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礼乐阁主因此就灭了药王谷满门,事情做的太绝了!”
“你跟一个魔头讲什么做事绝不绝的,人家本性如此,从不遮掩。哪像道宗,坏事做尽,还一副虚假的好人模样,欺骗大家感情!”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两个宗门都要打起来了,咱们这些离散的小喽啰,还是赶紧跑吧。”
“再找找,找不到那娘们儿,咱们就回去收拾行李……”
两人骂骂咧咧,声音从山洞飘过,又渐渐远去。洞中火苗“哔哔啵啵”地响着,奚桁轻轻悄悄转过身,发现古月已经醒来,睁着对微红的眼睛。
古月支起身子,道:“师叔,道宗巫宗要打起来了,是不是因为——”
奚桁将她的身子放平,盖上被子,道:“这事我早有预料,道宗和巫宗早晚一战,躲不过去。”
古月把奚桁也拉下,被子分一半,担忧地道:“两家打起来,巫宗胜算不大啊。”
这又不是当初的道妖大战,那时对付妖族,道宗根本没有出尽全力,就把妖族打的七零八落,不得不请求援助。这回对上巫宗,定然拿出八成的力气,给巫宗恶狠狠一击。巫宗修士不怕死,大不了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但是打完之后呢,趁着他们后方空虚,实力减退,会不会有其他异族趁机入侵呢?
要知道,鼎盛的妖族,当年就是被人趁虚而入,才一下衰落的。
奚桁摸了摸古月脑袋,拍拍她的背脊,道:“别想了,先睡,还有我呢。”
两人在山洞睡过一夜,次日清晨,就急匆匆赶回阆山。
梅谦见到奚桁,惊喜若狂地道:“师弟呀,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三年,咱们被道宗的那群伪君子欺负得可惨了!都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你一定得把咱们的面子挽回来。”
奚桁嫌弃地抽出手,道:“大师兄还没有出关?”他作为礼乐阁主,一旦出手,道宗的那个人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轻易不能出手。
梅谦道:“大师兄这关闭得长,不过似乎是快要出关了。哎——”
梅谦看到站在奚桁身边的古月,由于她身上被奚桁施了咒,他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脸上迅速堆起微笑,“小月啊,你伤好了。你看阁主师叔多疼你啊,为了帮你疗伤,亲自跑出去。那个,看在阁主师叔的份儿上,帮叔叔一个忙呗。”
马上要和道宗打架了,巫宗得多准备几手,就算打不赢,也得给道宗撕下一层皮。
古月一颗心悬起,笑得干巴巴的,道:“好呀,师叔有什么需要阿月帮忙的,尽管说便是了。”倘若梅谦再靠近一点,发现她没有心跳和呼吸就糟糕了。
巫宗再开放,也没有到接纳僵尸的地步。而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他哪里还能眼看着自己和叔叔在一起呢?
奚桁拉住古月的手,握了握,安抚她。拦住梅谦,淡淡地道:“只是我与你商议,莫拉上月月。”
梅谦一张猪头脸笑成了朝天喇叭花,“好好好,师弟,师兄,就等着你了哈!”他就等着奚桁这句话了。
奚桁拉着古月离去,梅谦怀疑地看着他们形影不离的背影,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言说,十分微妙。师弟以前是宠爱小师侄,却从没像今日这般,透露着强势、占有、宠溺和温柔,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就是不正常。
算了,想什么呢,大难临头,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道宗的那群伪君子吧。
梅谦很快把这想法甩在脑后,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得知真相的机会,在以后痛哭流涕。在巫妖两族,阁主的八卦价值连城啊,他居然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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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竹岳峰,奚桁带着古月去悠懒居搬东西,把古月的东西全都打包,连同古月,一同送入奚桁的房间。
同居一个狭窄棺材三年,那段暗无天日、噬心钻骨的日子里,古月愈发依赖奚桁的陪伴,尽管心下潜意识里还当他是师叔,当他是长辈,却也离不开了。
布置好房间,奚桁突然道:“月月,等这场战事结束,我们便成亲。”
古月正抱着西红柿啃,闻言喷出一口鲜红的汁水,道:“哈?”她知道师叔办事有效率,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有效率,小尸妖快吓坏了!
奚桁道:“你不想?”
古月舔舔嘴角,黯然地从怀里摸出一根胡萝卜,咬了一口,没尝出味道,心中苦涩,“师叔,我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无知无觉,不能生孩子,万一暴露了,下场凄惨……”
一条一条细细数来,娶她当媳妇儿,不止没有前途,连后路也没有了。
奚桁声音低低沉沉,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要还能动就行了。我没有耐心,照顾你一个就足够,也不需要什么孩子。月月,这些我都不在乎。你不想在人前,我们可以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需说一句,你同不同意?”
古月仰起头,眼珠子闪烁着淡淡的红,肃然道:“我如果不同意呢?”
这样的情形,是不是就维持不下去了,师叔是不是就不要她了?
奚桁勾唇一笑,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与表情截然相反:“你如果不同意,那就不要选择,我替你做决定。反正你是我养大的,吃我的喝我的,你举棋不定时,主意都是我拿的,事关人生大事,这事你得听我的,必须听我的。”
古月:“…………”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
奚桁右手拍拍古月的肩膀,道:“说说你的想法。”他倒是可以听一听,采纳不采纳,看心情。
古月低头沮丧地道:“我没有看法,师叔决定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古月内流满面。觉得自己小时的梦想渐渐远去,她要找个温和听她话的男人共度一生,奈何世事难料,她最后找了个管她管得紧紧的男人,还是不能反抗的类型。
小尸妖沮丧得不行。
第87章 怪病
清早, 微弱的光透入轩窗, 奚桁起床穿戴好, 附身去推床上那个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小尸妖。
僵尸按理来说都是昼伏夜出,而且长夜漫漫, 无须睡眠, 但礼乐阁主养的这只小尸妖格外不同, 她作息与活人相同,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顿顿不少, 嗜好胡萝卜, 且还有赖床的习惯。这不, 每日清早,阁主都得亲自上阵, 叫醒沉睡的小尸妖。
奚桁探探古月鼻息,再摸摸胸口, 死寂一片,实在难以根据这些条件判断她是否睡醒, 只好附在她耳边道:“起来了,今日要去七浑殿。”
礼乐阁主回山的当天,消息便长了翅膀般飞入巫宗各大世家,没过几日,阆山便蜂拥一批家主和长老,迫切想拜访阁主,表达下敬意和思念, 顺便的,讨论一下该怎么抢占在道宗之前,首先发动战争。
之前一回一回的,都是道宗主动挑事,巫宗作为群魔乱舞的宗派,居然被动迎战,被动挨打,实在憋屈。反正怎么样都要打仗,早打晚打没甚区别。是以,这回刚一预感到道宗的意图,各家主纷纷坐不住了,早晚要战,也该轮到他们发挑战信,管它输赢,就是不能做缩头乌龟。
床上,古月听了奚桁的话,毫无反应,冰凉凉地躺着,一点儿生机都没有。
这就是还没有清醒了。
奚桁面无表情地割破手指,弹出一粒血珠。
不出所料,下一刻小尸妖就嗅到血味,闭着眼睛弹跳而起,张嘴接住半空里的血珠,含在嘴里,瞬间就消化了。她昏沉沉地循着血气来源,碰到一个修长温热的障碍,抱住不丢。
奚桁在她的脸上捏几把,变成小尸妖后,这孩子除了一身冰凉,其他的没甚变化,由于每月喝他的血,尸斑渐少,皮肤红润有弹性,比从前的容和长老,多了种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独特气质。
他暗笑,命令道:“睁开眼。”
古月睁开眼睛,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赤红如妖,眨眼的瞬间,瞳孔由赤红转为桃粉,像绚烂的山花怒放,最终转为正常的黑瞳,她直勾勾地盯着奚桁脖子,扑上去抱住,伸出獠牙在皮肤上摩挲,还是没舍得咬破。
能看不能吃,她忍得非常难受。古月抱住他的脖子抱怨:“师叔居心不良,大清早的你作何引诱我。”
不知道沉睡的僵尸惹不得吗?还敢放血!鬼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才没抱住师叔的脖子痛饮。
奚桁顿了顿,举起手拍拍她的背,声音低哑地道:“没人拦你,喝一点无妨。”
古月听到这低沉的声音,脑袋里一根弦崩了,她狂吞口水,眼珠子慢慢变红,抱紧师叔的脖子,喃喃道:“就一口哦,师叔,我就喝一口。”
嘴唇碰上脖子,獠牙刺破皮肤,奚桁闷哼,感受脖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吸允声,头往另一侧歪了歪,同时手臂环住古月,方便她喝血。别说一口,喝到饱都行的。
说一口就一口,古月磨蹭了一炷香,才宝贝地品完,过了嘴瘾,把师叔的衣服整理好,道:“我能不能就留在山上,师叔,我不想出去。”
作为一只僵尸,躲避生人几乎成了骨子里的本能。
奚桁哪里还敢把她独自留在山上,就是因为把她一人留在山上才变成现在这种境地,虽然他对如今的日子尚算满意,但若再来一次,还不如杀了他。
“就出去一会儿,会议后,我陪你出去走走。”
古月当即来了劲儿,跳下床的瞬间穿好鞋子,道:“这个好,我许久没有出去逛街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奚桁给她束好墨发,古月也笑嘻嘻地给奚桁的衣服整理得平平整整,互相收拾完毕,两人一前一后下山。
七浑殿上,众长老和家主已经聚齐,瞥见奚桁的身形,纷纷站起身行礼,“阁主。”
奚桁点头,坐在梅谦旁边。古月与奚桁同坐一案,转着眼睛打探。瞧着殿内几乎没变的装饰,古朴大气的石头长案,案桌上花果糕点,弯嘴笑了笑,但凡阆山开会,无论多严肃,都少不了吃吃喝喝。她嘴角带笑,暗地里勾住奚桁的手指。
奚桁反握住她的手,右手执筷夹一块胡萝卜糕,道:“还有一会,先垫垫肚子。”
众人目瞪口呆:老祖宗啊,他们看到了什么?尊贵清冷的阁主啊,他居然亲自伺候人啦!
这人是谁,居然敢吃阁主夹的东西,夭寿啦!
他们目光“嗖”地转向这个福运滔天的孩子,这才看清了古月的长相,肌肤白皙红润,桃花眼墨黑潋滟,长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美得独特,美得倾世,跟阁主仿佛坐一起十分相配。
这个,就是极得阁主宠爱、为之覆灭药王谷、降罪唐家、又为之寻找救治方法一去三年的古月?
众人在心里感叹一番,怪不得了,倘若他们也有这样的后辈,定然捧在手心里珍视着。震惊于古月的好相貌,有些都舍不得收回眼,等阁主冷冰冰地扫着他们时,才畏惧地撤回目光,转头找其他人瞅瞅,但是看了最美的一对,再看其他的人便觉得,这个太平淡了、那个太辣眼睛了,哎呀,这谁谁长得简直没法忍受好嘛!不少原本对自己相貌有自信的人,此刻被打击得怀疑人生。
主位上摆放三张长案,阁主、宗主各占了一张,还剩下一张。古月与奚桁低语道:“怎么,还有人要来吗?”
奚桁手一顿,淡淡地道:“大师兄,炎武将军。”
古月怔愣住了,师父,居然是她那个闭关很长时间的师父。
家主和长老们议论着隐族最新的消息,聊得火热,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炎武将军到!”
一声落,沈垣提着剑大刀阔斧地走入七浑殿,众人正要起身行礼,沈垣挥挥手,“免了,先谈正事。”
沈垣落座,一眼就瞧见了与奚桁同坐的孩子,还真是如传闻里一般,模样俊俏、行为乖巧。刚刚出关,有关这两人的事迹他也听说了,一方面欣慰于自家徒弟成为巫宗第一傀儡师,一方面又惊愕于奚桁,自家感情淡薄、冷冷清清的小师弟,居然会为了小月做那般多的事?
梅谦笑得牙不见眼,他们三个师兄弟总算聚在一块儿,这比他赚得盆满钵满还高兴,他举起酒杯,“好好好。为了庆祝大师兄出关,庆祝师弟归山,庆祝咱们三兄弟聚集一处,我先干一杯!”
奚桁、沈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古月举起酒杯,看向沈垣,笑道:“恭贺师父出关!”
沈垣表情寡淡的脸上既惭愧又欣喜,道:“有此之徒,为师甚慰。”喝完古月敬的酒,沈垣举杯向奚桁,神色也是愧疚的,“三师弟,大师兄谢你,这些年你把小月教得极好。”他闭关期间,麻烦师弟帮忙带孩子,既然出关了,这徒弟还是由他来带,也让师弟松口气。
幸亏他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已经跟师弟跑了。
奚桁暗地打量沈垣的神色,见此情形,心下明白他的想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不动声色地道:“月月很乖巧,相处这些年,竹岳峰已经习惯有这孩子,大师兄刚出关,事务繁忙,索性就让她在竹岳峰待着。”
沈垣笑笑,也松了口气,多年没见,徒弟已经长大,他看着都觉得陌生,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她相处。既然师弟喜欢,不若就把她留在竹岳峰,给师弟作个伴。
一场争夺徒弟的战争,悄无声息便化解了。奚桁低头看毫无察觉、伸筷子够糕点的古月,眸子暗了暗,饮下一杯酒,将盘子推到她眼前。
古月笑眯眯的,别提多开心了。
主座三位巫宗老大内部寒暄完毕,底下众人也吃喝得差不多,推杯换盏几个回合,要开始讨论正事了。
首先是易家家主汇报情况,“药王谷事出,还有一伙药谷弟子在外游历。他们听了连姝的蛊惑,回到道宗请求宗门做主,为药王谷复仇,道宗出师之名已经想好,战事物资正在筹备……”
易家主的消息,简而言之就是,道宗要打仗了。
又有家主诉苦:“因为毗邻木家,经常为些小事争吵,若非道宗突然为木家做主攻我,我竟然不知,木家原来是道宗属下的!阁主,宗主,将军,早不做主晚不做主,偏偏此时做主,道宗欺人太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