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学画,能画成这样很不错了,”苏景明想了想,继续干巴巴地宽慰妹妹,比红豆沙汤圆还要甜软的妹妹,怎么舍得让她难过?苏景明早成了自家孩子做什么都最棒的宠孩子家长了。
“我会继续努力的,”阿福知道兄长是安慰自己,娘亲给她看过兄长刚学画时候的作品,同样是从花莲花开始,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就是那个地下,更别说兄长学画的时候才六岁,她六岁的时候妈妈也开始教认字了,但是同期的姐妹里,她是垫底的。
都是兄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阿福把放下的画笔又拿起来了。顾氏笑够了,从苏治嘉怀中起来,重新站到阿福身边指点她画画。
苏景明舍不得破坏这样的温馨,直到阿福一副画作画完,他才是把坏消息放了出来。
“什么?这也太快了!”顾氏一听就急眼了。
苏治嘉忙给她抚胸口顺气,转头问儿子,“消息属实?”
“过几日,圣旨就要下了,”苏景明也很不开心,妹妹刚找回家,还没有稀罕够,就要被恶霸皇帝占去了。
国丧期间,民间禁了三个月的婚嫁,公卿之家一年不许宴饮游乐,顾氏以为可以多留女儿一年,哪知道新帝登基大典刚过去,二十七日帝王的孝期一过,就这么着急着娶媳妇。
一家四口,大概只有阿福心里有点甜,不过爹娘兄长都不太高兴,她就忍着没有笑,安安静静地当着乖女儿。
“当今后宫空虚,大臣们都催得紧,”苏景明心中的小本本已经记上了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大臣,催着皇帝大婚也就罢了,竟然还催着皇帝选秀充盈后宫。很快这些人就会知道,得罪了锦衣卫头子,会有什么下场了。
顾氏忧心地一叹,她家女儿傻乎乎的,进了宫被人欺负了可怎么是好?
“妹妹早些入宫也好,”苏景明冷静得多,若是等到选秀后再大婚,皇帝身边多了新鲜美人,妹妹再回到皇帝身边就失去了优势了。见多了先帝的薄幸,苏景明并不相信现在这个皇帝拥有了后宫三千之后,还能一心一意对待阿福。必须早做打算了。
道理大家都懂,可还是舍不得啊。
等到从湖心亭回去萱草堂的路上,苏景明跟阿福落在顾氏夫妻俩后面,苏景明就把苏景如的事情同阿福说了。
听闻当年的好姐妹快要死了,阿福心里闷闷的,“我想见她。”拖了这么久,她们也该做个了断了。
再次回到西郊,阿福心情跟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那时候她对认亲还很忐忑,害怕会得到失望的结果,而现在她已经得到了世上最好的家人,也得到了光明正大站在心上人身边的资格。
她已经可以勇敢地面对苏景如了。
知道小姐会来,红儿绿儿都卯足了劲头把掬霞居和苏景如都打理了一遍,整个院子都干净又整洁,就连半死不活的苏景如也精神了很多,特意放在院子四处的桂花枝子散发出甜蜜的香气,把院子里经久不散的药味都冲淡了。
阿福是在昏暗的屋子里见的苏景如。
苏景如精神看起来不错,脸上还画了个素淡的妆,唇上薄薄的点了一点胭脂。阿福记得苏景如从来都不喜欢这样浅淡的妆容,她一直是艳丽的,妩媚的,犹如一朵张扬的红玫瑰。
如今这朵玫瑰的花瓣已经褪色了,阿福眼里浮现出一丝伤感。
“我一直很讨厌你,”苏景如靠在床柱上,声音有些哑,吐字却十分清晰,“我恨妈妈让我做你的拙劣仿品,为何不是你做我的仿品呢?”她总是画着浓艳的妆容,因为这样才能修饰她脸上与阿福不像的地方,让她和阿福看起来更像一对气质迥异的双生子。
阿福没有说话,静静听苏景如诉说她的不满和恨意,直到最后才是轻声问了苏景如一句:“所以,你就要香如故消失么?”
皇长孙倒台之后,他的手下基本都被苏景明抓住了,当年火烧香如故的人才是透露了一个内情,原来香如故被烧,竟然是苏景如进言的。
苏景如笑了笑,并无悔过的意思:“只可惜你命大。”若不是阿福逃过一劫,她怎么会被拆穿。
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阿福拿出当初分别的时候一人一只的翡翠镯子,当着苏景如的面摔碎了。
“呵,你还是一样心软,听说你要嫁给皇帝了,这样心软,在后宫里可活不过几年。”苏景如看着阿福小孩子一样的出气方式觉得十分好笑,可怜她一生算计,竟然败在了这个除了命好就没有什么好处的人手里。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阿福摔了镯子就彻底放下了她们之间那一点可笑的姐妹情谊,转身从苏景如昏暗的屋子里出来。
外面阳光正好,一片光明。
次日,大吉,皇帝娶后的圣旨下到了长兴伯府。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一,正好是秋高气爽的时候,穿上厚重的皇后礼服并不会很热,漫长的大婚仪式也更容易熬过去。
这可是皇帝陛下亲手选的好日子,可以说是顾虑得很周全了。
阿福一跃成为准皇后,早先给燕王妃这个身份准备的嫁妆全都不够用了,这可是大梁头一桩帝后婚礼,皇后的嫁妆没有十里红妆怎么够!
好在顾氏的家底厚,苏治嘉又甩卖了一堆金贵的苏墨,夫妻俩手握重金,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
阿福看得都心虚,悄悄问苏景明,她的嫁妆会不会把家底掏空了?其实不用嫁妆也没关系的,狗皇帝又不会不要她。
她这个想法被苏景明言词拒绝了,为了表示自家不穷,苏景明当天又拉了一车竞秀坊新到货的绫罗绸缎回家给阿福的嫁妆添砖加瓦。
过后阿福就再也不敢说什么减少嫁妆的话了,毕竟嫁妆太多了,她也愁宫里没有地方放啊。
第91章
离帝后大婚只有七日, 新皇潜邸里盼得望眼欲穿的姬妾们终于被宣进宫了。
除了被幽禁的白侧妃被赐出家, 但凡有名有姓的姬妾都在后宫得了一席之地,然而唯有赵夫人得了个妃位被封为惠妃, 赐住在钟粹宫, 就只有孙侍妾占了个嫔位,住在延禧宫,余下都封了七品的宝林,一股脑塞进了景阳宫。
冷清多时的后宫终于因为这些妃嫔的入宫热闹起来。
赵小意进宫的时候正值傍晚, 霞光像一匹艳丽的绸缎, 铺陈在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上,映得天地一片辉煌。
“娘娘, 宫里原来这么大,这么气派啊, ”赵小意的侍女淡竹忍不住惊叹出声,她们的马车进了巍峨的宫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罢,竟然还没有到地方。
“把你下巴收一收,别给娘娘丢脸,”淡菊虽然也很紧张地扣着手, 却害怕自己没见识的模样被宫里的人小瞧了去,一路强行板着脸,看见淡竹这么沉不住气,不由瞪了她一眼。
淡竹撇撇嘴, 却还是听话地收起了惊异的表情, 她们家娘娘脾气好, 她们做奴婢的更不能堕了娘娘的牌面才是,毕竟皇后往下,她们家娘娘就是后宫第一人了。
赵小意唇角含着笑,没有管两个侍女的官司,她从偶尔被风吹开的纱帘往外面望去,恰巧路过了门庭冷寂的景和宫,她看着宫门上失了光彩的景和宫三字,目光微微一沉。
作为新皇后宫唯一的妃位,内务府并不敢怠慢,即使是在筹备帝后大婚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是派人把钟粹宫粉刷了一边,换了一水的紫檀家具,还给惠妃娘娘的堂屋里摆了一个稀罕的西洋座钟。
钟粹宫原本的掌事林姑姑和太监总管孙正义带着人恭谨地把惠妃迎进了屋子,正巧那西洋座钟当当地敲了起来,最容易一惊一乍的淡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孙正义忙偷看惠妃神色,却见惠妃微微挑了挑眉,径直走到堂中坐下了。
他不好多看,和林姑姑一起带着众人齐刷刷跪下了一片。
“你们辛苦了,淡菊看赏。”赵小意坐在中堂下的紫檀嵌牙大靠椅上,一脸的荣宠不惊。
这样的大场面,淡菊都还有些紧张,她拿出准备好的红封一一递给了钟粹宫的人,握拳的时候发现自己一手的冷汗。
林姑姑和孙正义早听说惠妃是侍女出身,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怯懦柔弱的女人,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好拿捏的样子。钟粹宫在先帝时候就只有几个不入流的采女住着,林姑姑和孙正义可以说是一宫独大,日子过得舒坦极了。哪知道新主子看起来并不是个面瓜,两人对视一眼,磕头谢了惠妃的赏赐。
“我想去拜见皇贵太妃娘娘,”赵小意又出其不意,慢慢悠悠开口了。
孙正义神色为难,“娘娘,皇贵太妃娘娘近来忙着圣上的大婚,怕是不得空见您。”这位主子的主意正得很,他们恐怕不能像以前那样好过喽。
“娘娘见不见我,与我去不去给娘娘请安又有什么关系,”赵小意好脾气地笑了笑,“孙总管带路罢。”
孙正义无奈,只好张罗了肩舆,亲自护送惠妃去了慈宁宫。
听说惠妃求见,皇贵太妃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圣上的内眷是今日入宫?”当今膝下空虚,只有一个嫡长公主,登基以后又一直没有大封后宫,皇贵太妃都要忘了燕王府里还有一群女人了。
皇贵太妃明白,皇帝拖了这么久,帝后大婚前再不加封后宫,恐怕就要有皇后善妒苏家蛮横的传言出来了。皇帝压到这个时候才把潜邸的女人接进宫,皇贵太妃已经牢牢把后宫宫权抓在手里了,为阿福扫去了不少的障碍。
但是,皇贵太妃微微叹气,专情的帝王凤毛麟角,更多的是后宫成群的皇帝,她也只能尽力为阿福保驾护航了。
“是呢,娘娘,”雾溪见皇贵太妃神色疲倦,往她身后站了站,伸手为皇贵太妃揉了揉头顶穴位。
“我都忙忘了,”皇贵太妃放下手里正在核对的礼器单子,“叫她进来罢。”新皇后宫唯一的妃位,她总不好太怠慢了。
赵小意规规矩矩进了慈宁宫,看见坐在黄花梨罗汉榻上,穿着月白大袖,头戴银莲花冠的美人就知道这便是先帝的宠妃顾氏了,果然是艳冠群芳,苏家小姐是皇贵太妃的侄女,也不知道她有几分皇贵太妃的品格?
“臣妾冒然求见,还望娘娘恕罪,”赵小意注意到皇贵太妃跟前的小方桌上凌乱地放着几张大红底金字的礼单,思及宫中处处披红挂彩的热闹,赵小意知道这是皇贵太妃为帝后大婚在做准备了。
“惠妃不必如此小心,如今圣上的后宫之中你位分最高,嫔妃们还需你多做表率。”皇贵太妃什么样的妃子没见过,赵小意的小心思她看得清清白白,一入宫就第一个来给她请安,这是彰显地位呢。
赵小意听出来皇贵太妃话里的埋汰,她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娘娘说笑了,臣妾自是惟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说得这么明白的投诚,皇贵太妃不置可否,只是打开了一份长长的礼单,叫赵小意一同看:“惠妃是圣上的身边的的老人了,你帮本宫参详参详,这上面可有添减?”
赵小意小心地在皇贵太妃身边坐了半边身子,拿出十二分精神为皇贵太妃参详起来。
延禧宫,孙嫔刚安顿好,站在鹦鹉架前给大鹦鹉喂瓜子,延禧宫的太监总管就带来了惠妃去了慈宁宫的消息。
“娘娘,惠妃已经去了小半个时辰了,”延禧宫总管言下之意就是娘娘咱们也不能落后啊。
“不急,待明日再去给皇贵太妃娘娘请安。”孙嫔一点也不着急,她是早就看淡了,圣宠权势都是虚的,只有平平安安才是真。她有些奇怪,一向本分的赵小意图个什么呢?
鹦鹉学舌,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不急,不急。”
摊上了个不想争宠的娘娘,延禧宫总管微微一叹,算喽算喽,好歹是一宫主位,也不至于混得太惨。
挤在景阳宫的美人们却没有孙嫔的安分,刚进宫就急急忙忙四处打探皇帝动态,圣上素了这么些日子,皇后又还没有进宫,正是争宠的好时候呢。然而宫里的人谁不知道泄露圣踪是个死罪,就算知道圣上这几日很喜欢去御花园遛狗,也不敢说啊。
偶尔有个嘴松的,也只是支支吾吾说:“这几日御花园的芙蓉花开了,宝林们可以去赏赏花。”
谁耐烦赏花啊。王爷登基成皇上了,她们的目标就从王府侧妃上升到皇妃娘娘了,万一受宠,踢掉皇后自己坐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太监看这些小宝林都不开窍,捂紧了银子不说话了。等到有人带回来惠妃娘娘去慈宁宫给皇贵太妃娘娘请安的消息,这些品级不高的宝林顿时有了邀宠的方向,成群结伴去往慈宁宫露脸去了。
柳晗也假装回房补妆,却故意留到了最后,等到那些人都走了,她才出来问那个太监:“我想去御花园走走。”
“奴婢带您去,”总算有个开窍的,又是个难得的美人,那太监见柳晗奇货可居,连银子都不要,热情地带着她去了御花园。
临近婚期,长兴伯府人多眼杂,阿福怕顾不上阿黄,只好忍痛分别把阿黄送进了宫里来陪自称寒蝉凄切,长夜难熬的皇帝陛下。
于是晚膳后,燕王的消食活动就成了御花园溜阿黄。他登基以后施行仁政,除了废后是自己自尽,谋反作乱的太子和皇长孙都只是废为庶人分别圈禁在京城前朝留下的两座王府中,其余从犯最高也只是判了斩立决,余下抄家流放而已,是以朝廷震动不大。燕王再把自己人提拔上去,朝政上头就更是如臂使指了,不复刚登基时候的焦头烂额。
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犯相思病,燕王把锦衣卫的飞鸽传书当作了鸿雁,每日都要跟阿福写三封信才行。早中晚各一次,比一日三餐还要准时。
这日晚饭后,燕王刚读完阿福新作的缠绵情诗,带着阿黄漫步在群芳争艳的芙蓉园中,心情甚好地折了几朵粉的白的木芙蓉在手上,打算派人给阿福送去。
忽然花丛中就冒出来一个全身穿白的女人,燕王一惊,穿着云纹九龙靴的龙足飞起一脚,就把那个女刺客给踢飞去了一丈远。
踢完,他就明白过来了,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冒汗的王承恩。
阿黄威风凛凛地嗷呜一声,打坏主意,咬你哦!
王大总管扑通一声跪下了,“圣上恕罪,奴婢担心您上火伤身,这才一时糊涂。”在燕王重如泰山的眼神压力下,王承恩越说越小声。
圣上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又不是说不想,明明每天换下的亵裤都湿了,王承恩怕他憋坏了,知道只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妃子来偶遇,他就一时糊涂把人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