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的人,怎么能受委屈。”徐萧年下了石阶走到二人面前,拉起臻娘的手腕转身就走。
倏地,未出鞘的刀一横,挡在二人面前,“世子爷不打算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徐萧年微笑,看着韩章:“今日佳人有疾,择日再谢统领今日之举。”
“怕世子爷择日忘了此事。”韩章冷然笑道,“不如就现在吧。”
他说着疾步上了石阶,站到了丹樨上,戎守的府兵齐步踢踏上前,挡在他面前。
空地上的禁军看着眼前的阵势,蠢蠢欲动。
“徐萧年。”韩章转身看着他,“莫要人不知,有些事你最好乖乖认招,莫要撕了这候府的脸面。”
徐萧年扶着臻娘也走到丹樨上,吩咐其中一府兵将其送入府中安顿,他吩咐府兵时的语气,温润随和,一惯幽暗深邃的冷眸也充满了柔情。
那府兵得了吩咐,即刻将人带进了府门。
徐萧年转头走到韩章面前,二人身高不相上下,视线对平,彼此可以看到对方眼底的怒火。
“你说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徐萧年笑了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百年武将之府,你说进就进?”
不待韩章反应,他继续道:“奉劝你一句,不要有恃无恐,我若想杀你随便一个借口都可以。”
他的话激起了怒火,韩章周身携带了风暴,他的手紧紧攥起,准备抡过去,倏然,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刀刃冰凉逼人。
“胆子倒是很大,只是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身后有音而起,声音沙哑透着威严,带着上位者凛冽的气息。
“祖父。”徐萧年往韩章身后喊了一声。
“去忙你的事。”徐老侯爷对他道,“这些事不需要浪费你的时间。”
徐萧年颔首,跟徐老侯爷道别,而后策马往北林坊而去。
韩章慢慢转身,就见眼前一灰白头老者,威望素显,他穿了软甲,双目迥然,精神矍铄,他握刀的手孔武有力。
“候爷。”韩章微怔,过了一声招呼。
“年轻人,戾气这么重?”徐老侯爷冷笑,倏然收了刀,“这候府你想搜?那也得找个好点的借口,然后再看看她孝康皇太后会不会给你一道懿旨。”
“侯爷严重了,在下绝无此意。”韩章忙道。
“没有最好。”徐老侯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道:“听说出了刺客?”
韩章看着他一脸笑意,忍着心中的气焰腾腾的怒火,道一声是。
徐老侯爷叹了一声,“你们禁军,真是越来越弱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宫城的安危岂不是没有保障?”
“侯爷……”
他的话还未出口,徐老侯爷忙对他摆手,道:“哦,不用跟我解释,你去抓刺客吧。”
韩章看着他一副戏谑的模样,只得作揖道别,带着一行禁军,气腾腾的离去。
朱墙黄瓦,玉石青阶,庄严肃穆,华丽宫的殿门窗紧闭,殿当中置了凤座。
“臣觉得,如今的燕王就该早些处理才是。”信国公沈谦抬头对凤座当中之人道,“只要他一死,那么候府就想做妖也没个由头。”
软禁燕王有什么用,控制太皇太后又有什么用,能行事之人,就应该干脆果断,杀之而后快。
沈代禾面带微笑,嘴唇动了动,“那国公爷认为,是应该赐白绫呢还是毒酒,或是匕首?”
“太后娘娘,微臣是为这大康这江山着想,若是不早些将他处理,后患无穷。”沈谦看着她漫不轻心的模样,不由加重了语气,“还希望您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哀家不是问了你吗?想要他怎么死?”沈代禾将手里的玉器一把撂到瑰丽的毯上,神色微怒。
“太后娘娘……”
“行了。”沈代禾厉色打断他,“国公爷你想让哀家怎么做?照着你所想的那样吗?”
她的手重重的拍着凤座扶手,“你是觉得哀家这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先帝才驾崩,太皇太后又出了事,若是燕王这时候再弄点动静,你觉得哀家的处境会如何?”
沈谦看着上首,早年那个乖乖听话的姐儿,如今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徐萧年查先帝的病脉,无非就是想以先帝之死有异为由,经燕王之手再清君侧,这您是知道的。”
“如今这朝堂是您做主,何人敢质疑?”他满面愁容,苦口婆心的劝说。
“国公爷还知道这朝堂是哀家作主呢。”沈代禾轻笑。
“太后娘娘息怒。”沈谦跪了下来,“微臣无意冒犯。”
“无意冒犯?”沈代禾起身走到殿中,俯视着他,“既然无意冒犯,为何那些臣子上奏本要哀家应了你要组中枢阁?”
“众臣如今唯国公爷马首是瞻,哀家都快成摆设了。”她蹲了下来,用力的捏了捏手,“父亲,我为沈家牺牲的不够多吗?”
沈代禾满眸愤然,她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为族进宫,一直以来沈家要什么她就给,边镇及朝中之人,近七成人靠向沈家,如今小皇帝才登基,他们不帮着挡箭反倒打起揽权主意来。
“太后息怒。”沈谦心底沉了沉,不知道他们之间哪里出了问题,如今这个女儿跟沈家越走越远,“微臣只是想替太后娘娘分担忧虑罢了。”
“燕王之事,微臣决不会让太后娘娘沾一丝腥。”
“好啊。”沈代禾扶着他起身,笑了笑,“那么,燕王出宫之日,便是哀家听到他的死讯之日了?”
“微臣尽力而为。”沈谦道,要杀一个王爷而不引起骚动和质疑,他需要时间来布局。
“那就辛苦父亲了,还有中枢阁一事,父亲也忘了吧。”
殿外丹樨下,陶一明看着沈谦气乎乎了走出了内殿,便跟上安慰。
沈谦眯了眼,看着他那俊美的面容,笑道:“陶公公长了如此一张脸,怪不得能讨太后娘娘欢心。”
以色侍人,有什么好嚣张?
“奴婢长得再好,不过是个端茶倒水之人,这事凡人皆可,国公府如今才是太后的仰仗。”陶一明屈身笑道,“眼下太后为候府一事伤了心神,情急之下有些话难免说重了,还忘国公爷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是父女,哪有隔夜仇。”
“陶公公如此自谦,我倒是小瞧了你。”沈谦看着他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气得拂袖直去,如今连个阉人能在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那奴婢就不送了,您慢走。”陶一明朝他背影说道。
沈谦步履匆匆的出了宫门,宫门外,有马车候着,他上车前吩咐亲信道:“去找,找几个姿色比陶一明还要胜出的,想办法再送进宫去。”
亲信嘴巴张了张,道:“老爷这是想以色侍人?”
第84章 记忆
“姐儿跟我们越来越离心, 这事不弄清楚还以后还怎么掌控这朝堂?沈谦冷道,“陶一明如今盛宠,靠的不就是那张脸吗?你就照着我说的办。”
“是。”亲信应声, 扶着他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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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满芝惊讶徐萧年的去而覆返, 未惊定时又被他偷掳翻墙出府,两人一路策马, 待到候府时,已是亥时。
房内, 陈满芝在痰盂前吐了个昏天地暗, 徐萧年看着她惨白的面色, 心有不忍,“抱歉,人命关天, 只能委屈你了。”
昏黄的内室,血腥浓烈,陈满芝摆了摆手,在来的路上, 徐萧年已经跟她说了大致情况,“再多点些灯来。”
丫鬟闻言着手再点了一盏灯,屋内骤然明亮, 她这才看清房内的情况,床上平躺着一男子,盛昌忠坐在床头边上,旁边站着两个随从模样的男人。
陈满芝起身走近床榻, 惊觉那人竟是上次去古顺坊时跟在徐萧年身边的随从,怪不得他这么着急,不分四五的把自己带来候府。
随从双目紧闭,他的面色苍白,唇色干燥,一副弥留之际的面容,他赤|裸的上身有些地方缠了棉布,而右侧往中腹处有一处伤口,似乎血还在往外渗。
“盛老前辈。”她跟盛昌忠打了招呼。
“别在意这些礼节了,你过来看看。”盛昌忠说着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她。
陈满芝点头落座,随即着手给男子做了检查,他脉搏微弱,瞳孔微缩,看样子倒还有些意识。
“有脱阳之症。”她回头对盛昌忠道,“可用过药了?”
“是,老朽开了人参四逆汤加附子来固气。”盛昌忠回道,“只是他腹部伤口太长,用三七粉止血也无用。”
陈满芝蹙眉,失血之后,脏阴太虚,阴虚则不能维阳,阳亦随脱,如今已亡之血难以骤生,未亡之气应已急固,而气能生血固脱,人参可大补元气,他开的这方子是回阳救逆之良方。
只是像这种外创性失血休克,单靠中药补气效果并不明显,最重要还是靠西医做补血急救,但眼下也只能靠中药了。
腹部的伤口长约摸长四寸,已切过腹直肌,伤口鲜红平整,是利刃所为,不过好在伤口创面平整不发炎,只需做一期缝合即可。
陈满芝瞥了一眼徐萧年,想起两人在来候府路上的所见,莫非这随从就是刺客?徐萧年的人刺杀皇城的人?他们在计划什么?
“如何?可能处理这伤口?”徐萧年打断她的冥想。
“能,只是需要些东西。”陈满芝回神道,眼下伤者的情况不可能等到她制作羊肠线,她看向盛昌忠,“前辈可有桑皮线?”
“桑皮线?”盛昌忠一惊,“娘子是想用线将伤口缝起来,像做针线活那样?”
“前辈知道这技艺?”陈满芝起身,看着他面色有些惊喜,心有疑惑。
“是。”盛昌忠说着从放在一边的药箱取出一个木盒和一个针包,又从木盒里面拿出一段洁白柔软的线条,递给她,“你看这个是不是?”
陈满芝抓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看道:“当真是桑皮线。”
盛昌忠看着她,面露欣慰,“这技艺,林院判曾经同老朽一起尝试过,不过最后还是……”他叹气,他们反复在受伤的兔子身上做试验,但最后兔子都没能成活,“娘子可有把握?”
陈满芝闻言有些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古代清创缝合术早在隋唐时代已成形,他们二人对此研究也不就足为奇。
“他现在的急症是失血过多,如果术后我们能控制不让伤口产生脓肿,然后再用药固气,这人就有得治。”她道。
“老朽明白,若是娘子要用这方法只怕还得止痛。”盛昌忠有些担心,若是没能止痛,这针扎在身上,只怕要先痛得晕厥,“老朽此处只得醉心花一药,只是还未能研究出止痛的良方。”
“醉心花?”陈满芝疑惑。
“是,这醉心花又名洋金花,花瓣可使人神经麻痹,镇痛作用尤佳。”盛昌忠解释,“若是提炼后涂在伤口边,再以针缕如法而使伤口缝合,便使人疼痛感灼减。”
“只是这草药着实厉害,全株有毒,若是稍有不慎,便适得其反。,所以老朽现在还在斟酌其用法。”
“是曼陀罗?”陈满芝突然道。
盛昌忠看着她,眼中带着疑惑。
陈满芝看着他愣怔的神色,想到现在的朝代可能还没曼陀罗这名称,尴尬道:“原来是洋金花。”
曼陀罗的用处其广,它的叶花籽皆可入药,正如盛昌忠所说那样,是种厉害的草药。
陈满芝记得,这话有人曾经对她说过,她似乎要想起了潜藏在脑里的记忆。
“这药厉害着呢,跟那罂粟有的比,不过一种能使人快速丧命,一种就是慢慢折磨让人生死不能。”
她的眼前,似乎看见了那个带着镜框的男人,正在跟她讨论曼陀罗和罂粟这两花。
“罂粟?”陈满芝紧紧皱眉,努力的回想着被封存的那些记忆。
“那你觉得罂粟和曼陀罗哪个更毒?”男人低沉的话在她耳边缭绕。
“一半一半吧。”
“不行,你得做出一个选择。”男人笑道。
“……”
徐萧年看着她额间沁出细细的汗,蹙眉上前,问道:“什么是罂粟?”
“罂粟是……”陈满芝恍惚,耳边响起熟悉的争执声响。
“陈满芝,你把……把东西,给我。”
“你是不是疯了,这东西也是你能动的吗?”
“把东西给……给我……快……”
“我不给……”
她抱着疼痛欲裂的脑袋,曾经的记忆倏然涌入,宽敞的客厅,二人围着餐桌追逐。
“这是什么?”陈满芝扬着手里的东西问朱幕青,“你说过已经戒了,为什么在你包里还有这个东西?”
“别,别闹……先,先给……我。”朱幕青双目含泪,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快给我。”
“是不是要我把你送到戒|毒|所你才肯?”陈满芝怒道,她疾步冲向洗手间,要将手里的东西冲入下水道,“这个你今天别想要!”
“你把东西还我。”朱幕青咆哮追了上去,疯狂的将她拽回客厅,“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