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冲他笑,道,“师兄,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个人可以搞定的。”
他叹一口气,肯定道,“你还是在生我们的气——”
元夕不想再听下去,丢了餐盘,扯张湿巾纸擦嘴巴,直接起身。这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睛跟要吃人一样,说的话听起来和软,但里面含着必须要她配合的韧劲儿。三年过去,他没变,但她已经变了。
秦方跟着站起来,想再说点什么,但见她神情冷漠,已经没了刚见面时候的犹豫和不自在,住口了。
想要得到什么,欲速则不达,他不必太着急。
元夕穿过一重重人群,估摸着从开宴到现在混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既然易庭北之前发短信向她求助,她也不想继续呆这里气闷,便准备溜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含雪厅在本层的另一侧,沿着走道,从一片金色的辉煌装饰抵达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这酒店走的是文艺的路子,在设计上是花了大价钱的。
她抵达含雪厅的门口,只听得一片寂静,有点诧异地推门。
厅内人去楼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满桌狼藉。
她诧异道,“这边的客人呢?”
服务员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她立刻板了脸,“怎么回事呢?客人还没走你们就收拾东西了?”
一个年轻的结结巴巴道,“客人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下楼还是上楼?走的时候清醒吗?有没有人喝醉?”
“好像是上楼了吧——”
元夕立刻开始拨打易庭北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响了好几声,却没人接。她继续打,结果被人为挂断。
她立刻沉下脸来,这是麻烦大了。
易庭北一踏进含雪厅便知道自己又中招了,厅里坐着的除了主位上的一个生面孔外,其余的全是旁氏和华堂的高层,甚至还有叶司静。
叶司静长发披肩,穿了一身白色的小礼服,显得非常温柔和顺,很匹配目前的人设。
这架势,应该又是一次资源的交换和捆绑了,利用他曾经拍过谢导演电影这个经历,压榨他最后的价值把叶司静推出去。
他心里有数,脸上表情没变,取下墨镜挂在胸口,随意看了一下小丘。
以往类似的应酬,小丘偏他比较多,会帮忙准备各种醒酒的药物,如果他觉得茶水饮料有问题会自带。他喝醉了,或者到半途要走人了,小丘会立刻出来打圆场。如此操作,令他避过了好几次旁少平的坑,可今天小丘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一旦和他视线对上便立刻挪开。
今天的宴席有问题。
小丘彻底站队,抛弃他这个要垮台的二老板选择了旁少平这个大老板。
易庭北收回眼睛,默默地按照旁少平的安排坐到那位吴导演的身边,另一侧则是叶司静。这样的安排不得不说很奇怪,不过既然知道了是坑,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表现得很合作,向主客打招呼,说一些很配合的话,敬酒以及帮忙布菜。这些都是小事,比较重要的是他不让水酒进肚,偶尔夹的菜也放在骨碟上,没入口。
“北哥,吃水果吧。”叶司静没怎么说话,将他的作为看在眼里,将自己身前的一小盘水果推给他了。
易庭北看她一眼,没说话。他的眉骨略高,显得眼窝有点深,凤眼在不笑的时候颇有威压。
叶司静略微有一点尴尬,但还是镇定道,“抱歉,那些事情我没办法,公司的决定——”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公司将艺人以商品对待,无论怎么包装或者改造,均是从经济效益出来。叶司静签给华堂五年,前两年死活推不动,尝试了少女路线,玉女路线,轻熟女路线均没效果。后来又在经纪人的怂恿下做了微调美容,割双眼皮,甚至削了下巴骨。
易庭北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很生涩有礼,不太敢跟他说话。他这人其实面冷心软,见她本人不算是很讨厌,点头同意了搭伴儿配对的事情,配合她的某些说法,不反对。他唯一忽略的便是,公司的商业行为,不该以个人的好恶去评判,结果现在有苦说不出。
譬如现在,他身处暗流之中,她纵然同情却只能落井下石。
想通透这些,他轻轻将水果推回去,道,“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叶司静表情有点难过,但也没再说什么。
易庭北只喝酒,没吃任何东西,撑了一会儿便有点晕了。他用热毛巾重新擦手擦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入鼻一股甜腻腻的味道。他心中警觉,只怕又中了招儿,站起来告罪,去卫生间用凉水清醒清醒。
旁少平笑眯眯地看着他走开,冲旁边一直等着的一个男子点了下头。那男子跟在易庭北身后,站去了卫生间门口等着。
叶司静看见了旁少平脸上的怪笑,心脏抖了几下,强行调出笑来,更殷勤地对着那个所谓的吴导演敬酒。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她没办法帮忙。
易庭北深一脚浅一脚去了卫生间,冷水浇在脸上,脑袋却还是晕乎乎的。他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不像话,两眼水气惊人,血管里奔涌着燥热。
中招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酒大家都在喝都在倒,应该不会有问题;筷子使用的是公筷,应该也是对的;只剩下那张味道冲人的热毛巾?
没等他想明白,身体彻底失去力气,猛然栽倒在地上。
男子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直接推门进去,捞起易庭北杠在肩膀上,从传菜间出去。
易庭北只感觉自己的胃被顶得生痛,眼睛里一片血色的光芒。
第12章 锤子姐姐
今天是周平涛的好日子,托元夕的福,他在这大佬云集的场合如鱼得水,交换了许多名片和项目信息,很值回票价。
他正借了姚东这边的口和一个美术大佬搭上话,元夕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抓了他便走。他有点舍不得,又不能高声喧哗失了礼数,只好压着嗓子,“姑奶奶,怎么了?”
“易庭北出事了。”元夕沉着脸道,“含雪厅没人了,地上一片狼藉跟打过架似的。服务员说里面的人都上楼了。那傻叉肯定是中套了,咱们得想办法搞到酒店的监控录像,找找他被弄哪去了。”
周平涛刚只觉得自己要踏上人生巅峰,没想到下一刻迎接的是暴风骤雨,有点不确信道,“不会吧?旁少平那家伙是刻薄恶毒,但也不至于——”
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两人都是圈内人,都知道,至于。
这是一个钱、权和美色交融的怪圈,为了追逐利益,许多人能被自己的欲|望变成怪兽。
易庭北是一块有钱有名有美色却没有护盾的肥肉,哪条狼看上了能松口?
“怎么办?”周平涛环视周围,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他有些人际关系,但全来不及用了。
元夕见他也没办法,咬唇,看着人群中慈眉善目的谢老。她想了不过三秒钟,甩开他的手直接奔老人家过去。
“你疯了?”他看她表情和走向就知道不对,抓了她的胳膊道,“这是什么地方?你闹起来咱俩都完蛋了——”
“别怕,不会的。”她推开他,直端端走到姚东和谢导面前。
秦方不知道从何处转出来,有意无意挡在她面前,道,“你刚去哪里了?怎么没见人?”
元夕皱眉,道,“师兄,我有点紧急的事情找谢老谈,你让开。”
“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周平涛跟了过来,拉拉她的胳膊,道,“夕子,和秦先生说吧,一样的。”
她想了一下,带着两人走到厅角落里,将事情说了一遍。
秦方有点不满,道,“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一个朋友在含雪厅参加酒宴,但是被不明人士带走了。电话能通,但被人为挂断了,所以你想找酒店调监控找他?”
“对。”元夕知道时间不等人,道,“我想请老先生以酒宴主人的名义给酒店申请看录像。”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他问。
元夕直盯盯看着他,道,“师兄,你要是不愿意帮忙的话,我自己处理,但别耽误我,行吗?”
周平涛见她火冒三丈,忙出来打圆场,道,“秦先生,那朋友是易庭北,咱们下一个电影的合作演员。要是他出事了,咱们的项目指不定会被影响的——”
秦方深深看她一眼,道,“今天谢老是客人,主人家是姚东。”
说完这话,他拢了下西装外套,转身走向姚东。
周平涛摇头,叹气道,“元夕啊元夕,你对我暴脾气也就算了,怎么哪哪都这样?人家可没欠你的。”
“欠我的多了,我能像现在这样跟他说话,已经是很好脾气了。再说了——”她看他道,“是你把易庭北引荐给我的,现在你的朋友可能出事了,你怎么不着急?”
“我急啊?”他辩解道,“可我能力有限,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插手的——”
秦方找到姚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姚东回头看了元夕一眼,摸出手机来走向厅外。他打了几个电话,又转接了几个电话,过了约莫十分钟后,回了秦方一句话。
他拿到口信,走回元夕身边。
元夕迎上去,道,“怎么样?”
秦方欲言又止。
她不耐烦道,“怎么样?”
“夕子,你和那个易庭北,是什么关系?”秦方正色道。
周平涛觉得这话奇怪了,刚不是说了么,未来的合作伙伴。
元夕没回答,眼睛转向姚东那边,他遥遥冲她做了个抱歉的姿势。她转眼,看着秦方,“我不明白——”
“老师现在不管你,你可以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可他若是知道你和一个艺人搞在一起,肯定——”
秦方知道被偷拍照片的那个绯闻了。
元夕觉得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明明是一个不沾边的误会,被狗仔传播到网上,被别有用心的人发酵。在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这离谱的事情被问到面前了。看来姚东的人脉关系果然很强大,狗仔没爆出来她的身份,他几个电话便问到了。这也更证明了狗仔早就掌握了她的身份,现在捂住不说,只不过是要等待舆论的最高点再抛出来,造成新的舆论。
想通此节,元夕不愿受制于秦方,立刻闭嘴,转身拉着周平涛走出半山厅。
这地儿和她气质不符,不能呆了。易庭北是要救的,不过她准备靠自己,直接打个110,说酒店容留卖淫嫖娼,不要太好使。
秦方见她还是这臭脾气,无奈地追上去,道,“我只是问问而已,你发什么脾气呢?房间号是1507——”
“师兄,谢谢你帮忙,我记你这个人情。”元夕停步,感谢道,“等事情了了,我带易庭北亲自向你道谢。”
“我要的不是这个。”秦方又是气又是笑,“你别用小人之心来度量我。”
元夕扯了扯嘴角,不跟他打嘴仗,扯了周平涛急匆匆走出去。
整个场子依然觥筹交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秦方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回神。姚东端了两杯酒过来,交给他一杯后浅浅碰了一下。他道,“你这个小师妹,脾气挺呛的呢?”
秦方一口气将酒喝完,没搭话。
“你真不上去看看?”姚东开玩笑道,“今儿是旁少平借了我下面人的名义做一个局,不知道动的是小师妹的人。”
秦方并不是很开心,随手将空酒杯放在过路侍者的托盘上。
“要真舍不得人家,怎么早前拼命往外推了?这圈里什么都不缺,更不缺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那易庭北在电视上形象不怎么样,可真人还挺好看。你别太自信啦——”
他笑笑,道,“你这家伙,何必看我笑话?”
元夕走出半山厅,先去楼层服务台拿了自己寄存的帆布袋。
进电梯,上十五层,迈入被柔软地毯包裹起来的世界。
这行当集合了全世界最漂亮的人,最热的钱,既有对艺术的纯粹追求,也夹杂了许多借机追求物质的人。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还知道自救的人被阴霾给拖住了,一辈子不得超生。
酒店走廊很静,客房的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她仰头看看两头的摄像头,一点点红光闪耀。
周平涛一路跟过来,见她平静得不像样,劝道,“你别冲动,咱们敲开门把人带走就行了。正面和人干上了不明智,得罪人——”
元夕充耳不闻,直接抬手按门铃。
半晌,无人来开门。她皱眉,手成拳,大力敲门。
门里静悄悄一片,仿佛波澜不兴的水面。
她眯眼,打开帆布包,拎出那个随身带的手锤。
周平涛艰难道,“姑奶奶,你这别发疯了好不?我马上去找酒店的人来开门,你给我等着——”
等?世界上最难听的词就是“等”了,多少遗憾和后悔,就是因为这个字。
她将手锤握在手里,掂掂重量很顺手,一锤子直接砸门板上。
钢铁和实木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里传得很远。
周平涛身不由己地跟着抖了一下,心里好大一个卧槽。
他就知道,这野女人一旦搞事,那TM就是大事啊。
周平涛很着急,这么大的响动,别门没敲开反而把酒店的工作人员给引过来了。易庭北是公众人物,不管房间里发生什么,要是被人拍了照片或者录音了放出去,那简直就是在目前复杂的舆论上再添一把火。
易庭北要是彻底凉了,他这边再用劲儿,管什么用?
“元夕!不我叫你姐还不行吗?姐,你冷静点——”他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发狠的脸,这女人的路数他算是知道一点,狠起来不认人。她现在拿了一把大锤子,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显然是犯了倔劲儿了。
“冷静?”她笑一下,“你要冷静就去找人把走廊两头给封死了,别让无关的人过来看热闹。再去找个车等酒店门口,我带了人出来,马上接走。”
他无话可说,这关头了还能安排得头头是道,说她疯好呢,还是理智好?他想再说点什么,最终没说,摸了手机出来联系自己的助理,开始安排后路。
他内心有点苍凉,接下来才真TM是要腥风血雨,一片江湖传说了。
第13章 出路
酒店门是实木门,很结实。
元夕敲了几锤子没敲破,房间里听着还没音儿,她笑一笑,将锤子再在手里掂掂,瞄准了木结构脆弱的地方全力敲过去,这次不几下便裂出来大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