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站在自己的面前,依旧在喝牛奶的言衡,歪着头,嘴里咬着吸管,昏黄的灯光,让气氛有些温暖。
宴清歌想,看了得好好利用这个身体的弱势了。
如果有一个人,医生预言她活不了几年了,可是几十年的人生里,满满都是,将一颗心捧到了你的面前,任你喜欢任你分割,哪怕是你要分成碾成碎末,都任由你喜好。
这么一张网,7年,言衡,我给你织一张只维持7年的网。
宴清歌伸出了手,接过言衡喝完了的牛奶瓶:“空腹牛奶不能喝多了,牛奶瓶我来收好,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言衡的耳朵轻微的动了动,没说一句话,可是这次宴清歌抓住他的衣服,让他带自己上楼的时候,他明显没有那么抗拒了。
宴清歌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刚准备和言衡道声“晚安”,却见言衡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的房间的走去,丝毫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打算。
宴清歌站在原地,嘴角弯了起来。
看来还是只倔强的小狼崽啊,可是,她最喜欢的,就是一步步的看着他长大,一步步的豢养当时的那只狼,让他即使生长了尖锐的牙齿,也只会伏在她的脚边,眼睛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情,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喜欢自己,最好的方法是,一步步的挖掘出他心里隐藏着的那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情感,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到他真实面目的样子,而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也没有人让他心甘情愿的脱下那本来的面具。
宴清歌睡觉前,觉得自己的胃疼得厉害。
她又想到了那句短短的对话。
“为什么把我的腿砍了呀?”
“为了让你永远都不离开我。”
她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嘴唇一片苍白。
第4章
言衡第二天起得很早,可能是昨晚喝了牛奶,所以晚上睡眠质量很好,没有梦到他不喜欢的事。他洗漱完了之后,从走廊经过宴清歌的房间时,神色如常,也不停下脚步,好似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人依旧是他素不相识的宴家二小姐,而他仍然是只拖油瓶。
他走下了楼,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你见过木雕吗?它们被赋予了各种神态,可是一旦诞生,一个木雕只能有一种表情。就如同现在坐在沙发上的言衡,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眼不发,瞳孔的深处蔓延着他的不信任与冷漠。
言衡看着桌子的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听到了楼梯处传来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朝着楼梯上看了去。
站在楼梯处的是……宴清歌?
不,有点不一样。这个看起来,似乎要活泼一些。
宴初叶刚从楼下下楼,就瞧在了坐在沙发上的言衡盯着自己看,她心里有些不喜,她不喜欢这个小孩儿,看起来阴阴沉沉的,瘦得皮包骨,若是在昏暗的晚上看见他,她大概会觉得看见了一具骷髅架子。宴初叶眼神上下打量扫了一眼言衡,觉得他全身上下唯一将他与死物区分开来的,便是那一双幽深的眼睛。可是,这让她极度的不舒服,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一头狼注视着。
宴初叶想,自己还是喜欢性情开朗一点男生,比如席家的那个小哥哥。
虽然她心里百转千回,可是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半分。她扬起了一个笑脸,脸颊旁边的梨涡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言衡,早!”
言衡不理会宴初叶向自己的问好,他转过头去,似乎刚才打量宴初叶的并不是自己。
宴初叶心里有些不满,她坐在了餐桌的椅子旁。
她出声问了一句:“王妈,请问什么时候可以用早餐啊?”
王妈听到了宴初叶的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一张脸笑起来布满了褶子,她走到了宴初叶的旁边,回答道:“老爷昨天晚上吩咐过,让等夫人起床后,一起用早餐。”
宴初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随即扬起一个笑脸:“谢谢王妈!我也觉得今天应该一家人一起用早餐,毕竟爸爸平时很少在家。”
王妈听到宴初叶的回答,心里觉得大小姐真的很善解人意。不仅平时对自己及其有礼貌,而且每次过节的时候,总会送自己一些礼物。哪像另外一个虚占着宴家二小姐称呼的人,平时见到自己从来都不会理会自己,上不得大台面。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宴清歌本来就极少说话,家里的佣人也不会特意关注她的需求,她就像是一株草,随意的被栽在土里,只是这土壤名贵,能保证她一时死不了罢了。这样的人,从来没人给予她任何东西,她又怎么可能主动的打破自己的壁垒去同他人讲话呢?
何况,这些人,只是一些陌生人。
言衡听着宴初叶和佣人的对话,从佣人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很喜欢这个大小姐,而且这个大小姐似乎并没有自己预先设想的那般娇气。至少,比昨晚那位要好一点。
两人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直到车静和宴文两人一同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的脸色有些红润,而宴文也是一幅高兴的模样。车静一看到楼下的两个孩子,脸色闪过一丝尴尬,或者更多的是羞怯,她不自觉的将衣领子往上拉一点。
四个人坐在餐桌旁,佣人将早餐端上桌,典型的西式早餐。
“阿姨,看来爸爸对您很好?”宴初叶在一旁,捂着嘴轻声笑道。
车静有些不好意思,头低了下去。
言衡见到她此番作态,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
倒是宴文接过了话,佯装发怒出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以为爸爸对阿姨不好?”
“我开个玩笑!”宴初叶听到父亲这句话,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将话题换了一个,“清歌今天早上也不一起吃早餐吗?”
车静听到了宴初叶的话,这才注意到餐桌上少一个人,她急忙出声道:“对啊,清歌不下来吗?”
“爸爸、阿姨你们先吃,我上去看看清歌……”她从椅子上起开,朝着楼上走去,又无心的嘀咕,“难道还睡着?”
声音不大不小,可是餐桌上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宴文顿时脸色一阵发青,看来这个二女儿真是上不得台面。
连同着车静也对宴清歌的印象也不好。
不得不说,印象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特别是第一印象,因为在人际交往中,刻板印象正是来源于此,它会对人以后的认知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昨晚那顿饭,吃得匆忙,而且宴清歌的话语又不多,车静对她的印象并不深,而今早发生的这件事以及宴初叶有意无意的暗示,足以让今早的印象成了第一印象。
言衡在一旁听着宴初叶的话,心里思考着,难道是昨晚没有睡好,所以至今不起?
他皱了皱眉,原来这人不是一般的娇气啊!
言衡喝了一口牛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宴初叶从楼上慌忙的跑了下来:“爸……清歌发烧了!”
言衡正在摩挲着的杯子外壁的手顿住了。
宴文听到这句话,脸色更不好了,好好的一顿早餐也用不成,他吩咐保姆:“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周医生很快就来了,宴初叶和车静带着周医生走上了楼,宴文公司有事,去公司了,而言衡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宴清歌……是故意的么?她昨晚是骗自己的!
不需要思考,言衡几乎可以确定了 !昨晚宴清歌那番话,肯定是骗自己。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是看中自己身后父亲留给自己那一笔钱?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他就立马否决了。宴清歌并不缺钱,她不像车静,车静拉着自己,就是想要自己身后的那一笔钱,可是宴清歌不缺钱,她并不需要这么做!
言衡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他的房门开着,听到了医生走出了房间。
他也从房间走了出去,站在恰好能听到医生话语的位置。
“小姐身子本来就弱,下回不要喝一些生冷的东西了,这些东西会造成身体更加的不适……”
“可是周叔叔,清歌从来很听话的,不会吃生冷的东西啊!”宴初叶在一旁疑惑出声。
医生边走边说:“那你们就要自己去问问二小姐了……”
言衡听到这里,心里的猜测基本上可以证实了。
他想,他需要和宴清歌好好聊聊了。
他极度讨厌这种不被自己掌控的事情的发生。嗤,而且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他想,若是自己的抚养权不在车静的手里,他早就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而弄清楚宴清歌想法的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白天宴初叶照顾着宴清歌,他并没有机会。可是入夜之后,言衡注意到宴初叶回到自己房间之后,他就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然后敲了敲清歌的房门。
等了大概两分钟左右,门才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嘴唇泛白却强撑着的脸。
“啊,是阿衡呀!”宴清歌笑了一下,她比言衡高一个头,身上随意的披了一件衣服,头发有些乱,眼神带着疲倦,言衡还注意到,她的耳朵上有一颗小红痣。
不知为何,他看得特别清楚。
言衡没回答,朝着房间内走了进去。
而宴清歌垂下头的一瞬间,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
是要来问问姐姐为什么骗了你么?
嗯,融化一块冰最快的方法是什么?用热水浇?不!
最快的方法,是先用冰锥在上面刺一个大洞,然后沿着洞再灌入冷水呀!对于言衡而言,他或许就是那块冰。宴清歌觉得,长期的小阳光小温暖并不能将其快速的融化,也不能让自己在他的心里嵌入得深入,而如今,她要做的,是先借用名为信任的冰锥,才能更快把小狼犬捂热啊!
言衡走到宴清歌的房间,看到了桌子上摆着一本童话书,他心里又给宴清歌贴上了一个“幼稚”的标签。
而他们都不知道,两人这番“互动”全被出来拿东西的宴初叶看到了眼里。
她站在门前,看着言衡走了进去,突然间想到,自己好像没有和弟弟交流啊,所以才跑去找清歌了吗?清歌为什么要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呢?为什么就不能甘心的做自己影子里的那个人呢?她会对她很好很好的,她会是个好姐姐的。
——有这么一种人,我希望你好是真的,可是不希望你过得比我好,也是真的。
宴初叶,不外如是。最亲密的关系,亦有着最强的嫉妒。
第5章
言衡站在宴清歌的书桌面前,背对着宴清歌。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
“说吧。”言衡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似乎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察觉到了宴清歌眼睛里微微泛起的惊讶。
宴清歌愣了一下:“什么?”
言衡看着她的神情,突然间觉得或许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什么。只是,接下来宴清歌的动作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
宴清歌笑了一下,不待言衡回答便慢吞吞的走回了自己的床上。伸出手掀起了被子的一角,坐在床上,脚稍稍的一蹬,棉拖鞋就掉在了地上。脚背暴露在言衡的视线里,却像是一只鱼,倏忽一下,又溜进了被子里。
言衡走到了宴清歌的面前,颔首看着她:“昨晚你是故意的吧?”
宴清歌正在抚平床单皱褶的手顿住了,她抬起了头,笑眯眯的看向言衡 :“阿衡在说什么呀?”
笑容纯粹丝毫不夹杂着一点算计,就像这个世间最美好的水晶,脆弱易碎,轻轻瞄一眼,就可以看透。
言衡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更多啊是有些无奈,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应该招惹这个人,好像伸手摘下一朵带有幽香的话,明明只是伸手掐断,可是那股味道,却是永远缠留在手心:“算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岂料刚走了几步,身后的声音又响起了。
那声音温婉又粘软。
那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他听见她的声音——
“是的呀,阿衡。”
言衡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过头,眼神刚对上宴清歌的眼睛,只见宴清歌的眼睛又弯了起来。当他试图准备看清之时,灯灭了,房间顿时弥漫着黑暗,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猜不透这个人。
言衡站在原地,没能挪动一步,这时软粘的声音又响起了:“昨晚我是故意的,阿衡。”
他盯着床边那人所在的位置,恍惚中,一盏暖色调的灯光环绕着模糊的手影倒影在墙壁上,若影若现。
“为什么?”
宴清歌没有转头,她的双手借着灯光,挽起手指,映在墙壁上的手指影成了一只兔子模样,活灵活现,她看着墙壁上的影子,漫不经心的回答:“没有为什么。”
随后又收回了手,认真的看向言衡,好似刚才只是个假象:“逼真么?阿衡,我的兔子。”
言衡有些恼羞成怒:“你到底想做什么。”
眼前的言衡像是一只亟需待抚摸的小狼崽,他恼怒至极,他恨不得从房间里立马走出去。
“阿衡,过来。”宴清歌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又突然间缩回了手,好似手不小心弄疼了,“过来我就解释给你听。”像是个小孩子用糖果诱哄着别人与她交换物件一般。
这下倒是言衡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有时候这个人太娇气,有时候又好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言衡慢慢的走到宴清歌的面前,宴清歌伸出一只手,扯住言衡的衣角,让他坐在她的床边,两人隔得极近,言衡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药香。
她看着言衡的眼睛,眼睛里溢满的倒映着的全部是他。随后,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啊!”
言衡怀疑的看向宴清歌,心里嘲讽道,怎么可能一样,一个是宴家出身的小姐,一个是外来随母亲一起住在这里的外来人员。她是在取笑他么?
“我们不一样。”言衡推开宴清歌的手,有些冷漠。
宴清歌靠在床头处,歪着头似乎是在思考。可是不一会儿自我厌弃的笑道:“怎么不一样,一样的不被人爱,一样的被本应该亲切的人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