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贵死了——不得无趣
时间:2018-08-07 11:00:27

  孙采女的事情虽然烦,却不是什么大事。她出身微寒,乍见荣华富贵、又只唾手可得之处,自然心动。但她终究会明白的,蓬莱殿有王俭府看着,想必出不了什么大事。她一个贵妃、又有皇帝撑腰,总不至于连一个采女都护不住。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了,只想保身边的人安好……
  陈衍捧着林淡秾的脸颊,轻轻一吻,印在林淡秾眉心,示意接下来应该关注一下他了。林淡秾抬眼看他,忍不住一笑。
  明月上西楼,烛火映璧人,
  成双。
  孙采女在蓬莱殿的日子过得很快活,她出身微寒,性子又天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容易满足,住到了蓬莱殿,便是如鱼得水。林淡秾二入甘露殿时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前面陈衍给的一堆赏赐还堆在蓬莱殿里的库房。
  林淡秾都交给了王俭府,由孙采女自行拿用,她做了吩咐说:“不要出蓬莱殿,看着她,不要让她和别人打交道,其他的都尽量满足。如果有什么事立刻来找我,不管什么时候。”
  王俭府明白贵妃的意思,自然遵循。等他和孙采女打了几日交道,便更加懂了。这位孙采女也不是要争宠,只是贪慕虚荣;最有趣的是她见识也少,甚至都不必拿出库房里的珍奇宝贝,只蓬莱殿的一只茶盅便够她惊叹、赏玩半天了,其余种种更加不必赘述。
  王俭府心里暗暗鄙夷,他自从任职于甘露殿,眼里手里过得都是天下至尊用的;而他交际的,更可称得上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对孙采女这样的人自然看不上眼。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江湖,面上绝不显露分毫。反而恭恭敬敬地将孙采女列为上宾,甚至对于底下人的放肆言论也是绝不容情。因为他深知,这位孙采女背后靠着的是林贵妃,而林贵妃身后靠着的是皇帝。
  这一环套一环的,后宫里的规矩,他再是清楚不过了。该怎么对待孙采女,他心里自然有数。不过饶是王俭府,也猜不出这贵妃娘娘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把这位孙采女这么捧着,又把她拘在蓬莱殿究竟是要干什么?
  而且,这样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可以长久的样子吧……
  “……王大人?”
  王俭府露出个笑来:“孙采女有什么是吗?”
  孙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想问我带来的那个灯笼放在哪里了?”
  “咦,什么灯笼?”
  “就是我从掖庭带过来的那个灯笼,”孙采女比划着说道:“是一个画着童子嬉戏图的走马灯,很漂亮的。”
  王俭府心里毫无一丝波动,他怎么可能会注意道一个灯笼呢?但他还是妥帖地回答道:“孙采女不要太担心,应当是被不懂事的收拾到库房里去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孙采女听到灯笼有了下落,心里十分开心:“谢谢王大人。”
  王俭府诚惶诚恐:“孙采女万万别这么说,奴婢这就去给您找灯笼。”
  孙采女又道一声谢,就目送着王俭府去找灯笼了。她在宫殿里走了几圈,最后又坐回了绣被上,摸着这光滑的锦缎,仿佛摸着一片云彩。她当然没有去触摸过云彩,但想来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光滑而柔软,触手微凉而不冰冷。
  可是怎么办,她有些想念在掖庭里睡的床了。
 
 
第21章 
  阳光爬到甘露殿的床榻上时,林淡秾才睁开眼睛,但陈衍已经不在了。她有些乏困,但还是努力支起身子。只是眼睛实在是挣不开,就这么半眯着坐在了床上,整个人还是迷迷瞪瞪的。此时,李文韵来了。他的脚步声一路错乱,声音也发着抖:“贵、贵妃娘……娘娘……”
  林淡秾捂着眼睛“恩”了一声,却没听到声音。她睁开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惊慌失措的李文韵,他的眼神太怪了。似是悲戚,但深处毫无触动,只有假作的感同身受。
  林淡秾迷茫又不解,直到李文韵终于开了口:“……孙,孙采女……去了。”
  “……什,什么?”她听到了,但大脑好似还不能处理这信息,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李文韵只能以重复的语气将自己方才说的话才重复一遍:
  “……孙,孙采女……去了。”
  林淡秾眼前兀得一黑,眼珠冰凉、耳根发热,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只是颈椎几乎要撑不起来那颗沉重的头颅,但好在这感觉很快便下去了。视线再次清晰,她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宫殿,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但她很快她就明白过来,没有。
  眼前宦官还在低声啜泣,他的背高高拱起、头触着地板,是甘心认罪受罚的姿态。
  林淡秾的心就这么慢慢地凉了。
  蓬莱殿。
  这是林淡秾第二次涉足蓬莱殿,心情一次比一次差。她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了过来,甚至心里还存着些极不靠谱的奢望:兴许还有一口气,能救的回来。但当真的进到主殿,看到床榻上躺着的那副僵硬的、青灰的身体时,林淡秾闭上了眼睛。
  ——这不可能是一个活人,她已经死了。
  一朵花就这么枯萎在那里,锦绣堆叠,做她的坟墓。
  王俭府跪在一边,默默垂泪。他哭得不大声,但却不能说是不悲戚的。林淡秾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木然地往前去看孙采女的遗容。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了生机。这不是孙采女,这是“死亡”,是“死亡”躺在了这张床上。
  林淡秾深吸一口气,转头问道:“死了?”
  王俭府语带哭腔,答:“是的,已经去了,昨夜去的。”
  林淡秾:“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死的 ?”
  “昨夜,孙采女要我去找一个走马灯,我给她找过来后。孙采女看着灯笼看了许久,就去睡觉了。”王俭府几乎不敢漏掉任何事情:“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守夜的婢女发现的,采女昨夜就暴毙了。”
  林淡秾看了一眼王俭府说的那盏灯,童子戏走马灯,元宵节之后这里面的灯火就燃尽了。如今只有一个空壳,但孙采女仍旧将它挂在了蓬莱殿最显眼的位置。
  “暴毙的?怎么暴毙的?”林淡秾几乎要笑了。
  王俭府几乎要伏到地上:“不……不知道。”他飞快地补充道:“太医马上就来了,到时一定能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林淡秾悲痛极了,但又莫名觉得好笑,表情停在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终于闭上了眼睛,发出三声气音:“呵呵呵!”。
  她没有哭意也没有笑意,只有满腔不知名的情绪,不知往何处去宣泄。
  半晌,她终于开了口:“罢了,王俭府。我要知道她怎么死的?还有……”她转过头:“去掖庭,将赵御女带过来,我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把她带过来。”
  王俭府飞快地点头,他当然知道。自林贵妃得宠之后,这位的事情几乎天天要被扒一遍,旧人要谈,新人要问。于是就这么一遍一遍地说,一遍一遍地谈,一遍一遍地评。
  而赵御女,就是在掖庭时和林贵妃、和孙采女一同住的——
  那,第三人。
  林淡秾就这么坐在殿里,蓬莱殿的顶建的很高、屋子里空旷而又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贵妃心情不好,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动作。他们在等,等太医来、赵御女来、或者皇帝来,总之快来个人将这气氛打破吧。因这世上可怕的,是寂静;但更可怕的,是没有人敢打破的寂静。
  先到的却是皇后与文萧二妃,林淡秾抬眼看过去。几人打了个照面,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但双方皆神交久矣。先开口的是皇后:“林贵妃怎么坐在这里?”
  王俭府代答:“贵妃娘娘听到消息就立刻过来了。”
  林淡秾目光直勾勾地看过去,她在想:是她们吗?
  她的目光放肆且无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文萧二妃即便再好的涵养也被看得恼了。最镇定的还是皇后。她没有理会林淡秾,直接开口问的王俭府:“孙采女怎么样了。”
  王俭府小声说道:“已经去了。”
  皇后看了一眼失态的林贵妃,同情又包容,她继续问道:“什么缘故?”
  王俭府还是小声地答:“太医还没来,不知道。”
  皇后叹息一声,她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床榻,但没有进去:“一切等太医来吧。”随即便与萧文二妃入座。四人一席,一时无声。
  后宫的人大约都知道了消息,继皇后与萧文二妃来后,又来了许多人。只每一人来了,都要问一遍:“死了吗?”。然后就会听到王俭府小声地回答:“死了”,周而复始。
  死死死死死,每一个人都要来问一遍,然后再听一遍。
  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留了。
  一颗热泪顺着脸纹淌落下来,林淡秾咬着下唇发笑。她抬眼看过去,每一个人都惊讶且悲伤,遗憾着这一条生命的逝去。她开始反省,她是不是太恶毒了,将人想得太坏了。或许这真的是意外,只是一场意外。
  太医到了。
 
 
第22章 
  来的太医有两位,因为已经亡故了,林贵妃又要死因。两位太医问了安,就直接进了里间,去查看孙氏的遗体。照理来说,太医是不会验尸的,这事该交给大理寺。但因在皇城内宫,最快能带来的就是太医了。这两位便是极为不巧的轮值官员,找了些工具就得来上手。
  不会怎么办,总归得先看一看,然后再对着外边的贵人说道几句,便算完了。
  片刻之后,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奔了出来,满脸惊惶:“……娘,娘娘……”他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王俭府上前询问:“商太医,怎么了?”
  商太医看着王俭府,又看一看满殿的妃嫔,“啪”地一下跪下来:“……孙、孙采女似有,有不洁之病……生有恶疮,其肉突出,如开花状。”
  一时寂静,随即便是喧哗声音大作。此乃淫病,因不洁而生的病症,却生在了一个妃嫔身上,怎能不叫人惊惶。
  商太医努力解释:“这病症只会通过交、媾而染,日常交往不会传染,倘若没有发生过关系,则不必太过惊惶……”
  但这如何是太医的解释能够止得了的,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后妃染上这样的病症。
  林淡秾看这殿里众生百态,心里却一片平静。甚至有些好笑: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以一条人命来换……
  皇后看一眼林淡秾,喝止了满殿的惊惶:“清洗宫殿,将尚药局的女医都带过来,所有消息都不得流出去,如有多嘴,格杀勿论。另外将所有与孙采女有关系的人都检查一遍。王俭府……”她看一眼林淡秾,目光意味不明:“去告诉陛下。”
  皇后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包括林淡秾。所有人都换了一身衣服,到了清宁宫——皇后的住所。
  即便检查了身体,都入了座,却都是惊魂未定。眼光有意无意地看着林氏。众所周知,这位孙采女没有承过宠,应当还是处子之身,她是哪里染得的病症?大胆假设,林贵妃对这位孙采女也太好了,将蓬莱殿都送给她住……
  其中缘故,不可深究啊……
  王俭府回禀:“娘娘,已经告知了陛下,陛下无恙。还在前殿理事,晚些会过来。”
  皇后点头,问太医:“孙氏的尸身处理了吗?”
  太医答:“已处理了。”
  皇后:“这些我不懂,你们自己知道。但孙氏的病……”
  太医:“症状尚浅,应该是染病没多久。”
  皇后“哦”一声:“她怎么染的。”
  太医答:“一是自己不洁而生的病症;二便是其他地方感染的了。”
  皇后垂眸,换了个问题:“孙氏可是处子。”
  太医支支吾吾,跪答:“否。”
  一片寂静,目光都聚到了林淡秾身上。林淡秾抬眼看过去,却一句话也没说,她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过,口唇也黏在了一起,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分开它们了。
  口干,身体累,心也累……
  有宫婢来禀报:“赵御女求见。”
  皇后“咦”了一声:“谁?”
  宫婢答:“掖庭,赵御女。”
  皇后还是不能明白,她久居高位,后宫的妃子宫婢也不能全都熟悉,更何况是一个掖庭的御女。
  魏美人小声说道:“是孙采女在掖庭时候的朋友,与林贵妃、孙采女一同住的。”
  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林淡秾不惊不惧,只答:“是的。”
  她问宫婢:“她见过孙采女了吗?”
  宫婢一愣,回忆一下:“应当是去过蓬莱殿了。”
  林淡秾眼眶忍不住一酸,在掖庭相伴过了七年,连她看到孙采女的尸体一下子不能接受,更遑论赵御女了。不知对方是以何种心情来到这清宁宫的。她牵了牵嘴角止住了泪意:“是她自己来的吗?让她进来吧。”
  宫婢茫然失措,见皇后点头才退下,将赵御女引了进来,所有人都侧首看过去。
  万众瞩目下,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一身白袍绶带,发上只插了一根枯枝,提一盏无烛宫灯,步伐稳健,落地无声。宫灯上画的童子不走不闹,却还在笑,这是青宁宫里唯一的笑容。
  稚子无辜,方可纯然发笑。
  她放下灯笼,跪在殿前:“见过皇后,贵妃、淑妃、贤妃以及诸位娘娘……”一位一位呼过拜过,掷地有声。
  赵俢仪扶桌半起,见到来人有些惊讶。
  皇后开口:“赵御女,你可知孙采女和谁交往过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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