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佛系日常——雪花肉
时间:2018-08-14 07:36:42

  然而过一段时间,长安城里的话头又变了。
  皆说南华郡主极有文人风骨,意气凛然,乃是女子之楷模。那指桑骂槐的罗夫人,却渐渐被人瞧不起。
  侮辱他人家乡,是缺德没有涵养的小人才会做的事体。
  无论是直言不讳,还是含沙射影,都令人不齿。
  大家都道:看来,罗御史也不怎么会教妻。
  一时间,就连罗家的女儿都要滞销,没定亲的少人问询,定了的倒罢了,只婆家多少也有些后悔,打定了注意等罗家姑娘进门,便要好生立规矩。
  罗夫人更是后悔不已,当初这话她就该憋在心里。
  她认为,若等皇后死透了,或是被陛下厌弃了,再说起来,风向自然会变!
  她怎么就沉不住气,还连累了女儿。
  就在长安城中的权贵都瞧瞧等待着,这位皇后何时薨逝,或是何时被陛下厌弃价值尽失的时候,郁皇后不声不响便在江南休养着,为陛下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一时间,就连原本不喜她的三朝老臣,都无话可说,只欣喜的两手战战,喜极含泪,差些昏厥过去。
  陛下回长安后,便册封了长子为太子,并大赦天下,从此本朝后继有人,臣心民心亦大定。
  郁氏的皇后之位,便坐得更牢。
  即便将来西南王被处置,亦动摇不了她分毫。
  在这个时代,女人有没有地位,一看娘家,二看夫家,三见肚子争不争气。
  她甚么都有了,除了太过体弱多病,仿佛是所有女人都极为羡慕的楷模,过去的一切不堪,在光环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皇后虽从不出面,但陛下时常以皇后的名义布施百姓,令她在老百姓中也多了几分贤德温厚的说法。
  郁暖也知道几分自己传闻中被树立的道德标兵形象,也不晓得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能坐稳这个位置,到底有多少波折,到底离开的几年里,她甚么也没参与。
  两人说着,郁暖便慢慢上了楼,虽是一身不合时宜的朴素衣裳,姿态却娴雅端庄,背影雍容而纤敏。
  然而另一名侍女小步上前,对管事的耳语一番,郁暖却听管事转头歉意道:“娘娘,实不相瞒,陛下现下已开始宴客,大约要到极晚,你不若在庄上歇上一夜,明日再说也好。”
  郁暖只想着南华郡主的病情,心态难免有些焦躁。
  她连日来也没歇息好,便有些疲倦,心口隐隐作疼,面色也苍白着,实在支撑不了更久。
  郁暖想了想,便轻声道:“罢了。”
  她说着却道:“你带我去见陛下,我只与他说一声便好。”
  郁暖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如今却是一副未嫁奴仆的模样,若非管事的从前侍候过,也不晓得她是谁,只这位娘娘如此坦然的模样,却叫人拿她没法子,又觉她实在大方不拘一格。
  管事的思索一下,才缓缓道:“若您只是想和陛下说一声,那奴才便安排您进去给陛下斟酒,这般说了话便出来,也不碍事。”
  郁暖点点头,其实她有些忐忑的。
  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够好。
  虽是出于夫妻感情和信任的问题,她才在江南躲了这么久,可是长安城里的事,却是她推脱不得的。
  尽管不记得许多,但南华郡主的病,还有郁成朗的婚事,极有可能是皆因她而起。
  不知无罪,但知晓了,她得有所担当。
  可是……她先头伤他的心不与他一道归来,现下巴巴儿的为家人赶回来,见不着他又这样任性瞎作,耽搁他宴请属下。
  这事体实是做的一团乱又没条理。
  她打定主意,说完话便走,绝不给陛下添麻烦,也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皇后头一次出现在群臣视野中,竟是这幅模样,那得多给陛下丢人?
  郁暖把让周来运家的抱着阿花妹妹在隔壁,自己稍稍整理散乱的长发,便端了酒壶垂眸进去。
  里头丝竹声袅袅漂浮,舞姬着水袖翩翩起舞,绿腰如柳,肤白若凝脂,眸光百转千回欲语还休。
  只有男人们的地方,众人皆坦诚大方,而在郁暖的角度,有几个吃酒吃得满面通红,眼神含着酒色,都盯着舞女的纤腰和鼓囊囊前胸,和曼妙旋转的罗裙。
  她顿了顿,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
  歌舞表演而已,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慢慢走向首位,看着脚尖一点点莲步轻移,皇帝的背影宽阔,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点着桌案,竟没发现她来了。
  郁暖一点也不生气。
  于是她温和微笑着,把酒壶“砰”的往他案上一放。
  这声音不很响,但这个阶层的权贵却很少见到这么不稳重的婢女,而且还是对着皇帝陛下,这显然是脑子有问题。
  于是临近的几位大臣,都恭敬的往陛下那头小心看去。
  只等着陛下不说话,他们便能代皇帝呵斥。
 
 
第89章 
  郁暖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由于她的心结未消除而忽然归来,便多少有些无措疏离。
  她只是垂下眼睫,用很轻的声音道:“陛下,我回来了。”
  她晓得,陛下一定听得见。
  礼乐声似流水,涓涓淌于心间,皇帝没有看她,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樽,缓缓啜一口。
  男人的轮廓峻挺,在郁暖的角度来看,却有些冷漠清寂,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也不晓得他听进去没有。
  郁暖咬着唇,轻声道:“我母亲病了,您能请个好些的大夫……给她瞧瞧么?”
  仿佛自己很多事都处理的很不好,辜负了他,也让他失望了。
  郁暖轻声道:“我错了……您饶了我罢。”她的语气里有些茫然和委屈。
  郁暖忽然想起他这几个月的书信,甚至怀疑他是故意没有及时回的。
  她吊着皇帝,他也用一样的手段吊着她,甚至更残酷,更有耐性。她揪心的心痒和无奈,也不晓得是谁在折磨谁了。
  他们这头在说话,下面临近的几个大臣却有些面面相觑。
  谁也不是不识数的人,这婢女扯着陛下说话,虽没人听得清她说的甚么,但陛下虽不搭理,却也没有不耐或是发怒。
  那就足矣说明问题。
  皇帝把酒樽推给她,示意郁暖再斟酒,一来二去两三回,他只是听着郁暖软软的与他讲话,漫不经心,又不置一词。
  因为她一句都没说到重点。
  舞女的水袖翩翩,裙摆旋转至御前,不敢大胆无礼,眸光却含蓄而勾人,长睫微闭,舞女又一个旋身,丝锻如光球隐隐裹住了优美的身段。
  舞女眼神含了水光,盈盈欲滴,他仍是一般姿势,漫不经心笑了笑,推了酒樽给郁暖。
  郁暖深吸一口气,又给他倒了小半,眼尾泛了红,面色更苍白几分。
  皇帝仍是不看她,却以酒樽扣两记桌案,一旁的大太监高德海会意,歌舞瞬时间便戛然而止。
  那舞女惊讶一瞬,立即顺从退至一旁,心跳惴惴。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却不敢议论。
  而郁成朗坐在席间,因着品级隔得稍远,却是看见久违的妹妹阿暖站在一旁的,亭亭玉立,纤纤弱质,只是鼻头有点红通通的,也不知又惹了甚么事体。
  陛下在上首起身,随意低沉道:“众爱卿且行且乐,朕先行一步。”
  皇帝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郁暖,而郁暖刚想往后退随着他出去,他却扣住她的手,明黄的佛穗落在她手背上,酥麻而丝丝的痒。
  男人不容置疑的,握着郁暖微微挣扎的手腕,使她有些酸痛起来,长腿两三步抓着女人出门,侍候的便都不敢再上前。
  郁暖还想说南华郡主的事体,只开了个口道:“我母亲……”
  却被皇帝打断,嗓音漠然微嘲:“她没病,只是为了引你来长安。”
  郁暖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您,说的是真的?你们骗我?”
  他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不曾想过骗你,所以毫不隐瞒。若不是这件事,你还有多少年才会归来?嗯?”
  郁暖被他问得有些无措,看着脚尖道:“我……不知道。”
  明明是他骗人,可是郁暖却有些气弱。
  因为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胆小鬼,在亲近的人跟前耀武扬威的娇纵,其实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武装起来,敏感而多疑。
  皇帝没有质问她,冷淡陈述道:“太子会叫母后,却实不懂母后是甚么。”
  “那么,你是准备让他何时见到母亲?十岁,二十岁,娶妻生子时?”
  他把郁暖看的很准很透,语冷然微嘲,眸光幽暗审视。
  郁暖听到儿子,便有些无言以对起来,手腕柔柔垂落在他指尖。
  她不是不想见儿子,但有时想到立即回来。可心结缠绕勒紧了心扉,总使她忍不住退缩。在她的想法里,那一定不会很晚的。
  他却垂眸看着她,抬起郁暖的下颌,轻柔缓慢道:“阿暖,朕不是你的玩物,也不下贱,你懂么?”
  郁暖低着面容,轻声道:“我……懂的。”
  皇帝笑了笑,眼底阴郁暗沉,没有半分笑意。
  他漫不经心道:“你不懂。”
  郁暖一把抱住他的窄腰,对他说道:“我错了,您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身上有冰寒清寂的雪松味,使她的声线颤抖柔软起来。
  皇帝道:“阿暖,你一直明白,朕却永不会责备你。”
  “即便你当年拔剑自刎被救下,朕甚至不舍你委屈。”
  郁暖听到那句“永不会怪你”,便眼眸泛了酸,她把脸埋进他怀里,很轻很轻道:“我……我……”
  他闭眼,轻轻顺着郁暖的长发,低沉道:“那日你消失了,朕找遍了整个长安城,没有寻到你。”
  秋日里的晚风凛冽而涩骨,他在高楼上独酌了一夜,告诉自己放弃找她,继续当个励精图治的帝王,把这个女人遗忘了,从此心中不再有她。
  可是丢下酒樽,他又日复一日寻找她的踪迹,贱得叫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郁暖的眼泪一点点流出来,在他的衣料上洇开,她也向他坦白:“陛下……我一直爱您,梦里也要遇见您的,可我也怕您。”
  “我总是做一个噩梦,梦里您把我囚禁起来,我一辈子也不能看见外头的世界,我真的很害怕……”
  就像那个和尚说的,一切都因缘起,郁暖不相信这些只是巧合。
  他是致命的毒药,诱惑着她一点点慢慢舔舐,却分毫不敢痛饮入喉。
  因为郁暖一直知道,陛下这个人,他的思维和想法都极度冷硬病态,不敢,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何时会犯禁,何时又令他不悦,梦里的场景会不会成真。
  皇帝听到此,却没有再说话。
  他语声凉淡,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因为一个梦?”
  郁暖道:“不……”
  她仰起头看他,月光透着回廊处的长窗,洒落在她苍白病弱的面容上。
  郁暖心口疼的要命,面容却还是平和忧愁的,声音低柔而有韵味:“您总是高高在上,仿佛再多的事,也不值得使您留步。”
  “你爱极我,却也摆布我操纵我……我不记得那么多,却知晓,若是在从前,恐怕您对我做过的事更多,逼迫我臣服您,仰视您,爱慕您。”
  她忽然,笑了笑,面容泛着一点光晕。
  “可是——这些,我都无所谓啊。”
  他难得有些意料之外,静默的凝视自己的女人,仿佛从未彻底了解过她。
  郁暖笑了笑,终于劈开了心扉:“您就是这样的人,若我选择接受,便无从矫正。”
  “我愿臣服您,依从您,仰仗您。”
  他的眼中寒芒顿起,仿佛在审视她是否认真。
  郁暖带泪的笑意像是甘霖,一点点润泽了他,亦是他渴盼一生的琼浆玉液。
  有一个女人,天生便是为了他而生。她有令他一见钟情的容颜,让他心驰神往的心性,和全然爱慕依赖他,臣服于他,不舍不离的心。
  而他亦会护她,宠她,除了她再无旁人。她只要存在,便是他一生的救赎。
  “而即便忘记了一切,我却记得爱情。那些情感挣脱了世事的牢笼,脱离了记忆,却使我看清了本心所向。”
  郁暖说道最后,有些没了力道,嗓音竭力而沙哑:“没了您,臣妾又能去哪儿?”
  这句话,仿佛很久之前,她也对着自己的心说过,却被误解而没有机会开口。
  她却有些苦恼的流下泪水:“可是……我也盼着您,告诉我您的苦闷和忧愁。”
  “若是,若是真正的心意相通,我不该恐惧您囚禁我,也不该觉得自己只是您钟爱的宠物,而您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把我诱回长安!您看啊,我们有了孩子,却还像是两个相熟的陌路人。”
  “我甚至偶尔敏感自疑,您是否爱我,那样占有和操纵的感情,真的……是男女之情么?”
  郁暖拉着他的手,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忽然便觉不再有深重的隔阂和无奈。
  他若有所思看着她忧虑美丽的面容,缓缓微笑起来。
  皇帝于是一点点亲吻着郁暖的眉眼,在她耳边温柔低语道:“那么,立誓罢。”
  郁暖的眼睫一下颤抖起来。
  他的语气不带分毫柔情,只是平淡的叙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四处朴素而温雅甚至没有一点华贵的装饰,似乎也不能成为皇帝许诺的地方。
  可福至心灵,那样的恰好。
  戚寒时握着郁暖的手,覆在他坚韧的胸膛上,在她耳畔柔和低语道:“你将永远为我支配。”
  郁暖含着战栗,面颊苍白中泛着微醺的深红,凝视着他道:“我……将永远为您支配。”
  他笑着慢慢道:“为我的妻子,为我的友人,为我的后辈,以至诚爱我,遵从我的一切意愿,永不离去,永无私心。我之心意即汝之心意,汝之所爱,唯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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