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虽说羡慕碧湖受宠,可也知道,宋玉儿和碧湖情分不同,而且,看模样似乎碧湖有更重要的事做。
碧湖坐在铜镜面前,梳妆台上放着宋玉儿赏下来的头面首饰,各式珠花,胭脂水粉,务必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晚就立马成事。
她没动那些,揭开盒子,拿出那只白玉花簪,细细的给自己绞了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粉,拆下宫女发髻,梳起了头发。
翻出那件红袄,这些天已经热起来了,不过晚上穿这么一件却是正好。她精心而满怀期待,和前生完全不同的心境。
想来想去,她还是拿了箱底那条红色头巾,揣在袖子里,就这么出了玉蝶轩。
此时已经过了宫禁,阖宫里都静悄悄的,碧湖小心的循着前生走过的那条路,独自一人来到了江朔北的住处外边。
只是前生有宋玉儿安排,她没费什么神便到了江朔北面前,可如今,要如何不惊动他人到他面前呢?
江朔北位高权重,整个后宫盯着他的不在少数,虽说宫女太监対食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可真追究起来,宫里的女人应该都是皇帝的才对,江朔北万一被人抓了把柄,她岂不是哭死。
江朔北如今是大内总管,为了避嫌,不能再住在刑厂,他现如今的地方,距离皇帝的卧龙殿很近,方便皇上随时召唤。
一直在外边晃,碧湖瞅准了机会,趁着换班那一小会,悄摸的进了大门,摸到了江朔北的房间外边。
推了推门,被锁着的,碧湖泄气,江朔北平日都爱锁着自己的屋,轻易不让人进去。
她又摸着推窗,还是别着的,转了一圈,为了不让人发现,碧湖只好缩在江朔北窗下,正对着一根大柱子将她瘦弱的身子遮严实了。
江朔北伺候皇帝批完了奏折,眼见着都三更天了,不得不出声道:“皇上,这都三更了,明儿再看吧,龙体要紧呢。”
皇帝揉了揉眼睛,“小江子,这些个老臣,真是烦透了,一个个迂腐不堪,削藩乃是功利后代,只看得到眼前这点儿祖制规矩!完全不将朕放在眼里!”
“皇上是一国之君,您才是天下的主人,奴才是不懂这些的,只是皇上圣明,又心有百姓,那些藩王们如今拥兵自重,便是奴才这样蠢钝的,也觉着不太对。”江朔北含笑。
“看看!连你都想得到,那些老臣读了一辈子死书,脑子都榆木了!”皇帝气不过。
……
等皇帝睡下了,江朔北安排了人守夜,这才踏着步子回来,到了门前,他挥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往后也别候着咱家了,咱家自个回来就是。”
他是大总管,自然有几个使唤的奴才的。
江朔北打发走了人,自己掏出钥匙开门,回身正要关门的时候,眼光一斜,顿时眯起。碧湖待的地方,大晚上的,除非直接走到江朔北门前往过来看,否则是看不见有什么的。
“谁?出来!”
“……”
良久,没人应,也没动。
他摸着袖中的匕首,轻而无声的走过来,看体型,是个女子,他小心的俯身,嗅到香气,这才一顿。
收回了匕首,江朔北看着睡的香甜的人,有些无奈,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快速的进了屋。
将人放到了床上,拉了被子给她盖上,江朔北回身端了热水,捏了帕子给她擦手擦脸,又脱了她的鞋给她洗了脚。
这才给人盖严实,自己端着水出来外间,等到他收拾好了,踏进里屋便是一愣。
碧湖已经醒了,此时端端正正坐在床前,头上盖着一块红色头巾,一身的红,看着还真像新嫁娘。
江朔北指尖一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僵在了那儿。
碧湖纠着手指,低声道:“我,我下定了心意,这辈子都不改了,就想和你在一块儿。”
她说完,盖头下的脸已经红的没法见人了。
江朔北很快反应过来,眉目便拉了下来,“玉贵人出的主意?”
碧湖一愣,“娘娘是想让我来,可是,我自己一早就有这心思,你也不必做什么,我跟着你,是我自己的想法。”
江朔北上前,伸手想要去揭盖头,又顿住,后退坐在了软榻上,蹙眉无奈。
“你这丫头,既然你来了这一趟,我会想办法在皇上面前给玉贵人周旋,往后,再也不准这样,姑娘家这样的事多贵重。”
碧湖脸上的红淡了,她声色极力控制不含羞意,“我一早就说了,我就喜欢你,就看中你。谁要你帮她周旋,你只需要好好对我就行,这样的事贵重,我能不知道有多贵重?就是知道,我才愿意给你,你却偏生要装傻,无视我……”
听她最后都含了哽咽,“你若是真心觉着,我是因着你如今的身份,不要脸来自荐枕席,或是为了主子大义凛然来的。那你尽可以赶我走就是,你如今的地位,将我往刑厂一送,吩咐一句罢了,便让我不得好死了!”
“浑说什么!”江朔北沉着脸吼道。
“……你还小,不懂——”
“我虚岁十五了,怎么就小了,我哪里不懂,我就是过去……”碧湖眼泪砸在了手里,想起了曾经,“过去是真的不懂,所以才后悔莫及,如今,我便是太懂,不然,也绝不会这样来。”
江朔北被她一顿抢白,张嘴,也找不出什么话了,两人静默许久,他才沙哑着嗓子,“碧湖,可我,连男人都不是……”
本来还算镇定,可听了他这样悲凉的一句,碧湖却是心绪涌动,怎么都忍不住了,踩着步子一下扑过来,两手将他紧紧抱着。
“我知道我知道,可没关系,我若是在意,便不会来。天下男人那么多,可我一个也不喜欢,就是皇帝,我也觉着他没你好。我就想和你一个人过,我既然做下这个决定,便是考虑好了。我不在意有没有拜天地,不在意你的身份,不在意往后见不见得人,只要和你在一块。”
“江朔北,我这样不要脸皮了,这辈子,便是认定了你了。你真的,不要我吗?”她隔着红纱,泪眼朦胧。
握着他的手,捏着那红盖头,碧湖缓缓抬手,江朔北却是一定,不肯再随着她动,碧湖眼泪一下子决堤了。
“你还未及笄呢,大好的年华,往后,还有后悔的机会。”他轻声说完,手下一动,便掀开了盖头。
碧湖愣了一瞬,一下笑开,扑进了他的怀里,脑袋磨蹭着他的脖颈,“江……夫君。”
她小声在他怀里喊,脸蛋酡红。
江朔北心神震颤,忍不住一下将她揽紧,鼻尖嗅着她的发香,沉沉的叹了口气,“蠢……”
“才不蠢,我若是任由机会溜走,任由你我没了缘分,那我才是真的蠢。你说给我后悔的机会,夫君,我此生,都不稀罕。”
江朔北低低笑出了声,“好,如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那我们……”碧湖呼吸颤抖,眼神带着些惧怕期待和懵懂,她只是知道,新婚是要行礼的,可具体的,就说不出来了。
江朔北一顿,眼神暗了暗,抬手轻抚她的脸,低首轻吻她的额头,“你呀,还太小了,往后再说,可好?”
碧湖本就不明白,反正现在他已经答应了,怎么都好,便跟着点头,“嗯。”
江朔北将她哄睡着,小心的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抱着人合衣躺在了床上,就这么看着她到天明。
第14章 碧湖
碧湖晾晒着宋玉儿的书籍,眼神放空,唇角不自觉的便笑个不停。
“碧湖姐姐,把那本诗集拿过来,这几本才是一个章程。”碧玉翻开书页,一边道。
碧湖拿过手下的书递过去,低头吃吃的笑,碧玉接过,“哎呀,碧湖姐姐,那本是诗词,你给我画册干嘛呀?”
没人回她,碧玉奇怪的看过去,碧湖一边将手下的书翻着,一边傻笑,“碧湖……姐姐?”
“碧湖姐姐!”碧玉凑近她耳边一下唤道。
碧湖一惊,后退一步看过来,“怎了?”
“碧湖姐姐,你怎么了?这半天你就翻着手下那一本,让你给我诗集,你给我画册,姐姐,你可不妙啊~”碧玉挤眉弄眼。
碧湖低头,手脚麻利的摊开书籍,嘴里否认,“浑说什么,不就是走神一下,我这是纯粹帮你干活,又不是我的差事。”
碧玉不被她迷惑,凑过来,“诶,碧湖姐姐,你可别想骗过我,不要看我小,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我怎么都知道皮毛,可你……怎么看着像思春啊?”
碧湖提溜起书便打,“浑说浑说,臭丫头,你再说我可不帮你了,谁思春!”
“看看,你这还恼羞成怒了!”碧玉不怕死,又凑过来,“好姐姐,你便说说,那人是谁?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厉害,能让咱们碧湖姐姐这样的好女子倾心!”
碧湖手下干着活,控制不住的又想他,这几日都是他在安排,她完全不必多担心,入夜便去了他那。
抱着他睡,被他一直暖着,那心也落到了实处,只觉得十分快活欢喜,只是可惜,每日里他回来的晚,早上又走的早,碧湖只觉得不够,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块。
“圣旨到——!”太监悠长的声音传进来。
碧湖碧玉都是一愣,碧玉紧接着满脸惊喜,飞奔着进了屋,“娘娘,娘娘!圣旨来啦!”
碧湖指尖紧了紧,缓缓放下书,跟着急匆匆走出来的宋玉儿出门接旨。
碧湖全程都是晃着神听完了圣旨,宋玉儿欢欣雀跃的谢了隆恩,她难得迟钝,还是碧玉反应快上前给了赏银。
抱着圣旨,宋玉儿满脸喜色,“碧玉,去,订做几桌好膳食,全当本宫请你们了。”
“是,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婢这就去!”碧玉说完,欢天喜地的走了。
一众子宫人全都极有眼力见的再次拜倒,“见过玉妃娘娘!”
碧湖慢了半拍,跟着也拜倒在地,宋玉儿倒是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碧湖,你随本宫进来,给本宫梳妆。”
碧湖垂眸道:“是,奴婢遵命。”
进了内殿,宋玉儿看了看玉蝶轩,“呵,这玉蝶轩,住了这两年了,本宫早就呆的腻了。明儿就能搬去牡丹殿,从此之后,我也是一宫主位了!”
回身见碧湖一直垂着头默默无闻,宋玉儿了然一笑,拿起自己的珠宝匣子,选了漂亮的东珠项链和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就往碧湖手里塞。
“娘娘,这万万使不得!”碧湖急忙后退拒绝。
“诶,碧湖,这回虽说是举宫里都晋封,可本宫也知道,本宫这样的,都将将一年没见着皇上的面了,就算皇上下旨晋封,那些被忘了也就是忘了,没法说理去,本宫能升到妃位,你的功劳,本宫心里都记着呢!这些,不过是一些小小补偿,待到日后本宫更高~”宋玉儿眼神含蓄的看着碧湖,带着蛊惑,
“到那时,你作为本宫的丫头,不也是众人之上了嘛!好处,自然更多,权利就更不必说了。”
伸手再次拍了拍她的手,“碧湖,咱们在这宫里待了也不短日子了,你是个聪慧的,本宫一直都知道,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更是明白。这次你的牺牲,本宫铭记在心,可江总管那边,你还得继续努力啊,明白吗?”
她言语试探,碧湖默然,“奴婢明白。”
“这就对了,碧湖,你我主仆一心,在这宫里,才能走的更远啊!”
碧湖默默点头,宋玉儿笑了,看了看天色,“行了,本宫这儿不要你做什么,江总管今天辛苦了,碧湖啊,你早早的去等着,给人好好伺候着啊。”
碧湖没有再接口什么,只是默默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如今和宋玉儿待在一处地方都呼吸难捱,烦闷的慌,想来想去,还不如去他那。
进了小厨房做了些小菜,碧湖翻出之前自己酿的桃花酒,这些天桃花都谢了,这酒喝着爽口又不醉。
提着去了江朔北的住处,守门的太监极有眼色,左右看看,急忙上前将碧湖手上的东西接了,引着她一路走。
“姑奶奶今儿这么早就来了,总管大人还在皇上身边候着呢,小的这就给您知会一声去。”那小太监笑嘻嘻的。
碧湖含笑,“不必了,让他好好当差才是正经。往后,你也别老叫我姑奶奶,便叫名儿吧,我听着,老觉着自己老了。”
“嘿哟,瞧您说的,您这点嫩水葱似的年纪,哪敢说老啊,叫您的名讳咱可不敢,总管大人惦记呢,往后只管叫您一声碧湖姑娘。”那人是个会说话的。
进了屋,碧湖随意坐着,便有人连着上了茶水瓜果点心,“碧湖姑娘,您先吃着,皇上等会儿便午休了,总管大人那时就回来。”
“行了,我省得了,你们去忙吧,别搁这候着了。”碧湖笑着挥手。
碧湖坐不住,转悠一圈,将江朔北随意堆在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叠好,又拿过针线,将粗松的针脚补了补。
江朔北有小太监伺候,可惜他是个不放心人的,没让外人进过里屋,便看着有些乱。
碧湖一一给他收拾好,见他晒干的鞋子,伸手抻了抻,已经都硬梆梆的了,没多少棉了。
摇头笑,外人传的江厂公多么骄奢淫逸,其实这个人啊,连一双鞋子都要穿烂了才罢休。
她干脆找了笸箩,在江朔北堆在那的一堆赏赐布料里翻捡了合适的,裁剪好了给他做起了鞋子来。
这边江朔北得了密令,此时正在青花殿,“娘娘,皇上还愿给您体面,您就别让咱家为难了,咱家也不过是个皇上的奴才,翻不了天的。”语调慢悠悠的,带着寒凉。
“呸!你个奸贼,狗奴才!”舒妃眼眸通红,狠狠捏紧了手,被两个健壮内侍死死压着,“本宫不信,本宫不信!皇上之前已经将本宫关了禁闭,怎么会突然要赐死本宫?!定是你这阉党在皇上耳边花言巧语,皇上才做下此等决定!本宫要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