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忍不住唏嘘。
这一回过后,怕是楚越连最后一丝孺目之情都没了。
殿中除了楚越空无一人,心腹如平安也被撵了出去,林秀几步上前,轻轻拉过他的手,唤道:“钦怀。”
柔和的女声传入耳里,楚越眼珠子动了几下,眼里有了焦距,看着她难得挤出了一丝笑:“你怎么来了。”
他轻轻一扯,林秀就扑在他怀里,被抱个正着。
林秀爬在了他身上,头顶只听他淡淡的叹了一声,“我没事,你别担心,是严大找你通风报信的吧。”
他身边的人他知道,也只有严大有这个胆子,便是连平安都不敢轻易透露他的丝毫状况。
“是啊,”林秀双手回抱着他的腰,毫不犹豫就点头,“我觉得他这通风报信报得很好,值得鼓励,我还得赏他呢。”
楚越脸色逐渐漾开平日的温度,摸着她的秀发,胸腔里跳动着,满是笑意。
有人担心心疼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忍不住把人抱得紧了些,感叹着:“你怎么不快些长大一点。”
林秀顿时从他怀里抬头,直直的看着人:“我长得很......”
她的话被吞了回去,楚越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唇上一软,和着话被一起吞咽了下去。他们有过三次亲密,两次都是在喜庆的日子,楚越还喝了酒,压根就不记得对她耍了流氓。
这是头一回,青天白日的,楚越正大光明的把心中惦念着的摊到了阳光下。
林秀只觉得身子热得很,有什么要从心里破出来一般,在楚越的动作下,只得攀着他的胳膊,被亲得险些软成一团,眼里水雾雾的,又是无辜又是惑人,楚越刚离开她的唇瓣不过些许,见此目光徒的深邃起来,手指在嫣红的嘴唇上轻捻了两下,又覆了上去。
袅袅烟雾中,浓重的欲念陡然让室中气氛都暧昧起来,压制了原本肃穆血腥的深然,别有一种诡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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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里,杜夫人和杜莲见着从宫中抬回来的人脑子里都是晴天霹雳。
“老爷!”杜夫人扑了上去,双手在那一身血人下竟然是无从下手,她双目赤红的朝送来的人问道:“怎么回事,我家老爷被谁害的!”
堂堂皇帝帝师,谁吃了豹子胆敢害她,看她不扒了谁的皮!
送来的是宫中的人,闻言冷笑一声儿:“杜帝师在宫中冲撞了陛下,后自撞于柱,辛得陛下和娘娘惦念着帝师的情分,不止赏了珍贵的药材,还特意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帝师诊治。”
话落,紧随其后的宫人和太医就到了。
“是,是陛下,”杜夫人不敢置信,但老爷是宫中的人送来的,由不得她不信。
所以......是陛下害了老爷?
可,可是怎会呢,他们家老爷可是陛下的老师啊,是他们家爷一手培养长大的,楚越他岂会如此恩将仇报?
“爹,爹你快醒醒。”杜莲回过神儿,扑上去就是一顿哭喊。
抬人的护卫们都不耐烦了,道:“杜夫人,杜小姐,帝师到底安置在哪儿,你们给个章程,也莫要耽搁了御医诊治,要是耽搁了时辰,帝师还能不能救回来,那可就......”
话没说完,但言下之意都懂。
杜夫人慌乱无措的心顿时一紧,忙带着路领着他们把人送回了房里。
老爷可是他们杜府的顶梁柱,万万不能出事!
护卫们把杜帝师给安置到了床上就离开了,御医们忙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杜帝师只是伤在了头部,其他地方瞧着骇然,但其实并无大碍,一行人轻手轻脚的给人包扎好,又开了药方,嘱咐杜夫人了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送药材的宫人还传达了皇后的懿旨,说让帝师安心休养,杜家若有任何需要只管跟宫里头说一声便是。
杜夫人带着杜莲谢了恩,等宫中的人尽数离开,有下人上前扶了杜夫人起来,关切的说道:“夫人保重身体,府上一切事物还等着夫人拿主意呢。”
如今杜帝师倒下,杜夫人这个妻子便是杜府的顶梁柱了。
下人们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话落,突然被杜夫人一个大耳光刮过。
杜夫人神情狠厉,双目赤红,俨然听不进任何道理:“贱婢,贱婢,本夫人知道你们都在暗地里笑话本夫人是不是,啊,是不是!”
屋里下人们身子抖成一团,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杜夫人小气刻薄,为人高高在上,平日里虽说也爱捏着身份摆谱,但碍于名声,也不会太过,但这会儿杜帝师倒下,又是在宫中受伤,楚越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有她向来看不上的泥腿子皇后浅浅的安抚了几句,让她又是心惊又是心寒,随后,满身的后怕爬上后背,彻底扰乱了心神。
她再是愚钝,也知道杜家失宠了。
甚至,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失宠,这才让一向看中情分的皇帝不顾多年情分眼睁睁看着老爷撞柱自尽?
因为莲儿进宫的事惹恼了他么?
杜莲在一旁本不想管,她自己现在都心乱如麻,但杜夫人神情恍惚得很,她只得挥退了一干下人,扶着人到一旁榻上,“娘,你怎么了?爹已经出事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所以风水轮流转,杜莲一贯瞧不上楚蔓等人,暗地里也不知道笑话了多少回了,跟着皇帝一个姓又如何,有血缘又如何,还不是连她这个外人都不如,如今满是恐慌下她才明白。
其实她跟楚蔓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了往昔的情分,甚至她连楚蔓都不如。
楚蔓再不得宠爱,但她照样活得张扬肆意,而她,若是没了楚帝跟杜帝师的师生情分,一下就被打回了原形。
“莲儿,莲儿,娘的命怎的这样苦啊,”杜夫人抱着她嚎啕大哭,一会儿骂楚越狠心,一会儿又骂杜帝师不安生,整个杜府都乱成了一团儿。
而整个杜家自此之后,也一蹶不振,再没了风光日子。
帝师在御书房撞柱自尽的事儿被压了下去,知道实情的朝臣对此事也忌莫如晦,涉及宫中辛密,就是下人们也守口如瓶。
林秀躺在楚越怀中,跟他邀着功:“得亏我当机立断,给杜家那头安了个顶撞目中无人的帽子,否则可就是陛下不敬恩师,有失德行了。”
楚越埋在她颈窝处,闻言轻笑一声,热气从她肌肤上划过,细毛微立,让她心里头酥酥麻麻的。
“是是是,都是皇后救了朕。”
热气腾上面颊,林秀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知道就好。
楚越抱着她侧了侧,一手楼在腰间,一手随手拿起案前的奏折批阅起来,不时还给她讲了一些朝上的事。
“所以,这事皆因相爷们都不同意让本科进士们入各部引起的。”听了一阵儿林秀也听懂了。
楚越早有想法让新进的举子们入朝堂上下各个位置,以此来削弱目前朝臣们对皇帝的掣肘,更想借此打破那些故步自封的老学究,而寒门学子也能凭借能力改换门庭,对他来说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但削弱朝臣的势力,势必要让他们让出利益,从此对上皇帝更没有话语权,自然是不干的。
从某一方面来说,楚越虽说学了杜帝师那种故步自封的老学究思想,但他并非一味的坚守那些腐败的东西,好的东西自然该保留,但陈旧的东西也要破除,否则,圣朝岂不是还在走以往的老路,那跟前朝又有何区别?
早前的时候,楚越跟她说过几句,但没有细说要怎么安排,也是这会儿林秀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
楚越只做了一件事。
颁布诏书。
作风强硬,前头才在朝堂上说了几嘴,被联手请求收回成命,后脚立马就下了旨,打了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被压制得很了,这不,反弹了。
杜帝师更是以决心反对了。
“朕没有那个时间慢慢跟他们耗着了,圣朝百待废兴,磨蹭下去,何时才能海晏河清?”他本来无意加剧皇权集中,但却不得不让皇权集中,以此来减少阻力。
尤其是文官,你跟他来软的,他就能跟你扯皮扯上三年五载的。
黄花菜都凉了。
林秀对他尤其自信,不住的点着头:“我信你。”
楚越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朕的皇后就是好。”
他挑的,格外好。
林秀脸颊爆红,拳头在他胸口捶了几下:“讨厌你。”
抱着姑娘批阅奏折,还时不时亲昵一番,她倒不觉得有啥,但要说出去,人人只怕都觉得放浪形骸,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后了。
笑闹过后,她又忍不住提醒:“陛下,百官大都不满,涉及到自身利益,只怕惹急了会有人狗急跳墙啊。”
“朕自是知晓。”楚越笑了笑,目光中尽是自信。
隔日,林秀才起床,正在铜镜前头梳着头,就知道了昨日楚越话中深意。
早朝后,楚越下了一道圣旨。
原八百护卫由暗卫转明为正,建都卫,掌巡查缉捕、直驾侍卫。
都卫是独立于六部的机构,直隶于皇帝楚越。
所谓巡查缉捕,说白了就是搜集情报。
圣旨一出,天下哗然,就是宫中也多有议论。
朝中本有刑部,如今都卫建立,虽说没明面儿上掌管刑狱,但却赋予了巡查缉捕之权,下设有镇抚司,各科有侦查、逮捕、审问、收集等。并赐下了飞鱼服、绣春刀。
飞鱼服为宫中织造局特制,因绣着飞鱼样式而得名,本是按戎服所制,更便于乘骑,原是准备为宴会所用,由皇帝赏赐得宠的臣子,如今尽数为都卫常服,可见楚帝建立都卫决心。
“......如今朝中大臣皆惶惶不安。”雨霞的话绕在耳边作响。
林秀脸色一沉。
朝臣们当然会不安,都卫一建,便是横于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被刀给盯上,人头落地。
都卫两个字一出,她更是想到了上辈子数百年的飘荡中看到的。
锦衣卫。
其后两朝,由皇帝所建的情报机构锦衣卫权势滔天,不受约束,其存在历史长达快三百年之久,本是特为皇帝集权而特设,后权倾朝野、飞扬跋扈,让群臣胆战心惊,常常凌驾于六部之上,人人自危。
如今的都卫和后世的锦衣卫所建立之初的目的都是同样为巩固皇帝的权利,其中相同,又有不同,跟后世的皇帝单纯为巩固皇帝集权相比,楚越设立都卫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下达的圣旨能最快的,没有阻力的传下去,尽快把满目苍夷的神州大地兴旺起来。
仅此而已。
楚帝为民之心可昭日月,但她也同样担心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滋生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如同后世的那些卫所一般,成为朝臣、老百姓都深恶痛绝的存在。
“唉。”
雨霞见她愁眉不展的,不由得忐忑起来,“娘娘,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的,林秀从铜镜里看到了,便挤出了笑,安慰她:“并非如此,只是本宫自个儿想到些事罢了。”
雨霞一听这话,顿时抿了嘴儿说道:“有陛下在,娘娘万事尽可放心。”
话里话外,对楚越尽是信服。
林秀失笑,心里的忧虑却也一扫而空。
是啊,楚越深谋远虑,否则也不会在天下大势里一举夺下这王权,登上这王座,都卫的各种情形,她都能想到,楚越能想不到?
若真有那一步,那也是该后辈们去操心的事儿了,她想这么远也是空想。
“说得是,”她点点头,让人取了宫中薄册过来。
这册子由礼部所制,所罗列的均为宫中规矩、礼仪,甚至各宫主子和宫人都有严格的行事规定,她看了好些日子了,到这会儿见这繁复的礼仪都是头大。
对其中所罗列的不少规矩她其实也并不认可。
如对各宫主子们的行走坐姿、说话谈笑、穿着吃食都有严格规定,其论堪称为严格了,照这般规矩,活生生的美人都能被□□得木衲呆板,正儿八经。
对宫人的制度更为严苛,不得着艳、花等装束,发饰不得超过两支,不可直眼天颜,不可大步、不可......甚至宫人不可用太医院的药等等上百条款。
圣朝开国之初,朝堂均缺人,楚越请了不少前朝官员在朝为官,其中文官大都是由前朝官员担任,如今担任礼部尚书的唐之河原为礼部侍郎,唐尚书上任开始便着手编订各处宫规礼仪,并造册后交由皇后预览。
她把册子放到一边,捻着一块儿桂花糕小口吃着,还顺口说了句:“这唐尚书,可谓是一板一眼得很。”
旁边有宫人接口:“可不是,听说整个城里,就属唐尚书家规矩最严,家中的小辈,无论男女皆是端正板直,曾还有人戏称唐家的姑娘为尼姑。”
“这是为何?”
宫人们见她感兴趣,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说出来:“娘娘有所不知,唐家规矩甚严,过于苛刻,家中女儿在外之时大都板着脸示人,从不逾越一分,小小年纪便暮气沉沉的,是以便有了这个戏称。”
林秀听罢,点头赞同:“倒也说得恰如其分。”
她还很好奇那位跟碌王府定了亲的孙姑娘,一问,连雨晴姐妹都笑了起来,悄声跟她说,“唐云云很得唐尚书宠爱,自幼还亲自教导过,养在深闺里,甚少见人,娘娘上回宫宴许是没多注意过,这位姑娘身型壮硕,肤色暗黑,是唐家的异类。”
所以莫怪侯凤爬床能成功,实在是跟这未过门的妻室相比,侯凤那就是天仙下凡啊。
林秀接见过朝臣命妇和各家姑娘两回,每回都是乌泱泱一群人,唐家这孙姑娘又这般模样,在人群里并不多出挑,她哪里看得过来。
侯凤缠着她哥之后,她特意让人盯着,倒没想到目睹了碌王府一场闹剧。
眼见着林国舅悄无声息的离了梁上,侯凤只得另换了个目标,这楚则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身为碌王府世子,生母碌王妃又是亲姑姑,亲上加亲,再合适不过。
她指了指那册子,跟雨晴姐妹道:“把这些拿下去,挑出那些过于严苛的规矩剔除,让礼部的人重新再造一册交上来。”
“是,奴婢这就去。”两姐妹相视一笑,抱着册子飞快的走了。
其实他们害怕娘娘就此用这册子当宫规执行下去,唐尚书那人,他们可是早有耳闻的,太过严苛,那可是要死人的!现在见皇后也有所不满,心里顿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