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袖天风——拉棉花糖的兔子时间:2018-08-14 07:3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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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袖天风》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文案:
温澜离开的那天,皇城司上下松了口气。
皇城司权涉私察、治安,缉捕,鞫狱……暗中探事,上至朝士大夫,下至富家小户,无孔不入,人人惴恐。
但即使在声名狼藉的皇城司内部,温澜也是个大祸害。
只是,大祸害下一个要祸害的是哪儿呢?
指路排雷:
架空,背景部分参考北宋;伪宅斗,苏爽无敌;
谁找女主麻烦,女主找谁全家麻烦。
砖花随意,去留由君。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澜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梦谶
温澜又梦到了嘉宁八年冬的皇都。
霜雪切肌,风摧枯桑,严寒拍打在门窗之上。而她被缚在粗陋的木床一端,衣衫单薄。赵理坐在床沿,勒紧锁链逼问她赵琚的下落。
烛火摇曳,赵理的声音带着杀意:“倒是我低估你了,皇城司不愧伺察京畿多年,还有这般能耐。但你也该清楚,赵琚藏不了多久。”
她依然是沉默,浓睫在眼底打出一道弯弯的阴影。脚下因为赵理到来刚烧起的鹁鸠色御炉炭散发着暖意,驱散了她身上彻骨的寒冷,青白僵硬的手指也恢复了些血色。
未几,赵理再一次在梦中按着她的腿转移了话题,语气古怪地道:“寻常士卒黥面,皇城卒黥于髀间。当初为你黥字之人,知道你是女子吗?或是你用了什么手段?”
赵理将下摆挽上去,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还有大腿外侧青色的黥字,竟是触目惊心。他的手指印在还有一丝凉意的皮肤上,极为细腻,不禁恍神。
温澜从最普通的察子做起,皇城司的兵吏在这样私密的位置黥上番号,本是因为暗中探事,不能与普通兵卒一般堂皇。
可知晓温澜是女子后,这黥字却仿佛沾染了几分旖旎……
温澜没有露出惊讶或者屈辱的神情,只是嘲讽地道:“这黥字来路正得很。倒是世子殿下,得位不正,恐怕难立纲维,德行败坏,难怪有断子绝孙之忧,至今无后。”
赵理脸色一变,温澜只觉腿上剧痛,几乎以为他要暴起伤人,可最后也只扯了下嘴角,将温澜一掼,冷冷道:“待我找到赵琚,枭首与你看,不知你还能不能这般牙尖嘴利。”
……
温澜猛然转醒,盯着床帏上的莲花纹刺绣看了片刻,缓缓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大腿,那里好似还残余着痛感,淤青如在眼前,握一握手,才恍觉那刺骨凉意只是梦罢了。
这半月来,她日日都梦到还未曾到来的嘉宁八年所发生的事,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骇人,令她无法宣之于口。
今上驾崩,太子继位,恭王子谋反,血洗皇城。
待她赶回京师时,为时已晚,只来得及将太子救出宫藏在隐秘处。然而这也只是一时之计,她从未梦到太子的下场,以赵理的手段……
温澜喝了口冷茶,心口那点从梦中带出来的火气随之一点点凉下去,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静静下了一个有些荒谬的决定:
她要将这个梦当真。
温澜正式挂冠离任皇城司的这日,叶青霄与友朋们额手称庆,其本人更是几欲喜极而泣。
皇城司是天子耳目,太宗朝间设于京师。本朝以来,皇城司暗中探事之细致,愈发丧心病狂,详实到某某人在家中宴席上多喝一杯酒也了如指掌。上到当朝官员,下到平民百姓,简直无孔不入。
可想而知,京官、都人对这个衙门是怎样态度。
对于和他们时有公事往来的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大名府等等衙门来说,皇城司便更是不讨喜了。
若果有像叶青霄一般,先待过大名府,又调往大理寺的人,那怕是做梦都在骂对方。
整个皇城司内,叶青霄最讨厌的又莫过于温澜。皇城司也有缉捕之职,少不了和其他衙门联手办案,公事往来,但凡温澜在,总要折腾得大家怨念丛生。
不怨得知道温澜走后,叶青霄与同僚特意吃了顿酒。
他们包了家脚店的二楼,叫了些奶酪、羊肉等小食佐酒,对面便是家瓦舍,里头极为热闹,在这头都隐隐能听到丝竹唱乐、欢呼叫好之声。
席间忽有人道:“上月禁军有一起酒后斗殴,被皇城司移交大名府,里头有个都头,骂了温祸害半天,当时他不是一句话没说么,都传是畏惧都头的义父,毕竟那个都头的义父可是在枢密院。”
单是京畿地区,守卫的禁军便有十万之众,番号颇多。其实皇城司原来也属禁军,不过二十年前才独立,二者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枢密院却是掌着军国机务,那位职权还不低。温祸害再蔫坏,可不也得避让着,这一骂解了许多人的气。
大家纷纷看着说话之人,不知他为何旧事重提。
此人挤了挤眼睛,说道:“早有传闻称温祸害要走啦,可你们知道为何早有风声,但他偏是今日正式走?”
在场之人大多未曾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他们在心中迅速检点了一番,可惜一无所获。
“啧。”那人低声道,“……今晨,官家斥枢密院‘吏不肃’!”
众人皆是一顿,颇有些不寒而栗。
枢密院吏作风如何,官家怎会得知,分明是有人暗中探事。斥完定要罚了,罚谁还用明说吗?
以温澜的性格,私下报复那都头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没人能想到应在此处。
虽说温澜要走,可要点是,竟连枢密院也拿皇城司无可奈何了么……
一时间,他们都噤声了,谁知道现在说的话,又会不会被记录下来,送到官家案头。
好半晌,气氛才缓过来。
“吃酒吧,好歹是送走这瘟神了。”
“说起来,温祸害都要走了,也不怕被报复啊,你们猜他会去哪呢?”
“温祸害不是孤儿么,陈伴伴又早已捐馆,他能去哪儿,难道日后不谋事了?”
陈伴伴指的便是前任皇城司勾当官陈琦,是陛下最宠信的内侍,否则也不能勾当皇城司了。他在任上时,皇城司三名勾当官,只他独揽大权。前些年去世后,陛下还追赠了节度使,谥号恪忠。
温澜自小跟着恪忠公,后来还被收作义子,某些方面堪称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从皇城司出来的人,能上哪儿谋事,还真不好说,特别是温澜得罪过的人可不少。
叶青霄幸灾乐祸地道:“管他去哪儿呢,反正去哪儿哪儿倒霉。”
刚说完,叶青霄便从窗口瞥见街面上的一人一马。
马是高头骏马,色白胜霜,人着一身月白色燕居服,发如鸦羽,眉眼秀丽,颜色十分好,更胜过街旁栽种的桃杏,人海中毫不费力便撞进叶青霄眼中。正是他们刚刚提及的温澜。
看路旁女子投在他的眼神,若非皇城司名声不好,温澜的美姿容怕是要更为闻名。早年他年纪更幼,又无今时的气势,甚至有人编排过陈伴伴要叫他也去做内侍,可见其秀美。
可惜,此人的人性是不如颜色十一的!
叶青霄盯着温澜看的时候,温澜也似有感应,一抬首望了过来。抬眼时目如寒星,清凌凌似云岭积雪,十分颜色便更增光华了。
叶青霄来不及收回目光,心下略慌,转念想到他都离任了,索性定了定神,一脸嘲笑地俯视他。
其他人也发现了温澜的踪影,挤到窗口来,指指点点地笑谈,恨不能将往日的怨气一吐而空。
“这便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哈,温澜也有今天。”
楼上楼下,也不知温澜是否听清了,只见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神色更为生动。阳光穿过摇曳的酒旗,在他脸上泛着淡淡的光华,却也无端透出些……恶意。
温澜一眼扫过他们。虽是仰视,竟毫不落于下风。
本是看热闹甚至带着嘲笑心思的人只觉浑身发寒,即便知道温澜已卸职,也在这般目光下生生腰软了,身子慢慢、慢慢低下去,避开温澜的目光……
“喂你们躲什么!”叶青霄气结,回头斥责同伴没胆气。
对哦,温澜都辞任了,还怕他做什么。众人讷讷想。
只是再一抬头时,温澜已然策马离去了,仅剩一抹背影,哪还有他们找回场子的机会。
叶青霄哼了一声,又气闷地重复那句话:“去哪儿哪儿倒霉!”
……
第2章 扬波
那日吃完酒后,叶青霄再没见到温澜,自他离任皇城司已经数月,其人仿佛凭空消失,有小道消息称他已离京,只是不知为何,也未与同僚、上官道别。
叶青霄遇到皇城司的人,聊了几句后察觉,大概是平日温澜折腾自己人也狠,对方提到温澜离开,语气好像还有点欣喜。本是相看两厌的人,在这一点上倒是有了些默契。
可是,叶青霄在起初的高兴劲儿过去后,又觉得有些不快,到底温澜是自个儿溜的,没叫他出口气。
这口不快之气一压数月,此日,叶青霄正值休沐,被打发带上几个家仆去驿站接人。
叶青霄的三叔叶谦在外任官多年,如今瓜期已届,磨堪期满,喜迁为京官,近日回京。叶家祖母盼儿心切,叫孙子去迎一迎叔父。
出门前叶青霄的母亲又提点他莫要失礼,叶谦此番回来还带了新妇。
叶谦原是鳏夫,半年前议亲,娶了任职地一寡妇徐氏。徐氏膝下还有个女儿,尚未出阁,也会一同上京,故此相迎时要注意有女眷。
叶谦在岳家成的亲,他的继室与继女叶青霄都未见过,不过,徐氏之父徐景山也有功名在身,因叶谦欲续娶徐氏女,叶青霄的祖父便找到了徐景山所著的文章。
叶青霄在祖父那里扫过几眼,观其文如睹其人,只觉徐先生才情富瞻,品性澄淡,想必教养出来的子孙亦有沾馥。
叶青霄出门,恰好遇到二叔叶训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二叔。”叶青霄问了声好。
叶训耷拉着眼皮上下扫了他一眼,语气微妙地道:“出城去?”又打量那几名家仆,默数后哼哼道,“只带五个人?呵呵。”
叶青霄故作不懂,“祖母让我提前守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叔三叔不睦,他这个做小辈的怎好搭这话。
好在叶训也不指望叶青霄说出什么来,踱步离开了。他一想到老三续娶之妇既非名门望族,又无万贯陪嫁,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寡妇,心中就有些暗自痛快。
叶青霄只在这里稍微耽搁一下,赶紧打马往城外去了。
……
叶家本是算好了脚程,叫叶青霄提前去候着,谁知他才到驿站,便见里头出来几辆车,打头一个仆从面孔熟悉,只一下他就辨认出来是当年随叶三叔出门的管事。
那管事也依稀认出叶青霄,急急叫马夫催停了车,“四少爷!”他欣喜地回头,“老爷,是四少爷!”
下一刻,叶谦撩帘出来,叶青霄也翻身下马,叔侄二人久别重逢,俱是激动不已。
叶谦受了侄儿拜见后,拉着他的手回忆旧容,上次他见到叶青霄时,这孩子还在治学,如今已辗转两个衙门,难怪沉稳许多。
叶青霄尚有疑惑,“叔父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算着应当还有一日,如此倒是险些错过了。”
叶谦一听,呵呵一笑,指了指他们的马车,“其实我来时还耽搁了三四日,是我那女儿找到个巧匠,给马车的伏兔与当兔都改形制了,再将车轮包上革,叫我们脚程大大加快,又更为稳当。”
如此听来,要不是叶谦先前耽搁,早便到了。叶青霄仔细一看,顺着车轴放置的伏兔,以及外侧的当兔形制都与常用的有些改变,更加长也更加坚固。
似这般的改动,叶青霄上月在京中也看到了,是军匠首创,按理说不足一月,传不到章丘那么远的地方,难道是章丘那个匠人与其冥冥间神思相通?
这不过是小小改动,念头一闪而过,叶青霄也未在意太多。
这时,马车上又下来一名妇人,体格纤巧,掀开帷帽后露出了一张柔美的面庞,虽有一定年纪,却不失韵致,正是叶谦续娶的妻子徐菁。
叶青霄听说这位婶婶比三叔还年长一些,从外貌上倒是没有任何痕迹。
徐菁先前便听到管事喊四公子,这时先吩咐婢女去后面的车架请姑娘,他们相遇得突然,毫无准备,后头怕还不知道。
待徐菁走过来,叶谦为她介绍,“这是我大哥家的幼子青霄,当年荫补了主簿,又进士中第,如今在大理寺差遣。”
叶青霄忙称呼婶婶,徐菁也温声应了,微微笑道:“荫补授官后还能苦读登第,可见侄儿勤勉好学,卓尔不群。”
叶青霄辗转大名府与大理寺,也算练下一些眼力,这位新婶婶只三言两语,但柔和文雅,相处起来很轻松。还有就是,他虽不便直盯着婶婶看,扫过去总觉得婶婶有些面熟,就和在哪里见过一般。
再看后面,去通报的婢女所站的车,帘子动了动,一只手将帘子拨开,那手指白皙纤长,指尖透着粉红,煞是好看。想是徐菁的女儿要下来了。
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铃声,他回过神来,“马递。”
他们还在驿道上,这铃声是军士往来传重要文书时才会摇响的,为的就是提醒行车避开和下一站交替之人提前准备。一听声儿,车夫都赶紧将车架挪开一些。只是好几个是章丘人,没应对过这样局面,难免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