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荔箫
时间:2018-08-07 11:10:33

    “说的是啊。”太后一叹,“你们多去陪一陪她,也好。先帝给她这个封号是因为她性子柔顺,可依哀家看,她就是爱把心事都憋在自己心里,真怕她把自己憋坏了。”
 
    贵女们齐齐地福身应是,但太后赞许的目光只落在黎氏身上。黎氏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抿唇朝太后笑了笑。
 
    她一定要足够贤惠。不论苏吟有多好,她都要做得比她更好。
 
    她进宫,是为了当皇后、是为了光宗耀祖的。无所谓皇上喜不喜欢她,也无所谓她喜不喜欢皇上,她只要坐稳那个位子就行。
 
    她要比苏吟更能体察圣意,想皇帝之所想。让他即便不喜欢她,也挑不出她一点不好来。
 
    一刻之后,众人便一齐从慈宁宫告了退。
 
    宁寿宫中,苏吟正服侍顺贵太妃服着药,忽而听说皇上和各位贵女都到了。
 
    “这么热闹?”顺贵太妃不禁笑出来,苏吟也笑说:“奴婢不是说了,皇上记挂着您呢。”
 
    说罢她便将药碗交给了旁的宫女,自己提步迎了出去。到了外殿,沈玄宁见到她便问:“太妃怎么样?”
 
    苏吟道:“还好。太医说是伤心所致,细心调养些时日便好了。”
 
    他点点头:“多谢你。”
 
    苏吟:“……”
 
    他从三两年前开始,就时常会对她客气。但自前阵子那次突如其来的相拥之后,她才慢慢品出了这种客气是怎么回事。
 
    他大抵是想表达他的心意,又或者是想让她心里舒服一些。总之,这是一份不同寻常的用心。
 
    苏吟便不自觉地有点脸红,别过脸缓了缓,道:“皇上快进去吧。”
 
    沈玄宁颔了颔首,就提步往寝殿里走去。一众贵女也都跟着,只有黎氏在苏吟面前停了脚。
 
    “大姑姑。”黎氏屈膝一福,苏吟还了一礼:“小姐有事?”
 
    黎氏羞赧道:“我想……在皇上面前请个旨,又不知合不合适,想请大姑姑帮我拿个主意。”
 
    苏吟一奇:“什么旨?”
 
    黎氏睃了眼殿里:“贵太妃伤心难过,得有个人多陪一陪她才好。我想请旨入宫侍疾,略尽孝道。”
 
    她可真是比胡氏聪明多了。
 
    苏吟想想,自知她此举是为了什么,但也觉得无伤大雅,便点了头:“好事,皇上会答应的,小姐说便是了。”
 
 
第25章 求恩典
 
    沈玄宁果然答应了黎氏的请求。宫中行事,人们总会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二月二龙抬头时,太后只召了黎氏、胡氏、汤氏三人进宫,就是一种后妃已基本定下的昭示。沈玄宁准了黎氏来为顺贵太妃“尽孝”,也是异曲同工的昭示。
 
    但黎氏却有些闷闷不乐。她此举一方面是为了再探一探皇帝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与皇帝多见一见面。可在宫中待了几日,她都没见到皇帝的面。
 
    每次她以禀奏贵太妃病情为由去乾清宫回话,皇帝都叫人回说有事在忙,让人把她请去侧殿喝茶。等上一刻,便会叫人把她送出来了。
 
    虽然这样在外人眼里,会觉得她进殿见到了皇帝。可黎氏还是难免忐忑不安,心里总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皇上不满意了?
 
    在她再一次枯坐侧殿的时候,余泠兰进来上了一回茶。黎氏与她打过几次交道,一抬眼看见她,便伸手拉住了她:“余姑娘。”
 
    接着她看了眼四周,命旁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小声问余泠兰说:“皇上可有……对我不满么?”
 
    “……奴婢没听说。”余泠兰迟疑道,“小姐怎么这么问?”
 
    黎氏摇摇头,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只是皇上一直不肯见我,我心里不安生。”
 
    “哎,小姐别多心。”余泠兰面上笑起来,眼中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黎氏,意有所指道,“皇上惯是这样的。真能让他上心的,也就是大姑姑。”
 
    她说罢就噤了声,不敢错过黎氏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么多时日了,余泠兰没少在黎氏跟前提及苏吟。次数多了,她不禁有些懊恼,不懂黎氏怎么能毫无动作。
 
    她就不怕苏吟日后是个威胁?
 
    宫中宦官有时候乱嚼舌根,都爱说苏吟站在皇上身侧,远远看着就跟先帝身边的婉太妃似的。
 
    黎氏陷入了沉思。半晌,向余泠兰颔了颔首:“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皇上心里只有苏吟,她怎么办?
 
    她是不打算动苏吟的。因为这种事险数太大,一旦让皇上有所察觉,她将万劫不复。
 
    可是,她总得做点什么,让皇上把她看进眼里。
 
    黎氏思量了好久,心中可算有了点法子。
 
    ·
 
    月末,顺贵太妃病愈,太后邀顺贵太妃到慈宁宫小坐,也传了贵女们一道进宫来陪顺贵太妃说话。
 
    皇帝当然也被太后喊了来,殿里一派其乐融融。
 
    太后拉着顺贵太妃的手笑叹:“你啊,平日也不来哀家这里走动。日后常来,有什么不痛快的就与哀家说说,别自己憋着。”
 
    太后这话是真心的。她觉得她眼下都当了贵太妃了,在先帝那会儿过得再不自在,眼下也都已经熬出头了——熬出头的人干什么还要委屈自己?还不潇洒任性地过日子?
 
    不过太后心里也清楚,这话落在顺贵太妃耳朵里,大约只是一句客套。
 
    果然,顺贵太妃只是柔顺地颔了颔首:“多谢太后。”
 
    太后心里一声叹息,拿她没法子,转而又看向黎氏:“这些日子多亏你在旁照顾,你贤惠懂事,哀家看在眼里了。”
 
    顺贵太妃噙着笑应和说:“是。有她在身边,养病的日子舒坦多了,是个贤惠姑娘,无怪皇上喜欢。”
 
    黎氏红着脸跪地一拜:“臣女只是尽心而为,太后、贵太妃谬赞了。”
 
    “起来吧。”太后复又笑道,“你功劳不小,有什么想要的?哀家赏你。”
 
    这话一出,另几位贵女看向黎氏的目光中顿时妒意迸发。太后此时这样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消黎氏委婉地说一句想入宫侍君,太后十有八九便会开口把这事定下了,甚至直接许她后位也是有可能的。
 
    却见黎氏只是直起了身子,仍跪在那儿,道:“臣女还真想向太后求个恩典。”
 
    太后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说吧。”
 
    黎氏复又一拜,便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乾清宫大姑姑苏吟,已经随驾多年了,与皇上的情分人尽皆知。臣女想为她求个恩典,请太后赐她妃位,成全这桩姻缘。”
 
    其乐融融的殿里,气氛倏然一冷。
 
    众人的心思各不相同,但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氛冷滞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缓出一笑:“苏吟确是随驾多年,哀家也很喜欢她……”
 
    “……太后!”苏吟脑子里全蒙了,强自缓过神,到黎氏身边跪地下拜,“皇上与奴婢只是主仆之情,求太后……”
 
    “大姑姑何必推辞呢?”黎氏一脸和善地看着她,又朝太后说,“臣女知道宫女一举封妃不合规矩,但以大姑姑的品性,从末等册起实在委屈了,所以才贸然来求太后。”
 
    “苏吟的确品性出众。”沈玄宁默然开了口,一个“但”字刚到口边,苏吟却喊了出来:“皇上!”
 
    他抬眸看去,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双眼泛着红:“皇上,您明知奴婢所求是什么!”
 
    “……你先退下。”他沉声道。
 
    苏吟怔了一怔,心下的恐惧一窜而起。
 
    她抹了把眼泪:“奴婢不想进后宫,不想过与旁人共侍一夫的日子……”
 
    “苏吟!”太后喝了她一声。
 
    这些话,她私下里跟他们说都可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愿侍君,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吟却被那股抑制不住的惶恐撑着,把接下来的话继续说了出来:“奴婢不想年老色衰去尝独守空房的滋味,也不想像先帝的婉妃一样,一时荣宠无限,最后下场凄凉……奴婢宁可嫁给田间农夫为妻,皇上……”
 
    “苏吟!”太后又喝了她一次。
 
    周遭的数位贵女早已面色煞白。她们活这么大都从没敢想过,竟有人敢说嫁给田间农夫都好过侍君。这种念头只消冒一冒,大约都是大不敬吧?
 
    太后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沉沉地叹了一息:“这样的规矩,还是不要进后宫了。”言罢,她顿了良久,还是不得不说,“来人,押出去杖三十,发落到浣衣局服役。”
 
    “母后!”沈玄宁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但太后的目光定定地看了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
 
    沈玄宁气息一噎,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着实是苏吟失了分寸了。那些话任谁说出都是大罪,不罚她,明天这事就会被传做笑话。
 
    他这般想着,手还是在袖中紧攥成了拳。苏吟反倒比他平静多了,松气地一拜,就任由宦官把她押了出去。
 
    她出去之后,殿里又是一片安寂。
 
    黎氏早已面如死灰,她原以为自己在顺应皇帝的心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外面板子的闷响传来的时候,黎氏周身都发起了抖:“皇上……”
 
    “都出去。”沈玄宁冷声道。
 
    众女都不敢再吭声,瑟缩着离座见礼,逃似的往外退去。
 
    慈宁宫外的广场上,苏吟紧咬着衣袖捱过了这顿板子,就被带去了浣衣局。
 
    进宫多年,她从未受过这么重的罚,宫人们都说这下她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乾清宫中,沈玄宁努力适应起了没有她的日子。
 
    最初几天,他跟自己说,这层窗户纸迟早会戳破的,就这么戳破了倒是也好。等过一阵子人们把这事淡忘了,他便直接放她出宫好了,也免得她在浣衣局熬着。
 
    可过了大半个月,他还是没能适应。他的心情仍旧在不停地因她起落,并且似乎愈演愈烈。
 
    在有趣事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想告诉她,转念才会意识到她已不在乾清宫了。外头送了贡品进来,他也总想让人给她送一份过去,好几次都是已经开口叫了人才反应过来,不得不再摆手道“没事,退下吧”。
 
    他也常在午后散步时,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她先前的住处。事出突然,她屋子里的一切都还在,只是人没了。
 
    他于是看到了她桌上没写完的东西。她习字之初,总爱追着他问问题,很多字都是他把着她的手写的,到现在字迹里都能寻到几分残存的他的痕迹。
 
    他还看到了她没做完的针线活儿,一看就是又在给他缝中衣。她的针线功夫可好了,但做这些实在劳心伤神,他总拦着她不想让她做,可她就是不肯听。
 
    她始终是他身边一股鲜活的灵气,自她出现之后,他喜怒哀乐的记忆里几乎都有她。现下她不在了,他觉得整个乾清宫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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