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袖天风——拉棉花糖的兔子
时间:2018-08-14 07:33:53

  温澜就在移玉的伺候下,观赏园内新开的芍药,这是自扬州移植来的。洛阳牡丹,广陵芍药。扬州芍药乃是一绝,姿态妍丽,芳菲摇曳。
  虹玉则在泡茶,她手里拿着一块小巧玲珑的圆形茶砖,不过巴掌大小,上头有清晰的兰花图案。现在全叶家都知道三夫人特别有钱了,一块精致的茶砖算什么,这几日,连连有她名下的铺子掌柜、庄头来送礼,都快堆不下了。
  然而虹玉烦恼的却是,她之前从未用过茶砖,还是现学的,正手忙脚乱地碾茶。
  一旁的婆子暗自腹诽,三夫人和姑娘都温文尔雅,万贯资妆也不像是暴富小户,唯独姑娘这个贴身婢女,也不知到底哪里入了姑娘的眼,还千里迢迢从章丘带来。听说才跟了姑娘不久,老人都叫姑娘留在原籍成亲了。
  虽然姑娘好心,但虹玉这丫头着实还很有得调理啊。
  不过,也许用不上调理了……毕竟那个叫移玉的丫头很有手段。
  婆子眼睛一转,小声道:“虹玉儿,怎么是你来做茶,这会儿是移玉在姑娘身边伺候着?”
  虹玉喘着气道:“对,移玉叫我学一学啊,我还没用过茶砖呢。”
  “她叫你学一学,你就学一学啊?”婆子笑道,“她那名字,还是依着你起的呢,什么时候轮到她给你派事。你在这里为姑娘忙活,可不见得有移玉跟在姑娘身边入眼,谁记得你背后的好?”
  虹玉一下愣住了。
  婆子又道:“再说了,移玉和赵婆亲得像一家人,你怎么也不琢磨琢磨?”她虽然是新来三房的,但是儿子也跟着三爷,加上知道三夫人手里攥着许多铺子,因此很有想报效三夫人的心。
  虹玉一想也开窍了,没想到移玉看起来和善可亲,竟然可能是向着二夫人的,姑娘心地善良,可千万不要被她给害了。
  ……
  此时,虹玉心地善良的姑娘正看着柳木后面探出半片身子的叶青霄,一挑细眉,“四哥?”
  过了好几天,叶青霄听到温澜叫四哥,还是一阵恶寒,可看到移玉在旁边,他只能强压着不适道:“好巧啊,扬波妹妹,你来赏花。”
  温澜看了叶青霄一会儿,让移玉在原处,自己走了过去。
  “……你别再叫我四哥了。”叶青霄说道。
  温澜置若未闻,“四哥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叶青霄:“……”
  叶青霄拿她没办法,问道:“明人不说暗话,狱中雀,河中木,和你有关吗?”
  他也听说了顾虔和谢壬荣的遭遇,各个衙门都津津乐道呢。狱中雀,河中木,弄翻了两名官员。前一个不提,谢壬荣的事却明晃晃有皇城司的推动,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一点异样。谢壬荣就在大名府,乾宁军离京畿不远,皇城司的手伸到那儿也不奇怪。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与温澜有没有关系?
  倘若真的有,她又为何要帮三叔,难道是对于借了身份的回报吗?还是说,他们猜测的根本就不正确,温澜来叶家原就另有目的。
  叶青霄紧盯着温澜,心知温澜不大可能老实回答,却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惜温澜这混蛋,脸上擦了胭脂水粉,脸色根本看不出来,还淡淡地道:“我才到京师几日,怎知四哥说的这些。”
  不过,脸色虽然不明显,语气却听得出来,叶青霄一边恶寒一边道:“你少唬我!”
  两人才说了几句而已,移玉忽然咳嗽一声。
  叶青霄顺着声音看过去,竟是青霂和两名闺中好友不知何时手挽手站在稍远处,也盯着这边看,尤其青霂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疑惑。
  青霂那两个好友也时常往来家里,都是世交之女,叶青霄是认得的,硬着头皮待她们走过来打了个招呼,自己又一本正经地对温澜说,“扬波妹妹,我娘那儿时常有大夫往来,你这水土不服,随时去请人便是。”
  叶青霄这灵机一动,还给温澜按了个水土不服的名头,但看青霂的神色,对于他们刚才是在聊水土不服还是有点怀疑。
  不过在外人面前,青霂也没显露出来,而是道:“现在便有医生在给阿娘诊脉,扬波姐姐水土不服,不如同我一道回去。顺便,我这两位好友,也喜爱刺绣,咱们可以一起看看花样。”
  “青霂!”叶青霄当即喊了一嗓子,喊完才觉得声音有点大,嗓子紧得厉害。
  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啊,怎么能让温澜给糟蹋了!和温澜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还有那两个世伯家的妹妹也是正经人家女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自投虎口!
  叶青霄沉下声音,说道:“既然知道扬波都水土不服,你还看什么花样,各自回房吧,青霂你同娘说一声,请大夫直接去三房便是。”
  青霂的笑容僵了一瞬, “……好啊。”
  ……
  各自分开后,青霂仍然沉浸在刚刚被哥哥吼了的心思中。
  青霂的闺中好友不经意地笑道:“阿霂,青霄哥与从前真是不一样了,小时候常揪你头发,惹得你大哭。如今可好,见你堂姐病了还挺细心,平日对你一定更好了吧?”
  青霂:“……”
 
 
第7章 诈问
  做戏就得做到底,蓝氏那位大夫果真来了三房,温澜只说已经好了许多,有点食欲不振罢了,大夫把了脉后道,倒也不必吃药,喝些健脾胃的羹汤即可。
  既然已经来了,温澜又请大夫给徐菁也把把脉。这大夫常年给蓝氏问诊,除却蓝氏的病症,在妇科上也颇有造诣,温澜都曾听闻过他的名号。
  温澜早就想到了京师后延请名医给徐菁问诊,此番无心插柳,倒是成了。
  大夫望闻问切之后,徐徐道:“夫人应当是常年情志不畅,时而彻夜难眠,此乃肝郁之症,长久如此,气血心肾皆有损毁。”
  徐菁叹气道:“正是如此。”
  温澜在章丘数月,和徐菁一同起居,就发现了她的毛病。徐菁前半生先是女儿被拐,后丈夫去世守寡,积郁之下,其实已有暗疾。
  温澜更怕她积郁之后,又狂喜,加重病情,不过现在看来,倒是虚惊一场。
  “此症需慢慢调理,清除气郁,除此之外,夫人应每日早起在院中走上几圈,借清晨之阳气梳理气血。”大夫斟酌了一个方子,刷刷点点写罢。
  温澜要来一看,她也看过几本医书,粗通医理,只见方子以柴胡为君药,以及当归、白芍、丹皮茯苓等几味,皆是补肝益气、解郁化火的,微微点头认可。
  诊费大夫也没肯收,说是大房吩咐过了,一并算。
  徐菁怎好意思,便去大房道谢,温澜替她从铺子里送的那些礼物中挑了几样合用的,一道往大房去。
  ……
  徐菁同蓝氏在房内说话,因要聊一些妇人间的事,叫青霂带温澜去她房里待待。
  青霂看到温澜还是有些别扭,二婶在她面前总夸温澜也就罢了,她亲哥哥才和温澜见了几次面,竟那样上心。她回来暗刺了哥哥几句,叶青霄还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真不愧是在官场上打混过的,扯起谎来叫她差点要信了!
  “我听说,霂姐儿定亲是定给了御史中丞韩台长家的二公子?”其实倒也没谁特意和温澜说过,只是在皇城司任职,难免要对各个朝臣之间的关系也有所了解。以她的记忆力,这些只是小事。既然徐菁诊脉的事劳烦了大房,那么还个人情也无妨。
  提及未来夫家,青霂面上多了几分羞涩,这门亲事算是她高嫁,韩台长的夫人喜爱她,特意为爱子求娶。韩二公子也是青年俊才,在双方家长安排下,青霂和韩二公子“偶遇”过一次,彼此都满意。
  “那青霂妹妹定然咏絮才高,我听人说韩台长当年是状元出身,做得一手好文章,对新学颇有研究。有韩台长言传身教,韩家子弟出类拔萃,与妹妹真乃珠联璧合。”
  青霂原本有些不以为然,只当是场面话。可转念竟想到,她定亲以后一直忙碌于准备嫁妆,学习支持中馈,鲜少看书了。可细细想来,当初韩夫人也夸过她作的小诗,如此倒是不该一心忙于庶务,闲暇时看些新学文章,来日与夫婿岂不更为相投。
  她与韩二公子说是“偶遇”过,其实不过街市上不远不近打了个照面,哪里知道韩二公子喜爱些什么。倒是这一点,真真切切,摆在明面上的。
  青霂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不会透露分毫,正要客气几句,忽听得一阵公鸭一般的叫嚷。
  “救命啊!救命!”
  青霂细看,原是二房的青云,他从学舍回来了。
  青云十四岁,嗓子粗哑难听得很,倒是好辨认。此时朝着这边埋头拔足狂奔,身后则是叶青霄在追,只有几步之遥了。
  青云回头告饶:“四哥我冤枉啊!”
  叶青霄和青霂却脸色微变,青云跑路不看前头,这可是要撞到温澜了。
  “小心。”青霂出言提醒,却见温澜不闪不避。
  叶青霄更为干脆,他飞起一脚,把青云踹得斜飞出去,一头扎在路边的泥土里。
  见温澜毫发无伤,叶青霄松了口气。他可是曾经见过温澜怎么把想扑向她报复的人反手一甩,砸在地上后骨头都断了两根。
  青霂则是又惊又急,上前把青云从泥里拔了出来,“四哥,你,你怎么踹得这样狠!”
  “你没看他都要撞到扬波了?”叶青霄也有点儿惊魂未定之感,他可是挽救了堂弟于水深火热之中。
  青霂无言以对,只觉四哥太偏颇了,她也知道要撞上了,可是真没必要踹这样狠吧。四哥到底是怎么了,自从扬波来了,四哥心眼都偏到不知哪儿去了。
  再看扬波,对于四哥这份偏心也安之若素。
  青云却不知道那么多,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愈发刺耳,“四哥,我真是忘了,你不能屈打成招,不能故意给我吃泥巴啊!”
  “你小子,到现在还咬死了不承认。”叶青霄把堂弟给提溜了起来,狐疑地打量他。
  “因为我真的忘了!”青云泪眼朦胧地道。
  温澜慢慢道:“云哥儿这是怎么了?”
  “扬波姐姐,你给我说说吧。”青云脸上还沾了许多泥,撒娇的样子极不可爱,“我抄写了功课,只是忘了而已,四哥非说是我找人代笔。”
  温澜拿了手帕出来,要给青云擦脸。
  叶青霄一看她伸手去碰青云的手,心里就是一颤,把手帕夺过,“我来擦。”他胡乱几下,把青云脸上的泥抹了,然后道,“你哥好歹在大理寺任职,难道连你这点把戏也看不出来。你若真照实了抄十遍,回答时还吞吞吐吐,背起原文磕磕绊绊,怕是脑子给烧坏了。上个学舍还把书童带去,二婶真是惯着你,我看,说不定就是那书童给你代抄的。”
  青云哭道:“真的,真的就是忘性大,我已经很难过了,四哥!”
  叶家这一辈里,目前也只有叶青霄考中进士而已,青云他爹当年排名还在末等,况且长辈们也没那样多功夫时时盯着青云。白氏就同大房商量,叫青云回来时,叫叶青霄盯一盯,也可以传授些经验。
  温澜看青云哭得像花猫一样,轻柔一笑,“其实要分辨功课到底是不是云哥儿做的很简单,咱们把那书童叫来问一问便知了。若非书童代笔,那就是误会云哥儿了。”
  青云立刻道:“可以,可以!问问便是了!”
  就连青霂都觉得不妥,“扬波姐姐,你是不知道青云平日也爱偷懒,他的书童自然是向着他说话的,不会露半点马脚。”
  “好,我就把书童叫来问问。”叶青霄板着脸道。
  青霂:“……”
  四哥疯了罢??
  叶青霄没注意青霂,他看青云暗暗得意,心中冷笑连连,温祸害阴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玩泥巴。
  “四哥,”温澜低声对叶青霄说了几句,叫他去拿些东西,说罢后默然片刻又笑道:“看青云多得意,我研讯犯人时,他哥都不知在哪儿玩泥巴。”
  叶青霄:“…………”
  ……
  叶青霄将人带回房里,再命仆从去把青云的书童唤来。
  书童秋梧进来一看这场景,哪还有猜不到的,低着头行礼。
  青云只见扬波姐姐随手拿了一张纸,卷了起来,捏住往秋梧眼前一递,大声问道:“秋梧,我问你,这个是你写的么?”
  因温澜手捏着纸卷,秋梧也只零星看到几个字,被温澜一吓,心头虽然跳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想也不想答道:“回姑娘,不是。”
  青云在旁暗暗得意,秋梧哪有这样简单就被问出来,扬波姐姐就算大声说话,这软软的章丘音也不可能把真话吓出来嘛。
  唯有叶青霄暗自撇嘴:太能装了!
  温澜转而走到青云面前,手里捏了另一卷纸,同样问道:“青云,当着大家的面,我再问你一句,这可是你写的?”
  青云眼睛刚看过去,嘴里已经吐字了:“是我写的呀!”
  看来扬波姐姐无奈之下,想唤醒他的良知。不过可惜,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那些功课就是他写的!
  温澜摇了摇头,将纸张展开,递到青云眼前。
  青云原本不以为意,可一瞥整篇内容,忽觉不对,细细一看,脸色惊变。原来两张纸根本不是他的功课,而是他们不知从哪儿翻来,秋梧平日抄的书。
  秋梧自小跟随青云一道学习,伺候笔墨,字迹自然相似。也是叶青霄为什么怀疑秋梧,他要有心,可以把青云的字迹模仿得八九不离十。
  可是青云和秋梧,对着秋梧的笔墨,竟然前者说是自己写的,后者说不是自己写的。
  ——这份笔墨,秋梧可根本没有在刻意模仿青云,即便被温澜挡去大多字迹,只要他们并不心虚,定然能认出来的。
  叶青霄冷笑一声,“你们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会自己写的东西都认不出来。”
  青云和秋桐已然傻了。
  两个没经过什么江湖的少年而已,心虚之下,一诈便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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