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众人齐声问。
靳学舟点头,“对,画上。”见白玉茗等人都瞪大眼睛看他,笑着摇头,“你们还想让茗儿真的发热不成?那不行的。”
白玉茗只微略惊讶了一下,便高兴的笑起来,“这样好呀,能蒙住那些人最好不过,若是蒙不住,就说我小孩子自己画着玩儿的呗,嘻嘻。”
她这一乐,众人也觉好笑。
翠钱忙把颜料拿来,靳学舟开始在白玉茗脸上、手上画伤痕,画完之后又拿了一个小瓶子在她身喷了些药水,“好了,你这个样子出去,能把那个王大人吓得抱头鼠蹿。”
白玉茗觉得好玩,对着镜子照了照,眉花眼笑。
白大太太命人把白大爷和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格兄弟四人都叫了回来。白大爷和王通判分宾主落座,白玉格兄弟四人齐刷刷站在白大爷身后,虽都是斯文之人,气势却也足够了。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客气的对王通判道:“通判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通判大人,舍侄女只是个孩子,敢问这案子她有什么能效劳之处么?”
王通判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山羊胡子,三角眼笑起来的时候也显得凶,“白大人,下官是为娄二姑娘被杀一案来的。娄二姑娘花季年华死于非命,实属不幸。下官审问了娄二姑娘的婢女春迎,春迎供称娄二姑娘生前曾和贵府的七姑娘有过争执,七姑娘曾扬言迟早有一天要杀了娄二姑娘。白大人,您说下官是不是应该把七姑娘带到顺天府,好生审问呢?”
白玉格气得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便要和王通判理论,白玉森拉拉他手,小声道:“莫急,我爹不会让王通判带走小七的。”白玉林也以眼光示意,白玉格暂时憋住了这口气。
白大爷摇头,“不应该。通判大人,您因为一个婢女的供词便要带舍侄女这么位闺中少女至顺天府审讯,于理不合。”
“怎么于理不合了?”王通判皮笑肉不笑。
白大爷温和的跟他讲道理,“舍侄女一位深闺中的小姑娘,若被通判大人带至顺天府审讯,颜面何存?这万万使不得。通判大人请回去继续搜集证据吧,只凭一个婢女的口供,不能将舍侄女带走。”
王通判挥挥手,二十多名兵士站到了他的身后,磨刀霍霍。
“下官依律拿人,还请白大人给个方便。”王通判板着脸,语气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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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对面是两株双人合抱也抱不住的大柳树,柳枝低垂,绿意森森。
一名锦衣男子负手站在树下,似是在向白府这边张望。
“殿下,您说这娄侧妃嚣张不嚣张,她求了太子爷多回,太子爷并没吐口,她就敢打着太子府的旗号到顺天府支使人了。”一名侍从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说的全是主子爱听的话。
这锦衣男子便是信义王赵威了。
赵威心不在焉,“娄氏越嚣张越好。她生出这场事,倒给了本王一个机会。”
那侍从笑得格外谄媚,“可不是么?娄氏这么一闹腾,殿下您正好英雄救美了!”
赵威不由的一笑。可不是么,娄氏那个女人出昏招,无意中倒成全了他,给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现在白家应该正为应付王通判的事犯愁吧?稍后他出面解了白家的围,解了她的围,白家也好 ,她也好,都会感激他的。
“差不多了,进去吧。”赵威命令。
那侍从陪笑道:“殿下,是不是再等一会儿?现在王通判逼白家应该还没有逼得太急。”
要让白家感激么,那还是再等等,等王通判把白家、把白姑娘逼得惊惶失措之时再冲进去。
等她频临绝境的时候再救她,能得到她最大的感激。
“不等了。”赵威沉声道:“她虽机灵胆大,毕竟只是深闺弱女子,王通判那个人心狠手辣,吓坏了她还得了。”
侍从知道信义王殿下对这位白姑娘是真上了心了,不敢再多话,“是,殿下,小的这便去招唤甲兵。”
赵威带着数十名黑衣甲士,威风凛凛的到了白家,直接闯入大厅。
这时候应该是王通判逼迫白家,硬要带走白玉茗,白家人肯定慌了,白玉茗正需要人帮忙。
这个时候他仿佛自天而降的神兵一般,会让白家和白玉茗留下何等深刻的印象?
赵威自信满满的进了白家大厅,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白家侍女扶着位脸上、手上满是吓人红紫痕迹的姑娘慢慢向王通判逼近,王通判魂飞魄散,“别,别过来,你别过来……”
“通判大人,你不是要带我到顺天府问话么?我是良民,我跟你走。”那姑娘披着头发,咧嘴一笑,腮边的伤痕紫中带红,触目惊心。
“不,不,不用了,不用了。”王通判转身就逃,不知谁拌了他一脚,他跌倒在地上。
“通判大人,审案要紧呀。”那姑娘笑声欢快。
王通判什么也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那些兵士和他跑得一样快,风卷残云一般。
赵威呆立在当场。
都不用他出手,白家人就把王通判赶走了……
第41章 望妻石
那姑娘见到他, 咦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冲他过来了,“我得了热病, 会过人的热病, 你怕不怕,怕不怕?”张牙舞爪, 呲牙咧嘴, 怪状百出。
赵威:……
白大爷眼睛近视得厉害, 没看清来人是谁, 靳学舟常在宫中行走, 自然认得信义王赵威,忙上前行礼,“信义王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白玉树等人没见过赵威,但知道信义王是太子的长子,见他来了,颇感惊讶,“无缘无故的, 信义王殿下到咱家作甚?”
白玉格和翠钱却是见过赵威的, 知道赵威对白玉茗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见此人不请自至, 都是一肚子的气。
白大爷眼睛近视,听力还行,靳学舟一说话, 他忙也上前拜见。赵威将他和靳学舟都扶起来,“抱歉之至,本王来迟,令贵府女眷受惊了。”
“信义王殿下何需为此抱歉?”白大爷是老实人,赵威这个道歉,听得他云里雾里。
白玉茗把脸上的伤痕一抹,笑嘻嘻的道:“大伯父,这个王通判肯定是娄侧妃支使来的。娄侧妃是太子府的人,信义王殿下也是太子府的人,所以娄侧妃做的事,信义王殿下会感到抱歉,这也不奇怪呀。”
她脸上的伤痕是画的,随手这么一抹,更是乱七八糟。
“姑娘,快回去洗脸吧。”翠钱想拉白玉茗回房。
靳竹苓忙过来打量过她,很有些失望,“画的那么像,你怎么给抹了?我还想仔细研究研究呢。”
靳怀香也认真的道:“这热病极罕见,我没机会接触,但也想多了解一些呢。”
这姐妹俩都是一脸的遗撼、可惜。
白玉茗呵呵笑,“我只是脸上画了个病容你俩便这样了,若是我真的得了什么罕见的病症,你俩还不得把我当宝呀……”
她话还没说完,翠钱先就急得跺脚,“姑娘,这个话不好说着玩的!”
白玉莹伸手捂她的嘴,“不许说,这话太不吉利了。说着玩也不行。”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白玉茗算是服气她俩了。
“七表姐,我想研究奇怪病症,可我不想让你生病,一点也不想。”靳竹苓认真又紧张,一向冷静得和年龄不相称的小姑娘,这时急得快哭了。
白玉茗感动的捧着她的小脸蛋,“苓儿真可爱。”
她的手上有着紫中带红的伤痕,看着很有几分吓人,但赵威明知是画上去的,自然不会害怕。她在笑,丁香小舌和雪白牙齿时隐时现,配着脸上奇怪的妆容,有种奇异不可言说的诱惑力。赵威心里一阵酥庠,恨不得化身为那个古板老成的小姑娘,这样她的小手就会捧着他的脸,对他柔声细语了……
白玉格恼怒,大声的道:“自从我们到了京城,娄家的人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们,和我们作对。今日之事,我便是气不过,一定要到太子殿下面前揭露娄家人的真面目,为白家讨个公道!”
“玉儿,不用你出面。”白大爷也很为今天的事生气,“有大伯父,轮不着你一个小孩子为白家出头。”
白玉格平时很尊敬大伯父,这时却道:“大伯父还要在京城为官,小侄反正就要回光州了,得罪了人也不要紧。”
沈氏大为着急,“玉儿你这傻孩子,咱们在光州便能得罪京城的贵人了不成?光州又不是化外之地。”
“玉儿,你娘亲说得对,还是大伯父出面为好。”白大爷赞成沈氏的话。
白玉茗平时对家里的事都是热心出主意的,这会儿却不说话,两眼圆溜溜的盯着信义王赵威。
赵威沉吟未语。
白玉茗笑,“大伯父,王通判是受了贵人之命来咱家凌逼威胁的,要算清楚这笔帐,便要和某位贵人作对,这是件很大的事,对么?俗话说的好,大人物做大事,咱们这里现站着位大人物呢,这件事全靠他了。”
说着话,她向赵威盈盈行礼。
赵威知道她是不愿自己家人出面,要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又好气又好笑。
好嘛,这一趟非但没有英雄救美,没有得到美人的感激,还被美人给赖上了,要他回太子府向娄侧妃发难。
“对,这里还有位大人物呢。”靳学舟笑道。
白大爷踌躇,“麻烦信义王殿下,是不是不大好,毕竟这是咱们白家的事……”
“也是信义王殿下的事呀。大伯父您想想,死者是娄二姑娘,娄侧妃用太子府的名义向顺天府施压,让顺天府的通判昧着良心只凭一婢女的证词便登门凌逼官家少女,这事传出去对太子府的损害可大着呢。信义王殿下若不知道也便罢了,既亲眼目睹了,回府之后不向太子殿下禀明,便是欺瞒君父。大伯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白玉茗伶牙利齿,清清脆脆的一番话说将出来,井井有条,悦耳动听。
“茗儿说的有道理。”白大爷被说服了。
“信义王殿下,这件事全仰仗你了。”白玉茗甜甜的笑道。
她脸上还画着吓人的伤痕,但不知怎地,她的笑容就是很甜美,让人一直醉到心底深处。
赵威长身玉立,器宇深沉,“白姑娘,你方才说大人物办大事,那小人物呢?”
白玉茗笑容可掬,“大人物办大事,好人办好事,坏人办坏事,小人物嘛,能办啥事就办啥事。”
赵威粲然。
众人也觉好笑。
赵威朗声笑道:“好,白姑娘你说服我了。我便如你所愿,今日白府之事,定向我父王禀明。”
“那太好了。”白玉茗借着了赵威这把利刀,心中大喜,笑得格外殷勤,“你一脸聪明相,应该知道怎么告状吧?嘻嘻,反正我若要告状,是不会直接告娄侧妃的,而是一幅为太子府着想,为大局着想,忧国忧民的模样。”
赵威摆出沉痛的样子,谦虚请教,“这个样子,够不够忧国忧民?”
白玉茗仔细端详了片刻,欣然点头,“很够了!”
赵威微微一笑。
这一刻,赵威内心也觉得自己傻,为什么明知她在利用自己,也要点这个头呢?但他既觉得自己傻,内心深处又有一种软软的、舒服的感觉,好像很愿意被白玉茗算计似的。
不就是回府之后给娄侧妃上上眼药嘛,这有什么,反正他的母亲徐侧妃和娄侧妃不对付又不一天两天了。
帮她就是帮自己。
赵威慷慨大方的答应了白玉茗的要求,回到太子府后,果然去求见太子。不巧太子已被娄侧妃命人请去了,赵威命人通传,久久得不到回话,不由的心中暗恼。
赵威虽是侧妃所出,却是太子的长子,而且他好色归好色,办差事从来没出过差错,可以说是诸皇孙之中非常能干的人了。太子不可能明知他有要事求见,却连个回话也不给他,这分明是被娄侧妃截了消息。
赵威性子上来,在太子寝殿前久久站立,一动不动,如一尊石像般。
他今天非要见到太子不可,谁也挡不住他。
赵威在这儿一站,早有人去禀了太子妃张氏,张氏惊讶万分,“威儿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给回话,威儿在寝殿前苦等?这还得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站久了岂不于身体有害,落下病根儿?”
太子对太子妃张氏很尊重,却不甚宠爱,太子妃表面上不显露什么,但对得到太子宠爱的娄侧妃又怎么可能有好感。今天赵威赌气闹事,太子妃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命人到娄侧妃处传话,说太子妃有要事相商。娄侧妃胆子再大也不敢拦着太子妃的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侍女前脚传过话,太子后脚便走了。
太子妃端庄贤淑,她说有可事相商,那就一定是有要紧事。太子不疑有他。
谁知太子被请到了他自己的寝宫前,见到了站得跟棵树似的赵威。
“威儿,你怎么了?”太子摸不着头脑。
赵威依旧直挺挺的站着不动,“父王恕罪,儿说话还说得了,腿脚却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跟您行礼了。”
太子唬了一跳,“你腿脚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受伤了么?哪里受伤了?”
这时候徐侧妃也得消息赶来了,见了面抱着赵威就哭,“我若命的儿啊,你日夜在外奔波,为你父王效力,可你有事想求见一面都不行,可怜我儿在父王寝殿下前站得人都快残废了啊。”
太子府中侧妃、夫人、美人众多,太子这些年来对姬妾之间的争风吃醋见得多了,一听就知道这是赵威有事求见,娄侧妃故意不理,所以赵威赌上了气,心里也有几分恼怒。
娄侧妃这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固然可恶,赵威性子这么大,故意和娄侧妃作对,太子也很是不喜。
但赵威腿脚都僵了,太子这当爹的不能干看着,命人将赵威抬至殿中躺好,急召太医过来,替赵威全身上下按摩推拿,通活血脉。
徐侧妃一直哭,太子烦她这样,命她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