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会这样维护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风春莫突然将笼子递到宫南枝面前,阴阳怪气道。
“知道什么,我维护它怎么了,从小将它养大,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伤害它吗,你今天发什么疯,莫三,你跟我,都要冷静一下,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出去?去哪,我出去,然后你再偷偷逃走吗?去找他,带着这只臭鸟,想得美,南枝,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如此迁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压低了声音的嘶吼,在这深夜里显得尤其瘆人,宫南枝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我只是不想看你跟她成亲,不想看你娶其他的女人,莫三,我不想让你为难。”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风春莫竟然笑道眼泪横飞,“南枝,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胡话了。你扪心自问,真的是因为这样吗?怕我为难,我一直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解决一切阻拦在我们中间的障碍,我怕你伤心,怕你不肯随我,更怕你甘心随我不要名分,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从来就没想过为我们的感情多走一步,也更别提牺牲自己的名分,就算我向你走了那么多路,只要你轻轻往前踏出一步路,哪怕一小步,我都会再燃起信心,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可是,你竟然这样吝啬,连着最后的努力都不肯做,南枝,我累了。”
风掀起门帘,又潇洒的放下,屋内的灯火明灭不定,就像此时二人的心情,风春莫狠狠砸在柱子上,全然不顾疼痛,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的愤愤不平,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你怎么这样说我......”宫南枝怔怔的看着他,满腹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申辩,为了他,一路追随到东胡,为了他,一回来连爹娘的面都未曾一见,没名没分的住在君庭府,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南国厚颜无耻的跟白峥索要执子佩,赌上的,无非是白峥对自己那一点点的怜悯之情。
他怎么能说自己一点努力都没做呢,可是这些话如鲠在喉,说出来这般难,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两人竟要解释所有。
她原以为,这都是无比默契的存在,无须讲,更无须多问,他自会明白,如今看来,自作多情的人,不只风春莫一个人。
看她这幅神态,风春莫略有些动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拥她入怀,不料那只鸟突然尖叫,“坏蛋,坏蛋。”
风春莫如梦惊醒,冷不丁一身是汗,他愤愤盯着肉肉,轻声问道,“我是坏蛋,那谁是好人。”
“白峥,白峥,白峥。”一连三遍喊着那个名字,这声音如紧箍咒一般罩在风春莫的头顶,难受的昏天黑地,一声怒吼,桌子碎了一地,连同那只笼子一起,宫南枝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那只瞬间不动的肉肉,看着那碎了一地的桌子,渐渐地有些血迹流了下来,她捂住嘴,想叫却发现根本法不出声音,骤然间胸口像裂了一道缝,刹那间大量的烟雾袭了进来,呛得嗓子干疼。
风春莫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那只死去的肉肉,却始终不敢抬眼看向宫南枝,两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突然就能搞的面目可憎,原本亲密无间,两小无猜,恨不得用甜言蜜语温情蜜意包裹起来的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像从未有过的海角天涯。
宫南枝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不是梦,这不是梦,太清晰了,肉肉的毛还那般鲜活,它认识白峥,也就是说,这只鸟,很有可能祖籍是南国,南国的宗左派。
那么小的时候便被放到宫相府中,天赋极高,想必它的母亲也是如此,这种鸟灵性代代相传,可是,它能准确叫出白峥的名字,那么,以往十几年的生活,难道白峥都曾出现过?
回想起梅岭坡初来葵水那一夜,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迷蒙间坐在床前,不是莫三的气息,如今想想,大约就是他了吧,还有偶尔夜晚睡不着的时候,自己的别院外面总会应景的传来几声箫声,袅袅若仙,飘忽不定,以前总觉得是自己睡迷糊了,出现幻觉,现在想想,白峥到底为什么?
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跟白峥清白并无关系,可是,对于风春莫来说,一只自己养到大的鸟竟然如此信任白峥,要不是宫南枝整日里念道,便是白峥时时来私下约会,这两种可能,哪一种都说不过去,难怪他会生气。
“现在满意了?我跟白峥并无关系,风春莫,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吧。”宫南枝压制住心里的苦闷,抬眼间故作风平浪静,说完这话,竟还妩媚的笑笑。
风春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听她如此疏离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就像无数各不相干的人一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竟又说出一句浑话。
“你这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
这都说了什么,看着她冷到极致的眼睛,风春莫如坠冰窖,从小到大,哪一次她不是娇嗔假怒,何曾真的跟自己置过气,每每哄上一哄,便复又喜笑颜开,不追过往了。
这一次,恐怕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都好,一切都好,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样便好,恨就恨吧,哪怕恨着呢,也让他觉得自己被爱着,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若是哪一天连恨都没有了,他该拿什么来囚禁她,拿什么来困住她。
“我恨你!”
宫南枝一手抚在肚子上,一手指着地上的肉肉,心里难受的宛若搅了一趟浑水,小莫三带来的惊喜冲刷的干干净净,她没跟他提过小莫三,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现下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那便恨着吧,南枝,恨着看我娶到别的女子,恨着看我如何宠幸与她,恨着在这里,陪我一起坠入地狱吧。”
风春莫离开的时候,吩咐人锁了她的院子,里里外外加派了人手,轮流看护,他是下了决心的,要生要死,一起扛着吧。
不多会有下人来收拾走了肉肉,又清理了地面,最后换了新的烛火,熏了熏屋内的异味,待到一切恢复平静,宫南枝无力地塌在床上,这天气,明明热得很,却又冷的伤。
一切都不会一样了,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一般简单快乐,明媚无伤了,原来爱恨真的只在一瞬之间,可以从亲密无间换做永不相见,太快了,毫无征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能想到事情会按照它意想不到的方向,错误的一错到底。
☆、他乡遇故知
君庭府的下人们做事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主子, 后来才发现根本是多想了,风春莫自从那一晚过后,便再也没回过君庭府,日日住在太子府里, 忙于政事,忙着婚事。
婚礼如期而至,许是北朝太久没有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了, 这次太子成婚, 可谓全城出动,万人空巷。
众人皆想看一下未来新君长相如何,也想看看莫将军失而复得的爱女是何等光彩照人, 更想看看北朝最为恢宏壮大的婚礼, 究竟是怎样的奢华大气。
南城最为繁华的长街站满了人, 十里南华街,红布铺地,彩绸缤纷, 守城的护卫也增添了不少,以此维护秩序, 这日里的天气也是极好的, 初升的红日暖洋洋碎了一地的金黄, 柳条随风轻轻飘荡,浅绿色的叶子处处张扬今日的不同寻常。
“今日务必守卫好君庭府,不要让她知道消息, 更别让她......”说到后面,风春莫心内一口闷气,压在胸口吐不出来,今日的情势,当初又有谁能料想的到。
从学堂开始,一直盼望着有一天将她迎娶回府,风风光光,唯恐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宫南枝,是他风春莫的妻子,那种雀跃的心情,却是不能体会了。
“殿下放心,方叔他们都在君庭府四周围着,不会有什么差池,宫姑娘应该不会知道今日的事情,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打点好了,嘴很严,不会有人透露风声的,只是,婚礼过后,殿下,你怎么和姑娘解释。”
屈然也是自小跟着风春莫的,自然知道他心里最放不下什么,可是莫将军是他的养父,莫将军的亲生儿子战死沙场,他的女儿流落民间,吃尽苦头,莫家为了皇家,可谓牺牲太多,还有什么比至高无上的地位更加能够补偿莫家呢,这种事情,怎么让风春莫开得了口。
“走一步看一步,屈然,我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能够给她想要的生活,能够任性妄为,可是,现在却像是被困在了这里,困在了风阳给我一手安排的皇位之前,半点都挪动不了,莫家的恩宠,我会履行,除此之外,我便什么也不能给与他们了,南枝那边,你再吩咐一下,把太子府三分之一的兵力移过去,不知为何,我的心,今天总是十分不安。”
风春莫临出门,还是再三嘱咐了屈然,刚打开书房的门,还未走到正院,外面的锣鼓喧天便传到耳侧,异常的热闹刺耳,他皱皱眉头,一旁的屈然忙跟上。
“殿下,该去换衣服了,您对宫姑娘,普天之下我再没见过哪个男子能如你这一般了,她必然会理解你的苦心,只是,现在时辰到了,礼部呈来的时辰,约摸着一会就该上马了。”
大红的喜服,上面绣了几朵合欢花的图样,艳丽之中倒有些雅致脱俗之感,合欢花,相传是娥皇,女英遍寻湘江而未得虞舜,于是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枯而亡,继而成神,后来人们发现他们二人的魂魄与那虞舜合二为一,从此时间便有了合欢树,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这意味是好的。
合欢花,象征着忠贞不二的爱情,一世一双人,绝世而独立,风春莫看着那花,嘴唇动了动,到再也没说什么,不多时便换好了衣裳出了门。
见他站在门口,那两个管着鞭炮的仿佛天上掉钱一般,撒开欢的点上了,刹那间,鞭炮声声,锣鼓阵阵,两旁攒动的人群看着丰神俊朗的太子,不自觉感叹这世间果然有这般好看的男子,且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当真让人羡慕不已。
于是更加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这样好命,能够嫁给这样一个无法挑剔的人。
“小姐,醒醒吧,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嗜睡,冬日里犯困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天气,再不出来晒晒太阳,身上憋的多难受。”冬青抖了抖被子,宫南枝侧躺在床上,也不出声。
“是啊,小姐,外面的花花草草长得茂盛,你看,招来好多蝴蝶蜜蜂的,我们来之前老爷夫人吩咐过了,一定要照顾好你,可是,你现在这样,若是让夫人看到,不知道该怎样心疼,小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爷夫人想想,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要终日落泪了。”子夏拍拍冬青的肩膀,冬青便去了窗户边,倒了一杯热茶,回头看看子夏,两人撇撇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
她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那一晚之后,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也不再像往常那般爱吃,脸色也不再白嫩光滑,相反,就像那没拨壳的鸡蛋,生了锈一般,蜡黄萎靡。
“你们都在瞒着我,子夏冬青,他要迎娶太子妃的事情,你们刚到君庭府便知道了吧。”幽幽的开口,倒是让两人意想不到,停顿了半天都没有接话。
“我爹娘,也都知道了吧,整个南城,北朝,是不是都已经路人皆知了,还有,是不是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了。”宫南枝想想以往的流程,往往皇家有喜事的时候,总喜欢来个众乐乐,搞个大赦天下以收民心。
宫南枝翻过身来,看看支起的窗户,外面的光景也能看个一清二楚,花开的正艳,甜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溜进房中,闻着却不自在。
算算日子,小莫三也该有两个月了,看身形却依旧没有变化。
“小姐,你只要知道殿下对你一心一意就好了,其他的,你管他做什么呢?”子夏是个明白人,一语道破宫南枝心中所想,可是,局外人看得清楚的事情,等到真的身在其中,却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出来的。
“让我装聋作哑吗,子夏,何时你也变得这样圆滑了。”宫南枝抬眼看她,只觉得陌生,从前的子夏体贴入微,凡事更是喜欢为别人考虑,断不会说出今天这样的话来,尽管这话最是真实。
“小姐,子夏她不是这个意思,她......”
“算了,你俩出去吧,我自己睡一会,都别进来。”宫南枝突然的烦躁让两人心中也是难受不已,何时自家小姐这般跟自己见外了。
待二人走远,宫南枝抬头看看房顶,轻声说道,“你下次动手再轻一点,那瓦片一拿开便透进光来,更何况,你们派里最近多了制香的高手吗,这枝子的香味也太独特了,虽然制香人已经尽力调的淡雅,可是枝子味道毕竟太浓重,在北朝,哪里有这种花?”
果然,一白衣男子从天而降,落地之时竟不带半分声响,可见武功高强,不可小觑。
“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已是隔了几秋了,难为娘子还记得相公的味道。”
来人正是白峥,宗□□掌门人。
“我还想着去还给你执子佩和银簪呢,谁想你这般耐不住,主动来寻了,也好,省的我多跑一趟。”宫南枝说的有气无力,甩出那小包袱却是用了十分气力,硬生生打在白峥手上。
那人接过去顺势搁到怀里,几步走到她身前,这才几日不见,整个人竟像脱了像,衣服大喇喇罩在身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倒是别样的风情。
“娘子,你这是何为,难不成是思念过度,茶不思饭不想,倒真是内疚相公我了。”
宫南枝叹了口气,也懒得跟他斗嘴,翻了个白眼便想假装睡去。
“跟我走吧,娘子,咱们浪迹天涯去。”说得好不正经,白峥有意无意看着她的眼睛,却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轻悄悄的移开,内心却像个懵懂的少年,咚咚的跳个不停。
“白峥,你能带我出去?”昨晚便发现门外的守卫多了好大一批,不知道风春莫什么意思,一天天加派人手,好像自己功夫多么好一般,只是四个高手在这,她便无能为力了,何苦浪费这么多人才。
“那是自然,相公我不光外貌一表人才,身手更是极好的,别忘了,我们派里的拿手好戏是什么,看。”说着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袖中掏出两张面具,搁在床边。
那面具做的极为精致,丝丝入扣,连鬓角的细纹都能看清,白峥替她带好,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原本那清新俏丽的小脸瞬间变得平凡普通,就像寻常人家的农妇,只余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自己的鼻子脸颊。
“娘子就算这个打扮,也是极美的。”白峥说话间,已然将面具带好,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这俩面具,看上去虽然平凡,却明显的有着夫妻相。
“如此,多谢你相助了。”虽然他油腔滑调,宫南枝却是知道他有意在帮自己。“对了,我有一事不解,白掌门,你可知道有一只被我唤作肉肉的鸟,究竟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