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今日为何不快?明明穆师兄夺魁天大的好事。”苏言在旁边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说不上不快,但就是有些感喟人算不如天算。若是阿沉他愿意专心读书习文,即使成绩不佳我倒也是高兴欣慰,但他志不在此,只是顾念我这个娘亲,勉强被栓在这儿。”穆夫人叹了口气缓缓道。
苏言只听宁澄说起过穆夫人这个儿子拳脚功夫也不错,没想他倒是个想着以武报国的热心男儿,也难怪穆夫人如此忧心。
集英殿入席,帝后同居于最上方的首座,主持今日的春宴。苏言公主之尊,座席安排的位置与宁后离得不算太远,视野也不坏,能够清楚瞧见宴会会场情况。
此时有人到帝后身旁行礼,从他衣着纹饰对帝后所行礼制可以看出这人地位不低。这人笑着与皇帝宁后说起话来也丝毫不见半点局促拘谨,看上去很是开朗健谈,苏言心中更加肯定这人是个大人物。
年纪看着比皇帝还要年轻些,生得俊朗,这还冷得很的天气手里却抓着柄折扇。苏言印象之中,皇帝下边并没有弟弟,难不成是自己不认识皇族远亲?
正当苏言还在探究那人的身份的时候,宁后却笑着转头朝苏言招招手,让她过来自己身边。
苏言在锦笙的陪伴之下过去,行过礼后走到了宁后身边,那个男人也站在旁边正笑眯眯的打量着她道:“那时候在东郡时候才那么一点儿,再见长这么大了。”
宁后轻轻拉着苏言到自己身边,引着她看向旁边那个正笑吟吟看她的男人道:“来,言言,过来打个招呼。”
当苏言还在想着这年纪该是什么关系如何称呼的时候,宁后开口却教她说:“言言,叫皇爷爷。”让她叫这个比起她那皇帝老爹还要年轻不少的人爷爷?苏言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来回对比看皇帝的脸和那个男人的脸,这声爷爷怎么也喊不出口。
这吃惊的模样倒是把那个男人逗乐了,笑了起来,倒着扇柄敲敲自己的肩膀道:“皇后娘娘,您这突然让叫爷爷倒是把这小丫头给吓坏了。”
“这还得怪十三皇叔您,实在太过年轻了些,瞧这把言言都弄糊涂了,都不知道怎么叫人好了。”宁后看着这情况也乐,捂着嘴笑。
“我的错,我的错,总归是我占的便宜大,还没有娶妻生子,倒是先让小公主叫爷爷了。”
来回几句苏言倒是听明白,面前这人年纪是真的不大,不过就是沾了祖上老当益壮的光,白白占了辈分高的便宜。
第47章 嘉奖
47、嘉奖
谢夫人最后整理了小儿子身上的衣服, 确认穿着这一身赴宴既得体又足够保暖才放了心, 嘱咐道:“白哥儿,你平日里头话少,除了如景那孩子也没见你与其他孩子多待在一块儿。今天难得跟同龄伙伴一块儿, 不要总跟着你爹身边, 跟同窗们多亲近一下。”
谢白点了点头, 想着先答应着, 免得让母亲过于担心。上辈子是因为少年时生得蠢胖身边没有什么好朋友, 这辈子实在是跟一班孩子玩不到一块儿。也就萧如景时常跟在身边, 算得上亲密。
“放心吧, 阿白他心里自有分寸的。”谢侯看着谢夫人一脸担忧的模样, 从旁劝了自己这夫人一句让她放宽些心。
谢白跟着谢侯出门, 今夜正好下起雪来。谢侯劝住了谢夫人让她不必再送出家门,落雪天寒, 出来送时担心湿了鞋袜着凉。身旁几个仆从打起了伞一路跟随在旁遮挡落雪,谢白跟着父亲身后上了车驾,望着身后无声雪落的场景,心中感叹道,一番重生没想也有了两年多的时间了。
宫门前受邀赴宴的大臣车马排成了长龙, 关卡处守卫并没有因为年节的缘故就放松对于进入皇宫车马的戒备, 反而更加谨慎的检查过才允许通过。
拿着书卷看的谢侯倒是气定神闲得很, 车内因为冬日铺着厚厚的垫子也算得上暖和。谢白坐在父亲身旁不说话, 心道这种两父子单独待在一块儿的机会两辈子算来都少。
谢白不比谢瑜, 他从小跟母亲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多, 跟谢侯这个父亲却亲近得少,但现在仍更多是一种敬畏儒慕的感情,到底是亲近的少。
谢瑜却是谢侯亲自带大的,谢白听他说,从前父亲还在村里私塾教书时候实在分身乏术,那时自己给学生上课,搬了小板凳让谢瑜坐在一边这么带着。两父子过活,身边没个女人,那时谢侯私塾下了学还得给谢瑜做饭,衣服破了自己补。就是谢瑜摔个跟头哭鼻子,鼻涕也是蹭谢侯身上,由着这个当爹的亲自哄的。
如今的谢侯在朝中鹤立鸡群,一是才德相貌出众能堪大用,二来便是气质出众,一帮硬邦邦的大臣中间跟个遗世仙人似的。谢白所能想出自己着父亲作出做不像仙人的时候便是他动怒出手收拾谢瑜的时候,至于他抄着锅铲,拿着绣花针,哄熊孩子的模样,倒是当真想象不出来。
“阿白,你这般看着我作何?”谢侯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明明没有抬起头来,却晓得谢白在旁边偷偷地瞧着他。
谢白被人找了包,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摸摸自己鼻子,却也老实道:“父亲,我想起从前哥哥说小时候是您给他做饭补衣的,孩儿心里有些好奇,您真的会做这些吗?”
“从前认真做起来比你母亲的手艺也不会差多少,现在多年未做这些了,可能已经生疏了。别看你哥哥如今这个样子,从前确实常常让人欺负得哭着跑回来找我的。”没想谢侯说起这一桩旧事,脸上倒还带着些怀念,不经意间把谢瑜从前的糗事也暴露了出来。
“倒是阿白你,从小甚少如你哥哥这般亲近我这个爹。”谢侯放下手里的书,温和的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小儿子,伸手轻轻地摸摸谢白的脑袋。
“你母亲常常为你这性子担忧,觉得小孩子应活泛,多和同伴走动玩耍。我这个做爹何尝不是如此想着,你若是娇气一些,或是如你哥哥那般淘气些多好,兴许还能到我跟前耍耍小孩子性子。”
谢白听着父亲谢侯这么说,想起来却是自己上辈子过世时候,谢侯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家停灵七日下葬那日,谢侯作为亲自为自己小儿子掘墓填土,全程不许旁人插半点手。
今夜的春宴设在了集英殿,大进入殿中暖意融融,丝毫不受外头雪夜天寒的影响。其实谢夫人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朝臣与学宫优生的坐席根本没有设在一块儿。
萧如景比谢白来得早,见着谢白过来了,早早便招手让他过来自己身边。“阿白,你倒是猜得挺准的,果真今年夺魁的真是在你预测范围内呀。”
说着,萧如景语气当中带些哀怨,对谢白道:“阿白,下回儿你还是预测得准确些,不要说三个人,直接说谁夺魁得了。我这次押着宁澄,可就差一点点。”
谢白不想搭理萧如景,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转而看起了其他人,穆沉与宁澄名次考前坐在前边一些的坐席,此时见着谢白看过去也稍稍点头打了招呼。
随后帝后就位宣布开席。谢白这时候才注意到今夜身着亲王服制的宋昱没有坐在靠前的皇族坐席里头,而是随着宫学弟子一同就坐。
宋昱就坐在离谢白他们不远的地方,依旧是平日一副大气不敢出的谨小慎微的模样。皇帝亲自询问他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宋昱诚惶诚恐的谢恩。
若不是早前见识过宋昱真正的性子,倒真要被他这副装出来的药罐子模样给骗了过去。谢白抬头看见帝后不远处坐席那边,穆沉的母亲穆夫人坐在那里,前世穆沉的缘故有过几面之缘,没想这次她以公主女傅的身份出席了这次春宴。
穆夫人身边坐着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便是那元嘉公主,虽说一年多未见也长大了不少,但总归还是抓周时看到的那一副伶俐可爱的模样。谢白没看多久,那小丫头便发觉了也转头看他,往他这边大方的笑了起来,笑成弯月牙的眼睛分外灵气逼人。
旁边另一个小姑娘安静许多,看上去有些腼腆怯生,全程低着头,只偶尔低声与旁边的元嘉公主说上几句。谢白总觉得她眉眼看着有些眼熟,应也是宁后家的晚辈吧。
谢白正走神,却听着殿上皇帝开口道:“今年宫学重开,弟子们勤奋向学,朕心甚慰,择其中名列前茅优秀者予以嘉奖。”
说罢,皇帝轻轻击掌。集英殿两边有捧着锦盒的宫女从两边鱼贯而出,到宫学弟子所就坐的坐席前边,为宫学本年度的优生奉上嘉奖的礼品。众学子躬身行礼,向座上的皇帝谢恩。
皇帝在席间夸赞评说本次魁首穆沉道:“宫学弟子英才辈出,而穆家小儿你为当中佼佼者,实在难得。你爹怀远大将军泉下有知,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说罢,有什么心愿朕会尽量满足你的。”皇帝依照往日旧例,特地许诺魁首穆沉一个心愿。
“感谢圣上厚爱。既然圣上提到了先父,那么弟子就不客气了。恳求圣上允许弟子由学宫转到北衙当中,先父一生忠勇,为国捐躯。弟子理所应当子承父业,以武道振兴家业,求圣上成全。”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虽说文道宫学和武道北衙都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但总归还是当个出谋划策的文臣谋士要舒服安全得许多,上战场随时掉脑袋风险不小,且现在的北衙出了名的训练严苛,严冬酷暑寻访训练也不间断。穆沉在学宫表现出色,出人头地不过时间问题,何必如此自讨苦吃。
谢白注意到穆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特地把穆沉送到北衙,就是想要儿子踏踏实实做个文臣,不让他步他老爹的后尘,没想这穆沉直接在天子面前提了这心愿,教人无法阻扰。
“这...”皇帝也没有想到穆沉这般特立独行,竟提出了这样奇怪的心愿。“ 穆家小儿是否还要想想?当真是决定是这心愿吗?”
穆沉坚定的点头,再次恳求道:“弟子别无他求,恳请圣上实现弟子心愿,让弟子从宫学转到了北衙当中。”
“若是心意已决,也不是什么难事,朕既然让你许诺,必定是会满足于你的。”皇帝见穆沉心意如此坚定也不再劝,转头看向了坐下的萧右相和杨将军。
虽说皇帝下令,无人能抗,但穆沉这事毕竟牵扯到了大昭的两个重要机构。象征性的还是需要走走流程,当场告知一下宫学督教萧相与执掌北衙的左披甲大将杨将军的。“萧爱卿,杨爱卿,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没有异议吧?”
“臣无异议。”杨将军笑容满面的爽快答道。他性子好爽,极为爱才,这穆沉是名将之子又是年考魁首,这样的人才转到自己的麾下自然是无任欢迎,哪里有半点不高兴的理由。
相比杨将军那边溢于言表的喜色,萧相那边则显得有些怏怏不乐的,回答道:“既然是圣上您的决定,臣便没有异议。”说罢了又转脸对杨将军道:“杨兄,倒是便宜你了,我这边辛苦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平白让你捡走了。”
杨将军一拱手,笑着大方道:“承让了,改日请你喝酒。”
萧右相摆摆手不说话,面上仍有些郁闷。
“我家老爹今晚回府肯定是要抱怨穆沉这事一晚上,毕竟他平日挺看好穆沉的,没想就这么始料不及的弃文从武了。”萧如景在旁压低声音评说道。
第48章 偷听
48、偷听
春宴上头穆沉向皇帝提出的这番请求, 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让周围的众人都吃惊不小。皇帝几次询问, 他都态度坚决, 也只得应承了,加上宫学和北衙两边老大点了头, 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了。
苏言就坐在穆夫人身边,可以清晰的看到到穆夫人脸上的情绪,沉重而又无奈。穆沉毕竟是她肚子里头出来的孩子, 她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发觉穆沉的心思, 早有预感, 不过正正好今日春宴上头应验了罢了。
“先生,你还好吧?”苏言询问道。她能够明显看出穆夫人面色有些不佳, 连阿池也十分担心在旁静静的看着。
“没什么不好的。这孩子不敢在我面前提这事,也是费了很大心思才决定在御前表明心志, 这般既让我感受他的决心,也阻拦不了他从武了。”穆夫人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些怀念的神情。
“到底是那个人的儿子, 这认准了就不回头的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若是随随便便能劝得住的人, 那一趟居安山便不会去了。”
苏言讷讷看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穆沉生得极为高大英武,与穆夫人的江南水秀模样不大相似,想来是随了父亲的相貌了。这样英气逼人的少年郎却有些担心的眼巴巴看着自己母亲这边, 似乎很是紧张穆夫人对于他在御前的这翻举动的反应。
此时春宴到了中途, 帝后今晚要讲的官方言辞也说完了。宴席下半场正式开始了, 乐师敲击奏起宴会钟磬之乐,身姿曼妙的舞姬在殿中红毯上头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
底下众人开始饮宴,啜饮美酒,品尝佳肴,或是与自己相熟的好友可以悄悄的放松聊上几句。比起上半场时候,便不必太过拘谨,可以自由放松些享受这场宴会了。若是不胜酒力的,也可行出去外间稍稍醒酒再回来宴会场上。
苏言看着坐得较远位置的学宫弟子们那边,除了穆沉外还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谢白转脸看她,她便笑着看回去,到底还是他先红脸不好意思扭头了,男孩子有时候别扭起来还是十分可爱有趣的,特别是这种爱冷着脸又长得好看的。
还有一旁唠唠叨叨没有片刻消停的萧如景。说来,这同时萧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萧如清与萧如景这俩姐弟却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一个活得极为克制,一个活得随性过头。
宁澄本次年考成绩仅仅次于穆沉,就坐在穆沉的旁边。阿池一个劲儿伸着脖子往那边看,若是可以,恨不得今晚跟自己哥哥坐在一块儿。宁澄偶尔看看她们这边,给阿池些安抚的眼神。宁澄此时低声与旁边的穆沉说着什么,似乎也在劝他放宽心。
学宫坐席中今夜坐着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学子,人才相貌都是没得挑的。谁也不比谁差,自身带着些才子的傲据。其中一个穿着亲王服制的少年却显得格外孱弱局促。
苏言看着这传闻之中的病秧子小西海王宋昱,不知为何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常年病着,身体格外瘦弱,面色苍白发青,他杏眼圆睁眼神诚惶诚恐的,更是给人弱小的感觉。一般人不喜欢露短,都会尽力掩盖弱点,而这宋昱的弱小但却十分的刻意。
盯着看久了,总会引起人家注意的,当两条视线交汇,苏言本能的回避宋昱的眼睛。明明看起来那般病弱无能的人,却让她觉得有种难对付的感觉。
另一边,此时谢白从自己坐席那边起身,悄悄的走到了穆沉坐席那儿,不知低头在他耳侧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一块儿从坐席离开,走出宴会场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