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可笑的理由,你信吗?”
“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别人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徐萧年自顾倒了茶,将一杯推到她面前,“沈代禾掌政,朝堂皆是沈氏一族的人,就算有些人心里有疑惑也不敢张嘴,这林家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陈满芝心口发紧,不忍道:“那林家的冤情,就只能这样的?”
“没有证据,就只能这样。”徐萧年看着她面色微变,便有心安慰:“除非……”
“除非什么?”
“沈氏不再掌政。”
闻言,陈满芝心里有些落空,世家要想推翻外戚倾扎,也要折腾几番,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角色,纵然她对林家的案子有心,也无济于事。
“该来的自然会来。”徐萧年看着她有些落寞的神色笑了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什么东西会来?陈满芝心底微疑,正想问,却听见门外有急促的声音喊了几声爷。
徐萧年拧了眉起身去开门,屋外,残阳如血,似一件绚丽的锦服,不知觉间,两人聊了近一个多时辰。
陈满芝就见随从在徐萧年耳边嘀咕,而后原本他那平静的面色陡然一变,他迈开步子正想出门,倏地转头问:“你觉得人为什么会震惊?”
他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寂静幽深,仿若寒潭。
陈满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想了想道:“因为紧张,害怕或者兴奋,又或者,觉得不可能。”
“就好像沈心兰,因为我的突然变好而害怕,更是觉得这不可能之事,所以她震惊。”
徐萧年思忖一瞬,跟她道别,阔步离去。
陈满芝起身走了出去,念平和周妈妈也从耳房出来,三人站在檐下,看着那人疾步离去的背影。
“出了什么事吗?”她问。
“老爷一下午都留意着咱们这儿,方才他过来后,接着就有个小厮过来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老爷就急匆匆的走了,然后那人就过来敲门了。”从耳房门口处可以直接看到院门的情况,念平便跟她说了方才的情景。
“想必应该是朝中大事吧。”周妈妈说着,将手里做好的点心端进屋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陈满芝转身进屋。
“没什么大日子啊,不过明儿,夫人递了话过来说要咱们跟着文姨娘一起去礼佛,东西我们都已经收好了。”念平道。
“再过几天便是夫人的祭日了,明天咱们去了明华寺给夫人点个灯吧。”周妈妈想到了月中的祭日之事,往日除了她们两个,几乎没人愿意提起这事。
“好。”陈满芝应声,想着不知道月底祭日时,沈氏会不会去给林氏上柱香,再唤她一声姐姐。
沈氏虽然被扶正,可到底还是妾,按理,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没多久,春晖院就有个丫鬟跑过来跟陈满芝道:“夫人说明日的礼佛改了其他时间,要娘子安心静候。”
“母亲可有说为什么不去?”陈满芝问那丫鬟。
“听说是这两天要封路,所以去不了。”丫鬟回她。
封路?好好的为什么封路?出了什么大事吗?陈满芝便打了几个赏,让丫鬟回去。
第83章 刺客
徐萧年面色阴沉, 急匆匆的从陈府出来,两个随从不停的跟他说着眼下的情况。
“太皇太后现在已经安全回宫,只是被吓得不惊, 太后下了懿旨, 叫燕王进宫,说是伺疾, 现在宫里的人正赶往王府。”
“我们的人没有被抓住,但死了两个, 袁斌受了重伤, 如今正在候府。”
“他们回程就动了手, 可是根本料不到凤辇上面坐的竟是太皇太后,早上宫里传出的消息也没有见她出过宫门。”
“前些日子,寿康宫封宫, 就很难打探情况了,有可能早就调了包。”
随从的娓娓道来,徐萧年沉默良久,他的神色铁青, 眸底添了幽暗,“我说过只监视不要行动,你们都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了?”
“爷, 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袁斌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如今他重伤,不如等他醒来问一问?”有个随从也疑惑。
徐萧年颔首, 想起方才陈满芝回答的那话,就道:“你们去将李吉进太医后所有的行医出诊记录都查出来,记住,要彻查!”
“我现在先赶去王府,候府上那些大夫不能信任,你们两个带上盛大夫然后去候府,速度要快,一会全部封路大夫就进不了候府了。”他说罢,策马驰去。
“是将军。”两人同时应声。
街道两边,设了巡兵和禁军,着公服,持配刀,将街道堵个水泄不通。
红袖绾竹锦居,屋内浓浓的花香弥漫,偶带着一丝血腥味,臻娘坐在椅子里,她左臂衣袖高高挽起,细白的前臂一道长长的伤口直直划过,流血不止。
地上的白瓷茶具碎了一地,碎瓷散落在地,点点血迹溅开在碎瓷上,犹似罂栗绽放,妖娆迷人,却又触目惊心。
冬灵微拧干面布,轻轻给她擦拭伤口边缘,铜盆边置了干净的棉布。
厅内,韩章穿着银装铠甲,缀满了铜片,铜片上沾了丝丝血迹,仿若刚从刑场而来,他满眸戾色直勾勾的盯着主仆二人,蹙眉道:“你确定这屋里的血腥味来自你这有受伤的手?”
他的话里,语气充满了疑惑,他的手随即一挥,跟在他身后的禁军,上前动手翻箱倒柜,一副抄家的架势。
“是的,官爷,红袖绾是烟花柳巷之地,怎么会跟刺客有关系。”臻娘笑道,她的脸苍白如纸,手心淌汗,看些那些人翻箱倒柜,想起方才那刺客躲的那一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堵的自个呼吸都困难。
申时正,太后在皇家寺庙礼佛回宫,路上遭刺,如今满京都在追查逃走的刺客,而距此时,已过去近一个多时辰。
韩章轻笑,将手里的配刀扔在桌子上,坐在圆杌上,他挑眉嘴角微勾,轻蔑之色昭然若揭,“可真巧,那刺客受了重伤,偏偏跑到这就不见了,你这屋里血味这么浓……”
“官爷,现在就查好了吧。”臻娘看着那些禁军笑道,看着衣服散落了一地,屋子里一片狼藉,“可有发现?”
搜查的禁军环视了一圈,对韩章摇头。
“在下仰慕臻娘已久,却不料你早已是他人的囊中之物。”韩章抓起桌上的佩刀起身走到臻娘面前,看了一眼她前臂的伤口,“可如今见到你如此狼狈,你说我该不该……”
他猛然伸手,擒住臻娘尚未包扎的前臂,狠狠捏了捏,“你说我该不该怜香惜玉?”
“娘,娘子……”冬灵立刻喊道。
他的力道太重,臻娘似觉得前臂的骨头要碎了一般,捏得她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滴滴贱落到地上。
“官爷,奴家……疼。”她扶着桌子,额间冒汗,眼眸有氤氲浮动。
“疼就对了,本将带你去找大夫。”韩章眉眼冷笑,朝一边的下人道:“现在全城搜查出诊的大夫,如若有疑全都给我抓回去,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人受了重伤,必定要寻大夫和用药,堵了大夫截了药,双管齐下,他必无路可走,可若大的候府,没个借口他当真进不了,眼下这个女人在手里,还怕他没理由进去?
“是,大人。”一声齐响,震耳欲聋。
“官爷说笑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奴家想着自己处理了,让官爷费心了。”臻娘忍着疼痛,低垂着眼眸,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
“那多不好,咱们去候府走一趟,看看情郎,这伤自然而愈。”韩章一个转身,将身后的女人拖走。
“娘子,你们要带我娘子去哪?”冬灵大喊,她的叫声惊了候在楼下的婉娘等人。
婉娘起身,带着姐妹们出了房门,疾步走到阁楼的阶梯处,就见韩章拖着臻娘从楼上而下,而冬灵面露焦急跟在那些禁军身后。
“韩统领,可是臻娘做错了什么?”她看这架势心头一凉,忙问道。
“没什么,不过带她去看个大夫而已。”韩章边下边道,“好好开你的绾,别瞎掺合。”
“这,怎么好让统领破费呢,我们自己来就好了吧。”婉娘看着他眼底若有若无的杀意,身子有些颤。
待到婉娘面前,韩章一顿,盯着她,道一字:“滚。”
夜色浓烈,黄光匝地,一支还在巡军在街边收住了脚。
领头的巡兵转了转脖子,又耸了耸肩,视线随即落在了不远处的红袖绾,此时那栋二层高的楼在他眼里却似近非近,想到那红唇轻启的酥麻,袅娜腰肢的妖娆,下腹不由得一阵火热,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娘的,这狗日的什么时候才完事。”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嫌命太长,竟然敢行刺那位。” 旁边有人应和道。
“都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在刀刃上游。”他鼻子哼了哼声,“害得我们日子也跟着不好过。”
“头,别说了,小心惹祸上身。”旁边又有一人道。
“行行行,继续吧。”说完,他正了身子,目光又扫过那栋楼,一行人又继续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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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萧年下了马,站在王府前,门上的人跟他道了王府的情况。
“来的是陶公公的爱徒,手里拿的是太后的懿旨,他们将王爷架上了宫中的辇架,估摸着现在已经进宫了。”
徐萧年得话,只得折身回了候府。
宣武候府,一等候爵,占地近二百亩,候府后相隔一坊便是燕王府,若是登高,便可见燕王府府邸。
候府里,随从两人带着盛昌忠早已经赶到。
“伤情如何?”徐萧年一进房间门便问。
“伤口倒也还好,只是没能及时止血,让这血流了一路啊。”盛昌忠吸一口凉气,指着侧趟在床上袁斌腹部一条近四寸的刀口,“如今身上的这条伤口太大了,这包扎止不住渗血,他眼下已有些脱阳。”
徐萧年看着床上的那人,他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身上的棉布沙参满了血。
六月的盛京,夜间还是很暖和,衬着屋内的血腥越发浓烈。
徐萧年蹙眉,袁斌的伤口,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穿针引线的画面,他对盛昌忠沉声道:“务必保他命,一会我叫人过来处理这伤口。”
“老朽自定尽力。”
“行刺太后,定会全城搜索,依眼下情况,候府是众矢之的,不保证一会禁军不会过来,你们先将他移到密室去。”徐萧年转目吩咐随从,“你去找我父亲,让他将府里能用的药指给你,切记表现不要太过,免得被其他人看出端倪。”
“是,爷。”随从说完就直接去出门了正院。
徐萧年说罢,转身去了东跨院。
跨院书房里,宽敞通亮,年近六旬的徐老候爷站在案后持笔习字,他的身后置了一列武器架。
他的长子,徐萧年的父亲,志不在朝政,故而他将这世子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嫡孙。
“祖父。”徐萧年进门就喊。
徐老候爷闻言微顿,而后将笔搁下坐了下来,指了一旁的位置对他道:“坐吧。”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徐萧年知道他所问之事,“暂时没什么进展,不过眼下孙儿有一疑惑,正在叫人去查,不日将会有答案。”
“军饷一事,我这两天已经叫人放出消息,想必这几日,三司应该有的忙了。”
徐老候爷颔首,“如今沈氏父女二人不相溶,而朝上那些人更是应了信国公提出要组中枢阁的要求,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先帝患病,沈代禾掌政,朝堂六部以及三司等各政部多以信国公为首,而后先帝病逝,信国公想组中枢独揽政权,被沈代禾拒绝,此后二人不合愈为明显。
人的野心,不可估量,在尝到权利所带来的快感后,因上瘾而更贪婪,这是外戚的通病。
“现在燕王被变相软禁,先让他受苦些日子,你把手里的证据整理,待过些日子就动手吧。”
“那燕王会不会出事?”徐萧年问道。
“人进了宫,信国公一定会要求太后将燕王除掉,但这个沈太后毕竟是个女人,她做事思虑过多,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是。”徐萧年起身道。
“你放手去做吧。” 徐老候爷起身,“宣武候府的金书铁卷,再不用都要长霉了。”
徐萧年笑了笑,走出书房,一路上想起袁斌的伤,脚下生风,疾步往大门而去。
朱漆威严的府门,两侧各立石狮,丈许空地,拾石阶而上,府门檐下灯海摇曳,将丈许之地照的通亮,丹樨上,有一排府兵戎守。
待徐萧年赶到府门时,就见韩章拖着臻娘,近三十人仗势,站在宣武候府门前空地。
臻娘面色苍白如纸,几乎站不住,从红袖绾到候府近三刻钟,鲜红的血迹滴了一路。
韩章看着徐萧年步履匆匆,从内而出,他指着那一排府兵大喊:“佳人有急疾,我好心送来候府,没想到候府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
徐萧年往前一站,道:“韩统领,你这副阵仗是想来候府做什么?”
韩章冷笑,抬起臻娘的手道:“看来外界传言所非实质,佳人如此重伤,世子爷竟不是第一时间过问,当真不懂怜香惜玉。”
徐萧年淡淡的看过去一眼,而后负手在后,给戎守在后的府兵打了手势,道:“你以臻娘做饵,司马照之心,可谓辛苦。”
“您既好心送人过来,为何带这么多人?莫非别有用处?”
“世子爷哪里的话。”韩章轻不可闻的冷哼一声,甩开臻娘的手,“咱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我受得住,只怕佳人受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