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线想法刚一闪过,几乎是一瞬间,临霜便笃定了这个可能,手心忽地渗出一层冷汗。
锦瑜却似乎根本听不懂她话中含义,忽地笑了,道:“不管你说什么,现在认证物证齐俱,紫珠又出现在你的房内。我只负责抓贼,你还是留着话,去跟着二夫人申辩吧!”
“带走!”——
她一声令下,随在队后的几个小厮立即上前,挣扯着临霜便要将她拖走。
“临霜!”
“你们不能带走临霜!”
知书和入画突然急了,冲上前,挣扯着便要将临霜拉出来。奈何她们人小力小,被一旁的小丫头猛力一推,便立刻被推到,斜斜磕倒在一旁的书柜上。
“啊!”入画大呼。
“入画!”
临霜大惊,挣扯着想要去扶她,却被那些小厮拉得更加紧了。她拼了命的挣脱,挣扎间只听“刺啦”一声,衣袖被扯开一个大裂口。
“临霜!”知书一见,更是心急,一头冲上前,对着那小厮的手臂便咬下去。
小厮痛号一声,手一松将临霜突然放开了,蓦一甩手,将知书甩到一旁。锦瑜趁机上前,骤然扬掌,朝着知书的脸狠狠掴下去。
啪!
知书只觉面前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便摔倒在地。
“真是反了你们两个了!”锦瑜怒斥道。
她扬扬手,命小厮快些将临霜拉下去。而后招手唤来了跟随来的几个丫头,吩咐,“你们,在紫竹苑看好这两个死丫头,别让她们出去报信!还有,记得告诉所有人,别把这事儿传去中院,尤其是藏书阁,明白吗?”
“明白!”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用力点点头。
·
大抵是早有人过来通报,临霜被带到西院碧云阁时,二夫人李氏已经在正堂端坐好了,她的身侧各大嬷嬷侍婢齐齐立了一屋子,还有人手握着藤棍家法。二小姐沈吟娇也在,可怜楚楚地偎在李氏的身旁,眼睛有些红烛,显然是哭过,不久前方才止住的。
“进去!”
临霜被几个小厮左右拉扯着,在门槛处停了一停。锦瑜猝然一推,直接将她推入屋内,高过踝腕的门槛却猝不及防将她一绊,直接将她绊倒在地,斜斜摔在了地上。
又扯了她一把,锦瑜按着她在李氏与沈吟娇面前跪好了。
沈吟娇一瞬转过目光,狠狠地盯住她,眼神嫉恨。
“夫人,小姐,奴婢查实了,就是她偷了紫珠!夫人请看!”锦瑜走上前,毕恭毕敬将那个锦盒呈现上去,复又退下来,冷笑着瞄了临霜一眼。
李氏撂了茶盏,指尖一挑轻轻将那锦盒打开了,果见其中静躺着一颗半寸大的紫色珠子,光彩莹然。沈吟娇探头一望,目光瞬时亮了,指着那颗珠子便立刻道:“没错!母亲,这就是北海紫珠!是长姐送给我的!原来真的是这死奴婢给偷走的!”
“我没偷!”临霜立即急声回驳,“这紫珠是我的!并非是我偷的!”
“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锦瑜眉目一拧,立刻上前,使劲推搡了她一把,“二小姐都已经证实这紫珠就是她的那一颗,你竟还嘴硬,我看你是不想活——”
“下去!”堂上的李氏突然厉斥了一句,冷冷瞪着锦瑜。
锦瑜一怔,立道:“夫人,她——”
“我和娇儿还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李氏又冷道一句。
锦瑜被堵了一句,心中不甘,却不敢回驳李氏的命令,只好瞪着临霜,攥拳退下了。
轻轻捏起那颗紫珠,李氏看了看,突然起身,竟从座上走下来,将临霜从地上扶了起来。
“母亲?!”沈吟娇看愣了,不可思议地高唤了一声,急得跳脚。
李氏却没管她,自顾将临霜轻轻扶起,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露了一抹笑,“你,叫陆临霜?”
“是。”临霜回答,顿了顿,又忽地急切道:“二夫人,这紫珠,真是临霜自己的,而非是盗取二小姐的!还请二夫人明鉴!”她并不知二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见她此刻和颜悦色,想着她或许并非不通明理之人,不禁有些忍不住想辩解。
李氏却笑笑,轻拍了拍她的臂膀,轻掀了下她的被扯皮的袖摆遮住她的手臂,道:“先别急。我听说,你是长歌的侍读,可是真的?”
临霜微怔,虽然不解她这问是何意,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李氏登时露出一抹恍悟般的神色。
一旁的锦瑜却突然有些急了。
她听二夫人这般问言,只以为她此次怕是要顾忌三少爷,对陆临霜网开一面。这样的想法刚一闪过,她突然便急上心头,再顾不得身份便立刻开口,“夫人!府有府规!这丫头盗窃家主财物,胆大包天,您万不能轻易饶了!”
李氏漠然向她看过去一眼。
锦瑜心头一跳,立刻闭上了嘴。
回过头来,二夫人又轻笑了,望着她,说道:“我听说过你。听说,你曾是中院藏书阁的丫头,还在送经当日,无意中救过落水的长星,可是真的?”紧紧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神中略含了些试探的意味。
轻抿了抿唇,临霜点头,“是。”
“那……你送经那天,你们的掌事,可是只派了你一个人?有没有派了其他人和你一同呢?”
临霜微怔,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停了少晌,回答:“有的……”
李氏的心头骤然一凛。
“不过……”临霜很快又道:“其他人送的都是其他苑阁的,中院的,翠云姑姑只派了我一人。”
李氏心跳轻轻一缓,终于平下来,恍然般的叹,“这样啊……”
既是如此,她的心中便可有了判定,唇角虽还是微翘的,但看着她的目光,便已经有了些冷意。
定了定,她忽然又一笑,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道:“哎呀,扯远了。来,临霜,你告诉我,这紫珠,为何会在你的房中?”
临霜神思一凝,立刻开言,“因为这紫珠是我的!”她笃定道:“二夫人,奴婢用性命发誓,这紫珠真的是奴婢的自己的!奴婢若有妄言,甘愿雷劈!”
“你骗人!”沈吟娇忽然从上面冲下来,怒斥,“你一个婢女,就算是我三哥的侍读,又哪里能买的起这么贵的紫珠!这明明就是你偷的我的!”
“这紫珠并非是我买的。”临霜又立即开口。
锦瑜这是却忽地又冷笑了一声,道:“这紫珠,不是你买的,不是你偷的,难不成,还是你捡的不成?”
临霜喉间一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紫珠的来历,沉默。
她不敢说出这紫珠其实是三少爷赏送的。
其实在如公府这般的高门大户中,家主为贴身仆婢赏以财务,实为寻常。可是一般而言,多也只是赏些衣食或现钱,说不上有多么贵重,更不消说,是这种连家主自身都觉贵重的紫珠。如今若她说出,这紫珠乃三少爷赏送,极易令她们认为她这是编排谎言,还有可能会令三少爷被他人烙上败家挥霍的说辞。
最关键的,是如今三少爷并不在。她想,锦心与锦瑜她们刻意选在这个时候,想来也是认准了,府中可以维护她的人全不在府中,任凭她说什么,只有她没有证据证明,她们就可趁时将她发落。
想了想,临霜道:“这紫珠,是元夕节那日……奴婢去闲逸楼的诗会赢下的……”
沈吟娇闻言却忽地“哈”了一声,怒道:“你就算撒谎,也应该编排一个靠谱的说辞吧!还你去闲逸楼赢下的!就凭你,也能得那闲逸楼的魁首?”
临霜垂于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又松开,眉宇间依旧是恁般的坚定,“反正,这紫珠是我的,我没有偷!”
沈吟娇登时怒不可遏,“你——”
“好了。”李氏这时突然道了一声。
她摆摆手,让沈吟娇退到了一旁,而后仔细看了眼临霜,笑了笑道:“说实话,临霜。你是老夫人选中的人,又曾救过长星,若要我看,我也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可是如今,这紫珠出现在你房内,你的确在紫珠失窃前去过娇儿的阁院,你又不能证明这紫珠为你所有。且府有府规,家也有家规,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委屈你一下了。”
临霜一怔,不明白她这般是所言何意,心下却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二夫人,您这是……”
二夫人却没有回答,只轻一转身,脸上的笑容立即隐去了,变作微蹙蛾眉。她向一旁那个手执藤杖的嬷嬷飞快使了眼色,而后信步走回堂上稳稳坐下来。
那嬷嬷会意一点头,立即上前一步,带着丝讥笑鄙夷看着她。
沈吟娇攥紧拳,沉了口气,狠狠盯着临霜。锦瑜也终于放下心来,面容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
临霜望见,心中一凛,骤然踏前了一步,皱眉定声道:“二夫人,奴婢真的不曾行窃!如今事情还未大白,您怎就可以动用私刑?!”
第83章 私刑
锦瑜却不管她说的是什么, 只猝然一伸手,将她猛地推到在地,鄙嗤,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跟二夫人大呼小叫!真是不想活了!”
临霜想直身站起来, 可是刚一动身,一旁的几个小厮又立刻走上前, 束手束脚将她按好了,她动弹不得, 自能抬头狠狠瞪着锦瑜, 怒道:“究竟是谁动了那紫珠, 她心里自然清楚!等着瞧,你们多行不义,总会有下场的!”
锦瑜容色遽然一冷。
说话间那掌刑嬷嬷已走上前来, 粗韧的藤杖轻轻在掌中击了两声,声色凌厉。她睨了临霜一眼,脸上半笑不笑,逼迫般漠哂了一声, “依我看,姑娘还是自行招了的好,不然看姑娘这细皮嫩肉, 两鞭子下去,怕是会吃些苦头。”
临霜的拳轻轻卷起,心中的确不无恐惧,然而却依旧执拗地道:“没什么可招的, 紫珠不是我偷的。”
掌刑嬷嬷的笑容一下子没了,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再无二话,扬起手照着她的背脊便下了一鞭。
当第一下落在身上,临霜只感觉背脊处似乎突然被烈火燎了一下,撕裂似的疼瞬间倾灼,让她额头的冷汗都瞬间溢出来了。她骤地收紧拳,死咬着牙才没唤出声来,眼泪险些渗出。
堂上的李氏幽幽啜了口茶,轻轻瞟过一眼,一闪而过一丝冷笑。
在此之前,她还尚不能确定,那天在树林外偷听到他们动静的人便是她,所以她试探了她一下。可而今一见,她几乎已经确凿了,那时处在竹林外的,确是这丫头无疑,却是她,落下了那页经文,然后在仓促逃跑中,跑入了迷林,又误打误撞救了沈长星。
而看她的模样,她似乎……还并不知道那天在林子里的,是自己。
可是她不能冒险,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不能埋下这样一个隐患,在自己的身边。
而眼下,无疑正是最好的时机。沈长歌与云氏都不在府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挡她对她的处置。她只消逼她认罪,而后将她变卖出府,卖的远远的,等到沈长歌他们一回,此事便已成了定局,再没办法回寰。而她是因犯了行窃罪才会被逐出府,即便沈长歌对她又怨,也定说不出什么。
轻笑了一下,李氏放下茶盏,幽幽道:“好了,先停吧。”
掌刑嬷嬷立刻停下了手。
临霜上下共挨了七八下,每一下,那掌刑嬷嬷几乎都使了全力,击得临霜都几乎失了直觉。她脸色一片雪白,大颗的冷汗沿额滑坠,勉力粗喘着气。
李氏问道:“陆临霜,盗窃紫珠一事,你认不认?”
“……”临霜咽了咽口水,闭眼。缓了缓,低若地开口,“我没偷……”
李氏眸光一凝,眉宇深深蹙起来。
……
临霜被关进西院的小暗室时,身上几乎没了力气。她被几个人半扶半拖着,用力丢进那间黑黢黢的屋子,而后被关紧锁上了门。锦瑜与沈吟娇似乎在门外向她唾骂了什么,她听得并不大清晰。很快两人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了。
她伏在地上,舒缓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意识稍微清醒。她抬了抬头,看了看四周的黑暗以及从闷窗外透过的并不明亮的一点光,眼泪倏地流下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被卖入公府前的那个冬天,她被锁入那个小屋内,无论自己说什么,辩解什么,都无人能听见。
而这一次,她又要被卖掉了。就在刚刚那些人送她来的路上,便说她的过错按照府规,便一定会送出公府,变卖为最低下的奴隶,再也没办法翻身。
可是她真的很想说,她没有偷,她是被冤枉陷害的,她没有做任何错事……
抽抽鼻子,临霜难过地闭上眼。
不知不觉的,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个少年清俊温冽的脸,站在不远处,如松如竹,姿意挺拔,会对着她微笑,亦对着她伸出手。可是,她却有种莫名的预感,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似乎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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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书入画站在紫竹苑的苑门口,心急如焚。距离临霜被强行带走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可是却没有一丁点消息传回,究竟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她们不知那北海紫珠究竟是什么,更不知拿东西如何会出现在临霜的房内,可是她们却万分相信临霜,临霜绝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偷东西的贼!
等了半天,紫竹苑外一直没有动静。两人彻底待不住了,冲上前便要出去。眼下最正确的选择,是她们该去藏书阁寻找翠云姑姑,如若翠云姑姑出马,说不准,临霜这事还会有些转寰。
然而她们刚刚走到门口,一开始应了锦瑜吩咐的那几个丫头却突然将两人拦住了,四个人并肩一立堵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许她们出门。打头的那个丫头年龄稍长,且似常年做粗使,又蛮又壮,掐着腰跟着二人面前一立,大声道:“你们不能出去!”
“为什么!”入画皱着眉问道,她的额头肿了一块儿,站在她面前,显得又可怜又渺小,“这是我们紫竹苑,我想出去就出去,你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