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小夜微冷
时间:2018-08-15 07: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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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过后,沈晚冬果然想通很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所以她每日都好好进饭食将养着,不吹风,不碰凉水,不费眼睛看书,也不生闲气。
  其实她能感觉到,张嬷嬷和墨梅自打她生了孩子后,态度就有些敷衍,全然不似先前安胎时那般尽心尽力。
  果然,在出月子后,张嬷嬷给她带来了戚夫人的话以及五百两银子,人家夫人说:本该接妹妹进府的,只是近来家中多事,恐多有不便。再者妹妹刚没了孩子,此时也不方便见小儿。莫不如带了这五百两银子暂且回乡,等过两三年,小儿大些了,再派人去接妹妹来大梁。
  这话说的可真动听,意思很明白,人家是怕她这会儿进府见儿子会生事端。等过上两年,儿子养熟了,再让你来。那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就再也难以改变现实。
  呵,这沉甸甸的五百两,怕是买孩子的钱吧。
  拿,为何不拿。
  当时她拿了银子,略收拾了下行李,给张嬷嬷和墨梅道了个万福,就转身离开了。是,她没有雇车回乡,而是在附近找了个客栈,偷偷住了下来。
  她不放心儿子啊。
  张嬷嬷送走她这个瘟神后,想必会拾掇东西回家吧,只要暗中跟着她们,不就晓得戚夫人的真正身份了么。
  她真的想知道,戚夫人敢这般做事,究竟是仗着谁的势,她丈夫究竟是何方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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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柳梢,皎洁洒满人间。
  烛光窈窕,淡淡一点轻寒。
  小院的那棵老槐树下坐了三个人,年纪最长的那个妇人是张嬷嬷,她左手边穿了粉白裙衫的小婢女是墨梅,右手边坐了个三十多岁的健壮汉子,正是戚夫人的陪嫁奴仆韩虎。
  张嬷嬷切了半个冰过的西瓜,又整了盘辣萝卜、爆炒羊腰子、一碟醋泡花生、一小盆金丝肚羹,还有一壶花雕酒,她分别给韩虎和墨梅满上酒,三人碰了一杯。
  “这事总算有了个结果,也不枉我和墨梅丫头在这鬼地方窝了近一年。”张嬷嬷吃着小菜,她忽然像想起谁似得,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无奈道:“不知道是不是和沈姑娘呆时间久了,她这一走,竟有些想的慌。”
  说罢这话,张嬷嬷回头看向空荡荡的上房,这几日一直在拾掇,有些东西卖了、有些烧了,捡了要紧的收拾了几样,明儿就能回侯府了。
  “哎,沈姑娘的模样、性情都是出类拔萃的好,人也聪明,只因先前受了重伤,又动了胎气,下不了床,这才由咱们欺瞒摆弄。后边她晓得了,又出不了这个门,也拿咱们没办法。哎,有时候我就想着,咱们这做法,和那没良心的吴家又有什么分别。”张嬷嬷弹着眼泪,饮了一杯酒,叹道:“五百两不少了,能够她吃穿不愁的过一辈子。希望她以后能嫁得良人,别再受委屈了。”
  谁知韩虎听了这话,忽然放下啃了一半的西瓜,道:“嬷嬷,我有个事,已经在心里憋了好几日了。”
  “你说。”
  “我是习武的粗人,对这些算呀谋呀的不清楚,可总能察觉到危险,这几日我一直感觉有人好像盯着咱们,暗地里就留了心。”韩虎皱眉,瓮声瓮气道:“原来那沈姑娘并未离开大梁,住在巷子口的赵家客栈里,每日里都偷偷看着咱这个小院,您说她这是想干嘛?”
  “坏喽。”张嬷嬷立马紧张起来:“她这是想暗中跟着咱们回侯府,不行,可不能叫她再出现。”说到这儿,张嬷嬷眼里早没了仁厚慈祥,反而是厌恶和狠劲儿:“你说这姑娘这么如此不懂事,拿了钱就该安分些,还做妖。若是惹得那凶神迁怒了夫人,看我不宰了她!”
  听到凶神二字,韩虎想起了那让人胆寒的侯爷,不禁打了个哆嗦,忙道:“嬷嬷说的没错,万不能叫侯爷晓得此事,莫不如我直接拿住这姑娘,反正去寒水县的路我也熟,把她再送到吴家去。”
  “蠢!”张嬷嬷用筷子戳了下韩虎的头,白了眼这三大五粗的男人,道:“孩子是吴家的,吴家不得要回去?再说吴家二爷和李明珠已经成亲,上个月刚到大梁任礼部侍郎,有何首辅这个舅舅靠山在,怎会怕咱们。万一他们闹了起来,定会坏了侯爷和夫人的名声。”
  “那怎么办!”韩虎登时急了眼:“总不能把她给卖了,让她永不见天日,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吧。”
  张嬷嬷听了这话,愣了下神,她细思了片刻,忽然阴森森地笑了声。
  
 
    
第12章 被卖
  沈晚冬已经在客栈住了些日子,傍晚的时候,她花了十几个钱,托客栈小二去帮她买了碗面,匆匆吃罢后,将银子藏到床底下,随后在头上裹了条淡粉色的纱,遮住脸,急忙出去躲在小巷的隐蔽处,等了有一个多时辰。
  她踮着脚尖,半个身子倚靠在墙上朝前看。只见戚夫人买下的那处小院门口停着辆驴车,张嬷嬷正站在青石台阶上,手中抱着个四瓣牡丹银胎漆盘,指挥着墨梅往车上搬东西。如此进出了半个时辰左右,张嬷嬷将大门锁上,走过去坐到驴车上,叫墨梅牵着缰绳上路。
  在驴车快走近时,沈晚冬忙躲了起来,待车稍微走远时才悄悄跟上,但也不敢跟的太近。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认清现实,可她只想知道儿子被哪家养了,日后若是有机缘能远远瞧儿子一眼,也是好的。
  驴车没有走正街,只是在小巷子里穿梭,而且越走越偏,再加上天渐渐擦黑,不由得叫人心生疑虑。
  沈晚冬的手在发汗,心也紧张地狂跳,此时小巷子十分安静,连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见驴蹄子得得声和车轮碾压青石板的咕噜之声。越走心里越没底,总觉得张嬷嬷是故意在套路她,不至于吧,或许是戚夫人家就在僻静处也未可知。
  总之先跟上去,大梁是天子脚下,想来不会有杀人掳掠的事发生吧。
  谁知刚走过个拐角,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个年轻男人,从三面将她围住。为首的那个男人个头不高,一副尖酸刻薄相,鼻翼上有颗长毛的黑痣,他极痩,撑不起身上的那身宝蓝色直裰,露出干瘪的胸膛,叫人讨厌。
  “想去哪儿?”这黑痣瘦子说话的口气相当嚣张,嘬着牙花子,直接就上手去撩沈晚冬头上的纱,冷笑道:“这么热的天,你也不怕闷。”
  “放手!”
  出于本能,沈晚冬反手就甩了黑痣瘦子一耳光,紧接着拧身就跑,谁知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头揪住了头发,她还没来得及喊痛,男人的拳头如迅雷般地捶向她的脸。
  鼻子一滞,沈晚冬感觉一股热流从鼻孔流了出来,她整个人被这拳打的头昏脑涨,几乎站不稳。
  “救命,杀人了!”
  沈晚冬大声呼救,手隔着纱捂住鼻子,希望借此止血,并且伸直了胳膊,阻止这三个男人向自己靠近。
  “哥几个,给我上。”黑痣瘦子朝地上吐了口痰,双臂一挥动,带着他两个小弟扑向沈晚冬,如疾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全都落在女人的背上、腿上还有胸膛,毫不留情!
  “臭婊.子,手挺狠的,居然敢打老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三爷也是你配打的。”
  沈晚冬抱住头,身子弓成了只虾状,哭嚎着求救,谁知越喊,落在她身上的拳脚就越重。终于,她被打的昏昏沉沉,根本没力气呼救了,头发被那叫三爷的黑痣瘦子抓起,将她的头套进个黑色布袋中。
  随后,她被人抬起,没走多远,就被扔进车厢中。她的右臂和手肘被坚硬的木头咯得生疼,才刚想挣扎着起来,忽然感觉车厢晃动了下,有人上来了。那人骂骂咧咧地用绳子将她反绑了起来,并且迅速捂住了她的口,与此同时,一个凉飕飕的东西抵在了她脖子上,是刀!
  只听一个破钵似得男声喝骂道:“老实点,敢出声老子就割断你的脖子!”
  沈晚冬此时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害怕,她脑中一片空白,身子瑟瑟发抖,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马车动了,摇摇晃晃地不知要往哪儿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沈晚冬被一只铁一般冷硬的手抓住胳膊,从马车上拽下去。她没站稳,倒在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直接抓住拖着往前走。
  她哭,叫,可没人同情她。
  经过了两个门槛,眼前忽然亮了,她被人扔在地上,透过黑布,隐约瞧见自己被带进了间不小的屋子,而且这屋里少说有三四个男人,汗味和脚臭夹杂着酒肉味充斥在每个角落,让人闻之与呕。
  沈晚冬挣扎着起来,跪下,她胡乱磕头,哭道:“小女莽撞,得罪了各位相公,求您放了我吧,我有钱,我可以带您去找。”
  “闭嘴!”
  就在此时,沈晚冬头皮一痛,有人抓着她的头,使劲儿往地上磕。疼,而且晕,她整个人瘫倒在地,没力气动弹,也不敢再出声。
  “虎爷,咱兄弟几个这活儿做的怎样,够利索吧。”
  说话的人是那个叫三爷的黑痣瘦子,可他口中的虎爷又是谁?
  沈晚冬眯着眼,想要透过黑纱看那个叫虎爷的男人,可现在本就到了晚上,再加上她被打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法看清。
  “人家娇花一般的姑娘,亏你们这些泼皮下得了手。”
  沈晚冬一愣,这个瓮声瓮气的男声好熟悉,她肯定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的。紧接着,这个熟悉的男声又冷冷道:“拿着,这是五十两银子,你们不许再打她,也不许碰她。这事办完后,还有五十两呢,但必须把人给我送得远远的,我要她永远不能出现在大梁。”
  “是是是。”黑痣三爷的声音谄媚极了,听着好似在连连打躬作揖:“您老大手笔呀,放心,明儿一早我就把人送走。现如今那起深山老村里极缺女人,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几乎一个村里的媳妇都是卖过去的。您就放心吧,只要姑娘卖过去嫁人了,村里人就会把她看得紧紧的,想跑?等着腿被打断吧。过个一年半载的,等姑娘有了孩子后,她就是想跑也没法跑了。”
  “嗯。”那叫虎爷的男人咳嗽了声,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只听那虎爷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好做事,以后有你们的好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晚冬头上的那个黑布罩被人拉下,她下意识低头,缩了下身子。她要被卖进深山老林么?永不许她出现在大梁,除了戚夫人,真再想不出还有谁这么忌讳她。
  好狠。
  忽然,眼前一黑,一股骚臭味在头顶袭来。
  沈晚冬转动了下头,发现黑痣三爷岔开腿,蹲在她头前。这男人叫小弟拿过来根蜡烛,举在左手,随后,用右手的食指慢慢挑开她的头纱。只见这刻薄狠厉的男人忽然倒吸了口冷气,眼睛越睁越大,扭头对身后赌牌九、喝酒吃肉的小弟惊呼道:
  “兄弟们,咱们今儿可要发大财了!都来瞧瞧嘿,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女人。”
 
    
第13章 老鸨
  沈晚冬的身子越发抖得厉害,她蜷缩着,双臂挡住头。
  这里少说有四个男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凌乱的头发、敞开的衣襟、散发着恶臭的腋下,又黄又黑的牙,还有说话时从鼻孔徐徐喷出的酒气,无不让人恶心又恐惧。
  她知道自己的脸足以引起男人的欲望,也知道自己可能被这几个男人给糟蹋。害怕、绝望、愤怒、屈辱在昏昏沉沉的脑袋中狂欢。对她而言,以死捍卫清白之身这种念头只是种笑话,她现在真的无暇顾及太多,只想活命。
  “妹妹,别怕。”黑痣三爷的口气有些过分的温柔,他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俯下身,头凑到沈晚冬的脑袋正上边,狎昵地嘿嘿笑了几声,手轻抚着女人的柔发,轻声呢喃:“你要是像现在这么乖,哥哥怎么会舍得打你。现在呢,哥哥有几句话要问你,好孩子,你可得老实回答。”
  沈晚冬心猛地一跳,有生机!
  不错,这黑痣三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原是要把她卖去深山老林里去。不过才刚瞧见她的脸后惊呼发财的样儿,如今又要问她话而不是占她便宜,说明这人心里有了打算,别慌,千万得思虑周全了再回话。
  “妹子,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黑痣三爷皱眉,暗道:此女气质高雅,看着文气的很,万一家中有当官的,那这笔买卖可就做不成了。
  “爹,爹娘都死了,我,我住在堂哥家里。”沈晚冬哆哆嗦嗦地回答,并不敢抬头。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给,给乡绅老爷家种地。”
  黑痣三爷眉头松开,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轻捧起沈晚冬的头,招呼小弟拿来一罐酒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方皱巴巴的丝帕,在罐中蘸了点酒,细细地帮女人擦流在鼻下和嘴边的血迹。这男人假装漫不经心,十分随意地又问:
  “对了,你究竟如何得罪了虎爷,他要让我秘密处置了你。”
  “虎爷?”沈晚冬此时紧张万分,她好似在努力回忆什么,可忽然痛苦地抱着头呻.吟,哭得好不凄惨,挣扎着起来,跪在黑痣三爷面前,低下头啜泣,胡编乱造:“大王,我真的不记得谁是虎爷。才刚被您老抓着头发,在地上磕我的头,这会儿真的好晕。隐约记得好像家里的老爷要同我好,但太太不同意,把我吊起来打了好几回。”
  “明白了。”黑痣三爷回头,朝身后站的三个小弟暧昧一笑,道:“这姑娘就是个不知死活勾.引老爷的丫头罢了,没什么顾虑的。”说罢这话,黑痣三爷站起来,他用指甲抠着鼻上的黑痣,搓着毛玩,思虑了片刻,忽然拔下沈晚冬发髻上的银簪,交给其中一个看着蛮机灵的小弟,说:“去请梅姨。”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沈晚冬抱着膝,缩在墙角里,连头都不敢抬。这三个地痞混子围着方桌在摇骰子赌钱,满口都是满是淫言秽语,当谈及发大财的时候,他们高兴的开始比放屁,看谁的响亮,输的人要加倍吃酒。
  恶心!
  还记得那会儿,黑痣三爷端着盘蒜泥拌猪头肉并一个馒头,放在地上,让她吃点东西垫巴。她不敢吃,害怕饭里下了药,她现在一定要清醒。
  如果没猜错,黑痣三爷让人请的那位梅姨是个老鸨子。生机,这就是生机!她太清楚被卖进深山里的姑娘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小时候她跟着爹爹回老家上坟,亲眼看见过村里又丑又老的瘸子娶的那个断了腿的疯女人。
  这个疯女人大着肚子,被瘸子拿铁链锁在破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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