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极快,穿出酒店后面的小街上了大街,淹没在滚滚车流里。
“应该是没有照片实锤的,炒不起吧。”元夕对秦方和姚东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既然他们的利益决定了要把这事情压下来,那这热点便热不起来。就算是旁少平有心想炒,也得好好掂量掂量炒作的角度。
“但愿如此——”
元夕将房车两边的小窗帘拉上,看着越来越无神的易庭北,道,“涛哥,你出城,送我们回百乐村。”
周平涛是有心找个近郊的酒店安置两人,没想到元夕居然这么不怕麻烦要将人带回家。他从后视镜里看脸红得要烧起来的易庭北,心里也知道除了去百乐村外真没更好的处理办法了。
“你——”他有点迟疑,其实想问的是终于决定要用易庭北了吗?可发生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不管会不会曝光,曝光到何种程度,他已经是注定了要凉。
他是个商人,之前帮易庭北和元夕牵线,是看着过去和旁博的情分以及这人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可现在?
“元夕——”药性持续发作,易庭北不知道身边两人如何衡量得失。他有点呆头呆脑的叫着她的名字,手四处晃,抓到了她的手后双手捧起来,紧紧贴在自己脸上蹭起来。这动作仿佛是丢失许久终于又找到了主人的小狗,既亲昵又不设防,而且带着一点心酸的味道。
元夕有点无语,抬眼却见周平涛的眼睛在后视镜里观察自己。
他摇头,道,“元夕啊元夕,你可千万不要做色令智昏的人。”
两人从来爱斗嘴,谁都不肯在嘴巴上吃亏。这是第一次元夕被说得没法回嘴,她想,要是有条件,谁还不想做个昏君?
周平涛车技很不错,为了保险起见,在酒店外面绕了几个圈子再出城。因是半夜,出城的车少,一路风驰电掣很快抵达村口了。
易庭北早就憋得不行了,一直在后座上磨来磨去,抓了元夕一只手不太规矩。她用力扯开,从后座翻出来湿巾纸帮他擦拭降温。他血红着唇,贴在她脸上喘息,像个奶狗一样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元夕没这么窘迫过,待停车后立刻推开车门,让外面的冷空气进来冲散燥热。她想下车,他还哼哼着抱住她的胳膊不放手,两人拖拖拉拉,差点没摔地上。
“MB,周平涛你看什么热闹,赶紧过来帮忙,他这是吃了春|药闹发|情呢。”她见他大有脱了衣服要开干的架势,急死了。
周平涛憋着笑走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易庭北给弄下车,又歪歪扭扭地进了院子,最后将他给弄去卫生间了。
元夕打开淋浴的凉水,直接喷他身上,水花四溅,他也开始冷静下来。
“清醒了吧?”她有点恶狠狠道,“冷水里给我泡着,没泡好不准出来。”
易庭北有点委屈地看着她,血色尽褪,“元夕——”
她被他叫得心烦气躁,转身将门关上。
周平涛站在院子里抽烟,见她出来,道,“还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元夕恶声恶气道。
“旁少平这人恶心得很,之前还犹豫着把他捆死在自己身边,所以只是略施手段教训教训而已;今天晚上闹开了,那是肯定不能再用了。他要不踩死易庭北,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以后被报复——”
“所以明儿才是真正暴风雨了吧?”元夕想了想,“易庭北被他控制的黑料多不多?”
他吸一口烟,道,“旁博以前是下了大力气真要好好带庭北的,把他教得很好。他没有什么怪癖,也不抽烟不喝酒,更不用说那些违禁品。工作上也很配合,要说黑料最多就是对人不太热情,或者耍大牌,或者是难打交道。他的爱好也就是打电动游戏,真要黑——”
“男女关系呢?”
“除了一个官配叶司静,就没别人了。啊,对了,还有你这个国民小三——”他想活跃一下气氛,添了句话。
“有没有什么金主靠山情人?”元夕开口了。
周平涛看她一眼,“你这是给自己问的,还是做什么调查呢?”
元夕抬眼,看着天幕上点点繁星,道,“既然搭了这把手,肯定要知道帮这个忙值得不值得。”
“旁博在的时候他还没成年,不愿意让他沾上这个名声,资源交换倒是有几个正经合作的大老板;旁少平上来后,把这些资源都挪走了,所以庭北现在还真没靠山。至于金主情人——”他笑了一下,“旁少平倒是想给他找,可他本人不配合,再加上流量也还行,公司需要钱,工作排得很满,没功夫。”
“那就是说,明儿就算爆出来了,其实也没实锤。”元夕的心放下去一半。
“刚我在手机上看了一下,那个酒店住客爆料的帖子虽然有人转,但是没照片,所以热点没有继续扩散。”周平涛叹一口气,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元夕点点头,心里大概有数了,这是姚东的威压在发挥作用了。
“既然他没有靠山后台——”她笑了一下,道,“那我来做吧。”
周平涛怪异地看着她,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吧?可想想她和秦方的关系,再想想她从没透露过的家学渊源,也许,说不定呢!他若有所思地告辞离开,不再管后续的麻烦事情。
元夕在院子里踱了几个圈,看了会儿星星,脑仁痛了好一会儿。今天的事情,从早晨秦方联系自己后,直到刚才,一路朝不能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么奇幻的遭遇,要不是自己这遇上了,拍成电影也没人信。
国民小三?靠山后台?
这都什么鬼呢?
算了,已经搞成这样了,便继续吧。世上人走路,从来向前看。
元夕去易庭北的房间找换洗的衣服,一早走的时候,她就留心易庭北把箱子故意拉下了。她对他没恶感,容忍他这点小手段,没揭穿。
箱子被他藏在门背后,打开看,满满的换洗衣服和压在最下面的各种证件、几十个房本、卡和合同。
他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完全迟钝,至少知道把重要的东西随身带了。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能有头脑做房产投资,买的房子全是连片整层的办公楼或者好位置的高端楼盘,看时间大多在四五年前,现在房价不知翻出去多少倍了。怪不得能轻飘飘地说赔一套给她,也能坚定地甩开旁少平——他有任性的资本。
元夕给他挑了一套衣服放一边,扣上箱子盖,没想到一个信封滑了出来。她伸手想推回去,两张照片从里面滑出来。她捡起来看了一眼,笑了。
十年前,十八岁的她站在《始皇帝》剧组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举着一把木工凿子傻笑;一年前,二十七岁的她捧着奖杯,和周平涛一起对着蔚蓝的大海意气风发。
第15章 上路
元夕给易庭北收拾出来一套换洗的衣服,放在卫生间门口的小凳子上。里面有隐约的水声,偶尔一次抽泣,显然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敲了敲门,里面立刻只剩下水声,她道,“我把干净衣服给你放在门口,你洗完了穿上。我现在去给你找医生来检查一下身体——”
“谢谢。”易庭北的声音很压抑。
任谁遇上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好受,麻烦的是还必须收拾情绪处理后续有可能更糟糕的事情。
此时已经是深夜,百乐村内只剩下零星的灯火。
元夕成为这里的居民没多久,打过交道的也只有几个附近的住户和村委会。偶尔听王小米提过一回村里有医务室,但还有好几家以前的散医,如果有人生病可以直接请他们上门。
王小米是夜猫子,元夕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敲响了她家的门,果然没等两分钟,她从楼上探出头来,道,“什么事?我这边刚在网上打了一场新战斗,正在激烈的时候。”
“下来。”她道。
大概是她的口气不是很好,王小米担心出事,二话没说穿着小背心跑下来,关切道,“咋啦?刚才听见你们回来的车响,易庭北是不是喝醉了?”
元夕摇头,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开头的时候王小米还听得轻松,兴致勃勃问一些关于谢导的八卦,可等到后面易庭北的遭遇开始,她就操了。
“旁少平那货居然这么欺负我家公子?”她声音一向软绵绵略带三分慵懒,此时略提高音量,还是显不出火气来,“怪不得我说网上的黑料层出不穷,他们经纪公司屁公关都没有。原来是这个——”
“现在顾不了计较这些了,你不是对这边的医生比较熟吗?能找个口风严的来不?我不是很放心他现在的状态,真有点啥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
王小米马上摸出手机找人,她在这片儿住了一年多,虽然不怎么开朗,但地头也算是踩熟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村头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一个背着老式医药箱的中年男子骑车过来。元夕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将他领进屋。
易庭北已经洗完澡,穿好衣服坐在屋檐下等着。
医生确实不多话,给他简单检查了身体,抽了点血放试管里带回去诊所检验。
元夕见他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便完成了初诊,估摸着问题不大。完事后,让王小米跟他回去拿药,等会还要带了药水过来输液,缓解易庭北身体的不适。
这么一折腾,等到易庭北在房间里挂上药水后已经快要到半夜两点了。他半靠在老式的木头大床上,黄色的灯光照得他的脸色有点泛黄,眼睛漆黑如墨,一眨不眨地看着墙壁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小米送了医生出门,站在屋檐下透过窗玻璃看了一会,心有点抽抽地痛。她走到厨房,元夕正在将熬好的粥捞出来。她道,“夕子,我看我家公子这样,特难过。”
这人还真进入情境了。
“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啊。旁少平现在要收拾他,他也没找接盘的经纪人帮忙,这么孤零零地没人管,跟个孤儿一样。”王小米是个编剧,情感丰富,自己说起来居然有点伤心了,抽抽鼻子道,“我得帮他。”
元夕端了粥,对她道,“让开,别挡路。”
她挪一下身体,看着元夕道,“夕子,你既然能和姚东拉上关系,就帮帮他呗。”
这死女子,还真是被色相迷了心窍。
“大姐,我现在已经是帮了,好吗?”为此她算是在姚东那挂了个麻烦的号,还欠了秦方一个大人情。当然,这些是她在决定把易庭北搞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的,可事后冷静下来再想想,还是冲动了点儿。
“既然已经帮了,那就帮忙到底呗。”王小米眨眼,装出可爱的样子,“公子其实很喜欢拍电影的,他熬过这段时间肯定就自由了。他爱干什么自己决定,绝对不会有麻烦,所以,你就在你现在那本子给加一个美人儿的角色嘛。”
真是脸大啊!
元夕不跟她废话,转身去开了易庭北房间的门。
王小米本来也想跟进去的,可余光瞥见易庭北看见元夕进去的一瞬间两眼晶亮,仿佛见了主人的小奶狗一样。她想了想,悄悄走开。她和元夕这人接触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她其实心软得很,嘴巴里说不帮也帮了,而且她好像对易庭北还真有点不一样。这种感觉,仿佛是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女人感情在萌芽,隐秘的快感和成就感。
她忍住心里的激动,悄悄走开,不打扰他们。
元夕将放凉的粥递给易庭北,道,“吃点呗。”
易庭北接了碗放在床头柜上,用没扎针头的手拿了调羹喂自己。元夕熬的是绿豆粥,去火解毒,夏天避暑的圣品。他没说话,埋头吃完后,将碗递给她。
她把碗丢回厨房水槽,搬了自己的电脑坐在他床前改稿子。医生给他开了三小包的药水,输两个小时左右,中间要换插管,得有人留下来搭把手。
元夕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脑子一旦沉到情节里便注意不到周遭的变化。
易庭北看她一眼,见她没注意到自己,便看得更光明正大了。她的皮肤不是市面上最受欢迎的雪白那一款,带点儿蜜色,因为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活动量和日照,显得非常光滑有弹性。她的眼睫毛不长,可侧面能看到黑眼珠的一点弧度,反射出灯光,很亮。
圈子里好看的女人很多,合作的女明星里美人坯子也有不少,旁少平为了更好的控制他,偶尔也会有歪路给他小小地拉一下皮条。可他都没有很大的兴趣,小丘偶尔好奇了会问,“北哥,你就没喜欢的吗?”
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笑一笑,被问急了就开个玩笑,“还没我长得好看呢,为什么要喜欢?”
可现在,他就觉得元夕哪里都长得好。
“我去看《往生》,是涛哥给的票。”易庭北开口了,声音有点哑。
元夕沉在剧情里,没立刻回神,半晌道,“你刚说什么?”
“《往生》上映前,涛哥给我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自立门户后的第一个看好的长片子要上映了,让我支持一下。”他低头,道,“那个时候旁少平刚和我试探着提要续约,说现在行情好,他能给我规划一条最赚钱的路。我说我的钱够用了,不要太多,让我拍电影就好。他没什么电影资源的,口头上答应了,其实都在骗我。我知道,所以也没同意续约,搞得很不开心。涛哥说让我支持,我有点儿赌气,在整个天京包了一百场——”
她有点诧异,这事还真没听周平涛提起来过,想来他为了推广自己的电影,背后做的工作真不少。
“票都给小丘了,他说这样的小众文艺片看的人不多,肯定卖不好。我心里不舒服,就说怎么卖不好了?小丘说大家看电影都是看热闹高兴,谁爱看丧片找不开心?”他笑了一下,显得十分温柔,“我就拿了一张深夜场的票,自己一个人溜去看了。那一场,只有我一个人——”
元夕扣上电脑,给他整了整有点歪掉的输液管,“你兴致还挺好的呢。”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其实很喜欢看电影,平时工作忙,在平板上看,但我最喜欢的是去电影院看,气氛完全不同。”
她懂,在电影院黑暗的环境,音响立体环绕,整个人的情绪浮在半空中,能够更好的带入故事体验感情的变化。
“然后呢?”
“看完了以后,我一直想找你问一个问题。”
“你说啊。”
“阿生和阿圭家里那么穷,他们没钱的,什么都不会。第一次离开家去工地找工作我能理解是带着希望去的,可工地已经完工,人撤走了,得到的又是一个比第一次还要缥缈的消息。他们为什么还能继续上路?”易庭北不明白,“他们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