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闻言瞳孔一缩,抿了抿嘴,伸出手扶起贺知春来,不自在说道:“莫非你不是人?你适才做甚突然捂住某的嘴?”
贺知春心叹一声糟了,赶忙伸出脖子朝那小巷子里望去,却见那人尚在其中,这才放下心来。
“我就是瞧见我小姑了,崔九,你能带我爬到那屋顶上,走近瞧瞧么?”
崔九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望去,果然看见两个人站在巷子一角说话,那女子穿着一身葱绿色的罗裙,上着白色的半臂,脸上飞红,时不时的以手掩面,笑得春心荡漾。
而另外一个男子,身型削瘦,穿着一身长袍,背对着二人,抬着手比划着什么。
“你的腰可比某家的柱子都粗……”崔九一把搂住贺知春的小蛮腰,带着她轻轻点地便上了树,再顺着树梢,上了房梁。
贺知春心中恼火,她如今年纪小,长得胖才喜庆,待长大了,一定是杨柳细腰倾国倾城好吗!
想到这里,贺知春也有些觉得自己个没脸皮起来,没办法,她即便是长大了,也还是略胖略胖……
“你没事在家就抱着柱子蹭么?”贺知春翻了个白眼儿,压低声音怼道。
崔九没有答话,因为下头巷子里的那个男子的一句话,让他顿时神色莫名起来,“美娘,你放心,林萧此生绝不负你,待到了年底,你便是我的妻了……”
贺知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赶忙伸出头一看,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
林萧是武将出身,生得那叫一个五大三粗的,哪里是这么个瘦弱鸡崽的样子,她先前瞧着就暗觉不对了,此刻一听声音更加不是!
林司马一口岳州话,开口像打雷似的,林萧也比他斯文不到那里去!更不可能说得一口官话!
她伸出头去一看,一种冥冥之中自由天定的感觉油然而生,只见站在贺美娘面前的,压根儿不是什么林萧,正是上辈子贺美娘嫁的那个戏子楚倌。
贺美娘笑得一脸娇羞,伸手递给那戏子一个自己个绣的荷包,跺了跺脚,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贺知春扭过头来,讨好的看了看崔九一眼,“崔九哥,咱们一起打人去不?”
第47章 黑手是他
崔九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的贺知春,某知道你无耻,却没有想到你这样无耻。
之前还没大没小崔九崔九的叫着呢,如今有求于他,便改口叫崔九哥了!
“咳咳,打人啊……打人某擅长啊!”崔九心中鄙视贺知春,眼睛里却冒着光,天知道在岳州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他待得有多烦闷。
贺知春一听,大喜过望!刷刷的撩开裙摆,将那雪白的内衬撕了两大块下来,不由分说的就系在了崔九的脸上。
崔九的脸涨得通红,简直是太不知廉耻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撩裙子,还把内衣硬糊在他脸上!
“南蛮子!”他小声的嘀咕了几句,闻到衣衫上传来的阵阵香气,脸更是红得滴血,有些不自在起来。
贺知春对此毫无所觉,她此刻正蒙着脸,趴在屋檐边上往下看。
只见那下头的楚倌,正手握着贺美娘送他的香包,闻了又闻,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令人作呕。
贺知春瞧着恶心,二话不说,顺手从一旁掂了一块瓦,塞到了崔九手中。
“崔九,砸他!别砸死了呀!”
不是崔九哥么?
“你自己怎么不砸?某是你的家丁么?”
贺知春见他别扭得很,忙回过头笑道:“崔九哥快些呀,不然那厮要走了!我要有那准头,早把他砸得娘都不认识了!”
崔九别过脸去,随手一砸,只听得嘭的一声,那楚倌便捂着头,哎哟哎哟的蹲了下来。
贺知春一惊,“你怎么不把他砸晕了呀?万一他喊人怎么办?”
“砸晕了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那你还不如去踢木头桩子呢!”
你说得好有道理!贺知春想着,看那楚倌仰起头来想寻谁人砸他,赶忙抓起一把灰朝着他头上扔去,那楚倌本来头就疼得厉害,如今眼中又进了灰,更是急得跳脚起来。
贺知春趁此机会,一把抓住崔九的手,“快,咱们跳下去。”
崔九看了半天,总算是寻到了贺知春那比旁处略细了那么一点点的腰,快速的带着她跳到了楚倌身后。
贺知春落了地,顿时觉得到了自己个的主场,抬脚就是一踢,将那楚倌踢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他刚想大叫,却感觉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给堵住了嘴,这玩意儿香喷喷的,那是吐又吐不出来,吞又吞不进去,伸手一摸,竟然还长了毛,这是一颗桃!还没有洗!
楚倌还不及用手抠,就感觉身上一阵剧痛袭来!
崔九在一旁瞧着,都说南蛮子霸得蛮,他今儿个总算是瞧见了,只见贺知春拳拳到肉,脚脚都踢到楚倌的软筋,疼得他嚷都嚷不出来!
崔九想着,咱可是打遍长安无敌手,怎么能在一个小娘子面前示弱,赶忙冲上去,也跟着打了起来。
“打他脸,看他以后还能不能贪花好色欺骗小娘子!”
崔九摸了摸自己的脸,直觉有些疼。他们在长安城中打架,那都是只打看不见的地方,哪里像贺知春一般,打人专门打脸!
贺知春打了一会儿,捡起楚倌之前掉在地上的香囊,揣入自己怀中,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眯眯揪住那楚倌的耳朵:“谁让你装成我们家公子,去骗贺家小娘子的,我们家老爷可是林司马大人,三千府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楚倌顿时吓得像筛糠一样,“好汉饶命,林司马饶命。我当真不知,那贺小娘家定的是林司马府,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啊!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娘子,她给了我十贯钱,让我假装是一个叫林萧的公子,从贺小娘手中骗一个香包过来,说事成之后,再给我十贯钱。”
贺知春手一松,那楚倌的头就掉在了地上。这厮就是个风流花心的,不知道哄骗了多少小娘,上辈子贺美娘嫁过去之后,他还是不断的在外头沾花惹草的,贺余想要为贺美娘出头,让她和离归家。
可是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还舍不得这个贱男,久而久之,和离的事,便再也没有人提了。
可见,这楚倌不愧是挂了牌的戏子,哄骗小娘子,的确是很有一套!
“走吧,这人也打了,咱们回府跟老爷复命去。我警告你,今日之事,敢透露半句,叫你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崔九的耳朵动了动,皱了皱眉,对着贺知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快速的带着她又躲了屋顶上,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贺知春伸头一看,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郎君,瞧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两个拿着棍棒的小厮,双手叉腰,喊道:“你们在巷子口守着,不要让人过来了,看某不打死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某阿姐的主意,看某不把他卖去青楼做小倌。”
其中一个拿着盲锤的小厮讪讪的笑了笑,“公子,你这么大声嚷嚷,旁人都要知道大娘子……咳咳……”
小胖子瞪了他一眼,怒道:“知道又怎么了!某阿姐还怕嫁不出去?谁要敢笑她,统统打死……”
那小厮见他说不通,也不敢再多言,一头一个,蹲在巷口守着了。
那小胖子扯住楚倌的头发仔细的瞧了瞧,怒道:“他奶奶的,被人抢了先,打得跟个猪脑壳似的了,谁知道是哪个!”
他想了想,在原地跳了跳,蓄势待发。
屋顶上的贺知春和崔九看得那叫一个一头雾水,看来这个楚倌不但装成林萧骗了贺美娘,还骗了其他人,这不苦主寻上门来了。可是这个小胖子要做啥呢?
只见这小胖子蓄势了半天,用力一蹬,得离地三寸,一屁股坐在了楚倌的背上,楚倌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小胖子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喊道:“都瞎了眼么,没看到本公子起不来了。”
那两个守着的小厮对视了一眼,都快速的跑了过来,将那小胖子扶了起来,三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说好的卖去青楼当小倌呢?
贺知春对这个小胖子无始无终乱七八糟的一杠子简直无语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崔九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还笑?快走吧,一会儿衙役该过来了。”
贺知春吐了吐舌头,“走!不过崔九你别担心,这事儿扯不到我们头上,不是林府下的黑手么,他不敢乱说的。再说了,在岳州打个人是常事,只要没有人被打残打死,又没有人要告官,多半会不了了之的。”
岳州民风彪悍,临近的两个村子都要时不时的打上一架,要是官府都管,还不得累死了!
崔九看着她,喂!某亲眼看到是你打的,你为何能够着么理直气壮的说是林府下的黑手,说得连自己都信了!
第48章 岳州名楼
崔九虽然因为年纪尚小,未近女色,可长安城中什么样的小娘子他没有见过?偏偏找不出第二个比贺知春更加厚颜无耻的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好。
贺知春见他傻愣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崔九,走了,不是说要寻岳州最好的地段开知味记么,虽然兜里头只有几个大子儿,咱去看看还是使得的?”
贺知春说着,心中的主意滴溜溜的转儿,崔九空手套白狼一个铜子儿没有出,就占了她知味记三分利,这笔债不讨回来点,总让她心有不甘。这不,崔九可是自己个撞上门来了。
“你是岳州人,还是我是岳州人?上前领路便是。”说完提溜着贺知春便下了屋顶,两人朝着洞庭湖边走去。
要说这岳州城哪里最繁荣昌盛,那当属府衙那一段儿,要说哪里的风景最盛,那必须是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
“阿俏,出来耍啊?瓦糕来一块么?”
“阿俏阿俏,上次你不是说要鱼么?才从湖里起的,桂花鱼,你要不要?”
崔九一路上跟着,脸色越来越黑,咬牙切齿的拽了拽贺知春的袖子,“阿俏,不是说去看铺面么?你怎么买个不停,某的手都拿不下了。”
贺知春回头一看,只见崔九一只手伸得老远,手中提溜着的桂花鱼正活蹦乱跳的翘着尾巴,溅了他一身的水。
“大贵叔就是厚道,瞧着鱼多新鲜啊!你也瞧见,不是我想要买,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吃的摆在你面前,怎么能拒绝?”
崔九冷哼了一声,“歪理邪说!你买的你做甚不拿,要某拿?”
贺知春睁大了眼睛,惊讶的说道:“我的手也没有空着呀!我也拿了鱼的。”
崔九闻言一看贺知春的手,更加气了,只见她左手拿着一个糖油粑粑,右手拿着竹签子,上头串着一条烤熟的小鱼儿,吃得满嘴都是油。
“到了到了!你瞧见没有,那就是咱们岳州城最好的小楼了,登高望远,洞庭尽收眼底,一侧便是长江水道,若是能在那儿修建一个码头……我敢保证,南来北往的客商,闻到了楼中的菜香味儿,都会忍不住想要靠岸一尝的。”
崔九顺着贺知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果然屹立着一座高高的小楼,一共三层,楼角上悬挂着的铜铃铛,正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在小楼的背后,时不时有过往的船只经过。
“崔九你见多识广,我不知道长安城中是否时兴画舫作乐,但是在江东一代带花娘出游饮酒循环寻欢乃是常事。这地儿便很是合适,你想想看,到时候江上岸上全是知味记,该是怎样的盛景?知味记菜式新颖,一开始便不能落了下成。”
崔九听得直点头,“正是如此。那你做甚还要赵大去寻那些不入流的铺面……说不去都不好意思说有某的份子,太丢人了!”
贺知春听得心里直翻白眼,既然这么嫌弃,那你为何还要强行占了三层利?
她虽然腹议着,面上却是笑眯眯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囊中羞涩啊!这样的小楼我哪里盘得起。再说了,这小楼是岳州头号富商钱家所有,供其观龙舟时用,过不几日便是端午了,使君府上应当接到帖子了。”
崔九到底是客居,自然是不知道帖子的事,不过听到有龙舟赛,也高兴起来,到底是少年,哪里有不喜热闹的!
“那待端午的时候,某寻那姓钱的问上一问。”
贺知春点了点头,酒楼不急于一时,若是能依仗崔九之力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再另寻铺子也不迟,反正她一个都买不起!只能靠忽悠了,小忽悠是忽悠,大忽悠也是忽悠。
两人又围着那小楼转了几圈,越看越是满意,待贺知春手上的吃食都吃得一干二净了,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贺知春拍了拍手,又用帕子擦了擦嘴,从崔九手中接过了鱼:“哎呀,不知不觉就道了晚食时分了,我这肚子都快要饿扁了,得回家用饭了。今儿的那事,还望守口如瓶,毕竟你也打人了,而且……”
贺知春说着,摆了摆手,“而且就算你到处说,我也不会承认的。我一个八岁的小娘子,又不会功夫,哪里打得赢一个壮丁……”
她说完,朝着崔九咧了咧嘴,朝着贺府的方向一蹦一跳的跑去,留下崔九在原地气得直跺脚,“贺知春,你走着瞧!”
明明吃了糖油粑粑,烤鱼,酸笋,桃儿,瓦糕,糖人……这么一大堆东西,竟然还有脸说自己饿扁了!在后头提溜着活鱼,被腥得一口东西都吃不下的他才是饿瘪了好吗?
明明是贺知春求他打那个人的,现在居然倒打一耙!她是不会武功的八岁小娘子,他是十二岁的功夫小郎,用脚趾头想旁人都会觉得是他打的啊!他虽然不怕事,但是也不想背锅啊!而且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崔九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吗?
崔九觉得自己若是周瑜,现在就得吐血三升倒地不起了!
他正气着,贺知春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我阿哥说了,通常小娘子生气的时候,都是一跺脚然后喊道你走着瞧!”
她一说完,吐了吐舌头,快速的跑得没影儿了。
崔九站在原地,突然整个人都变得面红耳赤的,他明明应该生气的,可是怎么莫名的觉得吐着舌头的阿俏真的很俏呢!像极了他在贺府角门那喂的那只黄斑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