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情债
廖珩午膳过后便离开了陈家 -并非他不想继续留下去,他的感情初初得到早就放在心上不知来回揉搓了多少遍的心上人的回应,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小姑娘抱在怀中,嵌进身体里,听她娇娇软软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得到证明她也爱恋着自己,在乎着自己的小小回应 -可是正是这样控制不住的感情和渴望,还有小姑娘笨拙却十分太能惹火的回应,让他觉得再继续待下去实在太过危险和煎熬。
廖珩一步一脚的踏着厚厚的积雪离开,听着脚下咔吱咔吱的声音,还有寒风夹杂着雪花吹到脸上,钻入脖颈里,才慢慢寻回了自持和冷静。
离开陈家大院时,他走到院口,忍不住又回头,往上看去 -那里便是阿暖的书房,刚刚就是在那里,他还一点一点轻轻咬啄着她的脸颊,听了小姑娘哼哼唧唧的催促声,用了十分的克制力跟她告别 -然后他便看到了阿暖已经打开了窗户,正趴在窗台上看着他。
看到他回头,阿暖便咧了嘴小心翼翼偷窥般地对他笑了笑 -她强装着大方,但两人关系的改变,她到底还是有些害羞的。
廖珩的心里因这一笑又瞬间热了起来,他甚至有些后悔此时离开她。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不动,阿暖看着飞雪不停的飘落到他的面上身上却有些心疼起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人怎么这样,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风雨不侵的非人类吗?
她对他做了一个口型,然后便看到他一点一点笑了起来,看着他这样熟悉的宠溺笑容,阿暖脸上也热了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 -不过她不想他再站在那里,如果自己一直看着他,他可能就一直不走,所以她还是跳下了凳子“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不过她的心里却是有些甜滋滋的 - 他就那么喜欢自己呢。
可是这么一骄傲,她转头又哀嚎了一声,扑到了软塌上拿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脑袋 -情债难偿,他对她越好,越喜欢她,她就有一种欠他越多的感觉 - 为什么觉得自己像落入了一个越陷越深的深渊。
廖家大宅。
廖珩尚未回到家中,刚踏入廖家大宅的大院,便有管事匆匆上了前来低声跟他回报了一通,他听完之后定定看了一眼主宅,便回头对后面的林满做了一个手势,林满便微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他这才挥了手让那管事退下,然后慢慢踱向了廖家主宅 - 果然尚未踏入主厅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阵阵的呜咽声 - 刚刚那管事便是回报,冯家的姑母过来了。
几日前,中央调查局那边收到检报 -冯厚平贪赃枉法,收受各大商行的巨额贿赂,利用职责便利为他们和别国牵线搭桥,各项通行手续上也是一路开绿灯,做了不少的枉法之事 -这些事可大可小,当然再小,也会有贪赃渎职之罪,但大 -那便是里通外国的卖国之罪了。
此时原外交部副部长林永茂已升任正职,若是此事是举报到他手上,为了避免刚上任就排除异己的嫌疑,他可能还会将此事压上一压,先作暗中调查,过后再处理 -当然其实这些事各大小官员多少都会涉及,只是看做得隐蔽不隐蔽,处理的好不好,还有牵涉不牵涉原则问题了。
不过这事却是被直接被人举报到了中央调查局那里 -林永茂新官上任,想不从严查办都不行,还得小心着不沾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上身。
此时的冯厚平已被停职在家中监控待讯,此时姑妈到家中,想来该不是要闹着跟冯厚平离婚的。
廖珩踏入厅中,一直对着廖老夫人哭诉但廖老夫人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廖氏转过头来,声音悲凄的冲着他唤了一声“阿珩”。
廖氏已经有很久没上过廖家大宅的门。
自上次廖氏求着廖老夫人让廖珩不要和云暖定亲,结果就被廖老夫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要逼着她跟冯厚平和离,即是离婚了 -这她当然是万万不肯的,因此回到冯家之后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面廖珩和云暖的定亲各个程序,她也都没怎么露面,只是备了厚礼送来。
接着云琪,不,袁琪的身世上了报 -这对廖氏来说,真真算是个闹心中的好消息,袁琪现在这样的出身,那就不必忌讳什么定要纳进冯家门了。
而冯厚平此时已经察觉到了各种危机 - 虽则他跟新上任的林永茂示了好,但林永茂却只是不阴不阳的,因此冯厚平小心翼翼,此时第一要务自然是抓住老婆,美色什么的也就不挂在心上了,根本提也不再提纳袁琪入门的事,就是袁立民找冯厚平试探,都被冯厚平给敷衍了回去。
然后是府里的侯姨娘,原本侯姨娘还因着廖珩的定亲感觉不那么高兴,可袁琪的出现却让她危机感倍增,反也同样的开始哄起廖氏来 -她虽有孩子,可是能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这家里真正能地位不变的怕还是廖氏 - 她在最受宠的时候,又有冯老夫人偏宠,也曾做过取代廖氏做正房的美梦,可是日子久了,见的多了,见识长了,她才知道自己跟廖氏比,真正差的是什么。
所以这段日子廖氏反而因祸得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起来。
可惜冯厚平的危机感是正确的,廖氏的好日子没过不长,突然就暴出了冯厚平贪赃枉法被举报一事。
这次不用冯厚平怎么求,她便已急急地主动回了娘家。
可是她回到娘家来,母亲廖老夫人对她却是冷漠异常,她哭了半天,她母亲对着她也没有半点心疼慰问之色,最多道了一句“若是外面的事,你且问问阿珩好了”。
此时廖氏看到廖珩,已经红肿的眼睛便又飚出泪来,哭道:“阿珩,你快救救你姑父。”
廖珩没有答她的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他进了门,便如同以往每一次入门之后一般,将脱下来的大衣交给一旁候着的下人,走到和廖老夫人还有廖氏隔了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坐下,这才转头看着呜呜哭着的姑母廖氏,道:“姑母,你不是已经和冯厚平离婚了吗?他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廖氏一愣,连先前滚滚流出的泪水都停了停,也不知是被廖珩所说出的话给惊着了,还是被他语气中的寒意给惊着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然后脸色青白交加,嘴巴张着,那些说什么“你姑父他是被人陷害的”等等之类的话竟都像是被卡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她上次在这里又哭又闹,求着母亲不能让侄子和那个云家女定亲,然后被母亲逼着和丈夫离婚一事尚历历在目,母亲当时说过,她若是不肯和丈夫离婚,就只当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
廖氏脸上的泪水卡壳了好一阵,但很快便愈发汹涌的流下来。
她哭道:“阿珩,你,你如何说出这种话来?夫妻之间,总当患难同当,你姑父此次被人蓄意陷害,我怎能在此时和他离婚 - 阿珩,你,你是不是因着我曾不喜云姑娘所以你对姑母不满?- 那时是姑母误会了,以为云姑娘是那小贱人的妹妹,这才冲动了,现在已经知道那小贱人并非云家女,那事便也就罢了。”
“至于你姑父,他犯下的那些事不过是些小事,若是他因着那些事被革职甚至入狱,我们廖家还有何颜面?阿珩,此事你必不能袖手旁观啊。”
廖珩看看自己姑母 - 他实在不想跟她说话,他再转头看自己祖母,那意思大约是这是你生出来的女儿,你自己看着办,总不能让我这个侄子逼姑母去和人离婚吧?- 虽然这个姑母有不停插手自己婚事,拿着自己婚事做诱饵或者筹码在外不停兴风作浪的嗜好 -他不想理会她,并不代表他不厌恶。
廖老夫人转头看了自己身后的古嬷嬷一眼,古嬷嬷意会到她的意思,随手就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两张待签的离婚纸,上前连同纸笔一起捧给了廖氏。
廖老夫人看瞪着那离婚书惊愕住的廖氏,声音平淡无波道:“签下它,我明日便让人送去给冯厚平签。你们离婚,我便让人活动,律法允许的情况下酌情为冯厚平减刑 -若是你不签,我上次就说过,我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冯厚平的生死也便和我们廖家无关。”
第50章 来信
廖氏瞪着那离婚书,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她身体原本就不好,这两日发生这些事又耗神过度,休眠不佳,就是这大喜大悲也会耗费不少元气,此时她气恼伤心委屈中,就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
她按着椅子扶手,闭了眼好一阵的吸气才勉强没有晕过去,等她再睁开眼后看到的仍是桌上冷冰冰的离婚书,两边还有自己母亲和侄子冷漠的目光。
她伸手捏住那张离婚书,眼泪滴下来,滴到那离婚书上,慢慢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看向自己的母亲,道:“母亲,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廖老夫人皱眉,看着她没出声 - 她是觉得女儿这个性子已经歪到根本不可能拧过来的地步,若是任由她再留在京城,留在冯家,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 把她带回岭南,好歹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廖氏惨淡的笑了笑,道:“母亲,大姐和堂姐他们,嫁的全部或是岭南的军政要员,或是家族显赫,可是她们的丈夫是一开始就是岭南的军政要员吗?不是,是因为大伯和父亲对他们的扶持。可是我呢,母亲,家族给了我什么?您又给了我什么?这么些年我在京城,您对我都是不闻不问 - 阿珩,呵,阿珩他在京中,却从不踏入我冯家大门,因此,我在冯家,连个姨娘都能瞧我不上,我婆母在时更是多年被我婆母磨搓。”
廖老夫人:......
这能怪得了谁?家族是可以给你助力,但那也是在你是个可以立得住的人的前提下。阿珩,阿珩为什么不肯踏入冯家一步,是因为你这个姑母给了点颜色,不,不给颜色都能自己开染坊,拿着他的婚事作砝码在背后舞东舞西!
你难道以为家族就该是个血库,想怎么吸就怎么吸,爱怎么抽就怎么抽吗?这样才算对得起你吗?
廖氏还在满腹的委屈和自怜自艾中,道,“母亲,现在厚平这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京中权贵,大大小小的,谁抓了出来身上没点屎?只要阿珩肯去帮忙运作,将那些事情抹平并非难事 - 可是你们,你们只逼着我离婚。呵,离婚......”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又是汩汩而下。
“离婚了,我要怎么办?回岭南,寄居于廖家吗?可是我在离婚前我的丈夫还是高官,家族都对我不闻不问,侄子见到我绕道而行,我只是稍一说说他的亲事,母亲您就将我骂得狗血喷头,逼着我离婚 - 若是真离婚了,廖家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还有,若是她丈夫沦为阶下囚,她和她丈夫离婚,回到岭南,她还有什么脸面去生活下去?当年她是如同公主般的廖家大小姐,被人仰望着,巴结着的对象......
屡次被廖氏控诉的廖珩侧身坐着,看也不看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说。
“立足之地?”廖老夫人道,“你要什么样的立足之地呢?你的嫁妆不够你买个立足之地吗?还是当年你十几万两银子的嫁妆已经被冯厚平拿去了养姨娘,养庶子庶女,在外面养情人,你已经身无分文?就算如此,你放心,我也会从我私房中拨出一些产业给你,足够养活你几世了。除此之外,你还要怎样的立足之地?要你的侄子们怎么供着你?- 哦,你若是想插手他们的婚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单止你不可能,你大姐,你堂姐,或者任何除了他们父母之外的人,从来也都没有人敢插手过他们的婚事!”
廖氏听得母亲这些话先是面色涨红,后面又是一阵委屈和伤心:“母亲!”
钱财?难道有了钱财就可以好好活着吗?她的尊严和骄傲呢?
廖氏委屈得一阵晕眩,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端了碗燕窝悄无声息的上了前来,站到廖氏侧身边,低声劝道:“姑太太,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太伤神了,先用些燕窝养养神吧 - 老夫人也是关心您,这冰天雪地的,过两日就是除夕了,就是那些子官员也都休假了,三爷就算帮忙也总要缓上一缓,您且用些燕窝歇息一会儿好好说。”
廖氏看了看丫鬟,她现在的确有些虚得厉害,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似的,不过是勉强撑着罢了,只要不是逼着她签离婚书就行,因此听言便伸手接过了燕窝粥,慢慢用了几口。
不到一会儿她便有了沉沉的睡意,那丫鬟便扶了她去一旁的客房歇息去了。
待廖氏不见了身影,廖老夫人才转头看孙子,道:“你给她用的是个什么东西?”
廖珩道:“不过是些安神的东西罢了 - 上次打晕了她,您说她身体不好,下手还是得知道点轻重,这次便给她用些药吧 - 没什么害处的。她现在这样大悲大喜哭哭啼啼的,才是催命符。”
廖老夫人叹气,廖珩便道:“冯厚平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今晚就会带过来,这事儿会解决的,您不必忧心了。”
当晚。
廖家大书房,冯厚平看着桌上的东西,一边是一沓材料文件画押文书,另一边是两张轻飘飘的纸 - 离婚书。
廖老夫人道:“看见了吗那些材料,呈交上去,有的可以帮你至少减轻一半的罪名 - 有的,可以让你万劫不复,十个你也不够死的 - 不是因着这次的事,我们去查,还真想不到你竟敢这般大胆!签了离婚书,你便拿了那些可以减轻你罪名的东西滚蛋,以后在外,永不许再提湘如和廖家,把那些记忆都从你脑子中抹去。”
冯厚平冷汗涔涔而下,身上只觉寒得发颤,他想发怒,道,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 - 真的不是他做的,其中有些最多他只能算是不知情的情况下的帮凶。
他虽贪了些财,但他能爬上今天的位置,靠的也不光是廖家女婿的身份或者当年为新政府成立所作的贡献,他自有他的见识和敏锐度 - 这些东西,不管有几分真实度,只要交上去,他就只剩下一个死字。
现在他甚至生出一丝荒谬的怀疑 - 那些送到中央调查局举报的材料,是不是也跟廖家有关,不,不可能,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他抬头看廖老夫人,没有去拿那资料,也没有去签字,只缓缓起身跪下,然后咬了牙沉痛道:“母亲,是我的错,这些年,是我因着子嗣问题被蒙了眼睛亏待了湘如,以后我一定不敢对她再有半点亏待......”
廖老夫人摇头,眼神冷漠,道:“我要带她回岭南,听到了吗?她的身体,连医生都说了,继续留在京城,怕是没有几年的活头了 - 你以为,她死了,我会让你好活?现在你签了这个东西,以后你冯厚平便和她和我们廖家再无相干,否则,怕是只有让你直接死了才能再无相干。”
声音冷得如坚冰,也找不出任何缝隙,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冯厚平最终还是慢慢爬起了身,哆哆嗦嗦的拿起了笔。
冯厚平离开廖家之时看到坐在大厅里的廖氏,他脚步顿了顿,随即便不再停留的继续往前走 - 此时的他,头发发白,眼神呆滞不满了红色血丝,不过才四十几许,身影已经有些佝偻 - 哪里还是那个风流倜傥,儒雅成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魅力的冯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