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氏喃喃。
“吓死老奴了。”常嬷嬷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都是七姑娘惹的祸……太太可一定要严惩啊……”
“不是因为小七,咱们也不必经历今日这番艰险。”沈氏被常嬷嬷提醒了。
白玉莹气得眼泪巴搭巴搭往下掉,“有人陷害七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娘,您怎么能怪七妹么,她也是受害者。”
沈氏板着脸,“我自然知道是有恶人要害她。可这恶人为什么不害别人,就要害她啊?可见还是她不好。”
白玉莹气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白玉莹放话说,白家已派出四名健仆出来报信,秦百户等人不敢行凶作恶,但也不甘就这么走了,卫所兵士、捕快等把驿馆围得铁桶相似。
双方对峙直到深夜。
静夜之中,远处的马蹄声格外清晰,就连白玉莹这样的闺阁少女也听到了。
“听这声音,至少有数十匹快马往这边来了。”秦百户侧耳细听,面色惊讶,“这大晚上的,会是什么人赶夜路?数十匹快马,是官府还是富商?”
捕快很是紧张,“不会是白家请来的救兵吧?”
“不可能有这么快。”秦百户下意识的摇头。
“会不会是卫所的援兵来了?这些人非要我七妹的命不可么?”白玉莹心中惴惴,暗暗叫苦。
“谁啊?会是谁啊?”沈氏和常嬷嬷本就睡不着,这时纷纷发问。
白玉莹心事重重的摇头,“不知道。”
这马蹄声到了驿馆外,外面响起兵士的声音,“回禀百户大人,有人要借宿!”秦百户心情奇差,恶声恶气的道:“告诉他们,这里正在办要紧案子,但凡过往之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一概不予接待……”
“不予接待么?”清朗带笑的男子声音随夜风飘荡而来,“连我平阳侯府的人也不接待?”
“平阳侯府?”秦百户大吃一惊。
“六表哥,是六表哥!”白玉莹眼前本是一团一团的雾霾,这时听到贾冲的声音,眼前忽地清明,喜极而泣。
“是冲儿,冲儿来救咱们了!”沈氏激动不已。
“六少爷来得可真及时,上苍有眼,上苍有眼!”常嬷嬷兴奋得跪在地上,跪拜起过往神灵。
沈氏和白玉莹母女二人激动得紧紧相拥,一起凑在门前往外看。
“这是官府的驿馆,我平阳侯府的人为何住不得?”护卫高举火把,亮如白昼,火光之中,一名中年男子神色傲慢的站在那里,是贾冲的父亲贾弼。
“还不来拜见我家三爷!”贾弼的护卫喝道。
贾弼是侯府子弟,又为官多年,自有股子不容违抗的气势,秦百户那样的恶人见到他也软了几分,又见贾弼护卫众多,个个骁勇,心中更多了畏惧之意,忙过去拜见,“小的百户秦虎,拜见贾三爷。”
贾弼也不让他起来,慢条斯理的问道:“大晚上的,你们围住驿馆,是做什么?”
“三表哥!”沈氏一直担惊受怕的,这时见到贾冲、贾弼一行人,心中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哭出声来了。
常嬷嬷也不待沈氏吩咐,便推开门哭道:“三爷可算是来了!三爷再不来,我家太太还不知道被这起子小人凌逼到什么地步呢?”
“三舅舅,六表哥!”白玉莹也含泪叫道。
“表妹也在这驿馆借宿么?外甥女也在?”贾弼好像才知道这个,大吃一惊的样子。
贾冲挂念未婚妻,大声的道:“五表妹,你还好么?”
白玉莹心情激荡,“六表哥,我还好……”她是闺阁弱女子,平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到了这时已是身心俱疲,眼前一黑,栽倒在沈氏怀里。
“不好了,五姑娘昏过去了!”常嬷嬷大叫。
贾冲什么也顾不得了,抽刀在手,大喝一声,便冲过来了。
秦百户和捕快等人早就傻了,卫所的兵也傻了,竟然没人敢拦他。
贾弼少年入伍,身经百战,身边的护卫俱是悍勇之人,五六名护卫将秦百户围在中间,秦百户吓得面无人色。
捕快瑟瑟发抖的想溜,被一名高个子大汉像老鹰拎小鸡似的拎过来,“想跑?哪那么容易?!”
秦百户又壮又矮的双腿抖得跟什么似的,“贾,贾三爷,有话好好说……”
贾弼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的道:“好,本官带你到卢大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秦百户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卢大人是本省按察使,主管一省刑名,既有青天之誉,又以铁面无私著称。这个案子由贾弼直接递到卢大人面前,秦百户的前途当然不妙了。
秦百户还想负隅顽抗,可他手下的人也就只会欺软怕硬,见了老百姓死命欺负,遇着平阳侯府的贵人就跪了。秦百户看着跪了一地的兵士,欲哭无泪。
贾弼和贾冲既然来了,白玉茗和白玉格也就不再躲着,从密室里出来了。
白玉莹也被救醒,众人围坐在灯下说话,方才知道沈氏等一行人离京之后,贾冲听闻常山府一带出了一帮山匪,他唯恐沈氏、白玉莹在路上不安全,便和平阳侯夫人商量了,要追上白玉莹护送她回光州。平阳侯夫人笑话了他一通,命贾弼请了假,带贾冲赴光州请期。贾弼、贾冲出京虽晚,但他们骑马,速度快得多,今天也到了常山府,本打算是在客栈歇下的,遇着了白玉茗、白玉格差出去的仆人来安,知道白家有难,自然赶来营救。
“没想到姑母和表弟表妹没遇到山匪,却遇到了这样的事。”贾冲心有余悸。
白玉莹粉面含羞,和贾冲目光相遇,便红着脸躲开了。
白玉茗拉拉白玉格的衣袖,努努嘴,白玉格一笑,小声的道:“你当没看见吧,莫羞到了五姐。”
白玉茗嘻嘻一笑。
既然贾弼和贾冲来了,如何处置秦百户及捕快等人,白家就不用管了,全交给贾弼。
“小七,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呢,给咱家招来这么场祸事?”沈氏惊魂甫定,责怪起白玉茗。
“娘!”白玉莹小声、着急的叫道。
“娘,我和七姐魂儿都吓没了,你还来责怪我们。”白玉格不依。
白玉茗呵呵笑,“太太,我也不知道呀。”
她真不知道惹着谁了,会有人冲她下这样的狠手。
她之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艰险,但都没有这次的凶狠凌厉,恶毒无情。
是谁要害她呢?
她凝神苦思。
“我曾经帮世子爷破反王案,会不会那个反王最终要暴露了,所以要杀我?”白玉茗推测。
提到世子爷,贾冲想到一件事,“七表妹,若真是这样,可能还有些麻烦。世子爷被陛下差往甘肃赈灾,不在京城。”
第56章 私奔
贾弼将秦百户等人送至按察使卢大人处, 卢大人诧异又愤怒,“李思雨即便真的谋害嫡母,也应公堂之上审明案情, 定罪之后由朝廷依律处决, 怎由得一个小小百户私刑处死?”喝令将秦百户、捕快等人拿下,严刑审问。
卢大人的公正严明贾弼是信得过的, 这案子交给卢大人之后, 贾弼留下两名心腹护卫在按察使衙门随时听命, 之后便护送沈氏等一行人上路了。
常山一带确实有一股山匪出没, 但贾弼这行人不仅人多势众, 而且兵强马壮,山匪不敢惹,一行人平平安安回到光州。
白熹见妻子、儿女回来了,自是欢喜,又见贾弼、贾冲亲自护送妻儿返家,更是满意万分。其实白熹对于和平阳侯府这样的人家联姻并不十分热衷,更愿意把白玉莹嫁入言情书网,不过沈氏实在喜欢贾冲, 白熹又挑不出什么错处, 才勉强答应下来了。经过这一事件, 白熹对贾弼、贾冲好感添了几成, 终于也和沈氏一样,认为白玉莹和贾冲这是桩上好姻缘了。
白熹为贾弼、贾冲父子设了接风宴洗尘。宴席之上,沈氏几回想抱怨驿馆遇险之事, 都被白玉莹和白玉格及时拦下了。白玉莹小声劝她,“爹爹见咱们回来了,满心欢喜,娘何苦这时候发话,扫了大家的兴呢?过后再说不迟。”白玉格也不答应,“三表舅和六表哥是贵客,这是贵客的接风宴,您提驿馆那些事煞不煞风景?”沈氏觉着他俩的话也有道理,只好暂时忍耐下来。
但沈氏心里憋着一股气呢,到了晚上,命侍女把白熹请过来,仔仔细细的把驿馆里的事讲了一遍。她是生平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回过头再想还是害怕,说着说着便眼泪汪汪的了,“老爷,你说小七这孩子多会惹事,她这是惹着了什么厉害对头啊?”
白熹听闻妻子儿女曾经历过这番惊险,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爷,你说小七这是惹着谁了?”沈氏苦恼。
白熹手微微发颤,“她一个小孩子能惹着谁?”心中迅速的把白玉茗进京前后的事想了想,越想越是后怕。
“老爷,小七这孩子得好好管管了。以后莫让她再和玉儿一起学文习武,还是让她和小六一样在府里做女红吧。”白熹额头已渗出汗珠,沈氏没注意到,在盘算着以后的事。
白玉格不爱读书写字,曾经令沈氏很头疼,但现在白玉格已经很上进,也就不需要白玉茗了。以白玉茗的身份地位,还是在家里做个淑女最合适。
白熹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太太,你远道回来累了,先歇着吧。”安慰沈氏几句,提起袍子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沈氏着急。
白熹是个文人,平时走路斯斯文文的,并不快,今天却好像有人在身后撵着他似的,没多大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你倒是把话说完了再走啊。”沈氏大为不满。
白熹对沈氏的怨念无知无觉,一路到了容姨娘处,才进院子,便听到屋子里的吹牛声,“我白小山何许人也,就这些个纨绔子弟,不管文比还是武比,我都胜过他们十倍!”
窗户纸上映出屋里的人影,白玉茗坐在中间吹牛,容姨娘和奶娘一边儿一个围着她,翠钱在旁服侍茶水。
隔着一堵墙,白熹仿佛都能看到白玉茗那跳脱张扬的小模样。
“傻孩子,唉,少不更事,真是个傻孩子啊。”白熹心疼的抱怨。
他有意放重了脚步,扬声道:“这是谁家不害羞的小姑娘在吹牛皮了啊。”
“爹爹来了!”白玉茗掀开帘子跑了出来。
“老爷。”容姨娘、奶娘和翠钱也出来迎接。
白熹被这几个人簇拥着进了屋坐下,目光一一掠过容姨、白玉茗、奶娘、翠钱,知道这四个人一向是相依为命的,心里的话便说不出口,端起茶杯抿着清茶,和气的问着话。
“爹爹,我和弟弟大败京城众纨绔的事,讲给您听听?”白玉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大败京城众纨绔?好啊。”白熹微笑。
他留神听着白玉茗吹牛,看似随意,却很仔细的一个一个问清楚了和白玉茗、白玉格作对的是些什么人。
李大学士的孙子李霁,和李霁的两个朋友林明、陈冬生最早被白熹排除了。另外几个纨绔是娄佳的跟班,其父的身份地位远远比不上娄侍郎,白熹虽和他们不熟悉,但依常理推断,在驿馆弄鬼的不会是这几个人。
至于娄佳、娄侧妃,白熹就不敢断定了。娄佳现在还在狱里没出来,娄侍郎在家思过,起复遥遥无期,太子也没有保娄侍郎的意思,按理说娄家不该这么嚣张。可娄侧妃受宠多年,娄侧妃所生之子赵成又以乖戾闻名,他们母子二人能不能做出丧心病狂的事,谁知道呢。
白熹随口夸了几句,引导着白玉茗说她在京城遇到的人和事,白玉茗有了这样的机会哪肯放过,自然是大吹特吹,但凡是她露脸出风头的时候一个不肯放过。当然了,她在李家的那次大获全胜,书、画讲得多,琴和棋就略过不提了。
那是赵戈帮着她才赢了的,没法讲,一讲全露馅了。
“姑娘可真能干,书和画把京城那些娇小姐全赢了呢。”奶娘兴奋得红光满面。
“行了,别再夸她,再夸她要上天了。”容姨淡淡的道。
白玉茗知她面上虽冷,心里却是疼爱自己的,嘻嘻一笑,娴熟的扑到她怀里,勾着她的脖子摇晃着撒娇,“我不上天,天上的玉皇大帝就算来请我我也不去,我舍不得你呀。”
“去去去,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容姨嫌弃的推推她。
白玉茗挂在她身上荡来荡去,“就不下来。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再说了,就算我长大了,在你面前我一辈子都是孩子。”
“瞧瞧这小无赖。”容姨和奶娘都被她逗乐了。
白熹心里有事,笑容很是勉强。
他借口方才宴席上净顾着喝酒了,没吃饱,让容姨娘和奶娘亲自到厨房给他准备消夜去了。留下白玉茗和翠钱,白熹又把京城发生的事问了一遍,白玉茗还和方才讲的差不多。白熹沉吟片刻,心中烦燥,到院中踱步。
翠钱悄悄捏白玉茗的手,“姑娘,那几匹小玉马你怎么不说?”
白玉茗一脸讨好,“好翠翠,那个你先替我瞒着,好不好?”
翠钱板起脸。
替白玉茗瞒着白熹,她是肯的;但瞒着容姨和奶娘,翠钱肯定不干。姑娘年龄小爱胡闹,要是姑娘的事她连容姨也瞒了,那还得了?
翠钱先前已经写信回来过,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告状了,要让容姨好好的管束姑娘,可不能让姑娘被坏人给骗了。
坏人就是坏人,长得好看也是坏人,身份高贵也是坏人。
白熹心里有事,容姨备好酒菜,他小酌了几杯,不知不觉已是微醺,当晚便没走,宿在了容姨娘处。
沈氏因为这个很是生了番闷气,“没见过正妻外出数月才回府,老爷当夜便宿在姨娘处的。”有心要闹腾一场,但贾弼和贾冲父子俩还在白府住着,闹开了亲戚面上不好看,只能咬牙忍了。