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璎听话地坐下了, 双手放在双膝上，乖巧，微微歪着脑袋看向裴晋, 似乎很疑惑。
其实内心已经憋笑憋得很辛苦了。
没错，她购置了一根货真价实的“读心术”金手指，赠给裴晋使用, 但只对她一个人有效。
这个“读心术”的使用甚至不一定要对视，只要两人达到相近的一定距离，沉璎认真想的事想说的话都能被裴晋读到，只是对视的话效果会更好一些。
裴晋将下巴、前襟、桌面各处都草草擦拭一遍，故作镇定地沉着脸，淡淡道：“开始吧。”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沉璎脸上。
沉璎侧着脑袋的表情呆萌至极。
裴晋被萌了一脸血，要说的话到了嘴边, 却又听见了她沙哑性感的嗓音，似乎还伴着一声呻.吟般轻浅的叹息。
“诶, 裴影帝唇角沾了水的样子真性感……”
裴晋不由垂下眼, 心虚地想今天的“读心”太失常了吧, 他甚至没看清她的眼睛，怎么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往他的耳朵里涌。
思绪万千，他不由再次拿出一张纸巾欲擦拭自己的嘴角。
却又听到她剩下的半句。
“……好想吻他啊。”
他举到唇边的纸巾一顿，瞬间变成重重摩擦嘴唇。
他这都脑补了些什么啊？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姑娘有如此……恶俗的念头？
裴晋简直想拍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他刚刚喝的半口水都倒灌到脑子里去了。
这是他六年前第一次读到自己的母亲竟然要“谋杀”自己以外，最令他震惊和难以接受的一次。
其实他的病情这两年已经渐趋稳定，大多数时候浮现在他耳边的心声都是非常普通且能够猜测的，比如秘书打翻了咖啡弄脏了文件，他能听见她暗暗地骂着平时绝对不会骂出口的脏话。
像这样荒唐得毫无关联的心声……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读到过了。
看看面前这个面容稚嫩眼神无辜的小姑娘，裴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如此不切实际的猜想，不是吻就是日的……他低头瞥一眼她的简历，年龄栏写着23，虽然看着像稚气未脱的高中生似的，其实已经大学毕业了啊……
裴晋心里一团乱，脸上却一直是面沉如水的模样，紧紧盯着她乖巧地放在双膝上的手。
沉璎已经做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望着裴晋越来越沉的脸色，似乎有些局促而又羞涩地咬了咬唇：“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裴老师表情这么凶……”
另外三位心里都对沉璎到目前为止的举止非常满意，觉得她非常符合剧本里女一的形象，齐齐疑惑地看向裴晋。
这个项目是他发起的，他又是主要投资人，他的意愿甚至比导演还重要，毕竟有钱的是大爷。更何况他们这只是个小成本冲奖片，讲的是边缘少男少女的青春故事，能有投资真的很不容易。
裴晋回过神，摸摸鼻子：“没有，我觉得挺好的，不用管我，你们都继续吧。”
导演和制片人又问了几个关于她个人兴趣爱好，对于大成本商业片和小成本冲奖片的看法等等。
沉璎一一回答，都是根据原主的记忆回答的，算是中规中矩。
编剧拿出一叠纸，对沉璎说道：“那就试戏吧，剧本还没有完全定稿，这是其中一些女一的重要片段，你抽一段试一下吧。”
四人纷纷打起精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因为前面几个试镜的女孩中，大部分都不太符合人物的形象。
本来就都是选新人来出演，如果形象气质上再跟剧中人物相差太多的话，可能会完全没办法演，所以根本没有要求她们试戏。
少数试了戏的，也只是差强人意。
面前的沉璎的气质是与剧中女一白梨的形象是最接近的。
白梨是一个小县城一中的高二学生，成绩优异，长相甜美，气质干净而美好，尤其拥有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是老师心目中的乖宝宝优等生，是家长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一中许多情窦初开的青涩男孩的梦中情人。
而且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每当周末的暮色降临，都会化成县城另一端的声色场所里的陪酒女莫妮卡。穿着劣质的黑色短裙，涂抹着浓烈的烟熏妆，糜烂在这个县城里最糜烂的地方。
白梨的演技极为精湛，能在乖女孩和陪酒女两个身份之间切换自如，让迷恋她的同班同学与她接吻三次都没能发现两者是同一个人。
问题是现实中这样演技精湛的女孩太少了，一面是纯粹的干净，一面是纯粹的糜烂，这样两种气质，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切换自如实在太难了。
资历够深的老牌演员或许可以做到，但是那就不是“女孩”了。
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个一面很纯粹的人，将其中一面演到极致，另一面演个七七八八，也算是成功。
沉璎就能将干净的那一面表现的很纯粹。
沉璎将抽出那一页纸递给编剧，编剧确认是哪一段后说道：“你准备一下，随时可以开始。”
沉璎看了一眼就把寥寥几句的台词给记住了。
这一段非常简单，是白梨在课堂上的表现，沉璎就目前表现来看几乎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导演编剧制作人都满意地点了点头，唯有裴晋陷入沉思。
裴晋翻出剧本中的一页，将其中一段划了线拿给旁边的编剧看，说道：“电影的名字叫《莫妮卡》，不叫《白梨》，我们也都知道重点在莫妮卡，还是再试一下这段吧。”
编剧点了点头，又将划线内容给沉璎解释了一遍。
这一段显然比刚刚的“本色演出”要难得多，是莫妮卡与同班同学肖风的对手戏。
肖风暗恋白梨已久，却迟迟不敢表白，偶然发现了与白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莫妮卡。
他将自己对白梨长达两年的暗恋告诉莫妮卡，莫妮卡也就是白梨听后很感动，犹豫整整一夜后想着周一便以白梨的身份回应他。
结果周日的晚上，肖风带着大把的现钞来找莫妮卡消费了两千块的酒，因为她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一次性消费两千元以上，便可以得到指定小姐的吻。
莫妮卡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有喜欢的女孩还愿意吻别人。
肖风的回答是，白梨太美好了他不敢去玷污和触碰，只能来这里买一个五官相似的吻。
当然沉璎现在手上这一段的内容并没有这么深入。
她要试的戏是，莫妮卡初见肖风，原本已经神经紧绷，在发现他并没有认出自己后又放松下来，散漫地靠在吧台上侧着头对他笑道：“两千块，买下这里的酒，就能得到我的吻……”
沉璎放下手中的剧本，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和两个肩头，再抬头时整个表情都发生了变化。原本圆睁的眼睛微微眯起，眼波流转，媚色如丝。
明明面前空无一物，她却像真的靠着一个吧台似的，双肘撑在台面上，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摇晃着手中并不存在的酒杯，懒散得就像是真的已经惯于风月。
“难道你不想得到我的吻吗？”
她沙哑性感的语气，与他脑补的如出一辙。
裴晋猛然站了起来，好在剩余的三人也都很激动，纷纷站了起来，才没显得他很突兀。
导演率先鼓起了掌：“太精彩了，不过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气质已经完全改变。”
编剧和制片人也跟着鼓掌，赞不绝口。
唯有裴晋神情复杂地看着沉璎的裙摆。
难道他先前听到的心声，是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有演好莫妮卡的天赋，才脑补出来的？
而此时的沉璎，已经恢复了呆萌无辜的表情，受宠若惊地接受他们的赞赏。
第38章 患妄想症的病娇影帝
“人物形象感太强了, 虽然是无实物表演，耸肩的动作和手势这些细节都太到位了, 你真的是刚毕业的新人吗？什么时候华影学院毕业生的水平已经高到这个程度了？”
“眼神, 最关键的是眼神！我能感受到，这就是莫妮卡会有的眼神。”
“气质强烈到整张脸的五官像是被重塑了一般，大概所有观众都能真实地理解为什么肖风见到莫妮卡会认不出来了！这还是在服化造型都没有跟上的情况下……天啊，我太激动了！”
沉璎被漫天的赞美包围，羞赧道：“老师你们夸得太夸张了。”
几人见状，不由更是惊叹地连连咋舌。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刚才那样媚眼如丝的痕迹了，只剩单纯的羞涩，眼睛清亮得仿佛初生的雏雀, 流淌出来的光芒又仿佛深山里一汪不为人道的碧泉。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与生俱来的天赋吧？有些人生来就该是演员啊。
他们真是挑到宝贝了。
三人又是一通夸, 编剧拽了一把导演的手臂, 眼神示意裴晋的方向。
导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裴晋一直垂眸看着地面, 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喜恶。
“裴总，你觉得如何？”
裴晋的目光放在沉璎的樱唇上, 再往上看就敢了, 怕自己接触到她的视线, 又脑补出什么不适宜的内容。
“确实非常出色, 圈里能像你入戏出戏如此自然流畅的演员或许寥寥无几，后生可畏。”裴晋沉声夸她, 心里却自嘲, 她确实优秀, 不像他，不仅没顺利出戏，还因此患了精神疾病。
他们四人对视几眼，都有各自的注意，而且看起来似乎达成了共识。
于是导演让沉璎先回去，随时等他们的好消息。
沉璎走出房间的同时，招待小姐姐进去了，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走进先前那个等候试镜的房间。
随后，屋里的小姐姐全部走了出来，表情有难以置信也有不甘，三三两两地抱怨着。
“这不是耍我们吗？”
“所以其实是早就内定好的吧？都定了还叫我们来干什么？”
“害我们白跑一趟……”
直到她们走近了正在等待电梯的沉璎，才纷纷降低了音量，闭了嘴。
她是试镜的最后一人，怎么想都有问题。
“算了，反正听说这部电影成本很小，连剧本都还没写完，八成要扑街……”其中一人看着沉璎的后脑勺，阴阳怪气道。
正好电梯来了，沉璎率先走上电梯，转身正面回以一个礼貌的笑，更显得那人的话语酸得不行。
沉璎知道的是，这部电影不但不会扑街，而且还会在得了若干奖项后，刷爆微博朋友圈，随后票房大爆，可谓是口碑票房双丰收，最后甚至冲向国际，在国外的电影节也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奖。
女主赵心旻就是因为这部电影一炮而红。
这部电影最为人称道的首先是导演行云流水的运镜分镜和艺术功底，除此之外就是赵心旻看似青涩的外表下，一点都不生涩的演技。
而沉璎，当然有自信，可以做到比赵心旻更好。
……
半个月之后，《莫妮卡》剧组在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县城低调开机。
沉璎见到了这部戏的男一号，肖风的饰演者吴俊灏。
吴俊灏身形挺拔，长相俊朗，笑起来阳关灿烂，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是个十足邻家大男孩，因去年主演了一部大热的青春校园剧里的男二号，而具有一定的人气。
矮子里拔高个，他算是他们这群清一色的新人班子里名气最大的“咖”了。
“你好，我是吴俊灏，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合作愉快。”吴俊灏主动向沉璎打招呼，他对清纯甜美的沉璎颇有好感。
“你好，我认识你，我看过你演的《夏日蜜语》，”沉璎笑道，“我是沈璎，未来多多指教。”
简单的寒暄了两句，认识一下，两人就各自换衣服上妆去了。
前期主要是拍剧中白梨在学校里的戏份，所以沉璎换上了蓝白的校服校裙。
造型师兼化妆师李姐满意地笑道：“根本不需要任何造型，随便一套校服一穿上，你就完全是一个高中生。”说着，还是给她简单地上了个素颜妆。
这时，一辆轿车悄然而至，裴晋从车上走了下来。
导演得知后，惊讶地过去迎他：“裴总，你怎么有空来探班？我们刚准备开始。”虽然他们已认识数年，也合作过很多次，但他亲自到场探班的次数还是少得屈指可数，而且一般也只是在快要杀青的时候过来看一眼。
裴晋淡淡道：“我刚巧在隔壁F城谈完项目，听说你们已经开机了，就过来看看。”
导演点点头：“那正好可以看看沈璎的第一幕戏，我对这个小姑娘期望很高啊。”
裴晋不可置否，他今日之所以过来，确实也是带着想见见她的目的。
撇开他先前脑补的奇奇怪怪的内容不谈，光是她精湛的演技，就已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最近总是时不时就会想到她。
裴晋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导演正好在想托辞离开，连忙道：“那好，我去调度一下摄像的位置，马上就开始拍了。”
校园里的戏份比较简单，沉璎和吴俊灏都轻轻松松就相继过了好几条。
“好，可以了。”导演喊道。
又迅速地拍完了这一条，有个离导演不远的摄像师不由感叹：“两人真是般配啊，导演选角选得真好。”
导演重新看了一遍监视器上的画面，满意地笑了起来，既为了两个演员优秀到位的表现，也为了摄影师拍的马屁。
确定这一段没有差错后，导演喊了一句：“休息30分钟，下一场拍教室里的戏，准备一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器械，安静的片场开始逐渐吵杂起来，有人说笑，有人把器械往教室转移。
沉璎和吴俊灏相继退出机位，走到一旁去喝水。
导演兴冲冲地将前面拍摄的镜头也拿出来，跟裴晋分享着讨论着。
裴晋表面上投入地看着画面听着他说话，实际上眼神不断地朝沉璎的方向飘去，远远地观察着沉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