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万众瞩目的科举开考了。
各地的州城、郡城、府城拥满了学子,大多学子们早早就进了城准备备考,平日里门庭冷落的客栈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最后更是连城郊的农户家中都住满了人。
殷崇元就是最早那批,他在没毁容前曾在县里读书,还考取过童生的功名,书院里师兄弟众多,这回赶安郡城科举,他们整个书院,包括教导的先生都赶了来,约着一块儿住在马家客栈里,相互监督着看书。
也不是没其他学子隐晦的问他手中有没有题目,都被殷崇元黑着脸赶走了。
他娶了当今皇后亲姐姐的事儿人尽皆知,羡慕的有,说酸话的有,还有人想联合他人一块儿把他撵走多空出来一个名额。
在他人看来,殷崇元就是不考,凭着这层身份,还不是吃香喝辣,何必非得跟他们抢呢?
骂骂咧咧过后,殷崇元朝人冷笑一声,师兄弟们都知道他的脾性,纷纷劝他莫跟那等人生气,好生备考,用实力来说话。
“......再甩他两个耳刮子,教他们咋个做人。”
一行人边说边下了楼,手中提着篮子,里头装了笔墨,还有三日所需的干粮和水,此刻,客栈外头还是蒙蒙亮,天色发灰,但跟他们一般出门的数不胜数,都朝着贡院的方向而去。
天色渐白,在大圣朝各地的贡院外头,无数学子蜂拥而至,在士兵的引导下,有序的排着队,挨个挨个的查验后,时辰一到,尘封经年的贡院终于打开,迎来了晨曦的阳光。
楚越接到都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信儿,眼眸微动,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
当日,在梁上的林侯府里也传来了一桩喜事,侯夫人白氏被大夫诊断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到宫中,林秀又急忙的带着人出了宫。
“难怪我说兰儿前一阵儿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也不爱贪嘴,还道是行船赶路的累着了,倒没想是怀了孩子。”朱氏满脸喜色,说到这儿,突然又有些后怕。
白兰身子骨廋弱,嫁过来快一载了肚子都没动静,她本来还说到梁上后寻个大夫好生看看,还没提起这茬,倒是先查出有了孩子,都说这怀孕头三月最是不稳当,要是在来的途中有个啥,她都得自责一辈子了。
冯氏见她脸色愧疚,拍了拍她的手:“兰子有了身孕这谁也不知道,这孩子特意挑科举的时候让咱们知道,可见以后是个读书当大官的。”
白兰抚着肚子,不好意思的抿着嘴儿。
说来也怪她,还是当娘的,怀了孩子,自个儿都不知道。
林秀跟阵儿风似的走了进来,直奔着白兰,目光在她肚子上来回巡视,眼里满是高兴,“我有大侄儿了。”
林康、朱二舅、田生几个守在一旁,脸上也满是高兴,尤其是林国舅,先前傻愣了半晌,这会儿听见妹妹的话,微仰着头颅,神情还有些得意,“那是,这孩子聪明着呢。”
“是是是,我大侄儿肯定是个聪明的。”林秀笑着附和。
朱氏也跟着笑,见闺女来了,更是高兴,目光在她身后看了看,见没人,还凑近问她:“咋你一个人来的。”
林秀道:“不是我自个儿还有谁。”
朱氏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你说还有谁,陛下允许你出宫了?”
“允啊,咋个不允,”林秀点着头,还问:“娘,外祖他们上路了没?”
朱家老两口和朱家大房说的是等天儿好的时候就出发,这会儿正是三月初,正是早春,也适合往来路途,朱氏道:“还没收到信儿,不过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说不得等他们路过府城,还能碰上你二姐夫一块儿过来呢。”
林娟怀着身子,自然是不会长途跋涉,但殷崇元是必然会上梁上的。
“那感情好,二姐夫学识虽说比不得那些有名望的学子,但为人踏实,会做事,正是能发挥所长的时候。”而如今朝堂之上,有学识,圆滑,会做事的文官实在是太少了,且没几个是楚越的左膀右臂。
她四处看了看,突然问道:“荷表姐去哪儿了?”
一旁的冯氏回她:“那丫头,说是出门应约去了,都是成家的人了,还整日的往外跑,实在是不像话。”
早先她担心朱秋荷孩子心性不开窍要成老姑娘,结果开了窍她还是个孩子心性。
田生干巴巴的替她辩解:“娘,秋荷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这不,抹不开面儿。”
莫说整个老朱家,就是国舅府的人想彻底融入梁上城这大杂烩中也是不容易,巴结他们的也有,但那模样太猥琐让人瞧不上,有些底蕴礼仪的对他们也是遥遥相望,不会递个橄榄枝来。
像朱氏、冯氏这等年纪的妇人还好,窝在家中说说笑笑的就能打发上一日,再不济出门逛逛,也当消磨时日了。
但朱秋荷这些还小,瞧着人家出门都是姑娘、小娘子的一群群的,哪里不想交上几个手帕交?
朱秋荷大大咧咧的,但选人还是很有一套,前日去城外时就交好了一个小姑娘,这不,约好了今儿去城郊的庄子上吃茶。
林秀点点头,至于林四娘也没在,她没问。
朱氏有心说上两句,但嘴唇蠕动了两下,话到了口还是没说出来。
一行人在林侯府待了两个时辰,陪着说了会儿话,林秀便又带着人匆匆回宫了。
这回科举,楚越亲自点了姚右相、赖侯府、周翰,户部尚书钱袁柳、兵部尚书曹贺等人商议,在收到各地都卫传来的信儿后,便点了曹贺调兵协助各地都卫在考试后直接封卷,后由都卫和兵部送回案卷。
姚右相、钱尚书、赖云枫三人带着从朝中挑选的官员负责阅卷,最后呈上御案。
林秀早前在两人独处时还提了个意见,说是在阅卷时可把案卷分为几等。最末等,言之无物,狗屁不通;末等,字句通畅,言之无物;次等,稍有理,言之大概;中等,有理可兑,言之凿凿;上等,有理有据,举证辩论。若是碰到拿不定的,可直接给三位主审官一同批阅。
按这几等分划好,先是大概审过,后又按这一等一等的再次筛选,每回审官到手的案卷不同,只从中挑出好的放在前头也就是了,既清晰明了,也少会因审官喜恶而直接定下,更能避免让学子蒙冤。
最繁琐的过后,就是呈上御案,由楚越和其心腹大臣共同点阅。
其后,下旨昭告天下。
林秀回宫时,楚越已经在元宸宫里等了许久了。
她下意识提着裙裾跑了过去,满脸的惊喜,“不是在跟朝臣们商议政务么,这么早就完了?”
楚越一把把人接住,笑道:“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有表哥和云枫几个替我分担,朕也能偷个懒了。”
跟在后头伺候的宫人忙低下头,瞧着那抱在一堆儿的人面红耳赤的,急急忙忙的阖上门。
林秀这才回过神儿,想着自个儿先前跑着送进人怀里,顿时也跟着羞得面红耳赤的,撑着就要起身,又被楚越给按住。
这还不算,他还低下头,小声的问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林秀扒着他的腰轻轻拧了下。
楚越也不逗她了,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过几日朕这头忙得天昏地暗的,恐怕顾不到你了,正好朝国夫人也在城中,你们母女难得见上一次,过去陪陪她也好,不必顾忌宫中,夜了宿在侯府也无碍。”
好一会儿,林秀的声音才从他怀里传出来,嗡声嗡气的:“我陪着你。”
“傻话。”楚越失笑。
他已经好几晚没准时用过饭了,为了科举之事常常夜深了才从御书房归来,到了元宸宫里洗漱一番便搂着人睡了,这会儿,御膳房那头已经备下了饭菜,雨晴在门外,轻声提醒:“陛下,娘娘,该用膳了。”
片刻,屋里才传了一句:“上菜吧。”
“是。”雨晴隔着门,福了福礼。
宫人们很快摆上了菜,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随后,雨晴也带着人退到了门外。他们陛下和娘娘用膳时都不爱用宫人伺候,是以也没瞧见堂堂楚帝挽了袖子,亲自给皇后盛了汤伺候着。
雨晴目不斜视的守在廊下,夜幕降临,元宸宫上上下下明灯高挂,宫门的阶梯下,大总管平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
走近了,见得守在门口的雨晴,他丝毫没觉得意料,小声的问她:“陛下和娘娘可是正在用膳?”
雨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有事?”
平安面色有些迟疑:“算是有事吧。”
“嗤,”雨晴轻笑一声儿,“只要不是朝中大事,那就等着吧。”
她看人可准了,就平安这态度,指不定是甚难缠的事儿呢。
“我也是这般想的。”说来他还不想来呢,就他的了解,本来陛下就不爱搭理碌王府那一摊子破事儿,可这会儿碌王府跟唐家都打起来了,陛下若是不出面,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好不容易等陛下和娘娘用完了饭,里头传了声响,平安圆滚滚的身子一挤,立马把雨晴给挤到了一边,麻溜的进了门儿,掐着笑到了楚越跟前儿:“陛下……”
“怎么是你?”楚越蹙起了眉,满脸嫌弃。
平安道:“可不是奴才呢。”
“行了,说吧。”
“嗳。”平安立马说道:“大理寺卿方才传了话进来,说是碌王府跟唐家打起来了,问要如何处理呢?”
打起来?
碌王府跟唐家?
林秀突然插了话进来:“确定是他们?”
这两家不是姻亲么?
“奴才确实过,确实是碌王府跟唐家。”
听罢,林秀只得感慨了一句:“碌王府到底做啥天怒人怨的大事。”
连恪守礼教到被称之为尼姑的唐家都能惹火?
这是连佛都忍不住了啊。
“陛下……”平安刚开了个头,就被楚越沉声打断:“他们打架找朕做甚,管束城中治安不是大理寺的事么,告诉大理寺卿,照着规矩办事,要是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要来麻烦朕,依朕看,他这乌纱帽也做到头了。”
“是,奴才这就去回话。”在心里,平安还是要给大理寺卿辩解辩解。
毕竟这两家一户是忠臣,一户还挂着皇族的帽子,都不是好惹的。
没多久,城中的哄闹停了下来。
大理寺卿亲自出面,带着人把打架斗殴的两家人全部都抓到了牢里去。
第88章 伤了人
整个梁上城的刑狱有两处,一处是由大理寺掌管, 一处是由刑部掌管, 分为外狱和内狱,在大理寺衙门里的则是外狱, 大理寺负责处理纠纷和巡逻治安之责,有先逮捕再审问之权。
开国不过一载,外狱里头空荡荡的, 唐家、碌王府可谓是第一拨被送进来的。
“啊!”惊天的尖叫传得整座大理寺都能听得到。
在前头衙门的大理寺王寺卿吓得险些从太师椅上一屁股掉下来,他扶了扶管帽, 面色惊慌不定的问着身边的人。
“怎,怎么这是?”
他胆小, 要不是上头下了命令让他按规矩办事, 只怕躲都来不及,好不容易板着官威,把那些刺头给关上, 最怕又出了幺蛾子。
至于审问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判谁有错他都难逃被这两家给找上门,所以连家都不敢回,就猫在衙门里。
师爷跟旁边的捕头们交接耳语了一番,方才道:“回寺卿, 是两家的女眷在牢里不大适应。”他说得很委婉。
“这,这样啊...”
外狱年久失修,牢中四处都破破烂烂的, 早前圣朝没建时还被不少歹徒和二流子们占着, 可谓是鱼龙混杂, 里头不堪得很,后大理寺成立,衙门花费了不少人力才勉强把外狱给收拾了一番,但若要恢复到前朝时候的模样,这一时半刻的只怕也行不通。
“耗子,有耗子,救命啊!”这会儿的牢里头,可热闹得很,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儿的,险些把人耳朵给吓破胆。
阴暗的牢房,墙上四处留着被雨水沾上的斑驳痕迹,地上的草屑虽被清理干净,但留下了一摊痕迹,到处都是发霉的味道,尤其是不少地方,还沾着一些褐色的血迹,更是让人背脊都发凉。
房门被锁住,衣着华丽的女眷们紧紧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这时候,也顾不得两家不对付了。
地上还悉悉索索的,听着刺耳,一个个肥圆的耗子像是不怕生人似的,在牢房里头爬来爬去的,不时在她们脚下穿过,把一众姑娘们给吓得魂都飞了。
要是知道外狱是这么个地方,只怕打死都不打架了。
隔壁关着的男牢里比女牢房其实也不逞多让。
只是他们都死死咬着嘴,不敢跟女眷一般敞开嗓子大喊大叫,怕传出去以后丢了面子,但随着隔壁女眷的尖叫此起彼伏的,这边也快忍不住了,嘴唇颤动后,终于有了第一个大声喊了起来的人。
“不许再叫了,信不信爷揍你们!”
不是害怕得尖叫,是不耐的朝隔壁大喝。
有了这个突破口,一屋子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叫个屁叫,整日只知道鬼哭狼嚎的。”
“都这时候了还不安分,一群糟心玩意儿。”
“......”
女眷那头被骂得一怔,先时谁也没理,但那头骂个不停,以楚蔓为首的牢房女眷本也是泼辣的人,否则也不会干出当街打架的事,愣了之后,立马反骂了回去。
“楚则你个糟心儿玩意儿骂谁呢,要不是为了你的破事儿,咱们至于进牢里么。”
“有本事骂,有本事出去啊!”
“屁事不干,整日就知道鬼混,现在还有脸吼个屁吼!”
等牢头赶来的时候,双方隔着墙,早骂得面红耳赤起来了。
一个个跳着脚,指天指地的,模样凶横得很,哪里有先前一副被几只耗子给吓得发抖的模样。
候在门口听了几耳朵,牢头也不管了,转身就走了。
反正先前师爷有吩咐,说随便他们闹,只要不闹出点啥事,要叫就叫,要骂就骂,左右吼上一二时辰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