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个月零七天的阿满, 正在练习走路,身后是他爹申锦,此时正扶着他两只结实的小胳膊, 一步一步, 送他前行。
而前方张开双臂、笑逐颜开迎接他的,是他娘鱼令嫣。
那只汪汪叫唤的狗, 名叫桂花, 还有在一旁连理枝上盘旋扭转的白丸子, 都是他娘的爱宠。
可能是因为出生时过重, 他娘和他爹, 总担心他会一直这样胖下去,所以从他会走路时,就盯着他的动静。
对此,他只想说,你们怎能这样呢?
是了,他又要思考下人生了。
他娘原来是这样重视他的,根本拿他当心肝肉呀,整天不是带着他去请安, 就是带着他去串门, 要不然就是陪他玩, 反正一天到晚恨不能把他拴在裤腰带上, 一刻不离。
连晚上也不歇着,还要给他画玩具图纸,天知道, 她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关键她还有处处捧她的丈夫,大热天地汗流浃背,都要帮着她把图纸上的玩具制作出来,害得他只能佯装很喜欢,而后再找各种机会把玩具塞给灼华和庚宝那两小子,给他们玩去。
再说他爹,这就是个天性纯良、毫无野心的老实人,外有申国公府这棵大树罩着,上有他奶奶柔嘉县主这样的母亲帮他操劳,娶了脾性相融、情投意合的妻子,下还有他这个儿子顶着,一辈子都操不到心,妥妥的富贵闲人,真是好有福气。
与此同时,他就用大把时光,陪伴家人,对父母孝顺,对妻子专一衷情,对他这个儿子,更是满腔热情和关爱,天天都赖在他和他娘身边,不肯挪步。
同时他也对下人宽仁大度,颇有人缘,同样是不务正业,可比他爷爷申钰强多了。
他爷爷是个看似不着调的,成天浇花、遛狗,给女儿当马骑,时不时就推着他这个孙子、还有庚宝这小侄子一起晒太阳,偶尔还要给曾祖父撒个泼、添个乱,到曾祖母面前撒个娇,而被奶奶收拾一顿,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每七天一个循环,竟都不觉得腻。
跟他爹不同,他爷爷可不简单,这位绝对是个狠角,前些日子,大房申瑜想纳妾,安康县主不同意,大闹了一场,整个申家只有他爷爷出来,骂了申瑜一通,才让他不好意思歇了念头。
不过他爷爷再嚣张,还是个十足的妻管严,他奶奶一身吼,立刻能让丈夫消停了,奶奶就是个操心的命,平常管丈夫,还有他那个活泼好动又外向的姑姑都不嫌够,还要挤着时间来瞧他和庚宝。
而且每每来他这里,都能碰上他外婆厉氏。两人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莫名就能燃起战火,次次都要为争夺他而大打嘴仗,搞的他娘都不敢让外婆多来,只得每天把他带去小鱼府一趟,不过倒也方便了他,这样他每日都能见到“她”了。
可能是因为他出生时发生的那一茬儿事,他外婆对他总有些愧疚,后来对他,基本就是肆无忌惮的溺爱,她自己疼爱尤嫌不够,还不许任何人委屈他一分。
他爹、他娘,还有我小舅舅,都被她狠狠批过,特别是小舅舅,他每次瞅到自己,那小眼神,都透着几分嫉妒,哈哈,未来领头把六部撤散的大首辅,曾经也有这种时候呀。
说起小舅舅,就不得不提下他姑姑申瑶,每次小舅舅一来跟着祖父学习,姑姑都会特别准时地守在门口等他,真是非常主动了。虽然她现在可能还不明白,其中的坚持到底意味什么。
如此一等就是十年,直到小舅舅再三拒绝过后,她才心灰意冷,随父母的意,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定了婚事。
可临嫁前一天,小舅舅幡然醒悟,偷偷溜进姑姑房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竟然连夜私奔了,等回来时,咳咳,姑姑肚子都大了,全家人再气再急,也只得认了,收拾烂摊子不说,还要想法子帮他们遮掩。
而每每想起这个,他都会不由自主想到他爹娘头上,算算他俩成婚的月份,还有他出生的月份,满打满算,他也只有七个月大小,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个早产儿,可有他这样七斤六两的早产儿吗?
两人果然是在婚前就有一腿!
到底知不知道害臊和羞耻为何物啊?
答曰:并不知道。
申锦送着儿子前行,逐渐靠近令嫣,最后,两人隔着阿满抱在了一起,在阿满复杂的目光中,亲到了一起。
岂有此理,大庭广众之下,在他跟前,竟敢如此亲热!
夫妻两个,总算感受到了儿子关注的目光,说时迟那时快,立刻抱起阿满回了屋子。
而后,那天晚上,阿满,果然就偷听到了爹娘亲热的声响。
他为何会待在申锦夫妇的寝室里,其实还是他娘的意思,这样方便晚上给他喂奶。
鱼令嫣认为,孩子由父母带着长大,才能更幸福,所以阿满的事,她和申锦都亲力亲为。
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这样也有窘迫的时候。
申锦近一年来,逐渐体会到了那事的妙处,他本能地觉醒了,渐渐食髓知味。
可令嫣限制着他,一周只有五天让他行事,而每夜只准一次,且每次都得轻缓着来,不能吵到儿子。
申锦大多时候都听老婆的话,可这事他有时也把持不住,特别是清晨,令嫣穿着肚兜躺他怀里的时候,他难免会不老实,毛手毛脚。
令嫣嘴上说着不愿意,可最后仍就迷迷糊糊、半推半应了。
所以我们警觉性和敏感度特别高的阿满,经常会被吵醒,这让他恼火不已:一大清早折腾什么,晚上还不够吗?
显然还不够,夫妻两个完事后,更要温存着说些琐事。
令嫣提道:“相公,庚宝周岁后都断奶了。”
申锦明白妻子的意思,“你想给咱们阿满戒奶?也是,都十四个月了。”
阿满努了努嘴,他也知道自己该断了,其实吃不吃奶不打紧,关键是每次他娘喂他的时候,他爹也多会陪在身侧,小夫妻两个头一回做爹妈,什么都是新鲜的,哪怕他放了个屁出来,都会被夸赞一番。
上辈子,他两岁多就离了爹娘,对他们的记忆不多,本以为对他们并没多少留恋,可真重来一次,才明白,他其实是多想与他们亲近,多渴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和赞赏。
这辈子,据他所观所闻,事情还是如上辈子那般进展,距离那件事已很快了。也就是说,他待在爹娘身边,也就剩下这些日子了,他……舍不得,能多亲近一些都是好的。
令嫣又说:“可断了奶,月事来了,就要开始注意避孕了。”
申锦不解地问她:“娘子,之前你不是说,想一鼓作气,把梦中的那个宝宝,也生下来吗?”
哼,做梦去吧,申铄可比我嫡长子还小个两年呢!
鱼令嫣连忙摇手摆头,“不了不了,生养一个孩子要花费许多精力,要是再怀上,就没有精力来照顾阿满了,还是等阿满长大再说吧,现在都以阿满为主。”
“嗯,娘子说的对,那样对阿满未免不公平,我来吃药避孕吧。”
阿满适时发出声音,打断爹娘的话。
床上马上传出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不一会儿,穿好寝衣的申锦,就从被窝里钻出来抱他,动作和语气,都极其温柔,问道:“咱们阿满是要去解手,还是要吃奶呀?”
“都要!”尽管他很努力改变语气,可声音到了申氏夫妻耳里,还是一副奶声奶气,引得他们不由发出轻笑。
申锦麻利地带他去恭桶旁,耐心地等待他结束,完事后,又给拿着温热的巾帕,擦干净他的脸、手脚,还有鼓鼓的小屁屁,随后再抱他去令嫣怀里吃奶。
儿子一岁多了,虽能说能走,好吃好睡,性子却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互动和交流,跟申锦小时候真像。
所以不论是他夫妻两个,还是申家、鱼家,以及昭定太后,都格外心疼、怜惜他。
阿满吃的又慢又轻,虽是长了牙,却从没有咬到令嫣一口,不知不觉,他就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往常那样,摸上了另一半食物。
申锦夫妇也跟着笑眯了眼,一个握着他另外一只小手,一个轻拍他的肩背,满足的不得了。
令嫣小声说:“我瞧,再缓缓吧,他喜欢吃,我就再喂一段日子。”
申锦补充道:“还得帮他遮掩些,我小时候就这样,很小就懂丑了,特别受不得人家说我呢,只想听夸赞的好话,这点阿满像我。”
令嫣语气中都透着欢和,哄着道:“好,那咱们悄悄喂,悄悄瞒着,一定不让别人知道。”
“嗯,一定。”
阿满这次终于红了耳朵,其实这才是他最像申锦的地方。
因为醒的有些早,他吃完后,稍稍有些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还揉揉眼,以他自以为极低极小的声音,说道:“谢谢,娘亲和爹爹。”
可申锦夫妇还是听的非常清楚,两人心中那个激动呀,比什么时候都要高兴振奋,不过都不敢表现出来,怕小家伙被吓到,难为情而退却这份主动。
最后,令嫣抵上儿子的脑袋,说了个提议,“阿满要不要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个懒觉呀,到日上三竿时。”
阿满什么都没说,自己滑进了爹娘的被窝,把头蒙住后,还要伸手两只肉乎乎的小手,给爹娘来牵。
他一辈子都没睡过懒觉,哪怕重新做了婴孩,到了那个时辰,他还是会迷迷糊糊转醒,再三确认既定的现实,所以他早上大多睡的不好,而今天定是能睡好的。
申氏夫妇用时把儿子的脸蛋漏出来,遮盖好其他部位,不让漏风,一起问道:“阿满,醒来后,想做什么?”
“去见外婆和太后娘娘!”
“好呀。”
那就彻底心满意足了。
一家三口呼呼大睡,可也没满一个时辰,大丫环清风就进来叫醒了他们,“二少爷,老太爷喊您去大房厅堂那里呢。”
申锦和令嫣都起了身,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三爷他正在狠命打大少爷,谁来都不听劝,二爷在一旁看着,也不帮着拉开,老太爷请您过去拉开三爷呢。”
这不可是小事,申锦马上起身穿衣服去了,走前还不忘嘱咐令嫣:“你带着阿满继续睡。”
令嫣哪还有心思睡下去,只是在一旁静静看顾儿子,其实阿满也醒了,心道,终于要开始了……
第97章
申铎为何要打申瑜, 这还得从头说起。
所谓得不到的,都是最惦记的,申瑜对孟玄音就是如此, 尤其是她还嫁到申家, 做了他三婶,其中滋味, 可想而知, 反正心中是越发放不下了。
当然他也不敢做些什么, 只是对妻子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哪怕她是安康县主, 是皇上的亲孙女,也是一样。
尤其当他的父亲、母亲,堂堂的申国公夫妻,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讨好,使她愈发嚣张,对他也越管越多时。
两人的矛盾逐渐加深,成婚才一年多,已是分房而睡, 初一十五才同一次房。
申瑜看中了一个叫代桃的丫环, 这本也是姚若依自己身边伺候的粗使丫头, 平常少有机会得见主子, 只是无意间被申瑜瞧见了,他当时就起了念头,无其他缘由, 只因这代桃身上竟有孟玄音的影子,三分面容,五□□量,便足够让他心动了。
妻子的丫环,要来做通房,在大户人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像申家二房那样的,才是圈子里的异类。
申瑜没找姚氏,而是把事情往母亲那儿一提,申国公夫人去媳妇那儿说了许多好话,想让媳妇同意。
姚若依心想反正总有这么一天,自己手心握着的人,总比婆婆和太婆婆塞进来的要好,而且这样也能缓和夫妻两个冰冷的关系,所以代桃这就成了申瑜的通房。
然而姚若依没想到的是,申瑜待代桃,与她却是全然不同,申瑜初一十五,来她这里,完全是敷衍了事,其他日子,天天都赖在代挑房里,浓情蜜意,宠爱异常,简直是不把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姚若依心中怒火翻腾,直想把代桃这个小贱蹄子给弄死,这时候,代桃竟然怀孕了,而申瑜更是狂喜,想要把她纳成妾室。
姚若依当然不许,她甚至恨不能把代桃和她腹中孩子给生吃活吞了,还要纳妾,想的美,嫡子未有,却先有了庶子,这不是要家宅不宁吗?
她以为公婆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却没想到婆婆和太婆婆,一改往日态度,明里暗里指责她嫁过来两年还未开怀,二房出生了两个男孩,他们大房还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个庶子也是好的。
这生不出孩子,怎能怪她一人,他不来她房里,让她怎么生,难道叫她去偷吗?
最后竟然是二房之人帮她。
首先是二爷申钰去训斥了大少爷申瑜一顿,把他说的耳红面赤、没头没脸,先歇了念头。
接着,在去给曾祖母郭老太太请安时。
郭老太太见了她,头一回皱起了眉,指着她问道:“听说你器小,连一个妾室都容不得?”
当时坐在她前面的太婆婆陶氏、婆婆薛氏,俱是冷眼旁观,而对面做的聂氏和祁氏都是视而不见,倒是抱着阿满的鱼令嫣帮着说道:“曾祖母,令嫣听说那姑娘本来是大嫂身边的丫头,还是大嫂提拔给做了通房,并不是不容人……”
郭老太太看着她,冷哼了一声。
于是抱着庚宝的孟玄音,继续说道:“听闻那姑娘有了身孕,咱们这样的家里,几代都没出生过庶子,哪有庶子生在嫡子前头的道理,外头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世子爷不敬重嫡妻呢,就怕更有难听的,要说宠妾灭妻,对咱们申家影响到底不好。”
郭老太太眉头更深了几分,就快要发火,这时,聂氏出声呵斥了媳妇和孙媳妇,“这里哪轮得到你两个小辈说话,还不给我闭嘴。婆婆消消气,这两孩子被丈夫宠坏了些,难免看不惯妾室和通房得势的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辈的计较。”
郭老太太一口气闷在胸口,心中的拧巴劲全上来了,理都不想理聂氏等人,转头对姚若依说道:“安康县主,你嫁过来两年,都没开怀,不是我老婆子催你,你瞧瞧二房,一个庚宝,一个阿满,长的多好,你看了眼不热吗?”
姚若依红了眼角,低头不语,没有子嗣,她到哪儿都没处说理去,姚家也帮不了她。
郭老太太又道:“大房可只有申瑜一个根,就靠他传宗接代,有了孩子怎么也得留下,老婆子向你保证,这代桃生的,不论是什么,都越不过你去。”
姚若依最后竟然轻轻点头,应了下来,白费了令嫣和玄音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