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宁夫人对宁薇现在恭敬的称呼,苏言心里冷笑,母女之间的关系居然落到靠着利益来维系,有利则亲,无利则疏。这宁夫人当真是好算计,如今局势有变,就忙不迭的过来讨好恭敬了。从前也不见宁夫人这个外祖母记着自己这个小外孙女,现在突然就成了咱们小郡主了。
“言言,她怕生得很,从前也没大跟母亲你接触过,这一下突然要抱她自然是不肯的。”宁薇此时也并不承宁夫人的示好,把苏言揽回自己的怀里头,只冷冷道:“母亲,您往日事多的很,为妹妹操心着到处打点着,也没有时间过来瞧言言。这般仔细瞧这小外孙女还是第一回儿吧?”
这一语出来,两人之间将至冰点。宁夫人听这话,便明了宁薇大半是已经知晓了自己与宁婉在背后做的事情了,甚至不惜将小郡主牵扯其中,不知如何把这话圆下去,只能强自维持着面上的笑意。
“阿薇,从前是母亲一时糊涂了,你生气也是应当的,切不可因此就离了血脉亲情。”宁夫人接受了现状,面色恢复如常,也不勉强做出慈爱的母亲的模样,反倒是换了淡淡的谈生意的口吻了。
“你若是还气从前的那桩事情,那你妹妹的婚事你就全数做了主,她有了归宿。你便安下心别再与母亲置气。你终究是与忠烈侯府,一荣俱荣的,闹僵了谁也没有好处。”
听到这里,宁薇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冷眼打量自己的母亲。而窝在她怀里头的苏言静静的听着这场妥协商议,宁夫人真是好一个生意人,为达目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抛弃的,从前是后宅失利的大女儿,如今是沦为弃子的小女儿。
宁夫人也没管宁薇的反应,兀自继续往下说:“如今这一遭经历过来,你也知道后宅女人争斗是怎么的一回事了。将来你若入主中宫,那个地方只会比如现今的残酷千倍万倍,没有人能靠着隆宠一世无忧,宫外总该还需要些依仗的,子侄辈这次跟着王爷北征总会有些功名到时候在朝中站稳了,也是你这个姑姑的助力。再说了,阿薇难道你就对于你与王爷之间的夫妻之情那么笃定无疑吗?”
苏言感觉到宁薇扶在她肩头的手指动了动,显然这后半席话语触动了她,接受宁夫人的建议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个女人的贪念极重,时局变动随时可能倒戈,但如今的宁薇别无他选。
“母亲,一切待到妹妹真的嫁了再谈。”宁薇也不看宁夫人志在必得的神情,只冷冷说道。“这里奉劝您一句,若再有半点上次那样的糊涂妄念,就别怪我这个当女儿无情了 。”
宁夫人见生意谈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第15章 归乡
15、归乡
这几个月当中东郡这地方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一件是谢白想都不敢想的,那便是东郡王府大的王妃胞妹定下了亲事了,定亲的人家是东郡的余郡尉的长子余琦。这人谢白晓得,身为东郡少年,上辈子也曾与谢瑜一般随东郡军北征过。先前跟着过去校场时也见到过,余家世代是武将之家,父亲是负责东郡朱俊的郡尉,这番他在北征之中也立下了战功,往后朝堂上也是东郡势力的重要代表人物。
两世之间的分歧还在扩大,谢白原本还时常混淆两世之间的分别,现在看来当真是恍若隔世了。原本应在数月前就应该早夭的小郡主活得好好的,王妃宁氏也在王府之中安然坐镇。宁婉待余琦战后归来便将出嫁为余家妇,这一世怕是见不到什么宁惠妃了,元庆她也不是什么皇家三公主,也不知道会投生到何处人家呢?
两世之隔,人事变化竟这般天差地别,谢白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唏嘘。侍立在旁边的大丫头素弦唤了谢白好几句,最后无奈伸手轻轻推了他后背,总算把人的神唤回来的。素弦有些无奈道:“小公子,你又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手里捧着这书卷半天没有翻过一页,我唤您也不应。”
“怎么了?”谢白放下拿来消遣时间的书,今日看来也是看不进脑子的。
“临近晌午了,您昨日不说了今天要去三娘那儿去看小表妹的吗,怎自己却忘了?”素弦提醒谢白道。
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这一世陆宁宁来得安稳得很,不像上辈子般兵荒马乱的。记得那时候他还与谢瑜郑成珏守在院子里头,他那时记得那时自己着急得直要掉眼泪,生怕为护着自己受了伤的林三娘再没办法从产房里头出来。
陆宁宁迟了三个月出世,这回没赶上初春,是踩着春末的尾巴降生的。这一回儿总算在娘胎里头待到了足月。除了出世那会儿哭得厉害些,他这小表妹性子倒与前生憨厚乖巧得很,很少闹性子,总的来说是个十分老实的孩子。说来,林三娘与陆元宝夫妻一个富可敌国的巨贾,一个是隐世的国公,两人都是不动声色聪明透顶的人物,陆宁宁虽没有随他们半点。
但他这小表妹却不似爹娘,实诚得可怕,有一说一的,掩不住半点事儿,真真娇憨老实的傻丫头。连谢瑜这般不要脸的表兄,见着陆宁宁这般,也下不去手去捉弄,只道说,太老实了再去逗弄反让我十分不忍。
林三娘不过生了孩子一月多,倒不像其他富贵人家的妇人病怏怏起不来床的娇养模样,身体恢复了便如常下床过日子,只是注意些罢了。待谢白过去时候,林三娘正对着摇篮挤眉弄眼做出个鬼脸,逗着躺着的女儿,惹得陆宁宁笑。
旁边的谢夫人坐在旁边笑着看,见到谢白过来,朝着他招手道:“白哥儿,赶紧过来瞧瞧宁丫头。”
谢白应了声,走到摇篮前边靠着边沿瞧躺在摇篮里边的陆宁宁,这小丫头养得玉润得很,足了月又得了谢夫人在旁精心照料,乐呵呵的吃了睡,睡了吃,憨憨的像只小兽。陆宁宁身上的小衣是谢夫人做的,林三娘的女工实在不行,谢夫人看不过眼在她怀胎时便备着了。
握着小表妹藕节一般鼓鼓肉肉的小手臂,谢白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在东郡王府见过的另一个小丫头了,看着陆宁宁懵懵懂懂的眼睛,脑子里头又不由浮起另一双黑白分明,定睛看他似有深意的眼睛。谢白自然不会知道当他陷入回想之际,刚能走路的苏言正在王府院子走得开心却猝不及防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时心血来潮,林三娘取下了自己常常配在身上的翡翠鱼,手指绕着红绳吊着那鱼儿悬空去逗摇篮里头的女儿。陆宁宁看得目不转睛,林三娘松了手让女儿玩,小孩子三分热度,很快没兴趣了,便甩了手差点给弄到地上去了,幸而谢白手疾眼快给捞住了,递回给林三娘。
将那鱼型翡翠重新佩回腰间,林三娘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女儿的额头,装出生气的样子嗔道:“你这丫头,才这么丁点大这般败家,差点给你把这翡翠碎了。你娘亲是有点小钱,也经不住你这样金玉当石子乱扔。”
谢白心叹了句,他这个小表妹人傻是一回事,但得人宠着也是确实的。有那人护着,陆宁宁又何止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简直随意将连城奇珍当寻常物价穿戴身上,丢了坏了,也是一句不值钱的东西,下次送你新的。诚然陆宁宁是个真的十分朴实的姑娘,别人给便用着,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
北征战火最终平息,天下大局已定,宋循称帝不足一年就被其弟东郡王宋衍取而代之,改年号昭顺。谢家一行便辞别了郑国公,先行回去淮安等谢涯回来再做打算。等到初夏,一辆车马最先来到谢府门前,不是别人,正是林三娘朝思暮想的陆家小少爷陆元宝,陆宁宁拿还没有见过面的爹爹。
一路风尘仆仆,与谢夫人打过招呼之后,未及梳洗休息,陆元宝便急急去见妻女。林三娘正抱着女儿在屋内看瓷缸里头的金红鲤鱼摇曳,完全没有预料之间这常常出现在梦中人便活生生站在了自己跟前,袖子一带大半的鱼食都被撒到了瓷缸里头,几位鲤鱼争食,溅起来哗哗的水花。
“元宝?”林三娘平日里何等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人,此时嘴巴张着半晌,方才吐出两个带着犹豫踟蹰的字眼。
“娘子,我回来了。”陆元宝把妻女一并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抵着林三娘的发顶,温柔地安抚因为意外惊喜而情绪有些激动的妻子。“是真的,有些迟了,真想早些回来。路上时常想着你好不好?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待陆家小夫妻俩私己话说完了,谢白是到午饭时候才见到两人都从房间里头出来。谢夫人有意留给他们夫妻团聚的时间空间,精心准备了给人接风的饭席,待到饭点才让丫头去请的。
“这么说来,陆姑爷是不打算再回京城定居了?”谢夫人听了陆元宝说了自己的打算后,有些意外。一路在东郡王身边出谋划策,陆元宝从龙保驾之功不低,但这一番,他虽没有推拒宋衍所给的国公爵位,却不要任何实质的朝堂职位,这般青壮之年却坚持要回乡归隐。
“元宝他其实无心仕途,京城里头该办的事情我们办完了,那里于我们夫妻俩来说不算什么好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留念。我们并不打算在那里长住,当然偶然去看姐姐你们倒也是可以的。”林三娘笑道,但话语之中拒绝回到京城的意思却很是坚定。
谢白听着,心道夫妻俩都是十分的明白人。功高易震主,容易遭到猜忌,他们夫妻俩一个腰缠万贯,一个才智过人,于纷乱时候用人之际自是要笼络重用的对象,现在纷乱已经平息,鸟尽弓藏,兔死狐悲。待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即使是位高权重,富贵荣华,也过得提心吊胆,食不下咽,倒不如回去谁也不认识的乡下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舒服。
陆元宝与林三娘并不着急起行,便安心先在淮安住上一些时候,待到陆宁宁大一些了再动身。反倒是谢家要提早做好迁京的打算,现在是谢涯仕途的重要转折点,从前他所任为东郡郡守为地方官,此次随着宋衍一路北征从龙之功自然不在话下。此番谢涯得侯爵封赏,更兼就任京中重职,谢家家眷便随之迁京。
这一番东郡王称帝作为当朝皇帝的故里封地东郡这地方一下子变得人杰地灵,许多北征的发生的事情都传颂为坊间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其中不少是关于东郡的少年英才们。谢瑜本就是东郡高门子弟圈子之中的中心焦点,北征之中勇不可当,又有敌伏救驾之功,一时间风头无两,东郡谢家大郎的美名广为流传,人皆道生子当如是。
谢瑜是五月中旬回到淮安,十几岁的少年郎,高头大马得胜而归正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谢府外头的街道上围了不少淮安百姓,都伸着脖子好奇的张望,就是为着一睹这位名声在外的谢家大公子的风采。
谢白过了四月的生辰又长了一岁,但距离像兄长谢瑜一般建功立业的年纪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站在母亲身边一同在家门前看着谢瑜从那匹皇帝赏赐的良驹利落跃下,笑意盈满俊朗的面。谢瑜见着多日未见的母亲和弟弟,有些无法压抑的激动,问候道:“母亲,儿子让您担心了。”
东郡甚至谢府当中很少人知道其实谢夫人并非谢瑜生身母亲,谢瑜母亲体弱多病在他年幼时便早早过世,谢夫人自嫁给谢涯便待谢瑜如己出,两人与世间大多母子并无区别,谢瑜对这位继母十分敬重。
“瑜哥儿,一路辛苦了。”谢夫人亲昵的唤着昵称,笑着替大儿子整理着衣襟。谢瑜只是笑着摇头,这才去瞧站在谢夫人脚边的弟弟谢白。几月不见,谢白的变化在谢瑜看来是十分明显的,明显瘦了下来再也不能拿小胖子称呼了。
谢瑜伸手毫无章法的揉了揉弟弟的狗头,揉得谢白直瞪眼才松了手,打量了一番笑道:“完全变样了,小姨来信说你现在与我幼年时有六七分像,但我那时候可不会像你这般总是臭着脸。”
“哼!”谢白冷哼,瞪着谢瑜站得远远的,本以为面对这人已经能够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谢瑜这人还是太过于惹人生气。
第16章 催嫁
16、催嫁
自从帝京那边传回来消息之后,东郡王府皆是一片喜气融融,阖府上下面上都笼着高兴神色,干起活儿也格外带劲儿。毕竟他们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东郡王府可不是从前的一般王爷府邸,而是当今帝后的故里旧居,王府里的人不管职务高低,在府里头干着什么活的,出了府都能够炫耀一番自己也是伺候过皇帝皇后的人,多风光呀。
唯一与这府上的欢喜高兴气氛格格不入的人,也唯有那位朝晞院的宁婉小姐了。随着婚期的愈加迫近,她面上凝结的愁色就愈加的严重。忠烈侯府清河宁氏,单单这名头任谁也不敢轻慢,再加上新出的一位将被迎回京城的皇后娘娘,余家更加重视万分,不敢有一点点的懈怠。
一抬接着一抬的聘礼被送入府中,余家出手宽绰又大方,连东郡王府的丫头婆子们看着,不由得私下议论纷纷,这门亲事结的真是门当户对的呀,不枉府里娘娘费了这么多心思,真是给妹妹千挑万选了一门好亲事。但朝晞院那位二小姐镇日摆着副不情不愿的臭脸,好似人家逼着她嫁似的,忒有些不知好歹了。
“今日那边又是怎么了?”宁薇正看着手中的单子连头也没有抬,这时候派到朝晞院伺候的侍女过来跟前禀告,多半是关于自己那个妹妹的事情了。
“那位从前也只是郁郁不快了,今日看着送来催嫁的三金之礼...”那侍女看了眼女主子才道:“那位就突然发起了脾气,把送来的东西,连带屋子里的一些摆件都砸了。”
“哦,总算是耐不住性子了吗?”宁薇不算意外,只是稍稍点了点头。“由着她吧,余家送来的东西也别往她跟前送了,屋子里的随她砸吧,再换新的。反正不管怎么使性子,她愿不愿意,都得嫁过去余家那边。”
苏言如今也满了周岁,宁薇不像从前那般在房内总拘着她的行动,只是在地面上铺了足够厚实的织毯,由得她自己在上头玩耍,学步也好,累了坐着,爬一下也可以。她装作摇手上的拨浪鼓起劲,刚刚主仆二人的对话却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头。
宁薇也不算特意晾着宁婉,实情是她手上的事情真的不少。未来皇后迁京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宋衍虽已登基,将嫡妻从东郡迎到帝京却需要礼部那边商定好再能派人迎接,一切礼制需要比照中宫的规格,所行的路径和车马銮驾随侍这些都一点都不可马虎。而宁薇目前府中的事情也需要整理交代好,今后的日子也需要早做准备。
京中那边先定好了行册封礼的日子,宁薇看着礼部那边拟好的好日子,以及宋衍在北征前就预备好给女儿的百日礼物,元嘉长公主。何等的宠爱,竟然不过周岁的孩子就得到这样的封号。一般公主除非出嫁或是及笄,才会赐予封号,而如今这孩子却独一份的破格封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呢?”宁薇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正坐在地面上的苏言招招手。苏言乖巧的歪歪扭扭的走到她跟前,由着宁薇伸手把自己抱到膝头上。“言言,你觉得怎么样?元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