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小拇指点了点,迅速摘了几颗扔进嘴里。
这种浆果叫野草莓,小拇指大小,不够草莓肉厚汁多,胜在酸酸甜甜,吃起来别具风味。赵兰香跟着尝了尝鲜,这一片的野草莓很快就被两人“糟蹋”光了。
三丫又蹦蹦跳跳地带赵兰香去摘山捻子,一路快活地唱着山歌走过去。湛紫色的果子掩映在苍翠的叶中,小家伙跳着勾住了枝丫,眼疾手快地摘了一兜,放开手树枝“嗖”地一声弹了回去。
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乱糟糟的叶子,针粒似的荆棘,笑嘻嘻又腼腆地抓了几把果子递给赵兰香。
赵兰香和她坐在山石头上,解决了一半的山捻子。三丫说:“跟赵姐姐一块来山上好开心。”
赵兰香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大一小的两人到山里采完满满两笼的猪草,已经差不多到吃午饭时间了。赵兰香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跟三丫一块下山,路上碰到了几个青年人领着一小队的工人走上山。
他们穿着黄色的工程队的工人制服,眉眼意气风发,暗藏得意。
赵兰香和三丫停下了脚步,把路让给他们先走。
三四个青年人纷纷道:“同志好!”
赵兰香回道:“你们好,背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干嘛?”
一个工人说:“准备勘测地貌,这些是炸.药,疏通了水源,挖好的沟渠就能通水了。”
赵兰香说:“那你们继续忙,我们先走了。”
赵兰香拉着小姑娘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山。
三丫捏着赵姐姐温暖的手,小小声地说:“这些人以前好凶的。”
赵兰香没有说话,拉着三丫继续往山下走。
四个打头的青年扭回了头,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没想到在山沟沟里还能见着这么俊俏的女人,不容易。”
另外一个说:“应该是下乡的知青,谈吐打扮都挺时髦的,哪里像本地人!”
几个人哦了一声,转向了其他的话题。
“没有顾怀瑾这思想顽固的压着,工程哪里还要拖这么久,咱几个早就回京了。”
……
中午,烈日高照。
赵兰香回家急急地炒了个蛋炒饭,用清凉解毒的百花菜炖了个汤,火速地赶往谷场。
她给贺大姐送了饭盒,又跟她推了推。
“贺二哥也没吃,大姐去给他送一份。”
贺大姐笑着擦了擦汗,摇摇头,“活,没干完。”
“你,去送。”
赵兰香拎着饭盒,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退却。
“这怎么好意思?”
贺大姐奇怪地皱了皱眉,好像在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兰香自己心里有鬼,自然干啥事都带了一丝的紧张。这可是大姐叫她送过去的,贺松柏可不能指责她了!
赵兰香走到谷场,看见一水溜的汉子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用铁铲扬谷,她红着脸,露了个面后迅速地退了出去。
贺松柏注意到场边边露出的那抹深蓝色的影子,太阳穴跳了跳,摘下了帽子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跟着溜了出去。
他走到葱郁郁的小树林里,他亲爱的对象捧着饭盒,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赵兰香说:“快来吃吧。”
贺松柏有些迟疑。
赵兰香又说:“快点吃完快点回去干活,磨磨蹭蹭的你想招惹别人都过来吗?”
贺松柏这才犹犹豫豫地跟了过去。
对象还是头一回“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送饭,这让贺松柏有种隐秘的自豪感。脑袋一热之下跟着走了过来,结果小树林里缕缕凉风吹了过来,贺松柏浑身一凉,这才震惊地发现自己没穿上衣。
他跟个害羞的黄花闺女似的,驻足不前。
赵兰香含笑地打量着贺松柏。
他脖子下面的皮肤可真白,深麦色的脖子一路下去,直到锁骨边上就出现了泾渭分明的黑白线。虽然是瘦削的身形,没想到脱下衣服还是肌肉的,腹部下那六块腹肌清晰地浮起,一块块地整齐地码着,硬硬白白的,可爱极了。
令赵兰香这种由内到外“成熟”的女人,浑身看得发热。
啧,这是就她可爱的男人啊。
赵兰香看见贺松柏微微窘迫的脸,轻咳了一声,用手捂住眼睛,凶巴巴地说道:“可以了吧,女孩子都没有你这么害羞。”
贺松柏摘下帽子,感觉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令他羞窘的不是他没穿衣服,而是她火.辣辣的目光跟烧着似的黏在他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这婆娘真是不害臊!
然而腹中的饥饿感战胜了一切,贺松柏迅速地走了过去端起饭盒,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顾工:你这年轻人虽然笨了点,跟着我学肯定有出息
柏哥:这句话……让徒弟什么的,都变成云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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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二:
有个主动的婆娘,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柏哥:大概肉放在嘴边,天天勾引你吃的体验吧。
自己体会。
第31章
刚出炉的蛋炒饭热气腾腾,入口脆香, 米粒软滑, 三四颗米粒裹着一圈金黄的蛋花。炒饭里的猪油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融化的猪油拌着肥瘦均匀的猪肉被炒得嫩软滑腻, 雪白的肥肉几乎焖得透明, 流下盈润的油滴。
这顿蛋肉炒饭极大地满足了饥饿之人的口腹之欲。
鸡蛋的脆嫩加上猪肉的香咸,令贺松柏暂时屏蔽了光着膀子的尴尬, 他使劲地往嘴里塞饭。饿了的人吃嘛嘛香, 何况对象的厨艺还是一流的, 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这顿油水充足的饭,填饱了贺松柏黑洞般的饥饿。
半大的小子吃穷娘,他出了双倍的力气, 吃的份量比成年男人还要多得多。
赵兰香满意地看着饭盒里的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被男人刨干净,他吃饭的模样可真令人忍不住疼爱。
嘴巴填得满满的,还一个劲儿地把饭往嘴里塞, 吃起肉来深邃锋利的眼睛暗沉一片, 凶狠又专注,然而咬到了肥肉会享受地眯起眼睛, 这幅模样让赵兰香有种自己养了一只小藏獒似的错觉。
那么瘦的男人, 怎么能干掉那么多的粮食呢?明明他的肚子还是平平瘪瘪的。
她忍不住探出了手环绕住了他劲瘦的腰, 拇指触到他硬硬白白的腹肌上, 男人的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 刨饭的动作也微微滞在了半空中。
赵兰香又按了按,下一秒她的手立即被男人粗粝的手掌抓住。
贺松柏不自然地说道:“不要、乱摸。”
声音僵硬又喑哑。
赵兰香说:“你继续吃啊,另外一个盒子里还有汤。你吃你的, 我摸我的……”
她说完点了点他红红的耳朵,凑上去小小心地亲了一口。
赵兰香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数不尽的愉悦。
“你好可爱。”
贺松柏敏感的脖子感受到了柔软的触碰,脑袋忽然一片空白,浑身紧绷得跟拉满的弓一样。
赵兰香忽然发现他不吃饭了,也不喝汤了,整个人就木愣愣地钉在大石头上。
她感受到了男人浑身蒸腾的热气,渐渐发烫的身体。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沙漠里干渴了数日的人一般,喑哑得几乎模糊。
“兰香……”
赵兰香将微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侧,男人倏而地站了起来,连饭碗都顾及不暇地打泼了,热烫的汤水撒了他一身,他跟离弦的箭般“噌”地就不见了。
赵兰香愕然地看着满地的狼藉,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令她连追都来不及追。
这……这,到底算什么!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拣起了打泼的碗,本来还想再亲亲他,没想到连这点福利都拿不到了。
老男人的热情猛烈得让人吃不消,一点火花都能勾得他不要脸地缠上半天。轮到这个青涩的男人,他的反应就像块僵木头! 一激动就跑得没影了!
……
贺松柏火烧屁股一样地跑回了谷场,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他的脸由内向外地腾起一股灼热,整个人像是被烧着一样。
只有闷头闷脑一个劲儿地劳动带来的肉体上的疲惫,才能够让他摒弃脑子里那一切光怪陆离的杂念。
他浑身跟炸开了一样的炽热,埋头干起活来也是下了狠劲儿的。铲子下的谷子仿佛变成了他的发泄地,一铲一铲地不断地翻着,很快他就翻完了小半边场的谷子。连带着顾工的那份活都揽在了身上。
顾工被炽热的太阳灼得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跟蛮牛似苦干的青年,不由感慨:“不愧是年轻的后生,这股力气去当工人肯定是年年评优秀的。”
贺松柏低沉沙哑的声音透露出了无奈,“我这辈子都当不成工人。”
他连种块好一点的水田都轮不上,工人这样光荣又待遇优渥的工作更是连想都不敢奢想。连份工人的工作都不敢奢想,又怎么敢奢想干部的女儿?
顾工叹了一口气,也默默地劳动起来。
他一边劳动一边快活地唱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贺松柏并不是很想搭理身边这个试图娱乐他的中年人,闷不吭声地埋头干活。
同样在谷场上的周家珍,此时顶着烈日、滚滚的汗珠流下,她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停下来补充水分的速度还够不上她流汗的速度。
她握着铁铲的手突然感到一阵无力,铁铲哐地砸到了地上发出闷厚的声音。
吴良平注意到了,走过来跟她说:“你好像有些中暑,去树荫底下乘乘凉,这点谷我给你翻。”
周家珍这时也不逞强了,抹了把汗说:“吴同志,辛苦你了。”
她到树荫底下纳起了凉,吴良平接下了她的铁铲,一丝不苟地扬谷。热浪滚滚而来,仿佛眼前的空气都像被蒸过似的,闷得像火炉。
周家珍一直坐到了傍晚,中暑带来的不适感才消退一些。
吴良平用拇指扶了扶厚厚的镜框,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温厚的眼。
他默默地把周家珍的包裹拿在手里,“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
“你走前面,我给你拿回去。”
周家珍心疼钱,有小病能挨就挨,实在熬不过去的病才舍得去卫生所拿点药吃。她感激地抢回了自己的东西,“我好多了,给我自己拿吧。”
没有赵兰香的揶揄,周家珍也不会特意地注意起吴良平来。吴良平种种过于热心的举动,让周家珍心跳得厉害地慌。
吴良平犹豫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周家珍慌乱躲避的眼,说:“家珍,我那里还有书,你要不要看?”
周家珍低头看着自己凉鞋露出来的脚指头,说:“我长得不好看。”
吴良平闻言,眼里一瞬之间有被人拆穿的错愕,过了一会才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他有些笨拙地道:“家珍你忘了吗?”
“‘人的美并不在于外貌、衣服和发式,而在于他的本身,在于他的心。①’”仿佛回到他擅长的领域,这个寡言的男人口齿才会伶俐一些。
周家珍眼里多了一抹湿润,她感动地说:“谢谢你,吴同志。”
她除了说这些,颤抖的唇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周家珍拖着沉重脚步,披着余温尚存的夕阳的光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李支书家。
贺家。
晚上,贺松柏吃完晚饭想起赵兰香依旧守在那间破旧屋子,他想起白天她那近乎予取予求的亲近,头疼得就很厉害。这么缠着他,他很快就要守不住自己的坚持,甚至做出伤害她的卑鄙行径。这样一来,他跟那畜生还有什么区别?
吃完晚饭后,不知该如何面对赵兰香的心情同她的安危对等起来,贺松柏踟躇了一会,很快就提着灯去谷场了。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简陋的屋子,靠着墙根坐了下去。
在这里,他能听得见她翻书的声音,也能听见风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响的声音,内心一片平静。
贺松柏睁着眼睛,盯着那抹微弱的光,一直盯到眼睛发酸。
赵兰香蹲在谷场外,等了许久也听不见草丛传来的那股哗啦啦的声音。赵兰香咬了咬牙,这男人真是欠调.教!
不发发狠他是不知道啥样的对象叫好对象了!
这么不体贴,也不怕她跑了!
赵兰香又耐着心枯坐了半夜,仍旧是没把人给等来,反而把顾工给等来了。
顾工像是没睡醒一样地靠在谷堆上打盹,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地说胡话:“不要炸,慢慢挖不好吗?”
“我没有贪炸.药的钱,我顾某人像是会贪老百姓血汗钱的人么。”
赵兰香走过去,想听得更加清楚,然而顾工却睡着了。
她有些凝噎,顾工睡着了谁来守夜。
赵兰香使劲地晃着顾工,然而这个可怜的男人经过了一系列的打击和繁重的劳动,此刻已经睡得实实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沉实,说不定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他都没有知觉。
她无奈地松开手,又蹲回了屋子门边打着哈欠继续看起了书。
……
在秋收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潘雨的学校也放假了。学校给学生放了一段长长的农事假。这些学生呆在学校也没有好好念书,整天搞运动念口号搞事情。这样念书倒还不如放人回去收粮食。
潘雨很高兴,因为只有回到了河子屯,她才能见上他。
潘雨回到家后,潘玉华和潘嫂毫不客气地把六个工分的活交给了她,撵她去谷场看谷。
潘雨的脸顿时苍白,连连摇头:“不!给我换一份吧,我宁愿去碾谷!”
她惊愕的眼睛顿时弥漫了血丝。
潘嫂被小姑突然的歇斯底里给吓唬住了,她嗬了一声舒了舒胸口,埋怨地道:“玉华他娘就是偏爱丫头,一个丫头片子不好好干活去念什么书,念得脑子都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