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回头赔你便是。”温文尔雅的男声传来,恰到好处遮了那女声的戾气。
“每次都是这样,自从跟那狐狸分开以后,哪次你听我的了,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我学成做什么,还不如一直待在狐狸那,跑回这劳什子做什么,白白找气受。”
“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想必是悦耳的男女,一个生气,一个耐性极好,看上去吵不起来。
声音有些熟悉,宫南枝侧耳想了想,还未想出个分明,那桃色的身影没敲门便闯了进来,来人一头粉汗,看上去姿容俊秀。
“你醒了?”她像是看到熟人一样,开口便问,宫南枝皱着眉头想,难道自己失忆了,怎么没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物。
“你是?”她喃喃道,这时另外一个影子飘了进来,之所以说他飘,是因为他走路很轻,白色的袍子就像被风轻轻一吹,便会飞到那天边一样,“是你?”宫南枝惊呼出声,她认得他,之前在南国皇宫,是夜月笙找了他来,给自己医治。
“还认得我,看来还没完全傻掉。”那人但凡不开口,开口也没几句好听的。
“李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皇宫?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宫南枝不敢去想,宗左派势力竟然大到这种程度,就连神医手下的两个弟子,都不外乎是宗左派的眼线。
如果有一天夜月笙忌惮起宗左派的势力,那会不会下个狠手,将他们连根拔起,毕竟,帝王眼里,容不得第二股如此庞大的势力存在。
“对啊,他叫李唐,木子李,糖弹的糖。”一旁女子突然露出头来,狡黠的笑道。
“在下李唐,木子李,无米唐,姑娘多次见面,即是有缘。”李唐仿佛没有听见小桃的话,继续对她说道。
“世上没有无端的缘分,李兄还是不要随便讲缘才好。”宫南枝顶了回去,想当初在南国皇宫的际遇,真的是不愿意再提起。
风春莫落难,自己被困宫中,夜月笙又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说爱也说不爱,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自己生了场大病,倒也明白了不少道理,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真的莫三算头一个,其他人,除了爹娘,还能有谁呢。
冬青脸被毁,子夏清白玷污,宫相府嬉闹不如以往,爹娘更是对自己没有了任何要求,莫将军膝下的儿子,如今只剩下莫秋北和莫冬雷接替他的任命,继续守护在北朝边疆,继续保家卫国。
十几年的亲生父子,如今的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便是需要以礼相待。
“我叫小桃,你可以叫我小桃,也可以叫我桃子,都行。”她上下打量着宫南枝,眼睛里并无半点唐突之意,看得光明磊落。
“你这样看我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小桃。”宫南枝说不出的喜欢,只觉得这个女孩跟自己分外投缘,入了第一眼的眼缘,不喜欢都难。
“我在看看这大美人呢,当初救了那呆子,原来爱上的,竟是你这么一个佳人,真的是眼光不错,只可惜,那呆子我瞧着有些痴傻,姐姐你觉得呢?”小桃问的天真烂漫,丝毫没有心机。
“原来竟是你救了他,如此多谢了,小桃。”宫南枝对她笑道,随即语气一变,“只是,他也不再是我的他,如今的他,早已娶了别的女子,小桃,你瞧的没错,他确实有些痴傻。”
“我就说嘛,李唐还偏不信,姐姐这样聪慧的人,定不会看上那痴傻呆瓜,近他娶了别人,想必是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了,姐姐莫要伤心,我们掌门同样仪表堂堂,丝毫不输那呆瓜半分,如果姐姐愿意,我倒可以做个红娘,成人之美了,岂不快哉。”小桃说着,仿佛看到了两人如胶似漆的场景,不由得内心火热起来。
“小桃,休得胡说,掌门的事情,怎么轮到我们说三道四。”李唐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胡说八道。
☆、再度重逢
“无妨, 李唐, 小桃天真烂漫,没有旁的意思,只要他不在意,我也不会当真, 只是玩笑话,何苦阻拦。”宫南枝此番已经起身,这些日子一直没再吐, 小莫三还是很体贴娘心, 知道心里苦,便不再捣蛋折腾。
“姑娘可需要在下帮你把一下脉,看你面色惨淡, 想必里亏, 还是得注意, 这个时节万物复苏,应该是蓬勃有力才对,姑娘这面色, 着实不是正常表现。”李唐欲伸手诊脉,不料宫南枝悄无声息后退了几步, 将手藏在袖中, 面上有些愠怒。
见她情绪大变, 李唐也是有些吃惊,也不便多问,只道, “若是姑娘不愿,在下也是不能强求的,还望姑娘注意身体,不要自怨自艾。”
“多谢提醒,李公子,如果没什么旁的事情,你可以走了。”宫南枝不想有人只道她的脉象,隐隐约约怕别人拿着小莫三去要挟风春莫,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听到没有,你可以走了,烦人的家伙,你应该感谢狐狸没把你带走,自己背了个袋子便去云游四方了,害苦了我,非要跟着你回这宗左派,还好还好,掌门钟灵毓秀,要不然,这劳什子我来了做什么,当真无趣,这样每日还能看看美男养眼,也不失一桩美事。”
“人家的意思是要休息了,你以为你多受欢迎吗?”李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还不快随我捣药,小心哪天狐狸回来,还要重罚你。”
小桃气得当下一跺脚,还是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你这讨厌的呆子,真是可恶!”
宫南枝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只觉得一个娇俏可爱,一个善解人意,他二人却是只在此山中,山高不知处而已。
在这山高水长小住了几日,宫南枝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连日里的疲倦都被扫除干净,看着镜子里红润白皙的脸蛋,愈发圆润起来。
这日里,派里上上下下开始清理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下人们忙着更换花草,茶水,摆件,还有的去张贴喜纸,灯笼,院里的采买也格外热闹,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山外,最热闹的还数易容那边,几个师兄弟围在一起,看上去像春天里的动物,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在一较高下一般,通常能看到如此情景,必然要有一个异性在场,可是,派里前前后后没看到什么女子出入啊。
宫南枝觉得大家好像抽风一样,看上去格外别扭,说不出的不对劲来,就连向来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大师兄,此时竟然正在对镜贴花黄,那身衣服好像半个时辰之前刚换的,此消彼长,来来回回又去房间里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消停,发顶的簪子,精心配了玉带,显得格外精致。
都太不正经了,派里的男子这都是怎么了,春天真是个特殊的季节啊,只能发出这个感叹,宫南枝讶异的看着来来回回的下人,院中的山茶花也没能抵消心头的疑问,这都是怎么了呀。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白峥匆匆赶回,扒拉了两口饭便让下人收拾了,指挥着人搬这搬那,格外殷勤。
这下子宫南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能让白峥这样失态的,必然是他的心上人,白音。
难道是白音要回派里,这真的是一件大事了,南国皇后归宁,岂不是要分外精细,这不只是个人的荣辱,更重要的是一个白音,关系到整个宗左派的繁盛景象。
“白峥,你这是愣头青呀,还不备上些好看的桂花,听闻白音素来喜好桂花,你拿那枝子做什么,还有,山茶花也没用,她不爱这样惨淡的白色,没有福相。”宫南枝点化着他,只觉得分外带劲。
白峥转身见她,不禁笑道,“你出来做什么,不再整日里闷在茶花苑里了?竟也出来看热闹,娘子,快来看看这块牌匾挂的端正否?”
宫南枝抬头,红底金字,那字分外眼熟,竟是夜月笙的手笔,“一代名派”熠熠生辉,恢弘大气。
“当然端正了,这么响亮的称号,你可得保管好了,小心掉下来砸到人。”说的有些没好气,白峥也没在意,继续指挥他们去挂别的东西。
这架势比起娶亲,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音回派里省亲,自然是把宗左派当做娘家人的,她这样大张旗鼓的回来,想必也是奉了夜月笙的旨意,恩泽众人。
顺便,来探望一下新掌门,是否一切安好,是否一切还在夜月笙的掌控之中,如今的白音,更要以夫君为重。
宫南枝吃过饭便一直在茶花苑待着,不愿去惹是生非,更不想让白音知道自己在此,看白峥的回应,怕是也默许这样做最为妥当。
敲锣打鼓的阵仗一下子让宫南枝想到那日风春莫迎亲的场景,尽管试着不再记起,可是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景,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想到他,接着就是无休止的难受。
白音选择在这个时辰省亲,也不知道图的什么,山路不好走,还赶不上晚饭,真是可惜。
后来一想,皇宫里的饭菜多好,谁还看得上这山里人家,宫南枝噗嗤一笑,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无聊。
白音从宫里带回不少赏赐,蜂拥而至的护花使者有的远远望着,有的则是不顾礼仪的靠上说话,好像她还是他们的师姐师妹,理所应当的套近乎。
之前派里女弟子本就少,何况白音长相秀丽,端庄可人,又是聪明伶俐那种女子,深得苏里和派里师兄弟的喜爱,从小便被宠着,性子上难免有些孤傲。
前呼后拥的架势真不是盖的,白音有些醉意,仍旧保持着完美的笑意送走了最后一位闲聊者,好不容易只剩下她跟白峥,那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有些出神了。
白音走到他身后,轻轻拿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白峥回头,见是她,不禁暖意上来,笑脸盈盈道,“你今日里可真是累着了,我已经叫人收拾了你以往的房间,又放了几束金桂在里头,过会你去休息吧。”
想着他如此心细,竟然还知道自己爱着桂花,以前的十几年,他何曾这样善解人意,一心只知道修炼,跟师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似走火入魔一般,如今竟然能有这番心思,着实让白音有些意外了。
“师兄,近来可好?”白音坐到一旁塌上,随意揉揉自己的腿,就像小时候那般,细腿轻轻抬放到塌上,一手捏着,一边那眼睛细细瞟着白峥,若是以往,白峥早已替她揉按起来。
派里向来不清闲,当年学艺的时候,何等辛苦,可是白峥总是很贴心的照顾着自己,原以为付出是应该的,谁知道他竟对自己有了男女之心,当真吓她一跳。
自己对夜月笙早就托付终生,怎么可能接受白峥的爱意,白音是骄傲的,这跟她生活的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见他一直没来帮忙,白音有些拉不下脸来,不禁叫道,“师兄,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白峥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了,我还是那个我,你却已经不是那个你了。”
“你这样说可还是在怪我。”白音低下头去,在她听来,白峥这样说,无非还是对她当时的拒绝耿耿于怀。
“师妹想多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如今你贵为一国皇后,我哪能跟从前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一会儿你便歇息吧,我也该走了。”白峥脸色未变,谈笑间不似以往深情。
白音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是这样的白峥让她很陌生,他对自己的疏离,远远不是以前那番场景,以前就算避着自己,她也能觉察到他的心意,可是现在,她什么的都感觉不到,虽然不应该期待着什么,可人性就是这样自私。
用句不好听的话讲,那便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家里已经有花,偏偏还在意那路边的野草,得之无味,不得,心累。
下人伺候她沐浴,撒了一木盆的桂花,枝子,玫瑰,还有山茶花,白音从水里拾起一朵山茶花,不禁有些讶异。
“这反季节的花,派里什么时候这般附庸风雅起来。”她回身问道,那人忙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这茶花是掌门从外面请了花匠,专门移植过来的,都是洁白的颜色,看上去格外清丽,所以奴婢才去修剪了一些,味道很好闻。”
“哦?哪里的山茶花?”白音耐着性子,心里却莫名烦躁起来,又是这山茶花。
“左边院里便有不少,奴婢就是从这院中折采的,原先花匠也来这里培育过,可是这些花当时不长脸,竟然凋谢了不少,所以花匠将略有残次的花挪到了这院子里,好点的花都留在了茶花苑中,整个派里,最好的院落,遍数那茶花苑了。”
听到这里,白音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曾几何时,自己所居住的庭院,百花争艳,芬芳迷人,师傅苏里厚爱,又加上师兄弟的爱慕,往往送来的东西五花八门,白音便找了工匠,垒了一面墙,专门来盛放这些玩物,不成想,今日竟然有下人说,这派里,最风光,最好看的,竟是那茶花苑,真是可笑至极。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了分寸,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皇后娘娘海涵。”察觉到自己所说之话十分不妥,那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音整理了语气,平静的说道,“不必在意,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我之前住在这里,现下也不是派里的人,就算庭院有什么不着调的,也怨不得别人,只是,我从不知打派里竟然有一处叫做茶花苑的院子,你领我过去瞧瞧,起来吧,跪着做什么,真是生分了,都是一个派里师兄妹,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
那婢女只觉得她分外体贴吓人,一时喜得不能自已只差感激涕零了。
皎洁月光下,那满园的茶花竞相开放,白凄凄一片,淡雅的芬芳,茶花深处还有一处凉亭,高植的茶花竞相爬满亭子,就像月夜里起舞的仙子,姿态优雅。
院中有人居住,隔着窗户那层明纸,她能看到有个女子的身段倚靠在塌上,似乎在翻看什么。
白音气血上涌,不会是那个人吧。
这样想着,一旁的婢女答道,“这姑娘是掌门从外头带回来的,好多人都传言她是未来的掌门夫人,白掌门吩咐我们好生照顾,丝毫不敢出差错,皇后娘娘,您跟白掌门自小一起长大,您可知道这人真的是未来掌门夫人吗?”
呵呵,可笑,这人竟是未来掌门夫人,那自己是什么,十几年的情分算的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白音只觉得羞愧难当,这种想法,多么龌龊可怜,一方面对着白峥推挡拒绝,一方面又为他有了红颜知己而愤怒不已,难道他应该为了自己守身如玉吗?
难道他不该为了自己守身如玉吗?
白音心里宛若千万只蚂蚁在嗜咬,浑身难受的不行,她沉静的问道,“可有听到她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