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见林忆昔举止温柔,仪态非凡,行动间落落大方,天然一股贵气,不由暗暗点头,心里想不愧是林清的嫡亲孙女儿,谦恭有礼,浑身透着灵气,有其祖父之遗风,跟宇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他这么多儿孙中,最疼爱的就是宇儿,原就想着要找一个极好的女孩儿配他,不想那小子小时候见了林家丫头一次,就记在心里了,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非她不娶。
今日见了,才觉得那小子的眼光果然不错。
太上皇心里高兴,赏了不少东西,又命贴身伺候的两个太监好生引着去拜见皇帝。
路上,徒祺宇叮嘱林忆昔,“一会子见了父皇,你垂首就成,莫轻易抬头。”
林忆昔点头,古代面圣规矩多,既然徒祺宇这样说,她自然是听的。早就听父亲说皇帝不喜欢四皇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不然徒祺宇不会一说见皇帝的是,就不情愿加忧心忡忡的样子。
一会儿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别犯了什么忌讳。
☆、麻烦麻烦
皇帝陛下端坐在宝殿之上,闻禀吴王和吴王妃到了,眼睛一眯,两边眉头一道儿下沉,皱出一副苦大仇深脸。他似乎不想开尊口似的,停了好一会子,在小太监都有些无措的时候,才舒展舒展身子,沉声道:“宣。”
小太监得了旨,缩了缩身子,高唱:“吴王、吴王妃觐见!”
谨遵徒祺宇的叮嘱,一进大殿,林忆昔便两眼盯着地面儿,似乎不敢抬头的样子。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徒祺宇的步伐,落后半步,既不逾矩也不显得小气。
皇帝仍是眯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下一对儿璧人行礼。
半晌,抬抬手,道:“平身罢。”
皇帝坐在御座上,百无聊赖的扫过二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林忆昔端茶的纤白葱指上。小太监弓着身子接过茶碗,毕恭毕敬端给御座旁的总管太监夏东升,夏东升跪递给皇帝。
期间林忆昔一直循规蹈矩,照着李嬷嬷教的规矩,不敢有一点大意。
好在皇帝也没说几句话,便让她们退下了。
——
太后的寝宫外停了各色锦绣车撵,花花绿绿的,有的还挂着珍珠,嵌着宝石。皇宫不愧是最大的名利场,处处透着森然、富贵。
李嬷嬷觑着眼瞧了瞧,凑在林忆昔耳边低语:“恐怕各位娘娘都在,一会子王妃娘娘尽量少说话才好。”
林忆昔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在轿子上徒祺宇便跟她说了,李嬷嬷是他母妃从小贴身的婢女。母妃去世后,就一直照顾他,其为人忠心耿耿,且手巧心细,颇识大体,多年的后宫生活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生存本领。建府后,徒祺宇是打算把李嬷嬷荣养起来的,后来一想,皇家后宅事多,林忆昔对宫里的事也不懂,怕她吃亏,才让李嬷嬷帮衬着。
殿内果然极是热闹,莺莺燕燕一大屋子,各各绫罗锦缎彩袖辉煌。
林忆昔先拜了太后,又拜了皇后,在李嬷嬷的提示下一一见过众嫔妃。
什么刘贵妃、吴贵嫔、张美人……
林忆昔觉得自己脸盲症都犯了,各各都是美人,一色儿的瓜子脸、双眼皮儿,樱桃小口。古今审美果然都差不多,古代没有整容术,可这些嫔妃们却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皇帝的眼光真单调呢,林忆昔暗道。
不多时,太上皇派人叫走了徒祺宇,林忆昔被留下来与众美人培养感情。面对一堆名义上是长辈其实还没自己实际年龄大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觉得很违和。但面儿上仍是笑盈盈的,在一堆美人中左右逢源。一小嫔妃笑呵呵的夸几句林忆昔皮肤好,又问她保养的方法。
林忆昔就告诉她自己常把一些水果捣成泥,敷在脸上,那嫔妃问是哪几样水果。嫔妃们哪个不希望自己永远花容月貌,一听这话,都数着耳朵听。
林忆昔正说着,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哼声。
一时,大殿内寂静无声。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太后,呃,身旁偎着的一位打扮靓丽的姑娘。此刻,她正满眼敌视的瞪着林忆昔。
林忆昔皱皱眉,李嬷嬷轻声提醒:“娘娘,那是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名唤萧珠儿,母乃皇上胞妹荣寿公主,父亲是新任兵部尚书,其本人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儿。林忆昔从前只闻其名,并未见过本人,听说是个骄横跋扈被宠坏了的丫头。
林忆昔双眼疑惑的一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难缠的主儿。
再回头,脸上已带了笑意,“郡主,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湖阳郡主又重重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太后皱着眉喊了一声:“珠儿!”严肃中带着警告。湖阳郡主才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看向林忆昔,道:“你没说错,我嗓子不舒服而已。”
自此之后,林忆昔觉得众嫔妃对她的态度有些为妙的变化,具体又说不出来。
回府后,林忆昔才从李嬷嬷那里知道,湖阳郡主之所以看他不顺眼,是把她当成了情敌。
太后生了一男一女,儿子当了皇帝,女儿便是荣寿公主。因太后喜爱,湖阳郡主从小便常进宫小住,难免便与常年在宫中居住的徒祺宇偶尔遇见,一来二去,小姑娘心里便存下了不少小心思,满心想着长大后嫁给这个英俊潇洒的表哥。
没想到最后徒祺宇娶了林忆昔,她自然怀恨在心。
这便是了,林忆昔点点头,又问慧香她们在何处。
李嬷嬷道:“王妃恕罪,亲王大婚的礼仪都是礼部安排,几时几刻做什么,何处下轿何处更以,都有定制。为了不出差错,老奴便斗胆擅自做主安排几位姑娘安排在厢房休息。姑娘们都是王妃用惯了的,猛然换了人王妃定不习惯,老奴这就把几位姑娘请来。”
说着便往外走,林忆昔道:“且慢。”
李嬷嬷停住身,只听林忆昔道:“派个丫头传句话就罢了,何劳嬷嬷亲自跑一趟?”
李嬷嬷摆摆手,说:“无妨无妨,我还要向几位姑娘赔罪呢。”
说着大踏步出了门,不多时便杳无踪迹。绿萝、木槿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捧了茶,伺候林忆昔脱下朝服,换了家常衣服。刚收拾好,慧香菱香带着另几个陪嫁丫头脚步飞快的走来。
“姑娘……”慧香见了林忆昔便一股脑跪在地上,眼圈都红了,不过一天多没见,似乎是分别了几个世纪似的。
其余几个丫头一看,也都跪在地上喊“姑娘”。
李嬷嬷斜斜扫过众人,点点头提醒,“姑娘们,以后该喊王妃娘娘才是。”
见了自己身边伺候惯了的丫头,林忆昔觉得十分窝心。这两天她一直觉得心里不安定,之前还以为是嫁人心情紧张,现在才猛然发觉,其实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一时适应不了。
下午,无人时,李嬷嬷悄悄对林忆昔道:“按例,王妃身边该有四个一等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小丫头不定数。绿萝、木槿是建府时宫里派来的,自然占着两个大丫头的名分。如今大丫头的名额还差着两个,二等丫头八个都还没定呢。王妃看着谁好?告诉老奴一声,趁早定了,老奴好告诉账房准备姑娘们的月钱。”
林忆昔看看慧香,道:“既如此,我也便不跟嬷嬷客套了。慧香菱香从小伺候我,我也不想委屈了她们,大丫头自然是她俩。至于二等丫头,嬷嬷看着办罢。”
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月钱五两,二等丫头月钱三两,便是小丫头也有一两银子。
王府的丫头们都盯着这些位置呢。
钱多钱寡还不知道最重要的,关键是能在王妃身边伺候,可是极有体面的呢。
个别年轻貌美的丫头更是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
你想啊,万一哪天得了王爷的青眼,侥幸生个一男半女,不就麻雀变凤凰了?。
☆、生活生活
李嬷嬷得了林忆昔的授权,裁定丫鬟们的等级,却不敢自专,拟了花名册命一个小丫头拿给林忆昔看。小丫头得了令,捧着名册到正房大院求见,守门的婆子报给慧香,慧香自然不敢耽误,一径去告诉林忆昔。
林忆昔闲着无聊,正听丫头们讲笑话。
菱香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得满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王妃!”慧香喊了一声,褔了褔身子,“李嬷嬷打发人送花名册给王妃。”
“快请她进来!”林忆昔把手里还没吃完的瓜子递给丫头,坐直了身子。
不多时,一粉衣粉裤的小丫头走进来。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小脸,大眼睛,梳着双丫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透着一团掩饰不住的机灵劲儿。进门便跪下磕头,虽是第一次见王府的女主子,却毫不露怯,礼仪规矩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林忆昔抬眼打量一番,觉得这孩子不错,遂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双儿。”
“是霜降的霜,还是成双成对的双?”林忆昔问。
“是成双成对的那个‘双’字。”小丫头道。
林忆昔“噢”了一声,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谁给你起的名儿?”
“回王妃,是李嬷嬷起的。嬷嬷说‘双’这个字寓意好,好多预示着吉祥的成语里头也都有这个字呢。比如什么成双成对,一双两好,双喜临门,都有一个‘双’字,嬷嬷说希望我这个‘双’字也能带来好运。”
年纪大的人往往都迷信,李嬷嬷给小丫头起这么个名字也是讨个好彩头,林忆昔十分理解。
作为王府的管事嬷嬷,又深得主子信任,在真正女主人嫁来之前,自然内宅什么都是李嬷嬷说了算。林忆昔在家也常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对这些庶务并不陌生。小小一个侯府,每天大事小事加在一起,没有上百件也有几十件,一天下来忙得焦头烂额。
何况李嬷嬷管着一个偌大的王府,竟然还亲自给一个小丫头起名字。
看来,这丫头是深得她老人家厚爱啊!
想着,便问:“听说李嬷嬷打发你来送给我送花名册,名册呢,快拿来我瞧瞧!”
双儿闻言,忙双手捧出一个册子,毕恭毕敬的递给林忆昔。“王妃,这是初步拟定的名单,王妃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慧香忙于榻旁设一小几,方便林忆昔把册子放在小几上看。
第一页记的便是王妃身边的丫头。
第一等:绿萝、木槿、慧香、菱香。
林忆昔带来的其余六个陪嫁丫头,全列入了第二等。
再往下翻,几家陪房也都分了不错的差事,林忆昔心中暗暗感李嬷嬷之德。
古代讲究三从四德,即使是贵族女子,出嫁后也鲜少有不受公婆之气的。姑娘刚嫁到丈夫家,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照顾有小姑子小叔子,在家中往往没有一点话语权,再要有个厉害的小姑子,就等着被欺负挤兑吧,往往几十年才能熬出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多年媳妇熬成婆”。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那个命。
多少还没熬成婆呢,便先香消玉殒了……
似林忆昔这般,一出嫁就嫁到王府,贵为王妃,掌家中大权,还不用天天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那可是万千少女们的梦。
双儿垂首而立,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偷偷打量着屋子里的装饰。
当真是雕梁画栋!
墙壁上挂着名家书画,有梅花、桂花、山水画,及各种题字,仅盖着的红印章就几十个,什么唐寅、顾恺之、苏轼等。双儿没读过几年书,不知道是哪些名家,却知道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价值连城。顺着墙壁看了一圈,最后眼珠子落在靠右摆着的一块紫檀木大插屏上。
可惜,那插屏挡住了内室风光,不然今儿就真开眼了,双儿暗道。
“双儿!”林忆昔大略翻看一边,叫那小丫头,“你回去告诉李嬷嬷,都很妥当,就这么定了。另外告诉她尽快把名册送到账房,好方便库房发放月钱。”
“是!”双儿领命,兴冲冲告退走了。
林如海府邸,花厅。
林黛玉坐在凉榻上,手中握着一束花,正百无聊赖的揪着花瓣。身旁的小几上铺满了茉莉花瓣,不仅如此,连她身上也都是。她自己仍浑然不知,一瓣一瓣的掰着花,不知是花粉被吸进鼻子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林黛玉突然打了个喷嚏,便有几个花瓣飞起,落在她头发上。
雪雁进来,可巧看到这一幕,笑的弯了腰。
林黛玉不明所以,板着脸道:“雪雁,你笑什么?”
“姑娘稍等……”雪雁忍住笑,到里间拿了铜镜,背在身后,道:“好姑娘,您先闭上眼睛。”
“你又闹什么幺蛾子!”林黛玉不肯闭眼,伸手去抢铜镜。
雪雁先是躲,后见林黛玉执意要夺,想起自家姑娘一向怯弱,恐累着她。只好拿出来,把手一翻,镜面对着林黛玉,笑道:“姑娘请看!”
林黛玉一看,也忍不住笑了,用手帕子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雪雁上前去,帮她去下头上的几片花瓣。只听林黛玉叹了口气,“唉,也不知几时才能见到昔姐姐?”
雪雁把小几上的花瓣收了,拿到太阳下晒。
别说是姑娘,连她都有些想林大姑娘了,哦,不,如今叫吴王妃才是。这几日,姑娘天天采摘花瓣,说是要亲自做些茉莉粉,回头送给吴王妃娘娘擦脸。她怎么劝都不肯歇着,天又这么热,真怕累着她。
而此刻,安平侯府,崔夫人也是愁眉不展。
女儿出嫁两日,她却觉得是两年一样。那孩子,从小就没离过她一天,猛然两天见不到人,好似心被剜掉一块似的,也不知他在王府过得如何,王爷对她可好?
红珠亲自捧饭过来,崔夫人觑了一眼,道:“放下罢。”
“太太好歹吃些……”红珠放下饭,小步到崔夫人面前,“早上您就没怎么吃……”
崔夫人摆摆手,道:“没什么胃口……”
红珠垂了头,退到饭桌前,挑了一碗糖蒸酥酪,捧到崔夫人面前,道:“旁的不吃,这碗糖蒸酥酪太太好歹尝尝,是三爷知道太太喜欢,亲自吩咐厨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