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衣料在贴在脸上,她微微翘唇笑了。
宋玉儿心情不好,天寒地冻的,又懒得出门,她给皇帝做过几回点心羹汤,不过也没见有什么作用,成日里闷在屋子里抚琴。
不过等到这大氅做好了,碧湖也没得到机会去找江朔北。
两人一个现在成日顾着皇上,一个成日跟着宋玉儿,想见面,那还真难。
眼见着都快翻年了,江朔北的生辰反而近了。
“娘娘!娘娘!出事了!”虽然口里这么喊,可碧玉那小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碧湖一顿,放下手里的大氅,包好了放在柜子里,这头出来,那边宋玉儿已经乐起来了。
见了她,急忙招手,“碧湖,快过来,本宫跟你说个好事!”
“娘娘,您说就是。”碧湖微微一笑。
“嘻嘻,碧湖姐姐,你可知,纯妃娘娘被贬了!如今,该叫她纯贵人了!”碧玉得了主子的眼色,急忙笑嘻嘻的道。
碧湖一愣,前生纯妃好歹还是嫔呢,这回没有宋玉儿出手,她反而成了贵人了,“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她自个作死,皇上到如今,膝下就一个皇子,如今不过一岁,那端妃娘娘把孩子看成了眼珠子。结果,姐姐你猜怎么着?”她眼神放光。
碧湖倒是淡定,斟了杯茶递给宋玉儿,淡笑问:“怎么了?”
“端妃娘娘早起去请安,孩子说是还在睡,就没带着,哪成想,这孩子醒过来就哭闹不止要娘亲,奶娘便带着孩子来找。纯妃娘娘那日早早的请安走了,半途遇上了,谁也不肯让路,最后生了口角,要对方抱着孩子罚跪,跟着的一干子奴才们都跪成了一排,谁成想孩子吵得厉害,奶娘就哭求放人,纯妃堵着路一会才放。”
“结果啊,等到她回宫没喘口气,端妃就找上了门,孩子竟然是发了急症了。皇上龙颜大怒,直接就给降为贵人了,还关了她三个月禁闭呢。”
碧湖面色不变,心里明白,这孩子发急症怕是在外哭久了吸了寒气,纯妃算是老人了,不会这么蠢直接对孩子下手,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她这一出,怎么的都让端妃这当娘的恨毒了,正巧利用这事让她垮台。对皇上来说,登基这几年了,一直没个子嗣,也就是端妃头年生了个儿子,算是间接稳固了他的位置。
因此,原本是皇后贴身婢子的端嫔,这才成了端妃的,至今头一个儿子,皇帝怎么可能不在意,只能说,纯妃走错了棋了,也高估了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不过也算是她活该吧。
皇后嫁给皇上这些年,肚皮一直没动静,她是典型的古代女子,又知道宫里头争风吃醋才是下策,便将贴身婢女开了脸,送给了皇上固宠。
端妃不蠢,她没有因为有了宠爱和孩子就去觊觎皇后的东西,反而紧紧的和皇后站到了一块,宫里一直谣传,皇后一直没生,恐怕到后来,这大皇子,就得过继到皇后头上了。
尽管如此,端妃反倒是和皇后越走越近,两人是不是真的有感情另说,可皇后没有真的要她过继,她呢,若是儿子真做了嫡长子,那倒更是好事一件了。
再加上前几日,听说朝堂之上纯妃娘家父亲和皇后的爹对上,因着削藩之事争论不休,而皇上的想法,当然是支持了,偏偏纯妃父亲是反对的。
也即是说,这事背后,不定是谁较劲呢,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急症也另说。
到底人家帝后才是夫妻,皇后当年可是陪伴皇帝从微末之时起来的,关键时候,还是她了解皇帝。
这时候,不管这事是真是假,皇帝只需要一个打击纯妃娘家的理由就够了。伴君如伴虎,当初信任有加,一旦和你意见不同惹了不快,转眼就能无情的翻脸。
只是可怜那孩子,成了最直接的理由。
“碧湖,这回,也算她恶有恶报,上回你受了苦,这回全还回去了!”宋玉儿喜笑颜开。
碧湖也跟着笑,只心里却是疑惑,这一世纯妃倒台太快了吧,这样一来,宋玉儿没了这一出,能不能做玉妃还不知道呢。
竟是一下就扫了不少障碍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今日心情甚好,碧玉,你去司膳房,订一桌上等的羊肉锅子,别吝啬银子,咱们不吃那大灶里烧的。”宋玉儿眉眼笑开。
碧玉应声要走,碧湖急忙喊道:“诶,娘娘,还是奴婢去吧。外边天寒地冻的,她平日又少去司膳房,也不熟悉,奴婢也了解您的口味些。”
碧玉感激的看了一眼碧湖,这冷的刺骨寒风呼啸,谁乐意出门。
“也成,那你去吧。”宋玉儿挥手放行。
碧湖拿了银子,又去抱了包裹,打了伞这才喜滋滋的出门了。
她先去了刑厂,问过却道人没在,还在陛下那边当差,本来欢喜的心情又堵上了。
订了锅子,碧湖不死心,又往过去走。
缩着肩膀,她两手拢在袖里,伞靠着胸前,艰难的在风里打着走,地面的雪早晨刚扫过,这会儿又铺了薄薄一层。
“此次多谢你,这是你应得的。”有人的声音传来,沙哑的很。
“嘿嘿,能为江管事做事,咱那是三生有幸,往后,您只管吩咐!”另一人声音尖利,应当是个内侍。
这大雪纷飞的,基本没人在外头晃,碧湖闻声一愣,停住脚步抬头看过去,前边拐角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背拔直,背对着她在说什么。
只一眼,她便认出那是江朔北。
另一位内侍见到她,“谁?!”
江朔北回身,见了是她,面色未变,“无事,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那人便走远了。
江朔北穿了黑色带红的宫服,碧湖认得,这是管事的意思。
他一手背在身后,任由风雪满头,缓缓走到她面前,垂着头看她,微微皱眉,比之前更冷漠的样子,“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碧湖将伞举高,给他遮住,两人便都落到了这一处空间里。
她低着头,将怀里捂热的包裹递给他,低低的道:“我早便做好了的,就是一直没机会……新年安好,”她垂着的眉目闪烁,含着些许紧张,“愿你,安康。”
江朔北指尖一顿,伸手拿过,捏着里面绵柔的质感,看着她,“这是衣服?你做的?”
碧湖点头,脸色控制不住的微红,“我见这料子好,颜色又和你配,便做了件大氅,你若是穿上,必定好看。”
江朔北突然打开包裹,当下抖开大氅,两手一挥,便直接披上了。
“好看?”他问。
碧湖笑眯眯的,使劲点头,“好看!”
她将伞塞进他手里,踮起脚尖扯过系带,指尖纤纤,三两下便给他扎好了,又捏着衣领顺了顺褶皱。
江朔北垂眸,捏着伞柄紧了紧,却是突然笑道:“算你有良心,不枉我为你筹谋报仇了。”
碧湖一顿,笑容都凝在了脸上,她想了想,试探着道:“纯?”
江朔北突然抬手,捏了捏她耳垂,雪白指尖正好覆盖了那颗红痣,若无其事的放手,他点头,“对。”
他执着伞,另一手将她冰凉的手捂住,皱眉,挥开大氅,连同她一起拢进了怀里。
带着她往刑厂走,“我如今做了陛下跟前的管事,分管宫人们的调度。”
皇帝想削藩,可是纯妃父亲是个老顽固,以祖制规定为由不同意。
江朔北就知道,机会来了,他也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惦记着她被打,纯妃耀武扬威那么多年,想扳倒她的,多得是。
他其实也没做多少,只是做了个新菜式,皇上问了,便说菜也是要改革的,不然,总有吃腻的一天,吃的不好,人怎么会好呢?若是无视主子的不虞,只为了守成安稳,一直给主子吃厌烦的菜,那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嘛。
刚刚那太监是端妃宫里头的,便是他说了让奶娘带着孩子来找端妃的话,又派人来通知他。
江朔北便传了话,安排人下去扫雪,只留着一条路通着,抬着纯妃的轿撵这才走了那条路。
纯妃本就一直因着小皇子憋着气,堵了路不肯让,非要先过去,本来没有能主事的主子,奶娘当然也不敢犯她的,可那太监不软不硬的几句下去,纯妃心高气傲的,便忍不住了,她憋闷了许久,当下气不过,却也知道分寸,不能送把柄给人,只让一众奴才罚跪。
接下来便不必江朔北多想,不管孩子有事没事,端妃和皇后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皇帝,也不会。
要说纯妃平日里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也的确很小心没有碰到孩子,可一来最近因着朝堂,皇帝对她冷淡不少,这让纯妃心里跟着发了慌。
二来,她也高估了所谓的帝王真心,说不得,她也有些故意想通过这样来试探皇帝心意的意思。
三来,位高权重之人要是想整治你,哪管你无不无辜呢。
纯妃期待着皇帝的怜惜,以为对方怎么都对她有几分情意,平日里才私下跋扈,可帝王之心,喜欢时你是珍宝,不顺心了,你算个什么呢?
第10章 碧湖
只这么一句,调度宫人的管事,碧湖便知道了。
她只是没想到,江朔北会真的为她出气。
想起前世,其实那时候为难宋玉儿的是景嫔,且是在去请安的路上,当时两人对上,碧湖那时候也是站出来,被景嫔逮住了发落。
却没纯妃这么狠,送她去刑厂,而是让她跪了三个时辰,掌嘴四十。
碧湖这回有意无意的影响宋玉儿,没和景嫔有机会对上,也得以安生了前三个月,谁知还是被纯妃发落了。
而她又提前认识了江朔北,所以江朔北帮她教训了人,纯妃垮台,那么宋玉儿之后的上位之路,却也不知还存不存在。
前生纯妃在后面意识到问题,暗中警告过娘家,这才消停了,地位也由此保住。
可今生一切还没来得及呢,纯妃就倒了。
想想过去,碧湖恍然回想,前生她在及笄后到了江朔北身边,没几个月便听说景嫔,那时候她已经是景贵人,不知为何触怒了皇上,被打入冷宫了。
景贵人早就失宠了,突然触怒皇上,碧湖奇怪的看着江朔北,难不成,也与他有关?
江朔北将伞倾向她,带着她往刑厂走,碧湖隔绝了一世,再次回到这个人的怀抱,只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过完年,我便虚岁十四了。”她没头没脑的,小心的靠在他心口,轻声道。
“嗯,你的生辰快到了。”江朔北道。
碧湖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装什么相?”江朔北斜她一眼,冷道。
碧湖撇撇嘴,她当然知道他是调度宫人的管事,这种基本信息是有的。
“那你都知道我的了,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碧湖心知他的生辰,只是江朔北生性多疑,她怕又引起他的猜测。
“小丫头片子,看着聪明,还是蠢,宫里头只有权势,哪有公平?”江朔北唇角翘了翘。
“那你说说啊,都说了我是妹妹,却还藏着掖着!”碧湖站定了不走。
江朔北挑眉,见她犟着抱紧了他的腰,两人就在风雪里头站着。
他眉目闪过笑意,一手环着她一紧,将人一把提起来,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小丫头一个,当我拿你没法子?”
碧湖人还裹在大氅里,脑袋露出来,两手扒拉着,两只脚在大氅里掉着晃荡,小脸呆了一瞬。
“江朔北!你怎么这样?”她气急败坏的。
江朔北不理会她的挣扎,他面无表情,十分正经,“叫我一声江大哥,便放你下来就是。”
碧湖攀着脑袋,使劲去看他的表情,“你说什么?”
她一下笑开,“诶?咱们江厂——咳,江管事,平日里跟阎王似的,阴沉着脸,竟然,也会开玩笑啊?”
江朔北觉得尴尬,顿时脸又阴了,只是一手撑伞一手搂着人,不好教训她。
看他沉默不语,只是越走越快,碧湖抿着唇笑。
“江哥哥……”
他揽着她的手一紧,步子不知不觉的慢了,
“江大哥。”
“……”
“哥哥?好哥哥?朔北哥哥?……”
“闭嘴。”
他冷着声,似乎十分不快的模样。
“你怎么阴晴不定的,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让我叫哥哥是你,让我闭嘴是你,我才不听话!”碧湖哼哼唧唧的。
“……再过十五日,便是我的生辰。”他干脆转移话题。
碧湖早就知道,只是点头,“那正好过年后了,到时候,若是我有机会,便来找你,若是没有,你也要来找我,我给你备好礼物。”
江朔北哽了哽喉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辰了,若不是她执意要问,他哪里想的起来。
“不必了,没有以后的人,过不过有什么要紧。”
碧湖急忙摇头,“不成不成,你瞧瞧,你如今大小是个管事,还有我这个妹子,就是不大办,我怎么也要给你小办。你自放心,到时,就咱俩过,我做一桌好菜,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他微微含笑起来,只是她顾自盘算,并没瞧见。
“……好。”他淡淡回了。
两人这就到了刑厂门前,江朔北没有要放人的意思,碧湖害羞,不停地捅着他的腰窝,他也稳稳带着她往里走。
碧湖小脸一缩,全都埋进了大氅里,等到了屋里,江朔北将她往榻上一扔,自己解了大氅挂在一边,回头见她正气鼓鼓的看着他。
“怎么?”他问。
“我要回去了,我出来是奉了娘娘的命,要了羊肉锅子,待会就得回去,省得锅子到了,人还没回呢。”她小声说着,爬下软榻要往外走。
江朔北一把拉住她,见她脸蛋红红的看过来,那双眼眸,跟含了水似的,波波荡荡,没个安生。
便也不知为何,江朔北也觉着几分不自在起来,他偏了偏脑袋,“先等着,有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