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歌出声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好。
洛辰脩却勾了勾唇,在她挣扎要坐起身时将她扶起靠在他怀里。
她身上太凉了,洛辰脩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为她取暖。
他关切问,“冷不冷?”
“不冷。”慕挽歌应声是不由自主往他怀里缩了缩,他顺势拥紧她。
静静相依偎,沉默片刻,慕挽歌才问他,“今日你射出去的那支箭上的信中写了什么?”
洛辰脩手臂收拢,抱紧了她,轻笑,“自然是与我说的一般,老狄王若管不住他的儿子,我便率慕家军攻入狄国王城,叫他做囚车随我回京。”
“……”
原来是给老狄王送恐吓信去,慕挽歌失笑,还真是她白白谋划了,其实洛辰脩早已胸有成竹,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他也安排妥当了。
瞧她有了些许精神,洛辰脩便与她说了一下之后的安排。
“明日午时之前,老狄王会让我满意的,他虽有野心,但胆儿小,经不住吓的,赫连溟与靳郁风不足为惧……待事了,我便陪你在此好好休养,你要赶紧好……”
洛辰脩的话还未说完,被敲门声打断,房门未关,非语敲门后便进屋禀报。
“爷、夫人,秦爷来了,在院外,想见夫人。”
听到秦胥来了的消息,两人皆是一愣,而后神色各异,洛辰脩大喜过望,“阿挽,岳父乃师父的关门弟子,医术虽不及你的精湛,但不必寻常的大夫逊色,叫岳父大人替你瞧瞧。”
慕挽歌敛去凝重之色,歪头朝洛辰脩一笑,“如此也好,你让他进来,你便在屋外等一等,待他诊完你再进来。”
洛辰脩并未多想,也不想耽搁,扶她躺下后便大步往外走。
秦胥进来,瞧见慕挽歌躺在床上,面色顿时变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歌儿,你受伤了?”
说话间,他弯腰将她掩在被子下的手拉了出来,凝神为她诊脉。
诊过后,秦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怒气翻涌,正要发作之际,慕挽歌唤了他一声。
“父亲……”
她的这一声‘父亲’使得秦胥的怒气堵在了喉间,咽了回去,随即便是狂喜,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歌儿,你、你方才……”
慕挽歌朝房门处扫了一眼,确定洛辰脩并未偷听,她仍刻意压低声音,与秦胥道,“莫要与他说,我还能坚持一段时日,待此间事了,回清源山,师父有法子救我。”
听她所言,秦胥眼中的喜色顿消,不赞同拧眉道,“为父的医术不及你三分,却也诊得出来,你不仅中毒了,还有了身孕,滚脉虽不明显,为父却是能确定的,此事你也要瞒着他?”
父女俩口中的‘他’指的也只有洛辰脩了。
慕挽歌默了默才道,“他若此时知晓此事,只会将所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后面需要他做的事他一件也做不成的,也就这两日便可解决云水城之事,我瞒着他是不想节外生枝,还望父亲成全。”
秦胥气愤哼了一声,“若是忌惮那赫连溟与靳郁风,为父这就潜入王城将那两人的首级取来便是了,你的身子耽搁不得,需得立即启程赶往清源山让师叔给你解毒。”
慕挽歌耐着性子劝道,“您且稍安勿躁,洛辰脩已安排好了,最迟明日便会有定论。”
她很少有这样和颜悦色与秦胥说话的时候,秦胥既心喜又心疼,心下不免迁怒了一无所知的洛辰脩,看着她满含恳求的眼,有气也发作不得了,只余满腔疼惜。
“好,为父应了你便是,但说好了,最迟明日,若他还无法解决那些事,你必须随为父走,为父送你去清源山。”
“嗯。”慕挽歌微笑应声。
秦胥安慰道,“你将毒封在了自个儿身上,这毒不会影响到孩子,对你的身子却加重了损耗,不可久拖,每日皆需修为高之人为你运功逼毒,为父来了,你莫要怕,安心养着便是。”
“多谢父亲。”慕挽歌真诚道谢,她不觉得有何不妥,秦胥听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父女之间还这样生疏。
“你好生歇着,我放心不下,今夜便在府衙歇下。”
言罢,秦胥狠下心不再看她,转身离去,多瞧一眼,他便压抑不住怒意,克制不住的话,便要狠狠揍洛辰脩一顿,到时便瞒不住了。
秦胥离去后,洛辰脩走了进来,兴许是秦胥说了什么,洛辰脩安心了不少,担忧稍减。
翌日,洛辰脩收到了自狄国王城传来的密信,信虽不是老狄王写的,但却是赫连希亲笔。
赫连溟被夺权软禁,靳郁风旧疾复发不省人事,而狄国递上了议和书。
洛辰脩将一切事宜交由陈大人处理,命慕征率慕家军暂时在云水城驻守,而他则带着慕挽歌即刻启程回京。
起初洛辰脩也只是半信半疑,他也怀疑慕挽歌为了让他安心会说谎骗他,一早醒来,慕挽歌不见好转,反而更加虚弱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慕挽歌睁着眼时多半只静静看着他,若非必要,不会开口,可一开口便气喘吁吁的,洛辰脩看得心疼不已,但并未戳穿她,私底下去向秦胥求证,秦胥并未多言,只叫他赶紧带慕挽歌去清源山。
从秦胥着急担忧的语气中,洛辰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慕挽歌果真是为让他安心说了谎。
洛辰脩的怒气皆宣泄在了赫连溟及靳郁风身上,他书信一封叫人送到赫连希手上,意图很明显,老狄王若对赫连溟心慈手软,他便率慕家军踏破狄国王城,他说到做到。
而后洛辰脩将议和一事交给陈大人全权负责,又单独与慕征交代了一些事后便抱着已陷入昏睡的慕挽歌出了府衙,上了秦家的马车,抄近道去禹州,在从禹州走水路去清源山。
如此可提前七八日赶到清源山。
云水城到禹州,行了五日,一路上,慕挽歌的情况越来越差,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秦胥医术不及慕挽歌,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抵达禹州当夜洛辰脩与慕挽歌在秦家落脚。
女儿生龙活虎离开,回来时成了这副模样,秦夫人急坏了,花重金请了三位名医来秦府,可仍无济于事,后半夜慕挽歌呕了血,而后便昏了过去。
也是此时,洛辰脩才从大夫口中得知她已有两个月身孕之事,且大夫告知他,慕挽歌将毒控制在母体,胎儿被保护得很好,但这样做极为损耗母体,是以才会如此之快有毒发的迹象。
这个消息便如晴天霹雳在洛辰脩头顶炸响,一瞬间,仿佛噩梦重演,令他绝望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
失去她的恐惧感在他蔓延开来。
此时一同在屋里守着的秦慕琤是除秦胥外唯一一个算得上冷静的,瞧母亲哭倒在父亲怀里,姐夫又因大夫的话而吓得白了脸,挺拔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屋子里陷入悲戚的氛围。
秦慕琤上前,轻轻扯了扯洛辰脩的袖子。
“姐夫,姐姐早已知晓她怀有身孕了,她最先想的护住肚里的孩子,即便是为了孩子,她也会坚持住的,我们带她去清源山,师父定能救姐姐的。”
一个十岁的小少年却是在场之人中最理智的。
秦慕琤的话终是给了洛辰脩希望,天还未亮便启程了,此番是秦夫人与秦慕琤与他们一同前往清源山,秦胥落后一日,安排好秦家的一切事务,他也着急忙慌赶往清源山。
清源山离京城不远,自禹州前往走水路最快,秦家的大船早已安排妥帖。
白日里,慕挽歌醒来了,睁眼便瞧见了守在榻前的母亲与弟弟。
“姐姐,你醒了!”秦慕琤最先发现她醒来,欢喜不已,扑到榻前抓住她的手。
秦夫人顿时红了眼眶,也急忙上前,“女儿……”
哽咽唤了一声后秦夫人便说不出话了,只望着榻上虚弱的女儿一直抹泪。
洛辰脩端着汤药方回到舱门外便听到了秦慕琤欢喜的呼喊声,抬起要去推门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开了门,随着他进去,船舱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弥漫开。
秦夫人拿着帕子再抹了抹眼角,拉着秦慕琤离开了,将空间留给洛辰脩。
洛辰脩来到榻前,药碗随手放在榻前的小凳上,先将慕挽歌扶起靠在他身上才喂她喝药。
“阿挽,这药我尝了,有些苦涩,你且忍忍。”他再尝了一个,温热正合适,他才一勺一勺喂给她。
慕挽歌确实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了一般,彻骨的寒意,她浑身无力,只能倚靠着他。
喂她喝完药,洛辰脩运功为她压制毒性,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的额头皆布满了细汗。
洛辰脩收手,短暂调息后,欲将她扶了躺下,慕挽歌恢复了些许力气,抬手覆上他的手腕。
“我不想睡,与我说说话……”
冰凉的触感令洛辰脩微怔,俊眉轻蹙,下意识便反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将下滑的被子拉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阿挽,冷不冷?”温声询问时,他更加用力抱紧了她,用他身上的暖意驱散她的寒冷。
慕挽歌虚弱应声,“还好,只是使不上力,这是我头一回这般娇弱。”
“嗯。”洛辰脩温声道,“无妨的,你使不上力,我抱着你便是了,在我身边,你娇弱些才好。”
默了默,慕挽歌幽幽道,“孩子的事我瞒着你,你可会怪我?”
在秦家晕倒前,她便知瞒不住他了,只要叫了别的大夫诊脉,他一定会知晓的,而秦胥也不会一直瞒着他。
洛辰脩微微偏头,在她额际吻了吻,道,“我不怪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撑下去,哪怕是为了我和孩子,你也不许放弃,很快便能见到清玄子前辈了。”
慕挽歌的眼皮重得快要撑不开了,含糊道,“我、我会……师父能救……你安心……”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而后再也没声儿了。
洛辰脩低头看去,眼中的担忧之色愈深,她又睡了过去,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也只能坚持片刻。
他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间,喃喃低语,“阿挽,为了我,你也得撑下去……”
若失去她,他生不如死,那种痛苦,他承受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卒,全剧终!!!
hah~来自后妈的恶毒大笑。。。
这一章前后修改了三个版本,最终还是觉得这个不虐,就把这个放出来了,微虐留在番外好了(* ̄︶ ̄)
没错,这是大结局,后面就是番外啦,明天会有更新~
第102章
天色蒙蒙亮, 屋中方燃了不到一刻的油灯熄灭,房门打开,一身形挺拔的男子自屋里出来,肩上挎着一个包袱。
秦胥轻轻讲房门关上, 下了台阶, 终是不舍,转身回眸, 目光看的却是隔壁黑漆漆的屋子及禁闭的房门。
一夜过去, 师妹她还生他的气,不愿送别。
秦胥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闭了闭眼, 转身继续前行。
舍不得也要走,他若再不回去, 秦家就要易主了。
想起秦家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宗族,秦胥眼中充斥着冷意。
他只能在心里与心爱的小姑娘道别:师妹,你等着我。
秦胥一路不曾回头, 直至走到山门处,大门是开着的。
提着灯笼站在那里的纤弱身影令他惊愕,“瑶儿?”
月瑶将手上的灯笼提了提,瞪着他,撅嘴抱怨,“师兄你起晚了,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蒙蒙天色与少女手上灯笼的亮光足够他看清楚她的不满。
而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涌着一股暖流, 先前的坚持不堪一击。
瞧他傻愣着不动,月瑶将灯笼往地上一放,上前两步,抓起他的手,拽着她往外走。
“师兄,我这可是与你私奔,迟了会被爹与师叔抓回去的,你慢吞吞的……”
秦胥一言不发任她拽着走下石阶,行至山脚,有一人两马在哪里候着他。
那人是他的随从,从禹州而来,昨日傍晚来的。
“主子。”
秦胥看了眼随从,而后侧身与月瑶面对面,天色渐明,他定定看着她。
“瑶儿,若与我一同下山,会遇许多危险,你怕不怕\'?”
月瑶撇了撇嘴,不想回答他这种愚蠢问题。
松开了秦胥的手,月瑶走到白马面前,摸了摸马脸,马儿似是能感知她的善意,应和吹鼻。
“乖马儿。”她赞了一声,利落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向含笑的秦胥,不耐地轻哼,“哼,你走不走,这里只有两匹马。”
言外之意是,只有两匹马,她选了白马,若秦胥还要发呆,她便要先行一步,叫秦胥与那壮实的随从共乘一匹马。
秦胥看着她,摇头失笑,提气一跃,稳稳坐上了马背,圈她入怀。
随从很有眼力见,赶忙将缰绳递给秦胥。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三人骑两马,很快隐没在了林间小道之中。
山门处,两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将一切看在眼里。
“师兄,瑶儿随胥儿下山了。”清玄子意味深长道。
天机子叹道,“天意如此,拦也拦不住的,我虽能窥得天机,却无法左右命运,可我终究超脱不得俗尘,可怜我的女儿及外孙女……”
“外孙女?”清玄子微愣后笑道,“师兄怕是魔怔了,瑶儿与胥儿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女儿……”
话到此处忽然顿住,清玄子震惊得睁大眼。
“这……师兄你、你算出瑶儿会有一个女儿……”
怎会不吃惊,师兄他是清源山百年来再出的唯一一个可窥天机之人。
天机子望着远方,怅然叹道,“瑶儿此行,兴许与我便是永别了,我拿可怜的外孙女命里有难破死劫,红颜薄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