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小夜微冷
时间:2018-08-15 07:23:53

  这,这就是麒麟?她的孩子? 
  沈晚冬登时愣住,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她什么顾不上,直接朝那丫头跑去,谁料张嬷嬷和韩虎两个迎了上来,张开双臂挡住她,还一个劲儿地劝:沈姑娘,您怎么会来这儿?
  那个不是麒麟,你看错了。
  您和谁来的?侯爷还是唐督主?
  何苦呢,难道非要把夫人给逼死么。 
  “起开!”
  沈晚冬瞧着孩子越来越远,最后进了个小门,消失无踪,她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和冷静,直接甩了张嬷嬷这老货两耳光,让玉梁立马去叫曹马夫进来,好好收拾这两个刁奴!
  谁料那韩虎竟跑过去直接将玉梁牢牢抱住,一个大老爷们与个女人厮打起来。
  沈晚冬急的大声喝骂:“戚文珊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响,从东南角的小黄门里缓缓走出个清雅高贵的女人,正是戚文珊!许久未见,这女人倒是变了不少,穿了身水田道服,头戴黄冠,样貌依旧秀丽,虽说清减不少,可比起先前少了些病气,人仿佛精神了许多。
  而紧跟在戚夫人身后一并走出来个鹤发童颜的老道,这老道想来就是长春子了,他穿着宽松黄袍,手里拿着个拂尘,瞧着倒还真有几番出尘仙气儿。
  “沈,沈妹妹,你怎么来了。”
  戚夫人笑得有些假,着急地朝悬崖的方向瞅了眼,袖子捂住口咳嗽了几声,仿佛体力不济要晕倒,好在她的“师傅”在跟前扶着,并赶忙从玉瓶中倒出枚丸童子尿仙丹给她吃了,她这才有了力气。
  只见戚夫人小声对长春子说了几句话,这才捂着干瘪的肚子,一步三摇地朝沈晚冬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伸长了脖子朝道观外头看,仿佛瞧见了抹熟悉的高大身影,这女人厌恶地哼了声,但面对沈晚冬时,依旧端庄大方,她挥挥手,让张嬷嬷和韩虎不得无礼,走过去亲热地拉住沈晚冬手,柔声笑道:
  “可是侯爷带你来的?他不晓得妹妹先前是答应过我,允许我暂且抚养麒麟,哼,他这个人歹毒非常,心里不知又在憋什么坏,如今撺掇着妹妹来抢咱们娃娃,你可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第62章 糊涂
  沈晚冬一把挥开戚夫人的手, 谁料力气有些大,竟将这孱弱美妇给推倒在地,她真是想上去踩上这女人几脚, 可就在此时, 戚夫人竟然飞扑过来,死死地抱住她的小腿, 不让她动弹分毫。
  再低头看去,只见戚夫人一句话都不说, 既不哭, 也不哀求, 面上似乎还有几分决绝的狠厉,坚决不放手。 
  “你放开。”
  沈晚冬低声喝道,蓦地抬头, 发现荣明海此时正躲在道观门后朝里看,当瞧见自家夫人这般行径,这男人的脸更黑沉了,眉头都蹙成了个疙瘩, 他拳头紧握,抬腿就要进来,可一条腿刚迈进门槛, 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又退了回去,不再往里头看。
  “你!”沈晚冬气急,他说不管, 没想到还真不管啊,直接把这么个半疯子丢给她,什么人嘛。
  沈晚冬抬手,从发髻上将珠钗拔下,狠狠心,想好生扎这女人几下,可瞧见戚夫人眼里尽是血丝,唇干裂发白,身上散发着属于娃娃的奶臭味,道袍的袖口还用黑线绣了“麒麟”二字,她拿发钗的手颓然垂下,冷声道:“我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自重些!” 
  谁知戚夫人听了这话,反而抱得更紧了,她将所有的委屈咽下,扭头,朝着与玉梁扭打的韩虎和跟前的张嬷嬷喝道:
  “你们还愣住作甚,赶紧过来给沈妹妹磕头赔罪啊。”
  韩虎闻言,下意识与张嬷嬷对视了眼,他放开玉梁,扑通一声跪到青石地上,跪着行过来。
  这韩虎才刚与玉梁扭打,一个大老爷们终究不好跟娘们怎么动手,这会儿脸上被指甲抓出了好多条血痕,衣襟也被拽得松散。
  只见这男人抬头看着沈晚冬,目中颇有悔恨之意,他重重地打了自己几耳光,道:
  “姑娘,当初咱们夫人给了你五百两银子,让你拿着回乡去过日子,谁承想你竟偷偷在暗中盯着我们,想要查清夫人的底细。当时小人也是猪油蒙了心,把你绑走卖了,此事夫人真的不知情,她在不久前才晓得姑娘竟,竟进了福满楼。”
  许是理亏,韩虎后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恨地叹了口气,双掌按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没一会儿额头就磕出个红印子。而张嬷嬷怕玉梁跑去抢麒麟,又怕沈晚冬狠手伤了自家夫人,根本不敢跪,警惕地站在一边,抹了把老泪,随时准备着拼命。
  “果然是两个老刁奴!”
  玉梁气呼呼地朝韩虎的头啐了口,一边整理着皱了的衣襟,一边走向沈晚冬,她直接动手,往开拉戚夫人,尖声泼道:
  “上回谎称孩子串门子去了,不让我们见,这会儿我们可逮了个正着,究竟麒麟是从我们姑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这个养娘再亲,还能大得过人家亲娘去?不让人家母子相认团聚,天下根本就没这个道理!”
  戚夫人果真被玉梁这番话刺着,她终于放开沈晚冬的腿,扶着张嬷嬷起来,咧唇阴森森笑了声,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腕子,强行将沈晚冬拉着朝围了圈粗木栅栏的悬崖走去。
  这座道观唯有这处地方没有围墙,拿半人高的木头打了桩围着,名唤“接天一线”,每日晨起在此处打坐修行,据说可神游太虚,故名。站在这儿往下看去,青山缭绕,翠林耸立,深不可测,风将湿润的雾气吹到人脸上,让人不禁瑟瑟发寒。 
  “你做什么?”沈晚冬忙喝问,此时站在悬崖边上,还真有些头晕脚软,这疯子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你别乱来。”沈晚冬不敢太大的动作挣扎,一个劲儿给玉梁使眼色,让她出去喊人,谁知玉梁刚要走,却被张嬷嬷和韩虎两个拦住。
  “沈妹妹,我知道你恨我。”
  戚夫人面色相当平静,眼中尽是决绝,仍不放开沈晚冬,冷笑了声,踮着脚尖朝悬崖底下看了眼,道:
  “你不就想我以死赔罪么,我今儿就答应你,从这儿跳下去。可我也告诉你,我放心不下娃娃,娃娃也离不开我。等我跳下去后,张嬷嬷和韩虎两个也会随我去,而墨梅丫头就在那头将麒麟扔下去,我们娘儿俩在地底下去团圆。”
  说罢这话,戚夫人丢开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气,两手抓住木桩,半条腿跨了上去,做出要往下跳的举动。
  “呦,在这儿威胁我呢。”
  沈晚冬不屑地冷笑了声,往后退了几步,双臂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素手掩唇轻笑,故意挑衅地笑道:
  “别光嘴上说啊,来点真格儿的,你要是真敢跳下去,我就服你。”
  戚夫人脸色煞白,仿佛根本没想到沈晚冬会给她来这手。她紧抿着唇,眼睛一闭,身子前倾,眼看着就要往下跳。
  不远处的张嬷嬷和韩虎倒吸了口冷气,吓得直跺脚尖叫,忙要冲上来拉人。
  就在戚夫人半个身子歪向悬崖时,沈晚冬手疾眼快,拽住这女人的袖子,一把给拉了回来。
  “夫人呦!”张嬷嬷早吓哭了,过来搂住瘫软在地的戚夫人,又是打又是揉,又是哭又是骂:
  “你怎么了,为什么真跳?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作践自己了么?跳下去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算了,咱们把孩子给她吧,不要了,你好好活着行不行啊。”
  戚夫人呆呆地坐在原地,默默地淌泪,那张过分素净的脸一片凄凉,她仰头看向沈晚冬,强咧出个笑,手颤颤巍巍抹去脸上的凉泪,哽咽道:
  “妹妹,我这辈子没求过人,真的。你要带走孩子,那就抱去吧,可你能不能让我跟你住一起,我就是想把他养到会走了,会叫声娘,我就满足了,我不给添麻烦,真的。”
  这一番说的,在场的人都流泪了,饶是韩虎那么个大块头壮汉,此时也低着个头,手捂住脸,身子不断地颤抖哽咽。
  而才刚张牙舞爪地玉梁这会儿也背转过身子,偷偷拿袖子擦眼角。
  正在此时,那站在高台之上的老道长春子健步走了过来,他弯腰将戚夫人捞起来,又从玉瓶中倒出颗丸药,递到戚夫人手中,吩咐她赶紧吃上一丸,莫要再动气了。
  如此做罢,这长春子看向沈晚冬,点头见礼,抚着花白的胡须微笑,十分淡然道:
  “贫道虽不知小徒和姑娘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万物生长自有其因由,姑娘何必执着呢。贫道才刚仔细观察了姑娘的骨相,姑娘前半生凄苦漂泊,皆是利欲过甚,让邪祟迷了眼,这才举步维艰。只要姑娘以后把心中执念放下,清静无为,那么以后,”
  “行了吧!”
  沈晚冬剜了眼这老道,她直接从长春子手中夺过玉瓶,行至戚夫人面前,大拇指旋开塞子,将瓶子中的药丸一颗颗全都倒在地上,拿鞋尖儿使劲儿碾碎,不住地冷笑,嘲讽道:
  “你也是大家闺秀,做的这叫什么事儿!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我,”戚夫人盯着地上已经成了泥扁子的药丸,面有羞愧之色,干笑道:“我身子不好,所以跟着师傅在此地修行。”
  “你以前再怎么疯,我管不着。”沈晚冬白了眼戚夫人,冷声道:“如今你带着麒麟,还这么神神叨叨的,你叫我怎么放心?有病就该找大夫去瞧,你看看你这样子,”
  说到此,沈晚冬拉起戚夫人宽大的道袍袖子抖动,口里发出啧啧之声,嫌弃道:“还童子尿?哼,亏你能吃得下去,不嫌膻么。”
  戚夫人又羞又怒,想要反唇驳几句,一看到沈晚冬那张微怒的俏脸,又泄了气,不敢顶撞,只有低着头陪笑,说:妹妹说的极是,姐姐糊涂了,我明儿个就带孩子下山,回去找大夫瞧病,好生养着。
  沈晚冬冷哼了声,还要再挖苦几句,忽然想起一事,之前在唐府时,她听孙公公说起过,这戚氏的舅舅杜明徽如今是翰林院的编修,也是帝师之一,是有几分体面在的。此人满腹经纶,刚正不阿,深恨唐令独断专权,这些年与唐令算是水火不容了。唐令这党人早都想要整治这杜明徽,可因其两袖清风,几乎不与朝廷重臣如何来往,实在抓不到构陷的机会,再者他还是荣明海的亲戚,内外都有面子在,故而对此人是又恨又敬,拿他没法子。 
  如果三日后这杜明徽能来唐府,并且当着百官的面儿抬举番她,那么对她的计划更是锦上添花了……
  想到此,沈晚冬淡淡一笑,没了方才那股恨劲儿,她让张嬷嬷将戚夫人扶着进屋子,随后又叫玉梁赶紧出去请许院使进来。
  随着戚夫人进屋后,沈晚冬仍做出盛气未消的样子,瞪了眼心虚的戚夫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没一会儿,那许院使背着个小药箱进来了,他先让人打了盆水,那皂豆仔细净了手,让张嬷嬷将一方薄丝帕放在戚夫人的腕子上,这才从药箱里拿出药枕,给戚夫人诊脉。
  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许院使已经了然于胸,略问了几句戚夫人平日的饮食、习惯、用药,又详细问了戚夫人上次犯病时候的症状。只见这许院使从药箱里拿出侯爷事先给他准备好的脉案,皱眉看着,细思了会儿,说:夫人的病不打紧,可是要好好调理,此地清静空阔,的确是个静养的好去处,老朽将在道观小住些日子,给夫人针灸药疗。
  说罢这话,许院使拿起方才从院子中捡起的一小块药丸,放在鼻下轻嗅了番,脸上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轻视,只是淡淡说了句:这药丸里有几味药应了十八反,好在量轻,吃下后一时半会儿也察觉不到什么不妥,但长久服用,必定会中毒,轻者腹痛不已,重则身亡。
  戚夫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剜了眼门口站着的“师傅”长春子,连声说一定好好听院使和沈妹妹的话,好好吃药调养,以后再也不做这些糊涂事了。
  许院使听了这话,笑了声,淡淡地说了句:夫人该谢的不是老朽,是侯爷。
  说罢这话,许院使眯起眼,运笔如飞,迅速在黄麻纸上拟了张方子,说是有几味珍贵药材得现在山上采摘。
  随后微微作了个揖,就赶忙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了戚夫人主仆和沈晚冬主仆时,戚夫人低着头,叹了口气,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黄冠拆下,拿着帕子擦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糊涂,还是沈妹妹待她好,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咱们娃娃,不让你再费心。
  戚夫人看上去为难非常,最终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让张嬷嬷去把麒麟抱来。
  “先不用了。”
  沈晚冬叫住要出去的张嬷嬷,她倒也不跟戚夫人拿架子装客气,啐了几口这美妇人,刻毒地骂了顿,果然,戚夫人这会儿泪眼盈盈地受着,一句嘴都没敢还,只是连声地说:以后都听妹妹的,再不会跟着妖道胡混了。
  沈晚冬等心里的那口气稍微顺了,这才招招手,让戚夫人坐到她跟前来,小声问了句:“你舅舅是不是翰林院编修杜明徽?”
  “是啊。”戚夫人一愣,眼中颇有些警惕。
  “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沈晚冬思虑了片刻,让戚夫人附耳过来,小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这女人,末了,她皱眉问早已惊呆了的戚夫人:“若是能将杜大人请到唐府,那可真算是锦上添花了,我以后能不能立起来,全在此举,这事儿于我于你,于咱们的麒麟都是有极大的好处,你能不能做到?”
  戚夫人目中似有犹豫,半响,才无奈道:“舅舅是很疼我的,可因当年我和表哥的那事,他,他已经许久不愿见我了,我担心请不动他。”
  “哼。”沈晚冬轻哼了声,直接说道:“事在人为,你自己想想,如果这事儿成了,我以后可就有的忙了,麒麟还得托你照看。”
  听了这话,戚夫人狠狠心,应承下来:“放心吧,我待会儿就下山找舅舅去,就算磕头求他,也要让他去唐府里参加宴会,用心帮你。”
  沈晚冬点点头,其实胡明徽来不来都无所谓,能来是锦上添花,来不了也不会对她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略往外瞅了下,天已经擦黑了。唐令厌恶她夜不归宿,得赶紧赶回大梁了。
  想到此,沈晚冬急忙起身,携了玉梁准备出门去。可就当她刚要跨出门槛时,戚夫人忽然冲了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欲言又止,最终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千万得提防荣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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