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换作旁人,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不敢,也不知。
孟惠君收起笑容,若有所思,“何嬷嬷,你可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何嬷嬷将她最后的发丝束了起来,宛然笑道,“太后娘娘做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虽然老奴不懂,但是老奴相信娘娘,您都是由自己苦衷的,十几年,您能长伴青灯,在老奴看来,这份忍耐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孟惠君最终带上那对紫色流苏长扇坠,看着镜中的美人面,她轻声道,“何嬷嬷,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也只有你最得我心。”
“是太后娘娘仁爱,老奴三生有幸。”何嬷嬷俯首叩谢,说的俨然赤城。
“皇上最近在做什么,听说又不消停了,真是跟他爹一个性子,这样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孟惠君起身,挥挥手,几个宫女跟了上去,一路朝着养心殿过去。
何嬷嬷从后面给她罩上了披风,又端了暖炉跟着过去。
“那丫头怎么回的宫?听说受了极重的伤,皇上也真是,竟然直接把她安置在养心殿,传出去多少人笑话,后宫几十个宫殿,哪一处不比养心殿更为合适。”孟惠君因着练武的底子,加上心情焦躁,步伐不由得快了许多,两旁的宫女都是小跑才能跟上。
“太后娘娘,皇上性情温和,重情守礼,那孩子又与他自小一起长大,难免情深义重,又逢她首次大难,皇上做出如此举动,倒也是情有可原。”何嬷嬷跟着说,态度不卑不吭。
孟惠君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打量了何嬷嬷几眼,“这样说来还是我夸大其词了,嬷嬷,那你说,今天我该去还是该回呢?”
双手接过暖炉,她亭亭站立,眉眼间飞快流转,何嬷嬷低着头,轻声回道,“太后娘娘,都已经快到养心殿了,老奴今日话有些多了。”
冷哼一声,孟惠君转身继续往前急速走去,披风被吹起又落下,虎虎生风。
段飞老远便看到一脸怒色的孟惠君,闪身进了养心殿,凑到夜月笙耳朵旁窃窃私语。
夜月笙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
床上那人一直没醒,气色自从那晚李唐调理之后好看许多,一直挂着粉色在旁。
每日宫女都会将炖好的补药喂下,有时候喝得多,有时候滴水不进。
情况总是时好时坏,不停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陪伴我的蜜糖粉,真的是很大的动力,每天让我不停地写文,码字,圆生活中不能圆的一些小梦
☆、甲子军永不叛变
“儿臣给母后请安!”夜月笙对着孟惠君微微施礼, 多日来一直守着宫南枝, 难免脸色憔悴难看。
孟惠君挥手打断他,径直来到床前,不屑的瞥了一眼,“笙儿, 这女子哪里好,竟值得你这般劳心费神,亲自守在这养心殿中, 日夜颠倒, 难不成你真要学你的父皇,一辈子儿女情长,郁郁寡欢。”
夜月笙心中似有触动, 却不答话。
“别忘了, 初登大宝, 朝廷仍旧不稳,为了江山社稷,你也应该好好对待白音, 她手中握着的,那是能助你一统天下的势力, 现在就被这眼前的男女之情迷了眼, 将来能成什么大事。何况, 这女子似乎本来就不中意于你,既然强求不来,不如直接毁去, 省的自寻烦恼,夜长梦多。”
孟惠君狠辣的看着那睡梦中的人,不留一点暖意。
那人睡得极香,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翘起,发丝凌乱,别有一番风情。
夜月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有些担忧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母后,我把南枝当做自己的妹妹,别无他想,音儿那边,我自会打点,还有三天便是封后大典,我定不会亏待了她,甲子军是为皇帝效命的,亘古不变。母后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孟惠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鼻底哼出声来,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笙儿,自欺欺人你知道怎么写吧,今日我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孰轻孰重,万不可本末倒置,这南国天下,等着你去开疆拓土,等着你去名扬天下,你可不要做了那昏君庸君,被天下人笑话。”
孟惠君说完这些话,不等夜月笙答,便直冲冲出了养心殿。
段飞愕然的看着身强体健的孟太后,不禁担忧的回望南国皇上,自己的殿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面上愈是平和,笑容越是平淡,他心里便是加倍的愤怒与压抑。
最终,夜月笙笑笑,俯下身去,双手握住床上那人的左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擦。
他们的殿下,当真能忍。
段飞没出声,退出去的同时将门关了上来。
殿内伺候的宫女都被遣了出去,只余宫南枝和夜月笙二人。
夜月笙看着那双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的眼睛,轻声说道,“南枝,你睡了好多天了,也该醒来了。”
他将头靠在床上,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许久,他苦笑一声,“难道真的就像李唐说的一样,你是不愿意醒来吗?难道我现在如此不堪,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将就了,南枝,这对我真的不公平。”
自言自语的说了许久,推开殿门的时候,只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段飞,看护好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这几日我都将待在音儿那边,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都不要来打扰。”
阳光刺透乌云,给冬日的寒冷减去三分无情。
封后的消息一出,白音已经被安置在离皇帝寝宫最近的甘泉宫,宫中有一方天然泉眼,一年四季汩汩流淌,清澈见底,泉水甘甜可口,泉周边垒了几座壮观的假山,夏日乘凉赏景,冬日落雨缤纷,别是一番风貌。
宫中遍植桂花树,每到秋天,满园金黄,芬芳四溢。
进去的时候,白音正吹着洞箫,呜呜咽咽,听上去伤感动人,随意散开的长发,略施粉黛的脸颊,旁若无人,兀自倾心。
他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白音敏锐的听觉已经知晓,箫声愈发楚楚凄凉。
夜月笙坐到她面前,白音却忽然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滚落下来,烫得人心挣扎。
“音儿,你这是在怨我。”
夜月笙用手指拂去那泪水,柔声说道。
白音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夜月笙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握住她拿箫的手。
“音儿,我只当她是我妹妹,十多年的感情,我不能看着她有事。这几日没有过来看你,是我不对,可是,你可以怨我,恨我,却不能离开我。”
白音回抱住他,连连点头。
“音儿,你是我第一个相信的人,就连母后,在我心中也抵不过一个你,谁都可以离开我,你不能,这南国江山,只有你配跟我一起守护。”夜月笙说的真情,连自己都被打动。
“月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白音抱紧他,“甲子军也不会背叛你,宗左派,会一直效忠皇室。”
夜月笙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他似乎在等待这个回答,又很确定她会这样答他,如今亲耳听到,一切也只是在意料之中。
在他心中,白音确实比孟惠君更为重要,他愿意给她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愿意把这万里江山与她共同欣赏,可是,有什么是自己一直怀疑的呢,到现在,夜月笙仍旧搞不明白。
天高气爽,暖日冬阳。
今日将举行南国封后大典,举国欢腾,当今准皇后是宗左派关门弟子,白音。
这也是史无前例的,朝堂跟宗左派之间,从来没有以婚姻作为桥梁,新皇之一举动,无疑更加巩固了自己的权力稳定。
民间传言,白音不只武功卓绝,姿色更是不弱于一般女子,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在他们眼中,白音是个被神化了的女子。
神秘,耀眼。
正红礼服,繁琐复杂,沉重的礼冠,金光闪闪,淡妆浓抹,镜中的女子看着画一般的自己,嫣然一笑。
一旁的宫女满是羡慕满是赞美,“音姑娘当真国色天香,皇上对姑娘就是不一样,整个后宫,也就姑娘能有这份恩宠,今日的封后大典,听说礼制上做了很多变动,也为姑娘省却不少麻烦。”
“那肯定的,皇上几乎每日都来甘泉宫,就算朝事再繁忙,不管多晚,他都会到甘泉宫看一眼,方才安心,皇上待姑娘,那是情比金坚的,让我们好生羡慕。”另一旁宫女说到最后,当真流露出无限怅惘。
“贱蹄子,姑娘这般身份也是你能肖想的,赶紧将那凤钗拿过来,误了时辰当心你的脑袋。”另外一个年龄稍长的宫女义正言辞,白了那小宫女一眼,似是警告。
那小宫女忙低下头,找了凤钗,乖巧的递给年长宫女,不再多话。
“罢了,本宫与你们相处久了,没那么多清规戒律要守,你们有什么话,大可直接跟我讲,无须避讳。”白音稍微转了下头,仔细看那凤钗插得是否得体。
“姑娘可不能让这些下人坏了规矩,您今日过后便是后宫的主人,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身份无比尊贵,您可以不守规矩,我们不行,在这深宫,我们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娘娘,慎言慎行。”
年长宫女最后整理了一下她的礼服,将白音搀了起来。
“娘娘,以后,您就是这后宫的主人了。”
白音嘴角上挑,美目盈盈生姿,端庄大气。
“还有多久。”
年长女子看了看外面,仔细答道,“还有半个时辰不到,等册封使过来指引,我们就能开始了。”
白音目光端正,看着宫外来来往往,穿着喜庆的宫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喜悦,更多的还是那份忐忑。
封后大典顺利复杂,当他将金册金宝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两人纷纷面露笑容,他牵着自己的手,接受朝下大臣的礼拜,震耳欲聋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人执手俯瞰,群臣恭敬,南国朝堂一派祥和。
养心殿今日外面依旧重兵把守,殿内只留了几个小宫女在伺候。
“听说今天的封后大典规制比以往都要盛大,皇后娘娘与皇上也是自小就认识的,真真令人羡慕死了。”
“你懂什么,皇后手中的权力才是皇上最看重的,甲子军的力量,若你是皇上,你能眼睁睁看着权力旁落吗?”
“嘘,你小点声,不知道隔墙有耳吗?小心说这种话被别人听到了掉脑袋。”
“怕什么,今日哪还会有旁人,就我们三个在这伺候,其余的人不是去观礼,就是去帮忙了,哪有人顾得上搭理我们。”
“倒也是,你说这姑娘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前几日皇上衣不解带陪在这里,中途还屏退了宫女太监,自己一人守在床前。”
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宫女看着依然昏睡不醒的宫南枝,将手中汤药搁在桌上。
“你真是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样的话你要小点声,真不怕掉脑袋了吗,不是还有种刑罚叫做株连吗,就算你不怕死,你家里人被你无辜连累,你不觉得心里不安吗?小点声,总没有错的。”似乎听见她嗓门变大,另一个粉色宫女捂住她的嘴,如是警告。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这姑娘在这躺了得有六七天了,一直昏睡不醒,你说,她会不会一直就这样睡着,再不醒来。”
“那种剑伤,能保住性命已经算不错了,不是还多亏了缪神医的高徒吗?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差,说她命好,偏偏中了这样致命一剑,说她命不好,又偏让她遇到神医之徒,只能说,命大有福。”
唏嘘之余,几个宫女纷纷感叹,床上之人当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若是这姑娘能醒过来,估计后宫之中,又会多一位贵人,真说不定。”
“瞧你,别乱说了,快给姑娘喂药吧,别耽误了时辰。”
三个人这才停住八卦,一人将宫南枝抱在怀中,另一人起开她的嘴巴,第三人将药一勺一勺灌了进去。
每次喂药都需这般大动干戈,阵仗浩大。
“翠儿,你......”话未落地,人已经飘飘然被放到了。
地上,三人胡乱躺在那里,皆已昏睡过去。
☆、宫小姐,别来无恙
白衣落地, 清秀俊朗的身影从梁上坠了下来, 陡然间停在床前。
目若寒星,眉似远山,高挺的鼻梁雕刻出清冷的意味。
“宫小姐,别来无恙。”他淡然的调侃, 床上那人眼珠转了转,却依旧没有睁开。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圆圆的药丸, 一手捏住她下巴, 一手将药丸塞了下去。
“这是凝神聚气丹,你这几日睡得也够久了,气散于胸, 难以凝聚, 魂归无处, 总要回来了。你若再不醒来,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听到这里,床上那人似乎努力想睁开眼睛, 又竭力压制着自己。
白峥俯下身去,将嘴唇凑到她耳边, 呵出的气息暖暖的萦绕在心间, “他没死, 所以,你得赶快醒来,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床上那人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 猛然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上方,醒来又似乎未全醒来。
白峥将她扶起,双眼紧紧盯着她,耐心说道,“宫小姐,好久不见。”
宫南枝转过头,没有焦点的目光浑浑噩噩的看着面前这人,就像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沙哑的嗓音问道,“他在哪?”
白峥给她披上外衣,又给她穿上靴子,因是好几天没有落地,双脚刚触地的刹那,无边无际的昏厥袭面而来,满目苍白,若干星星在脑海中散乱,双手紧紧抓住身旁唯一的救命稻草,宫南枝强撑着没有跌倒。
“宫小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你必须一边穿衣服一边听我说,他在前一晚便被手下人救走了,早已经回了北朝,性命无忧,那一场大火,烧毁的只是那一个竹屋,今日封后大典,人员守备不足,要不然我也不能将你带出去。”
白峥快速的给她穿着妥当,嘴上也熟练地解释道,“夜月笙烧的,只是那一片竹林一个竹屋,至于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莫春风没死,等以后你想知道,大可以回来问他,我想今天,你不会选择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