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有病要我治——零落成泥
时间:2018-07-30 09:09:52

  可叶清溪手搭在他肩膀上,就让他这病弱的身体不得动弹,她笑道:“坐都坐了,何必再折腾?我听薛大婶说你熟读诗书,过目不忘,正好我有些字不大认得,你给我说说吧。”
  她将放在秋千架旁小桌子上的书拿起来塞到薛齐手里。
  薛齐原本想走的,可看到手里的书,他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盯着那书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再不提要起来之事,微微仰头嘲讽地问叶清溪:“你又不能考状元,看书做什么?”
  因为我有钱买得起啊!
  叶清溪暗暗回了句抖机灵的话。书在这个时候还算是比较珍贵的,不是后世那种随便买买的,因此薛齐从前看的书都是别家的,自家只有寥寥数本,还是他强打起精神自己手抄的,这些事都是薛大婶透给她的。
  而叶清溪作为一个土豪,自然是跑去书局,各种都来一本,几乎搬了小半个书局的书回来。这个时代她喜爱的消遣实在太少,每天宅在家里的话,也就只能看看书消遣了。
  “打发时间。”叶清溪并不理会薛齐的嘲讽姿态,只是微笑着翻开他跟前的书,到了有她拿树叶做的书签的那一页指着一个字说道,“这个字念什么?在句里是什么意思?”
  薛齐诧异地看向叶清溪:“你真识字?”
  不怪他惊讶,这时代的识字率不高,会读书写字的女性就更少了。当初那份文约其实就是叶清溪自己拟写的,薛家夫妇还让识字的薛齐看过,不过薛齐没想过那是叶清溪写的,他根本就对叶清溪本人没有任何兴趣,因此这会儿才会有这样的问题。
  “载地悬天周乾坤,象以四时赤如舟。”叶清溪随便选了一段念道。
  这下薛齐自然再无疑问。
  他翻到封面,看到《黄庭经》几字,问她:“你信道?”
  叶清溪一怔,也不直接否认,而是拿起桌上的另一本书给他看,那是一本《世说新语》。
  “我看书杂,什么都看。”叶清溪这才说道,她想,要是买回来的书里夹杂着什么小黄本,她也是能看的。如今才过了几日,她都不知道她买了哪些内容的书回来,今日不过是随便抽了两本拿来看。
  薛齐撇了撇嘴,似羡慕又似嘲讽,刚要开口,便听叶清溪突然兴奋地说:“你要不要去我的书房看看?”
  薛齐本想说,她一届女流怎么有脸说书房这个神圣的词,可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想看,很想看!
  叶清溪见薛齐并没有出言拒绝,便先转身去将不远处的书房门打开。里头是暗的,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昏暗,仿佛有些架子,但看不真切。
  薛齐只觉得那道门像是正在吸气的巨龙,让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被控制了似的往里走去。
  进去后他便猛地瞪大眼睛,彻底呆住了。
  这间书房很朴素,里面没有博古架,甚至连点装饰用的花瓶都没有,然而靠墙却摆放着三个数层高的架子,上头摆满了书,足足有数百本!
  薛齐曾经进过镇上一位教书先生的书房,里头也有很多书,当时看得他眼花缭乱,但跟这儿比起来,那位先生的书房根本不值一提!
  他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东西,慢慢走近,看着这三个书架上的书,片刻后慢慢皱起了眉头:“怎么……摆放得如此乱?”
  他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叶清溪暴殄天物,比如将上好的雪花牛排切丝炒着吃,将品质极优的三文鱼煎着吃一样不识货。
  叶清溪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看了眼,疑惑道:“哪里乱了?”
  “你这还叫不乱?这本《聊斋传奇》怎么同《论语》放在了一起?”薛齐气愤地说。
  叶清溪一怔,她按拼音排序怎么了?她的“图书馆”,当然她说了算!要她按照经史子集各部来排序也太难为她了。
  “那你想怎样?”叶清溪问道。
  薛齐一愣,陡然醒悟过来,这又不是他的书房,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他气闷地一言不发便转身要走,谁知却被叶清溪拦住。
  叶清溪面上带着笑容,指了指书架道:“这么多书,我一人也看不完,你要是想看,随时可以过来看,也可以带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不过反正书就在这里跑不掉,每次你只能拿一本,拿走后将这块板插在书拿走的位置,还回来时必须放回老位置。这是我的书房,书怎么放我说了算。”
  让薛齐按照拼音来摆放是不可能的,他又不认识拼音,只好学图书馆用代书板了。当时将书都买回来之后,她整整整理了一天才排好的,自然不愿意别人弄乱了。
  薛齐不敢置信地侧头看向叶清溪:“这些……我都可以随便看?”
  “当然。”叶清溪给予了肯定回答。
  薛齐蓦地转头看向那满满三书架的书,只觉得心跳逐渐加快,竟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忽然他眼前一黑,竟蓦地软倒。
  叶清溪就在他旁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被他完全失去意识后显得格外沉重的身体压了个踉跄。等她稳住身体看向他,却见他双目紧闭,唇色愈发苍白!
  叶清溪吓得忙喊道:“薛大叔,薛大婶!”
  薛大叔出去了,薛大婶在厨房听不到,而叶清溪一个人也没办法将薛齐搬出去,只得将他暂时放到她安放在书房的躺椅上,这躺椅是她为在天气不好时躲在书房看书而准备的,也有很柔软舒服的靠枕,没想到她自己还没用上,倒让薛齐先用上了。
  她先蹲下查看了薛齐的脉搏呼吸,确定他只是普通的昏迷,心跳和呼吸都在,这才跑出去叫薛大婶。
  薛大婶听说薛齐昏了过去,忙丢下手里的锅铲跟着叶清溪跑到书房,一脸惊慌地在一旁蹲下,不停去掐薛齐的人中。
  叶清溪知道这时候薛大婶只想做点什么,什么都不做会让她恐慌,因此也没阻止她。更何况,昏迷的话,掐人中确实有可能因为太疼了而醒过来。虽然,掐其他地方的效果可能更好。
  薛大婶掐了几下没见薛齐醒来,顿时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看向叶清溪问道:“姑娘,齐儿他、他究竟怎么了?”
  说到这个叶清溪便有些尴尬,她低声道:“我跟他说,这书房里的书随便他看……他不知是不是太过高兴,就晕厥了过去……薛大婶,你先在这儿看着他吧,我出去找个大夫回来看看。”
  叶清溪随手抓起书房桌上放着的荷包便跑了出去,她记得不远处有一家医馆,不算远。
  薛大婶眼看着叶清溪就这么跑了出去,拦也拦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看向自己的儿子,抹起了眼泪。
  叶清溪很快便到了医馆,她进去后便抓着一个童子问道:“坐堂大夫在么?我家里有人昏迷了,需要大夫过去瞧瞧。”
  叶清溪话音刚落,那童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一旁有个疑惑中带着惊喜的声音道:“叶姑娘?”
  叶清溪一怔,往声源看过去,只见她念叨了好几日的卫桑正看着她,眼睛里溢满了重逢的喜悦。
  “卫大夫?你怎么在这里?”叶清溪惊讶地问道。
  卫桑正想回答,叶清溪又摆摆手道:“还是之后再说吧,卫大夫你快跟我来。”
  卫桑回忆起之前听到叶清溪的话,也不多言,提起药箱便跟着叶清溪往外走去。
  路上急,二人自然也没叙家常,叶清溪简单地说了下薛齐的症状,并说明他此刻心跳呼吸都有。叶清溪在宫里的那段时间,曾经教过卫桑一行人关于心脏骤停包括溺水等的急救方法,虽说缺少现代的仪器和后续监控,普通的心脏骤停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太高,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虽说之前叶清溪是老师,但她教的离具体的对症治疗还差得远,而卫桑毕竟熟读医术医典,很多疾病的症状其实都有总结性的观察,这点是叶清溪完全比不了的。
  很快二人便回到了院子里,薛大婶听说大夫来了,急忙让开,卫桑便蹲下查看薛齐,又询问薛大婶更详细的病症情况,许久之后他起身为难道:“我暂时也不知他是什么病。”
  要是按照还没有接触过叶清溪之前的习惯,医典上那么多病症,总有一个甚至几个能模棱两可地对上的,但如今,卫桑已经不会随意下诊断,“不知便是不知”。
  薛大婶面露失望,但很快又点头道:“我带齐儿看过很多大夫,不少大夫说的病都不同,也有大夫直言不知的……”
  “等等看吧,或许他很快就会醒了。”卫桑无奈道。
  将书房让给薛大婶和薛齐,叶清溪领着卫桑来到了院子中。
  卫桑道:“叶姑娘,没想到你竟然出了宫。”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我也没想到。”叶清溪没注意到卫桑的神情,突然问道:“卫大夫,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只是缺乏运动所以身体太弱?”
  卫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呃……或许吧?”
 
 
第70章 身世
  叶清溪话说出来才觉得自己的判断其实也不太妥当。按照薛大叔和薛大婶的说法, 薛齐自小身体就这么差, 说不定这病真是打从娘胎里带来的,而他身体完好不见畸形, 说不定是比较常见的先天性心脏病, 并且算是比较轻微的那种。重症先心出生后不治疗要不了多久就会夭折了。
  如果真是先天性心脏病, 那卫桑还真是没什么办法。有些人会随着年龄的增加愈发严重,并发症也会多起来,而有些人会遇上所谓的“奇迹”, 自愈了。薛齐都已经顽强地活到了十五岁, 他的求生意志还是很强的, 她觉得说不定他虽然小病不断, 但依然能活下去。
  “说不定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叶清溪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她想了想说,“不如卫大夫你给他开点‘神药’吧。”
  卫桑一怔。其实所谓的“神药”是叶清溪和卫桑等人之间说的“黑话”的一种,专门指安慰剂。用小麦粉做的加点苦瓜汁捏成的丸子, 符合“良药苦口”的观念,明明半点效果都没有, 却真的能让人感觉好很多,不是“神药”又是什么?“神药”的药效,叶清溪当初上课时拿正好感冒或者哪里有病痛的人试过,在隐瞒真相的情况下,还真让人感觉好起来了, 因此当她后来揭示真相时, 他们都相当吃惊。当然, 安慰剂的效果很有限,但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聊胜于无了。
  “他的病诊不出来也治不了,但看他如今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不如吃点‘神药’,增加他对抗疾病的信心。”叶清溪道,“说不定就好了呢。”
  卫桑道:“我昨日倒是刚做好几粒‘神药’……”他苦笑道,“然而,此事总让我觉得自己是招摇撞骗之人。”
  “任何先驱者,总会面对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总要有远超一般人的意志。”叶清溪望着卫桑笑道,“我相信卫大夫一定能做到。”
  过去上课时,卫桑很积极,也很有天赋——快速接受新事物,以及辩证思考的能力。不过他毕竟接受了那么多年的本时代价值观的影响,也没那么容易改过来,即便如此,他也是所有人中接受度最高、最得叶清溪青睐的“学生”。所以,当他偶尔迷茫需要鼓励时,她义不容辞。
  卫桑蓦地挪开视线,脸微微有些泛红:“叶姑娘过誉了,我……我没有叶姑娘说得那般高尚。”
  “有没有其实不是我们说了算,历史都会记住的。”叶清溪笑了笑,大致决定了薛齐的事后,她终于有空闲询问卫桑近况,“卫大夫,你的医馆不是在桃花镇么?怎么今日在京城?还有,你们都离宫了?什么时候的事?”
  叶清溪一次性问了好几个问题,卫桑也不乱,慢慢说道:“那日早晨我们没见叶姑娘过来,便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翠微姑姑送来了你的信笺,只说让我们收拾,过两日便尽数出宫。当时我们虽不解,但也无可奈何,好在早就定好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倒也不觉得太过彷徨伤感。离宫后,我先回了一趟桃花镇向家里人报平安,随后便到了苏和兄家开的医馆,与他共同钻研。”
  苏和也是当时那些年轻大夫之一,大家聚在一起交流讨论确实比单打独斗有效率。
  叶清溪想,太后一开始召集卫桑等人说让她传播循证医学的理论,可一把她赶出宫,他们也立即步了后尘。可见其实太后一开始的目的不纯,她一走,卫桑他们便没用了,自然要赶出宫来。而所谓的医学进步,在太后眼里大概不值一提吧。
  “苏和家人不会跟你们的理念起冲突么?”叶清溪敛下心神,好奇地问道。她知道卫桑的父亲也是个大夫,只不过早两年去世了,他家医馆其实就他一个大夫,因此他从医理念的改变也无人会苛责,但苏和不同,他家父亲和叔叔都在,同样都是大夫,苏和起初不过初学者,因为是“年轻大夫”才被太后召选入宫,本身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
  卫桑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苏伯伯二人听我们说是从宫里学的,以为是御医们开创的新流派,即便颇有微词,也不敢正大光明地排斥。”
  叶清溪忍不住笑了,这就是狐假虎威的好处了。想她当初为了说服这些年轻的大夫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没想过要凭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医术界的现状,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相信她已经将种子埋下了,迟早会生根发芽的。
  “还有一事……”卫桑想到在宫里最后一日听到的消息,虽说不知叶姑娘为何会独自离开皇宫,还是决定将事实相告。
  “是什么事?卫大夫直说便是。”叶清溪直觉卫桑所说之事跟自己有关,忙追问道。
  卫桑叹道:“我们离开那日,有人来太医院找医生过去,后来我多嘴询问了一句,才知是有人触犯龙颜,自酿大祸。”
  叶清溪皱了皱眉,心中涌上担忧。卫桑口中的“医生”跟现代不同,是太医院医者的最底层阶层划分,之上是医士,再之上便是御医,院判院使。医生去看的病人,地位不会很高到主子那一层级,但也不会太低,太低的即便是生病了,通常也是自己熬着,哪有资格去太医院找医生来看病?既然说到触怒龙颜,那么应当是萧洌的身边人被他的怒气波及了。
  “皇上他……没事吧?”叶清溪明知卫桑不太可能知道宫里更多的消息,依然忍不住问道。她在宫里时就是消息相当不灵通的那种人,如今出了宫,就更不可能知道宫里的任何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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