得救人之技是贱技,想必以后笃定了自己将一生无病无灾吗?”
  
 
    
第60章 碎布
  
  她走近陈仲海, “我不知道姜家跟父亲说了什么,但是四娘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父亲难道就没有想过, 您如此视为耻辱的方技, 天下为何还会存在?”
  “如果您觉得四娘做这事是一种耻辱,那么, 您就跟四娘割断了这父女的情份好了。”
  她的话语,说得漫不轻心, 好似随随便便就能将这府里的感情割舍。
  做为陈秋蔓, 陈满芝觉得这府里的一切, 她都能忍,可现在她的灵魂与身体已是一体,她对眼前二人已经厌恶到忍不住脱口而出。
  “放肆。”陈仲海扬着手, 倏地瞧见陈满芝满眸的冷意,他一时失了怔,他记得那年那天,林氏在床上醒来后, 也是满脸的泪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他又缓缓的放下, 将想要把她关起来的想法压了下去。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杨姨娘倏然抬头,她惊呆了,这四娘子怎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看了眼陈仲海的脸色,忙道:“四娘子,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反了你。”沈氏气急败坏的上前,指着她道:“你怎么能如此跟你父亲说话,你眼里还没有孝道?”
  陈满芝轻蔑的看着站一起的两人:“孝道?要说孝道,老夫人跟父亲关系会僵硬到如此地步,难道最应该反省不是父亲吗?”
  她看着沈氏,似笑非笑的神情倒像以前还傻了的模样,“若是父亲想好了要跟四娘断了父女情份,还劳烦您记得把我母亲的嫁妆整理好了。”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竟然提到林氏的嫁妆,这不可能是她自己能想到的,到底是谁在后面教她?是周妈妈那个贱婢?如果陈秋蔓把林氏的嫁妆都拿走了,那么她的孩子怎么办?
  这些嫁妆绝不可以流到这个小贱人的手里!
  “你……”陈仲海紧攥着手,一时语噎,“你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
  “没有人告诉我,也没人教我。”陈满芝打断了他的话,她面色淡然缓了一口气,“我是个人,我有知觉,有自己的想法,如若父亲您多在意我们一些,四娘断然不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父亲您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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