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阙余愣了愣,躯体僵硬,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不会的……她不会是为了救自己而……
他不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怎么会是这样呢?
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误会太多太多了,解释清楚了一个两个还有无数个。
归根结底,是陈阙余要的太多太多,他的不满足让他产生了质疑,进而一步步逼死了自己和杜芊芊。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掌撑在墙边,脸色煞白,嘴唇蠕动,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容宣怀里的福宝忽然间哇哇大哭起来,杜芊芊陡然回神,急忙忙又把福宝抱在自己怀里,低声轻哄着。
这一幕狠狠地刺痛了陈阙余,此时他晚前仿佛被大片的血雾所笼罩。
茫茫一片,血与泪仿佛都在往心里滴。
有一瞬间他甚至喘不上气来,怎么会这么疼呢?到底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一直疼一直疼。
白天在疼,夜里也在疼。
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也泛着剧烈的疼痛
他的脸一下比一下白,嘴里念念有词,“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对……”
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办呢?
容宣搂着杜芊芊的肩,眸光浅浅,“福宝好像不太舒服,陈大人,先失陪了。”
福宝很少会哭,刚才是他狠心掐了下她的手心,把她给弄哭了。
容宣不太想这两个人接着说下去。
误会嘛,说清楚不该继续了。
第80章
杜芊芊和陈阙余之间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陈阙余对她的偏见太深,从前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不管什么事最后都能往她身上推。
一个误会说清楚了,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陈阙余心盲,曾经看不清她的爱意,这么些年过去了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他早就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无药可医,他自己也不想好。
大概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陈阙余才回过神,煞白的脸色看上去有几分可怖,他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叫住打算离开的两个人,“等等。”
见杜芊芊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他高声道:“你不是想知道谁下的毒吗?”
陈阙余回回碰上她都没办法保持理智他引以为傲的谋略和手段也通通不作数。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中竟然有几分年少时的单纯,他吐字清晰道:“是我下的。”
怕杜芊芊没有听清楚,陈阙余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毒是我让厨房煎药的人往你的碗里下的。”他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可惜,又让你白捡了条命。”
杜芊芊很难控制自己不回头,她转过身,极度的愤怒使她浑身都在发抖,“你杀了我……居然是你……”
她想过,但是在心里还是为他留了一线的。
倒是容宣听了之后眼睛眯了起来,他知道分明就不是陈阙余下的毒,那毒药是陆梓派人下的,陈阙余本人从来没沾手。
怎么今天发了癫疯自己认下了这穷凶恶极的坏事?
仔细一想,好像也不奇怪。
多半是“哪怕你如今不爱我了我也要让你恨着我让你牢牢记着我,生生世世都别想把我给忘了。”
陈阙余的想法和容宣猜的差不多,相认之后的第一回 他从她眼里几乎就看不见多少感情了,没有多少的恨,至于爱,那更是遥不可及。
反正他在她心里早就是个什么事都做的出的人,多这一桩也不多,没什么的。
“对啊,我那时烦透了你,想杀你很奇怪吗?”
杜芊芊头脑发晕,眼睛发胀,愤怒却没有之前多,她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想来她也没有比郡主好到哪里去,都是被亲夫所杀。
*
前厅还有许多客人等着他们去招待,杜芊芊不打算继续把时间浪费在陈阙余身上,她拽着容宣的衣角离开了。
前厅里,杜芊芊望见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尤其是方余书,他还是老样子,弄得好像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一路插科打诨,很是吃得开。
这位爷性子放荡,看见他们两个,迅速从人群中抽身嗖的一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笑嘻嘻自来熟的和杜芊芊的打招呼,又把目光对准她怀里的福宝,“这孩子真讨喜啊,我瞧着都很喜欢。”
杜芊芊这会没心思应付他,胸闷气短,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容宣牵着她的手越过方余书,没有诚意的说了声抱歉,“她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歇息。”
回到屋内,哭过一次的福宝已经睡过去了。
容宣心里有愧,主动接过她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才退出来。
杜芊芊看他出来还对他笑了一下,她坐在窗边,阳光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好看的紧,她说:“我想起来当年你好像跟我说过他不是良人。”
不过她那时不曾把他放入眼里,更不会听他说了些什么。
容宣嘴角微微向下,似乎不是很开心,“恩,我说过的,可是你没听。”
杜芊芊双手托着下巴,亮晶晶的双眸望着他说:“怎么感觉你有点委屈?”
板着脸一本正经说话的容宣看起来有点严肃,但是严肃中透露出些许可爱。
杜芊芊看他这种小古板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逗他,成熟稳重心眼黑的容宣,她已经看够了。
她都有些怀念以前容宣动不动就生气,气急了还会和她争论然后又争不过她的样子了。
容宣点头,“不是有一点委屈,是非常委屈。”
从得知她定亲到她嫁人,他整个人都焦躁不安,冷静通通都没有了,还常常忍不住在她面前说败坏兴致的话。
她死之后,容宣也会去想,谁让你当初不听我的呢?你若是听了我的也不会死的这样凄惨。
可是那时他还是太小,即便没有陈阙余,也轮不上他。
杜芊芊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踮着脚仰起脸,“那我哄哄你?”
容宣抿唇,仿佛很冷静,“你怎么哄?”
杜芊芊捧住他的脸,莹润的唇瓣蜻蜓点水的落在他的脸上,“行吗?”
容宣摇头,“不行。”
杜芊芊仰的脖子疼,脸色不禁一红,她都多少年没有真情实意的哄过人了!没有经验。
“怎么样才行?”
容宣想了想,认真作答,“这样那样才行。”
“你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容宣沉默一小会儿,接着说:“好吧,我就是不要脸。”
杜芊芊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吧好吧,今晚你怎么样都行。还有啊,以后能不能不要和陈阙余扯上关系了?我知道你请他过来的目的,可能我没有跟你说过,所以你才不知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这样,你不了解陈阙余,你以为故意让他看见我们如今过的多么多么的圆满他就会伤心难过了吗?他不会的,说不定他一气之下还会做些更恶心的事。”
杜芊芊放慢了语速,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
她太了解陈阙余,不会上了他的当。
容宣顿了顿,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道:“是我的错,我太小心眼。”
杜芊芊这次亲了下他的嘴巴,“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
容宣极其不喜她用姐姐的口吻同自己说话,在床上是一回事,下了床就不一样了。
他道:“福宝才是孩子。”
杜芊芊扬眉,“咋啦?喊一下又不开心了?”
容宣无奈道:“随你吧,随你的心意来,不用管我死活。”
他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屋外已有人来催。
前厅里正忙着,他肯定不能消失太久,陪她在屋子里谈天说地。
杜芊芊把他推了出去,“你去吧,我陪着福宝睡一会儿。”
容宣不是很想去,但又没法子,依依不舍的去了前头,脸色还不太好。
等到了前厅,他发现陈阙余已经不见了,找人问了问才知道那个人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走一步,连饭都吃不下。
容宣不禁冷笑,吃不下饭就对了,本来容府也没准备他的碗筷。
陈阙余突然回府把老管家吓了一大跳,他问:“您怎么回来了?宴会这么快便结束了吗?”
陈阙余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被这么一问,在阳光下,他的脸白的几乎透明,他道:“临时有事。”
管家见他神情憔悴,不由得担心起来,“爷,您还是要注意身体,老奴瞧您最近又瘦了不少,等瑾哥儿回来看见了,肯定要担心。”
陈阙余勾起唇,笑容讽刺,他望着远处的屋檐,叹了口气道:“他不会回来了。”
至少瑾哥儿不会主动回来,除非他又用上回的办法,让自己的亲兵去把人带回来才差不多。
可若用了强势的法子,瑾哥儿就更不会原谅他。
几十年过去了,国公府还是什么都没有变,从前只有他自己陪着自己,如今也是,妻离子散,孤苦伶仃。
陈阙余闭上眼,想起来小时候他父亲曾教给他的。
他父亲说:“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不要动情不要心软,不要让自己有任何的软肋。”
他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如果喜欢上了要怎么办呢?”
父亲笑了,“如果只有一点点喜欢,那就弄死好了,没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就也不会有软肋了。”
陈阙余以为他对杜芊芊只有一点点的喜欢。
东边她的院子还保持着她生前的模样,每天也有人去打扫,陈阙余睁开眼往那边看了看,声音很低很低,管家差点都没听见他说的这句话。
“她不会回来了。”
第81章
百日宴过后的几天就正式步入年关。
那天忙来忙去,人来人往的,杜芊芊也没有再见到瑾哥儿,那孩子悄无声息的来好像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杜芊芊也让绿衣去找过,瑾哥儿心思脆弱,上回被她打了一耳光又被重重的斥责一顿,估摸着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怕惹她生气了。
绿衣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他人,杜芊芊也没有强求了。之前便听容宣说,这孩子已经在他外祖父家接连住了好些天,好像没有回国公府的迹象。
多半瑾哥儿是和陈阙余吵架了,估计吵的还很凶,她是半点都不同情陈阙余的,活该他无子送终,瑾哥儿不跟着最好。
今年最后一天上朝恰逢大雪,容宣披了件黑色的斗篷连伞都懒得打,出了门直接去上了早朝。
马车进不去内宫,到了宫门口他便下了马车,踏着雪走了进去。
这些日子他可以说是很得意,新帝让他去查地方买官一案,这种案子按照道理来说一般不会让京官去查,这次之所以有例外,是因为性质实在太过恶劣,地方知州卖了个小官给当地富商的儿子,那人惹是生非不断,行事作风张扬跋扈,仗着自己手里的小权利胡作非为。
若是他只为了谋财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人不知足,草菅人命,只要是自家生意的对家就统统都不放过,今日用这个由头明日用那个由头把人给弄进牢里折磨,霸占人家的产业,肆无忌惮。
天高皇帝远,这种事本来只要没人捅出来,怎么也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上回方余书找他喝酒,有意无意的提起了这件事。
容宣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与我何干?
方余书意味深长的对他笑,“关系大了,那知州是陈阙余的亲信之一,我们只要煽风点火想法子把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再把卖官的事捅出来,陈阙余哪怕深得宠爱这次也要脱一层皮。”
容宣眉心微动,笑了笑,“煽风点火这种事我也很擅长。”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真没看出来游戏人间的方大人和陈大人的梁子竟然结的这么深,三番五次的想弄他。”
方余书灌了一杯酒,“旧仇而已。”
“哦。”他没有多说。
两个人在酒楼里合计完,方余书拿买官卖官的证据,而他只需要负责将这些事传进皇帝的耳朵里就行了。
容宣让人找到无辜的受害者,暗中将他们都带来了京城,又夸大他们受过的苦楚,怎么悲惨怎么编,而后又找人专门在京城里大肆渲染。
没过多久,这些事便开始在京城里流传,自然而然,就有人将这事上报。
新帝眼里容不得沙子,听完“故事”之后气的摔了杯子,连说了好几遍岂有此理,就又让大理寺去查。
这个时候,方余书就将早早准备好的证据送到了大理寺,本来就清晰明了的事情更加没什么好查的,罪名已定,没有人去查那些故事的真假程度。
这人也是没有脑子,在看见大理寺那些刑具之后当即将知州供了出来。
一层层的口供,最终也波及到了陈阙余,加上他之前拒婚一事,这回皇上对他总算没了个好脸,在御书房里将他大骂了一顿,罚他在家闭门思过。
一时之间,京城的风向变了又变,有人猜测权倾一时的陈大人会不会就此倒台?可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后续,便知陈大人还是那个陈大人。
太后和太上皇一日在,他就一日不会倒,这个人天生就是命好。
至于是不是真的命好,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陈阙余若是听见了旁人对他的这种评价,怕是会笑出声来,他命好?哪门子命好?从小就没爹没娘,被送到陈言之身边当养子,没体会过半分父母的温暖,长大以后和妻子关系不和睦,眼看着她死了,如今就连唯一的儿子也离他而去。
他还记得当年他被送到陈言之身边时,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这个父亲会生他的气就不要他了。
陈言之吩咐的事,他都努力做到最好,可是啊,即便后来长大了,他从床榻上睡醒后,双眼空荡荡的望着屋子,总觉得这不是属于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